第二天王子再来,这回带来了一株雪白香莲,名为请托照顾,实为赠花。这莲花王子带回必无力照顾,必枯无疑,道子只得收下。
对于俗世财物,上清道子弃之若敝屣。历年来达官贵人送的珍奇异品就丢在一楼,不理不睬,不带回是送礼之人不肯带走,道子可没用过也不曾碰过,更不罕拥有,可是王子给的三样东西,酒喝了,香点了,花更是种了。
王子还是不提拜师之事,只是不断表达仰慕之意。
中午王子即将离去之时,上清道子过意不去,最后反倒是自己提出收徒之意……
可是事后回想,却是不甘。
在这之后必有高人指点,否则王家之人怎么清楚他的嗜好与习性,更不觉得在王宫中学习的年少王子会亲登拜访,在得知季行云為王子拿主意要他表现诚心亲自拜访,上清道子就把这一切的“阴谋”都归在季行云身上,却没想到季行云与他也不过相识数日,哪能对他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如此一来的种种误解,让这屋子充满了奇异的气氛。
季行云带着交友与学习的期待而来,朝翔明对季行云甚是友好,因他的出现造就宝剑重生的契机,朝翔明当他为生命中的福星,可结交为挚友之人。
斐真武士与涤心学士则感念季行云指点迷津,将他当成王子的贵人,又觉他能与道子相交,虽为法天之人却更显他的不凡,言语间更有几分感谢与尊敬。
上清道子则是心有不愿,把斐真与涤心学士当成修道生涯中的小麻烦,而季行云则被当成一个大麻烦。
进入一楼的预备士则把楼上那些人当成诱拐队长的不轨之徒,准备用尽办法要让季行云清醒。
人际关系因而变得异常复杂,季行云想向上清道子讨教问道,可是上清道子现在只想摆脱世俗的烦杂好图个清闲。而九王子的文、武老师斐真武士与涤心学士,以为季行云是上清道子出门云游时结识的好友,想要拉拢他,非但希望王子能够让道子多几分教导机会,就是自身能得到道子的嘉言肯定也是一种荣耀,可是上清道子却只想把他们与季行云都弄走,好让他的清房变成真的“清”房。
屋外与一楼的预备士更是积极地筹画着夺回队长的计谋。
“……所以我们等那女的出来,就挟持她!”雷珍提出了激烈的手段。
“这样好吗?”后羽毕竟是警司出身的人,对这种不法的手段还有所顾忌。
“我们又不是要伤害人,只是想找她喝茶聊天,让她明白季队长已经心有所属,请她自动退出罢了。”雷珍眨眨眼露小狐狸般的眼神。
“……好吧。”
“另外那个朝翔明就请王大哥把他支开,希望王大哥与郑姐能够对他晓以大义,让他认为季队长因故留下将对法天与太宇间的友情造成裂痕。”
“嗯,这事就交我们。”
雷珍笑道:“那么大伙都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吧?”
“知道了。”
“好!散开,等待机会!”
一声令下,预备士们散开隐入四周。
空旷街道,平静安祥中潜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氛。
这时,一名十来岁的少年骑着马在二名武士的护衞下接近了。
后羽心思如潮,想着季行云的种种。
一下子想到他的好、想到他的天真率直、还想到他的武勇,最后想起自己曾在他怀中所感受到的安心与温暖,脸上也就带着幸福的色彩,可是一下子又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片痴心却得不到半分回应,就是现在季行云说走就要走,一点可惜的模样也没表现出来,情绪一下子就由甜蜜的天堂掉到冰冷的地狱之中。
“后羽,你的脸色忽为温晴、忽为阴暗,恐是急症之兆,不如先安歇,让我为你瞧瞧。”正好靠在后羽旁边的姚顺,发挥他专业的本职好心地说道。
后羽心事显露哪是什么急症,却被姚顺说溜嘴,心情不悦撅起嘴就不理人。
姚顺本想再劝她一言,却看到后羽似怒非怒地瞪着,才想到后羽的心思,也就偷笑不语,继续藏在街角监视上清道子的楼房。
后羽这下更觉得窝囊,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却要为了一个男子做这种偷鸡摸狗、掳人威胁的事情,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自己还是警司世家出身的人,要这事传回法天哪还有脸见人?后羽心中高低起伏,一对眼睛也就不甚注意目标反倒四处乱飘。
