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真急着说道:“道师,何出此言!”
“急什么急,我只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武功、学问道子一概不管,要他有心就跟着清修,没有,就步凡尘、争王座,道子可不会管他,只要别干些祸国殃民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涤心学士亦道:“道师,您这不是要抛下殿下!”
上清道子怒道:“什么抛不抛下的!你们给我添的尘事还不够多吗?还是非得要我放弃这师传的居所?世界这么大,要找个清修之地可不难。”
后羽冷冷说道:“这也奇怪,既然那个东御王陷人于罪,犯下杀兄恶行怎么还有资格竞争王座?太宇果然是个王朝,当王子的犯罪倒是不用接受惩治。”
这话伤人,季行云原本想加以斥戒,不过听完她的话反而应道:“是啊!怎么能这样?那位亲王虽不该率众伤人,可是说起前因,也是情有可原。”
斐真与涤心两人被说得面上无光,低头不语。
上清道子叹道:“无善,何恶,所以争。宫廷的事情可不能用寻常的道理来说,当年亲王有德,东御王有才,两人同争王座,亲王之才不足治国,他若当上尊王倒也还好,若失之交臂成了四御王之一,才是太宇全民之祸。东御王施计陷了亲王,最后也让他失去部分的人心,王座当然就被第三者得去,这也好,有治世之能的人当上东御王不也正好。他虽然陷人于罪,可也失去追求的目标。最后是坐上御王之位,那却是事务沉重、日理万机的职位。几年下来倒把他变成累劳的老头子,说是报应、赎罪也不为过。”
雷珍不满地说道:“这算什哪门子的报应?”
“不然呢?小妮子,你是要东御王现在就算入狱受罪,那又有何用处,只会增加更多的混乱,让黎民百姓受到波及。”
季行云想了想,叹道:“好复杂……”
“所以道子才不想涉入其中啊……”
上清道子怨了一声,又瞪了一眼季行云。叹了口气,想到这年轻人竟然能让楼上的高人暗中出手相助,对他再有什么不满也得压下,既不解又是无奈叹气不已。
王子暗杀事件因为有上清道子的存在,也让众多预备士省去了被善治城的城防武士提讯的麻烦,也免去造成两国磨擦的可能。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是东御王不愿追究,毕竟主事者是自己的兄长,追究起来最后他脸上也不光採,也就让这案件以寻常斗凶案侦办。
不论如何,太宇官方打算如何处理都不重要了,因为法天使团将要离去,人走后就事不关己,当然除了留下来的季行云是个例外。
季行云送着队伍离开。半年多前是别人送他,现在换他送使团离开,一样是分别心情却截然不同。
心裏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后羽,不过与她别离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与大部分的预备士相处愉快,但也还是有部分的预备士对他相当不满,尤其是脱队之事更引起不少人对他冷眼相待。季行云倒是处之泰然,反正他也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对他看法的人,只是被人当面冷眼对待依旧不舒服,等到离别之时他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看着车队离去后,季行云才返身要回城寻找住所。
由于一连串的事件,让季行云没有花时间寻找落脚之处,暂住旅馆很快就会把他的积蓄掏空,所以便开始在城内四处游荡,寻找宿屋。
另一方面,魁马拉的大车厢中,穹紫环悠闲地喝着茶,看着窗外。
“好可惜,就要走向回程了,那好玩的小云也离开了……”
空还生看了看这个鬼灵精,拿她没办法地说道:“你是在可惜这个吗?不是觉得没从秋姨那挖出许多秘辛而感到可惜吗?”
穹紫环的那对眸子转了起来,嗤嗤地笑道:“原来空老师小时候也是个顽皮鬼,真令人意想不到。”
“……每个人都有童年的。”
“是啊,宇变也不例外。”
空还生眨了眨眼,似乎由穹紫环身上看到了许多坏点子。这小丫头由秋觉身上挖来的许多精采故事,回到园里宇变可又有得受了,想到这裏空还生不免为他的友人默哀致歉。
“对了,怎么不见那两个啰唆的人?”
