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非难明(1 / 2)

天人 月雨 6014 字 5小时前

屋顶的弩弓手被一一打倒,没了顾虑预备士们也大展手脚将余下的白衣人收服。这情势应是大好,但斐真武士、朝翔明、季行云等人却无喜色,因为他们发现这些人都只能算是烟雾炮灰,没一个是正主,而他们要救的对象却已经命在旦夕。

“休得伤人!”斐真大喊一声,就往下跳。

季行云与朝翔明两人亦是丢下少数还有反抗能力的弩弓手,疾行而下急欲救人。

“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雄壮的大汉怒声斥责。

涤心学士自是不让,她哀声求道:“亲王……孩童何辜,您是修道有成之士,何苦来哉……”

“废话少说!同样的话你在十年前怎不对我兄弟劝说?好个孩童何辜、孩童何辜啊……”

那大汉言语悲切,竟流下一道泪痕。

大汉挥泪出掌,距离最近的朝翔明最先赶来。一看现场,涤心学士身受重伤、一名武士已然断气、另一位横躺在地却也生死不明,又见涤心学士抱的乃是当今王家第九王子,心中大惊挥剑就斩。

这剑以气与信念为动力,辅以重铸通达真力,虽未开锋威力却是大胜以往。

那大汉原式推掌向前,欲以肉掌接剑,涤心学士见状惊声喊道:“翔明勿伤亲王!”

“什么亲王!”

朝翔明信念斩挥到一半,听了涤心学士的话,又见那大汉手腕上戴的护环正是王家才能佩戴的精品,挥剑犯上可是武士禁忌,心有碍滞原有的坚定信念可就崩解。

信念斩少了坚定的信念,威势顿减三分,加上心中惊惶真气一滞,威力再减三分。

朝翔明不敢伤人,那大汉可没这心思,一掌推去足有排山倒海之势。朝翔明日前与五广真人对阵真力耗尽尚未尽复,加上信念溃散一掌一剑交击之下,铿锵一声,朝翔明连剑带人如断线风筝向后翻倒,滚落于地旋即撑起,口吐鲜血,面白如纸,再战不能。

那大汉一掌放倒朝翔明欲即转向九王子,那一耽误季行云与斐真立刻赶到。

“你也要阻我?”

“小人不敢,只愿亲王殿下不可一错再错!”斐真昂然而立,口气坚定。

“哼!一错再错?往日我心存仁德,不生争念却遭灭门之祸,今天我真不能再犯往日之错。”

“亲王执意如此,小人可得以下犯上,尚请见谅。”

“你为护主,我欲报私仇,立场不同。况且我早被王家除名,还谈什么以下犯上?老夫可没穷工夫跟你在这闲话家常,若待守城赶至,倒好了结御弟心头大患。”

“得罪了。”

斐真气凝宝剑,主采守势不敢妄攻,亦不敢使用武士真技的信念斩,深怕心中存有顾念落得朝翔明一般的下场。

那大汉大喝一声,回步向前反身重拳。招式简单却霸气十足,一拳一掌总带有无穷之力,叫人不敢轻触。

这一拳看似简单,斐真要避倒也不难,但是这亲王身大臂长,斐真若是退避却等于让涤心与王子交予亲王。斐真只得横剑挡之,立马站稳一手持剑,一手架于剑身,巨拳落于剑背,顿时当然巨响!

斐真已经全力定桩,可是亲王一击威力惊人,斐真竟然硬被推开两影。

斐真欲再抢上阻挡亲王,可那一击余威却让他手臂发麻,双脚陷入地下,一时之间竟无力移动半寸。

亲王跨上一步就已来到涤心学士跟前。

“纳命来!”亲王声如洪钟,怒眼挥掌。

涤心学士暗道:“休矣。”不顾自身,紧紧抱住王子欲以身护主闭目待死。风声呼啸气流飞散,那拳却无挨着,反倒听见砰砰声响。

涤心学士这才睁眼观视,就见两道人影正激烈应战。

正是季行云与亲王打得难分难解。

若提武艺,季行云倒与斐真武士不分上下,只是身为太宇御前武士,斐真应战这位前亲王有着诸多顾忌,打起来自然施展不开。季行云向来以弱搏强,对战亲王丝毫不惧以快抢攻,逼得亲王不得不多方回防。

季行云知这大汉功力深厚,一招一式均不思花巧纯以强悍的真力推动拳掌、正是大巧无工。不过季行云却以巧动近身,不与之对招,亦不阻之,只是连续出拳尽往他要害上招呼,以攻代防。亲王招招威力无穷,只是他的目标针对着九王子,而季行云又不直接阻他,往往让他针对九王子出招之后又不得不回防。