目光乱转却也见着几名跟众预备士一般行径之人,只是那些人更“专业”非常,蒙上了脸还全身白衣白头套,在这种白雪纷飞的大地上,黑衣反倒显眼,全身雪白之躯倒成隐匿的标准服装。
后羽看他们几眼,根本不在意,可是却又觉得不对,那是身为警司世家的直觉,那些人似乎要犯案。
白衣人隐身也许只是前来探路,亦有各国密探活动的可能,就是在法天类似的人亦多如繁星。只是那些人非但藏身隐迹,还刻意收纳气息,当然身为密探这是必要的动作,可是那些人却又现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没有任何证据,后羽就觉得他们正要行恶。
“喂,姚顺,你看那里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心存不良,我们要不要……”
“我说大小姐,你没搞错吧?我们才真的是鬼鬼祟祟的人,你那警司热血可别在这当头上发作,不然惊动了裏面的人,可就因小失大了。”
后羽叹了口气只得打消捉拿歹徒的念头,可是注意力却再也无法离开那几个白衣人。
后羽这这边忍住,可是雷珍那边却横生事端。
也不知是怎么分组的,雷珍与唐刚分到一块。这两人一个喜生事,一个只知道以武力解决事端。
本来雷珍提那绑架涤心学士、劝说朝翔明的办法就是个漏洞百出的烂主意,只是众预备士中,有的像后羽那般六神无主,有的则如同唐刚不用大脑,还有的则是闲来无聊因而配合等着好戏上场,更有似雷珍那般唯恐天下不乱,才导致明知这等行径大为不妥却没人反对的状况。
雷珍与唐刚两人藏到林上,想不到这理想的隐身之所却早有人捷足先登。
其实这棵大树要藏上三人也不成问题,可是雷珍看到那人身着白色雪衣还挺惬意地靠在树干上心中就有气。雷珍因为赌气的关系,进入太宇后就一直穿着单薄的衣物,虽然这几日来已经渐渐习惯,可是还是很讨厌有人在她面前穿着大衣,窝在温暖之中。
一样是藏身在林上,那个白衣人就可以全身上下套在保暖的大衣之中,身上还散发出热腾腾的雾气,想必还在衣内藏有怀炉或是热包之类的东西。
“哼,光天化日之下大道不行却藏身此处,非奸即盗。”
雷珍没想过自己也正要做相同的事,就开骂了。
唐刚性子耿直,听雷珍之言甚觉有理,加上预备士也有协助警司军队剿除捉捕犯罪盗团的义务与责任,没有多加思索,唐刚也不取下挂在背后的巨锤,抡起拳头就直接往那人打去。
路上一少年与两位武士渐渐接近。
街道上就只有这三人,青年骑在马上,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步行在侧,虽然青年骑马,两名武士走在一旁,却能轻松跟上。
就当这三人就要走到上清道子门前之际,左侧的武士却拉马立止。右侧的武士手握剑柄神色凝重地望向路旁空地的一棵大树。
几名在暗处的预备士也犯嘀咕了,怎么回事?这计策可不是雷珍规画出来的吗?怎么不好好躲着,却在树上跟唐刚练起来了,引起过路的武士侧目这可怎好?
就在预备士们考虑该不该出面到雷珍那骂人时,数股真气骤然暴出,两道白光就由路旁的积雪中飞弹而起化为流星直取那武士。
仓促受袭,那两名武士却是不慌不忙,宝剑同时出鞘,铿锵声响,就与那白衣白袍之辈打起来了。
然而出手的人却不只两人,又见两道白影由房侧窜出,直取那少年。武士这才心急,想要护人却苦于被猛烈的攻击一时脱不了身。
“少主小心!”武士齐声喊出,甚至打算硬挨歹人攻击也要过去护主。
不过,又有两道银光前后射出。
白衣人料想未及,一位中箭当场像是失翼的飞燕坠落倒下,抱着大腿急忙止血。另一位则狼狈避过,方向因而改变也就由少年旁边掠过。
白衣人以为这少年还派有暗桩保护,便吹动哨音,瞬间数十名装扮类似的歹人由两旁的屋顶上现身,个个手持强弩。
哨音吹响的同时,一名白衣人也由树上坠下不省人事,还有数名白衣人由屋旁、树上跃出准备取那少年性命。
可是真正跑出来的人却没几个,大部分的白衣人都被中途拦挡,非但没能成为助力还被打得难以脱身。
“果然是歹毒之辈!”
后羽骂着跑出,手上也没闲着,灵箭连发。那两名武士的武艺本就高出来袭的白衣人,又加后羽灵箭出手相助,马上就将那白衣人制伏。
“不好!后羽、姚顺小心!”在旁边为郑洁掠阵的王道觉喊叫着。
“没事的,这些家伙是有两下但还不成问题。”后羽轻松应道。
飕!