“……你是指蓝千与仙缘吗?”
“对啊?他们怎么不见了。”
一旁的侍者应道:“两位武风士去打理季队长留下的空缺,他们似乎不放心将事情都交给预备士们全权负责。”
“是这样吗?”
空还生却皱起了眉头,悄声说道:“那两人怎么又跑回善治城了?”
穹紫环传音答道:“喔……我知道了。一定会去找小云了。哼,吃点苦头也好……”
“吃苦头吗?你希望是那两人还是小云……”
穹紫环无所谓地应道:“都可以,反正都是该罚的人。”
“都是该罚的人吗……”
善治城的宽广实在是大陆上极为少见的一个都城。也许是太宇的人口原本就不密集,而来往的商旅会驻足的地方也是有限,可是季行云走着走着也就走到一大片完全未开发的林地之前,这就有点夸张了。
季行云想道,不知是太宇人这么爱护古木林,还是土广人稀根本不想多花劳力砍树开发?
不过在城市中能有这种地方也是新鲜,季行云原本想要走了进去,可是却顿了一下改往旁边的空地上走去。
走到空地中间,季行云转过身,朗声说道:“两位,出来吧!要交手请说一声,何必如此麻烦?”
蓝千与仙缘两人同时现身。蓝千走在前头,略微不屑地说道:“你倒很有自信。”
季行云轻松地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打场架,最后还能跟两位交手也是一大快事。”
“仙缘,让我来,你在一旁看着即可。”
“小心点,他的信心不寻常……”
仙缘感到相当意外,甚至认为季行云已经做了某些准备才会如此轻松。不过四下观察却又不见任何异状,只得小心地看着,一方面随时准备支援蓝千,另一方面也预防季行云逃跑。
两位武风士意在杀人,季行云却只当两人战意高昂,这种把握最后的机会,放手一战切磋武艺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季行云只当他们两人就与长青回颜一般,想要好好比试一场。两种不同的心态下,战斗一触即发。
蓝千出手毫不留情,一出手就是绝招,家传武学配合法印蓝影真气如激流般打出,像是滔滔江水疾涌而出。
仙缘一看脸色微变,马上改变方位,她的样子像是极不愿意沾惹上蓝千放出的真气。
季行云真气探出,也不觉那略带蓝色荧光的真气有何特别,也似不具有杀伤力的样子,可看蓝千认真的样子也不敢怠慢,运起闪烈指就准备点向蓝千。
纵身飞掠,慎重其事地避开如江水流动般的蓝影,季行云闪烈指直点蓝千面门。蓝千冷笑一声,低身滚入自己放出的荧蓝真气流之中。双手分拨,真气化为两道又流了回去,左右包围起季行云。
见这真气古怪,季行云再度跃起,残月斩连发破空之气,打入荧蓝的气流之时还真的如入江流,只是划出了一个小缝马上又被两旁真气填入而消失不见。
这时季行云的落脚处已成一荧蓝真气涡流,等着他的落下。
掌劲连发,如陨石群急坠,数道掌劲打入,如入泥沼然后爆开。地面的蓝荧气涡被开了洞,季行云也有落脚处,可那蓝千却笑了。
就在落地的同时,蓝千再度催动法仙蓝影操控着真气,围着季行云的真气突然高扬,像是海潚般向他冲来!高起急旋的真气由四面八方而来,想要跃出却来不及了,季行云就被蓝荧色的真气缠上。
这一缠上,也没觉得不对。这种真气流动起来像水流,待在其中也像处于水中,行动受到了不少的阻力,当季行云觉得奇怪蓝千费了这么大的劲不会只为让他行动受阻,力道、速度都受到压制吧?
这时蓝千也退出蓝影放出的真气流外,另一个法印化影打出一道光球没入不停围着季行云流动的蓝荧气流之中。变异横生!蓝荧气流不再只是粘人、阻人行动的真气,而是不停侵蚀生命力的真气,处在其中的季行云大吃一惊,马上运出真气阻挡,但是真气一出就被侵蚀而消失!