若他将拳头尽往季行云身上招呼,季行云恐也难以应付,就是季行云一见他转向就又退开,让出空隙。亲王见仇人之子就在眼前,只要一拳就能取他性命,便不顾季行云。

这样一来一往,让亲王没能击杀王子,季行云也未能伤他半分。

不过时间却是站在王子这边。

预备士们已经把众多白衣人给制伏,纷纷围上。

只是他们仅是围上并不出手。

对预备士而言,亲王跟王子的仇恨可是毫无相干的事情。他们只知道队长正在跟一名高手进行一对一的生死决战,插手其中是对季行云的一种侮辱,就连斐真也被挡下。

发现自己被季行云缠住白白浪费时间,身周竟出现众多好手,亲王对自己的身手虽有信心,但一拳难敌四掌,若再拖延下去,别说要杀仇人之子,自身恐都难保。可是要退却又心有不甘,明明是个大好机会却冒出一群好手,计划非但没能成功,还让众多忠心的下属被杀被掳,这次行动不成,损兵折将,忠心属下尽葬于此,叫亲王心痛难当。

“可恨!老天无眼!”悲切大吼,亲王劲气再催,掌劲连发直取王子。

这可不妙,季行云这时就是再行抢攻,发出的气劲也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只好运足真力出掌阻挡,但两者功力差距不小,季行云发了两掌已经无力再挡。

斐真虽被预备士阻挡出手,不过护主之心也让他移到王子身边,见亲王掌劲连连欲伤少主,宝剑全力挥砍,一道强力的剑气连破数道掌劲,可那掌劲威力毕竟不凡,依旧有三道掌劲突破剑气而来。

亲王武艺高强,季行云与斐真两人联手亦无法尽破攻势,斐真宝剑一横决心以身护主。但他亦知挡得下这三道掌劲待亲王抡拳再攻可就无力对抗,只能冀望季行云能及时相助。

这亲王数掌打出马上向前跨去,也不管季行云的攻击,铁了心就要宰杀九王子。

平淡无奇的直拳,没有任何花饰,只是气劲凌人便威力无穷。季行云一掌击下,打在亲王背上却如打在绵絮之上,一掌命中,季行云不但毫无喜色,反倒糟糕。

原来亲王知晓季行云必然来救,也不施力相抗,只是以真力护住筋脉,以背受掌进而导力而出,让季行云之力纳入体内转了一圈又随他的拳力而出。

这下,原本就是惊人之拳,加上季行云之力,更是可怕。

就见斐真三人就要丧命于亲王拳下,一道人影由空而降手持拂尘,拂尘挥动,丝絮卷上亲王拳头向左引导。

这拳威力虽大,但无留后劲,在拂尘牵导之下连拳带人都被带开。

亲王原要变招再攻,可看清阻他之人后,却放弃攻击的机会。

他停下来了,似怒非怒既哀伤又无奈地说:“道兄也插手俗事私怨?难道苍天就不给我任何雪恨的机会?”

上清道子很不情愿地应道:“你才是过分,硬把我卷入是非!能看在老兄弟的分上,就此放下,速速离去!”

亲王凄绝怅道:“放下?放下?哈……”

让人心痛的笑声在大街上飘着。亲王目光四寻,身着白衣的下属、围着他的预备士,阻止他的季行云、武士斐真,忠心护主的涤心学士,强撑站立的朝翔明,旧友上清道子……还有自己兄弟也是灭家仇人之子……

“我只剩这条命了,要我放下!好!那就来取!”

一声怒吼,战端再起。

亲王虽被团团围住又有季行云、斐真与上清道子等高手在场,他依旧威猛如虎,真气狂扬卷起漫天烈风有如威神降临一般。

瞠目一瞪,亲王蹬足飞掠,连人带拳袭向季行云!

原本他的目标是仇人之子的九王子,可是他心虽怒却依然清明,更知道再攻向王子必遭众人同时出手干预断难成功,不如当下击杀碍他好事之人,多少能出口怨气。

季行云多次阻他好事,而将部下杀害、擒拿那些人眼见就是季行云的同路人,以他们的态度来看根本就是季行云的部下。亲王认定分明是季行云率众阻他寻仇,报仇不成的怨气一古脑全发泄到季行云身上。

完全豁出去的亲王再也不留情,倾尽全力出拳。他的拳没有任何花招就只是再标准也不过的正拳突进,可看在季行云眼中那不但是一记正拳,而是最为标准,经过千锤百炼后才打出的最适合亲王的正拳。