弩箭射来,如雨点散落,是那屋顶的白衣人见街上的同伴已经不行了,打算杀人灭口,一并除掉街上的武士与后羽等人。
强弩射来,少年的坐骑中箭,马儿吃痛就当场暴走。护衞的武士见状,心一急奔了上去强要抓住骏马,另一位武士则弹跳而起护着少年将他抱下,可这么一来两位武士都没有余力躲箭,所以抱住少年以身护主的武士更成了箭靶。
后羽与姚顺两人也只能又躲又闪兼带拨打,狼狈地不让自己成为插满箭的刺猬。
大街上混战展开。
本来要前去解决少年性命的白衣人见弩手已经动作就改变方向,支援起被预备士拦下的同伴。而预备士则是打得莫名其妙,白衣人更是疑惑,本是万无一失的计谋怎会突然杀出众多高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羽大声问着。
混乱中,各人均是自顾不暇,她的问题一时之间恐无人回应。
预备士与白衣人们在上清道子的居所附近四散打斗,以个体战力而言,预备士稳占上风,可是就数量而言可就吃亏,而且道路两侧的屋顶还有数十名弩弓手虎视眈眈,更叫预备士们不敢将白衣人打倒。
而后羽、姚顺两人是最为头痛,两边都有强弩射来,他们两人出手助那受袭的武士与少年,正好成为强弩手必除的对象。
两名武士为了护主都已受伤,身上插着不少箭依然全力护着那名少年。这两名武士背对背把那少年夹在中间,手上宝剑舞出绵绵剑网,全力拨打弩箭的强袭,而失手的就用身体接箭深怕一移动就会让主人受伤。
后羽眼见两名武士情急,知道强撑不久,若武士被放倒,所有的弩箭便是集中到自己与姚顺身上,心中亦是焦虑,便急道:“姚顺!这可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变成刺猬。平常我老射人,想不到也有被箭雨逼迫的一天。”
“那楼上的人不除,我们可难办啊!你倒是用灵箭把他们射穿不就得了!”
后羽险避过数支箭,气道:“你没看我忙不过来了吗?”
那少年夹在两位武士中间,身处危急倒也不哭不闹,虽是沁出满身冷汗,但心裏却是不失清明。箭矢连连让两名武士所站的地方都留下了一滩血,武士虽是有心,但失血之下力气渐空,但箭矢却是有增无减。
少年见状急道:“快退至墙边!”
少年的话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快退,我们掩护!”后羽大喊。
后羽说得是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只是那三人要是被射死,后羽与姚顺恐也马上会步人后尘。姚顺虽是不愿,也只得外放真力全力推出一掌,将射向武士的箭全部打落。
两名武士见状,马上就护着少年冲向路旁,靠着屋子让头顶的强弩手射之不得。
一面靠墙,即刻少了半数的弩箭,加上不再腹背受敌,这一行人才稍能喘息。
若说运气,后羽真是坏运,若他们之前退往另一边可就没事了,待在树上的雷珍与唐刚两人把树上的白衣人打落,街上的打斗也跟着展开,本来以唐刚的个性见同伴受袭自然会马上前去救援,不过雷珍却阻他一阻。
“还没呢!要出手也得挑大的。不过是二、三个小角色,交给后羽就够。”
雷珍话才说完没多久,屋顶上就冒出许多强弩手,箭雨纷飞射得街上的后羽花容失色。
雷珍这才急道:“上屋顶!”
两人三脚作两脚地向上攀爬,纵身一跃就由树上翻身飞至屋顶!
雷珍见情况危急,内力急催,三颗爆雷电球同时抛出。那些藏在雪白衣物下的刺客才惊觉有人袭来,就见三颗紫色光球落下。
轰隆巨响!屋顶被炸出了三个大洞,紧接着唐刚踏上屋顶,巨锤扫动刚猛无比。那强弩手仓促遇袭根本不及反应,没来得及换上近身兵器就被扫除大半,想要反抗的,却又因爆雷电球化雪为雾根本看不清来人,弩箭乱射没伤到雷珍两人,倒是误伤了不少同伴。混乱之中唐刚巨锤发威,如猛入羊群,杀得白衣弩手呼天抢地哭爹叫娘。
战斗的时间一拉长,预备士们渐渐稳占优势,可是后羽、姚顺,唐刚、雷珍等人依然处于危险之中。
后羽与姚顺两人待在白衣人的目标旁边,自然成为弩弓射击的目标。而唐刚与雷珍清除了其中一批强弩手,剩下的弩手自然生气,也就分出部分人力,招待两人。
这倒好,唐刚的重兵拿来拨挡弩箭可不称手。雷珍的功夫又以强大的雷电法印见长,要在这个被她炸得满是坑洞外加着火的木造屋顶闪避飞箭,可真难为她了。
不过雷珍的爆雷电球可引起了附近居民的注意。远远的,开始有人观望,也有人前去报官。要再能撑个一时三刻,善治城防武士赶来可就危机解除了。雷珍与唐刚两人双双中箭,两名武士也只剩一位还在勉力支撑。
远方,善治城防军正在疾速整军准备出动,只是远水可救得了近火?