一下子季行云被没顶消失在真气流之中。
看着季行云在气流中挣扎,蓝千冷笑道:“你就好好亨受这个为你特制的活地狱吧!”
蓝千得意的笑着。
空地上的蓝荧真气像海潮般不停翻动,好像在显示里头辛苦挣扎的痛苦。
“……好像不对劲?”仙缘在空地的另一头隔着真气的激流与蓝千遥对着传音。
“哈,放心,不消数刻就可以见到一个气力干竭的活尸。”蓝千得意地回应。
就在此时,那发散蓝色异光的真气流竟然涨大了!
“这……”蓝千这才觉得意外。
轰声巨响!
蓝影加上化影的侵蚀魔气爆开了!点点纷飞,四散开来!
蓝千与仙缘两人吓得四处闪躲,深怕沾惹上一丝丝的真气。同时季行云的身影由中直窜高飞,跃上了数影才飘然落地。
脸上微怒道:“怎用如此阴邪的功法!”
脱困的季行云非但没有在法印蓝影与化影的交互作用下而疲惫无力,反倒是真气充盈,甚至充盈到内息装不下而不停散出。
季行云沉稳地步向蓝千,后者被他强大的气势给逼得退了一步又一步。
蓝千在施展法印蓝影之后,体内的真气已花费过半,原本功力比季行云还强的他现在却显得相当无力,加上脱困的威势与沉声责问,蓝千慌了。
明明就是必胜的招式,竟然遭到破解,信心的丧失让他空有一身武艺却施展不出,只觉得眼前的季行云有如鬼魅般可怕。
仙缘见情势不妙,那季行云似乎只当这是寻常的比试,心念转动,便有了计较。
身影飘然就移到季行云前方,挡了他的路,同时笑意满脸的称赞:“季队长果然好功夫。蓝千这一招使出,还没人在中招之后能脱身的,不过此招耗力,招式尽展之后,蓝千也没剩什么力气,接下来换我来试试你的高招。”
“……那招是什么?好可怕的功夫,差点要了我命。”
听到季行云的语气中还有些不满,仙缘再道:“那是法印蓝影与化影的运用,试想季队长武艺绝伦,一般的武功招式岂能见效,你这不是没事吗?况且那招不过会使人耗尽真力,在比试中正是最合适的武艺。”
“原来如此……”
季行云闻言释怀而笑,仙缘的话没骗人,只是她没提到那招式会把人的力气耗尽至完全枯竭,达到吃饭喝水都得靠人服侍,如同全残般的地步。
“季队长破招之后不见真力消耗,想来也无需休息。为避免时间拖延,误了使团,就让我占个便宜,轮番上阵了。”
季行云应道:“无妨。”
“好气魄!看打!”
轻喝一声,仙缘步如舞姿如云,似轻移如疾行,身法奥妙,将迷仙步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法印幻风更叫她的身形扑朔迷离,无从掌握。
“好!”见这身法巧妙,季行云喜喝一声,原本对两位武风士的疑虑,在感受打斗的乐趣、发现美妙武功招式之中,烟消云散,同时身形竟跟上了仙缘。
两人身姿美妙,在空地上飘移巧动互不相让,互相出招却又未曾使尽招式。一掌一式快速变招,没等招式使齐对方就使出应对之法,随即变招。两人出招精妙,连番变招,虽比邻而动却未曾真正交手。好比两位仙侣相伴而舞,美不胜收。
蓝千依凭奇招快速了断,而仙缘则尽出奇巧,美妙中带着惊险,华丽中暗藏杀机。
对招数百,仙缘深觉可惜,如此人才竟然不能留下却需除之,同时也深觉如此年纪有此修为,假以时日待他羽翼丰齐,可就不是两三名武风士能对付之人,所以虽然可惜,还是趁他尚未长成之前尽早拔除。
心意一定,仙缘再运起法印韦陀,速度瞬间提升。
人影分化,空地上竟是人影幢幢,不知谁真谁伪。季行云即刻嘻笑一声,运足真力,速度亦是渐渐提升,没多久竟然又渐渐与仙缘比邻而行。
这时仙缘灵拳巧动,击向季行云面门。
他头略偏,指尖轻动,亦指向仙缘眉心。
原本依照前例,仙缘早该变招应对,可她却化拳弹指,手弹动由掌心中散出白茫粉雾!