这样的正拳季行云相当眼熟,因为他以最佳体态打出的正拳就是这种模样。当然不是指两人的动作相同,而是指意境一致,那都是将全身的力量完全灌注于拳上一击而爆发出来的正拳。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亲王的内息比季行云还强,也许他使用内息的技法没有季行云灵巧,可是真气配合身体的动作却是无比契合。简单一拳汇聚了全身大半真力的攻击,只能说亲王筋脉的通畅度与伸展性好得惊人,而真气的运动与身体已经达到完全一体的境界。

就季行云而言,他的攻击仅能使用回气劲加强,但其威力就已经相当可怕,不用花费太多的真气就能在瞬间产生极大的破坏力,但是亲王的攻击更加可怕,因为只是真气在体内运动,如果没击中消耗的只是体力,真气却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当击中时那丰厚的真力足以打破任何人的护身真气。只要亲王愿意甚至可以再将强大的真气送入对手体内,如此一来只需一击,只需命中一次就能达到一击一杀的功效。

季行云明白亲王的威力,由衷地佩服他,那种境界正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但是……他可不愿意成为亲王攻击的目标。能够跟这种程度的高手对决,对季行云而言本来是件令他兴奋的事情,可是看到他的眼神,他的态度,季行云却无法在战斗中感到喜悦,有的只有无尽的悲哀。

而这种悲哀感很快就转换成颤栗的危机感。

第一拳,季行云轻松躲过,想要反击,对方的第二拳又俨然击出。

第二拳,小心避开,欲退避重整,却又得应付第三拳。

第三拳,以间发之差闪开,季行云这才发现就这三拳已经让他落入完全挨打的局面。

再来季行云不知自己能否躲过,但这第四拳已经来了。

无奈,退不得、闪不开,季行云只有前进,放手与他相搏,看谁快、看谁能先把对手击垮,这是最危险的打法,一击之下并不一定能把对手击倒,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互击,就看谁挨得住、在强击之下还能逼出更强的攻击。

季行云不喜欢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可惜他已经没其他退路,他只希望亲王不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只要亲王肯退,就还有转机。

可惜亲王没有退避,他信心十足,在他眼中季行云不过是末路穷鼠妄想噬猫。

百般危急之中,季行云发挥出潜力,双足弹蹬,运以回劲,瞬间七道回劲于脚底爆开,化为强大的推进力,同时力转于身再化于肩行于臂,最终配合这七道回劲打出了七重回劲。

季行云虽辅以回劲加速,但是起初就处于守势,出掌还是慢了半分,使出浑身解数也难快过亲王,最多就是拚得均势。

季行云暗暗期待亲王能看出他这一拳的威能而有所退让,让两人错开再重整攻防。

亲王看出季行云的虚实,可他没退让,只是让身体微微顿错。

只是小小的顿错,让他完美的动作在瞬间有了瑕疵,为了修正这小小的瑕疪使他的动作停顿,不及眨眼之时的停顿造成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差,让季行云的回劲掌先行打中。

掌击中,季行云没有丝毫的喜愉之色,因为爆发气块与掌击的时间有了差距,就是那短短的时间差让回劲先冲掌而出打在亲王身上,但并没有配合季行云的手掌,七道回劲气块打出之后也不过是飞得较快的微弱气劲。

没能配合掌击回劲,气块是没有威力的,失去回劲气块的掌击也只是平常的掌击,这样的攻击打在亲王身上哪有什么威力。

打中却无效,季行云只能咬紧牙关希望自己的身体能承受亲王的一拳……或者,有奇迹出现。

亲王的拳是何等威力,他要击杀季行云,就是这么一拳。只要打中,断无活命之理。

可是那拳却没中。

偏了。

是奇迹?

当然不是。

是亲王骤然转性,不取人命——不可能。

是亲王轻忽失手,错手而过——不可能。

季行云知道是什么,但也不知是什么。

有人暗中出手,但不知何人。

知有助力,却不知那是何等神力。

那应当是流气诀?可是流气诀岂有这种威力,若是流气诀施用之人岂非尽用天地之力。只觉清风吹至,强大的力量就带动亲王之拳,以糅合无形之力将拳带开。若有若无的力量同时压迫亲王,让他无法变招出招,而压制他的力量,竟只是蕴含身旁大气大地间的种种杂气。

这些力量平时虽不见威力,但齐聚而动却又无人能敌。

更叫季行云惊讶的是,这力道竟然还把亲王给推开了!

将他往后送去!

让他飞弹而出!