不用远方的城防军,四道人影由上清道子的楼房破窗而出。
两把宝剑直取对街屋顶,一名女子落地就往受困少年那飘去,另一道身影则落地又飞弹而起,转向另一侧屋顶。
斐真与朝翔明两人在空中对望一眼,两人分别朝着弩手飞去。
惊见有人飞来,弩手这回可不愿再重蹈覆辙,马上转而将强弩向着来人。
斐真身在空中,自知难以闪避,不过他也不打算躲,就见他手握剑柄,猛力甩剑,那剑鞘脱剑而出,疾速飞旋有如流星。
屋顶上的弩手还来不及瞄准,剑鞘就砰的打在屋顶,还翻腾数影木屑飞散才卡在屋顶,强力的震动与四射的木屑碍了弩手射箭。在他们惊慌错乱之时想要再瞄准射击,斐真却已经站在面前,宝剑飞舞,手断、弩落,白衣刺客溃不成军。
朝翔明以气御剑,剑在前人在后,化身流星直射而去。箭矢射来不避不闪,却是身无障碍飞行,风压不敌剑气尽数弹开。
“唰”的一声,剑穿过白衣人身体刺入屋顶!朝翔明翻身提剑,身后留下血瀑飞散。在他怒眼瞪视下,众白衣人无不胆颤心寒,别提要反抗,就是想逃双脚也不听使唤。剑再舞动,所经之处留下具具尸首。
季行云飞弹而起,飞箭射来双手不停勾拿,竟将箭矢尽收手上。跃上屋顶之后白衣刺客们无不瞠目结舌。季行云再向前进,弩手要再发箭却已不及,一掌一拳势如破竹,季行云屋顶走尽,白衣人尽数昏迷。
涤心学士直奔那少年,后脑倒似长有眼睛,几支飞箭射来都叫她左右轻移、身躯微摆就由后飞过。
看到这女的跑来后羽可不乐意了,也不知是敌是友,心中却已经认定她是诱拐季行云的狐狸精。为求保险起见,后羽不说二话,运起灵箭马上出手。
涤心学士先是微楞一下,却还以微笑,脚步微转避过灵箭就来到武士与那少年前面。
后羽可气了,正要再度出手涤心学士即刻跪下。
“殿下无恙?”
后羽已经准备好的灵箭可射不出去了。
少年惊魂未定,不流泪不哭喊,反叹道:“我没事,倒是累了两位武士……”
“多谢两位鼎力相助,在下代殿下先行道谢!”
“呃……”涤心学士的谢语可让后羽不知如何回应,她可一点也不想帮这位涤心学士,本来要绑架她,对她晓以大义让她放弃季行云,想不到乱打一通后这么照面计划全乱了。
“这地方尚不安全,还请殿下移往道师住所……”
涤心学士话没说完,后方的木墙突然爆裂,木块飞散之际一双拳头击出!
还护着少年的武士首当其冲,背脊中拳胸膛血肉喷出!人飞弹而起。
姚顺运气不佳亦遭受到强拳攻击,危急中双臂护胸,却是挡之无力也跟着飞弹而出。
一个魁梧如同巨熊般的大汉破墙而出,再劈掌就要让那少年身首离异。
涤心学士救主心切,一手挡之一手抱住那少年,想要藉力退开却不敌那人强横。抱着少年就像陀螺般转着转着退开,好不容易定下,心头一甜,吐了口血人就无力地颓下。
那人以少年为目标,向前跨去。
后方气劲波动,一道气箭疾射而出。
熊般的巨汉一回身再出一拳,非但气箭消散,发箭之人也遭拳劲猛击!
后羽被打入房内,翻了几圈,弄得满身是伤,头昏脑胀。
大汉这才稳稳地步向少年。
涤心学士吃力起要站起,看到来人才讶道:“怎么是你?!”
那人满脸孤傲冷笑应道:“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