不防之下,季行云吸入了粉雾。
“这是!”察觉不对,闭气之时却为时已晚。
季行云身形止住,体察状况,却是身受迷|药。疑惑、不解由心中升起。
仙缘施计得手,身形未止,白色粉雾再行洒出,空地上马上布满迷|药。
“仙缘!你还有武风士的风骨吗?在武议团内的竞武中居然使用迷|药!”季行云大喊斥责。
仙缘却道:“我们可没说这是武议士间的切磋。”
“什么!”最讨厌在光明正大的比试中耍暗招的季行云气极了,他没想到堂堂的武风士竟然会用这种黑暗杀手的伎俩,更没想到两位武风士并非为了最后的武艺交流机会而来。
仙缘叹道:“其实我也不想用这种手法,谁叫你的武功超出预料,为了确保能取你小命只得出此下策,要怪就怪你硬是叛离法天。”
“我何时叛离法天了?况且我本来就不是法天人,岂有背叛之说!”
蓝千这时惊魂已定,恶狠狠的说:“那就是法天有眼无珠,养虎为患了,不趁早将害人的猛虎除去,何保我法天安定!”
仙缘叹道:“你也是个人才,可惜就不能为我法天所用。该说的也说了,药性也走得差不多了,该让你做个明白鬼了。”
“哼,让我来!”
蓝千说完就运气余下真力,奋力出击!
重拳打出!
碰!
一拳打在季行云胸膛。
一击命中的蓝千却是血色尽失。
被打中的人还是站得直挺稳健。
“就为了……”
“什么!?”
“就为了我没做的事要定我罪,取我命吗?!”
季行云怒喝一声,气劲涌出!胸口不知痛,怒眉如剑。
蓝千被气劲弹开,踉跄跌倒。
这时的季行云气极了,眼瞳发火,似如灼火。
仙缘见状,退了一步,骇道:“你……你还能动……这……”
“是啊,我还能动。你不是要取我小命吗?”
仙缘突然想起在百济之时,季行云被穹紫环强灌散魂草液却还能行动自如,比起散魂草,自己用的迷|药可是小巫见大巫了。那时以为季行云没真的喝了饮料,现在回想却不是这么回事。
这才知道迷|药对他无效,可是晚了。
“喝!”
娇斥一声,仙缘飞身向前,运足真力作出最后一搏!
这一击快如流星,可是季行云却心如止水,身形偏转就让仙缘打空。同时在她由自己身前通过之时脚向上抽起,如刀斧般的利腿就踢中仙缘腹部。
人向上飞起数影坠地,挣扎、无力……
“你!”
浓厚的恐惧感降临在蓝千身上,可是他没有逃跑的打算,不论如何蓝千还是法天的武风士,要他抛下同伴自行逃生,不如杀了他。
可是被恐惧与无力感掳获的蓝千只能渐行渐退,毫无办法。
季行云心乱如麻。
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脱队留在太宇,就被当成大逆不道的罪人?
虽然气极了,却又不知该找谁出气。
眼前的两位吗?不过是忠爱法天的武风士。
要杀了他们吗?虽然使团还需要他们,而且也算朋友一场,可是让他们回到法天,日后必有种种麻烦……
季行云叹了口气,最后说道:“你们走吧。”
“什么?”蓝千的表情变得比看到下红雨还惊讶。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无意为害法天,你们何苦硬是加罪于我。”
仙缘吐了口血,恶声威胁:“想加恩于我吗?没用的,你如再踏入法天,将是我等必诛之人。”
季行云不回头地走开,只留下一句无奈的话——
“那很好,我期待再入法天相遇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