原本围绕四周的预备士见亲王中掌之后飞弹而来,纷纷退避。在众人眼中亲王是被季行云一掌打飞,他们深知季行云实力非常,不敢阻挡就让亲王退出包围。

亲王飞弹而出,后翻两圈并未如同众人预料一般颓然而倒,反倒纵身跃走在瞬间就远离众人。

当预备士感到意外不解,想要追击,人早已远去,留下一对又一对惊讶不已的目光。

“让他逃了!怎么可以让他逃了!”后羽恨恨地骂出口,她中了亲王一拳,至今体内还翻腾不止!而姚顺的手也骨折了,就这么让主凶逃跑,她第一个气不过。

“走了也好……不然伤亡难料……”季行云叹气而言。

“怎么!他不是被队长打败了吗?”

季行云暗中苦笑一声,心道:“看起来是这样吗?”

然后望向上清道子的住屋。

现场也只有上清道子与他做出相同的动作。

亲王走后不久,善治城的守城军急忙赶到。为了避免麻烦,上清道子带着季行云与众预备士们到房内闪避,留给斐真与涤心学士等人处理善后。

带队的武士看到受伏击的竟是九王子,马上派人回城通报并加强城内巡逻,置设盘查站。一面问清案情,一面派出大队人马搜捕余害。

太宇武士办事即使碰上了王公贵族也不含糊,虽然尊重却不放纵,王子殿下受到礼遇,但没有任何礼貌之外的优待。

花了许多时间,斐真、涤心学士与九王子才上楼与上清道子会面。

年纪尚幼的王子遇到这种事脸色虽是不佳,不过行为举止依然得宜,吓着了,依然镇定。

当他们上来时,季行云正好帮姚顺与后羽疗伤完毕。姚顺伤在骨胳,治疗时间不短,不过并无大碍。后羽伤在内腑比较麻烦,有好一段时间不宜动武。

碰上了场暗杀行动,莫名其妙地被卷进去,然后又倒楣地受了伤,后羽脸色甚是难看,发现斐真等人走入二楼的大厅房,劈头就问道,“那个什么亲王的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雷珍也被弩箭射伤,心中也是有气,接着说道:“八成是这个小鬼的老爹做了什么坏事,才惹人厌吧!”

这两位女士的话让入门的三人脸上大不光採。

涤心学士先是严厉地应道:“请放尊重点!在九王子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九王子殿下?那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我怎么看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很了不起是吧?要不是有我们出手,现在已经是前王子殿下。原来太宇对救命之恩是用这种高傲的态度来回应的。”雷珍不甘示弱地应了回去。

“你……无礼者!还敢放肆。”

“怎么?那好,不高兴的话本姑娘就陪你运动运动!”

季行云皱起了眉头,说道:“雷珍,就少说两句吧。”

上清道子也不高兴地说:“我这裏可不是吵架的地方,要闹就给我滚出去!”

“哼!”两个生气的女士同时转过头冷哼一声。

“老师,您没事吧?”这时王子说话了。

涤心应道:“放心,我没事的。”

“可是……”受了亲王猛击哪能没事,涤心脸色苍白,逞强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我帮你看看吧……”季行云叹了口气,就走过去。

他这个行为却引起所有预备士的瞪视。所有预备士都目不转睛地看,监视季行云对待涤心学士的一举一动,其中几位更是含恨地看着涤心学士。

季行云连下数针,涤心学士脸色渐渐转好,王子一颗忧虑的表情才渐渐平复。

“道师,要击杀我的那个人是父亲的兄长吗?”

王子终于提出这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斐真与涤心急忙对上清道子使眼色,望他斟酌回答不要给王子的心灵留下难受的答案。

哪知上清道子却道:“没错,他就是东御王的兄长。也是你的伯父。”

“……那他为什么想杀我?而且我以前也没见过他……”

“还不是怪你父亲!陷人于罪,将他踢出王座之外,还让你伯伯的妻子、孩子全部丧命,详细的情形方外之人也不很清楚。你要想知道就问两位老师,或着直接去问你父亲。”

“斐真老师……”

“殿下……臣不甚清楚……”斐真为难地应着。

“涤心老师……”

“这……事情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能够道尽,容臣日后再向殿下解说清楚。”涤心学士也很为难,就算她想说,也不会在众多外人面前说。

上清道子这时却道:“哪儿水清哪儿没鱼,就是太宇的王家也有卑劣的秘闻,反正大陆上各国都一样,还扯什么道子给王子当老师好保证王子的品德?这根本就是无意义的事情。

“我说殿下,道子的学问你想学就学,不想学也无妨。要武功,斐真能教你的也不会比道子差,经国治世的大道理涤心可比道子强多了,道子能给你不过是一些对你争夺王位没帮助的清玄之理。想继承父亲入主御王之位,甚至坐上王座就别跟道子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