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应该是宁静安详的,可是都城的今夜,却是动荡不安的一夜。
战鼓喧嚣,金铁交鸣,战火照亮大地。法天最引以为傲的第一军团,为了解救都城的围城困境,正努力地作战。
士兵们前仆后继地向前冲,面对巨大异形异状的非人部队无所恐惧。
城内,由民团、警备队组、武议团预备士,及诸多武议士组成的联合部队,亦呼应城外的部队,发动攻击。
内外交击,前后夹攻,在部队的数量还有士气上,法天绝对不会输给这些突然冒出的敌人。可惜,即使拥有不怕死的勇气,即使拯救家园的决心与信念如此坚定,也无法改变战况。
坚定的信念,让部队前仆后继,不畏死亡的精神,只引导法天军走向黄泉。
攻城器、投石机、弓弩刀剑,连续不停的攻击,将石灵身上的伤口挖大、挖深,再扩大,在无数的伤亡之后,终于让石灵碎裂倒下。
以惨痛的代价,好不容易打倒了一具巨大岩石人偶,士兵们发出欢呼,士气大振,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快的转为绝望。
石灵很快地重组,岩石巨人再度站立在部队前面,一具毫发无伤的全新巨人重生,粉碎法天军的希望。
然而,对法天的忠诚,让部队无不疯狂地进行攻击……
单方面的杀戮持续着,直到有一方被终结为止……
在都城之外,也有人像季行云他们那样,远远地观看这场有勇无谋的战斗。
算是引发这场战争原凶的季流风,待在远远的高丘上,在星光下摆上了酒菜,一边是潺潺流水,一边是老松巧立,古意盎然。
梁钧与鷬鸠待在季流风身边,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显得不太高兴。
梁钧出身于法天,看到故国的军队遭到单方面的屠杀,美丽的都城陷入危机,心情自然是不好过。
鷬鸠对法天没什么特别情感,不会像梁钧那样为法天心生感叹,她的不愉快自然是因为其它的缘故。
“大哥,为什么要我离开法天?难道是鷬鸠给你添麻烦了吗?”
季流风先举杯与星空对饮,然后才说:“好女孩,你想太多了。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危,才要你们先离开这裏。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之后,也会马上离开。”
“有大哥在身边,能有什么危险?”鷬鸠嘟着嘴,依然是不情愿的样子。
“七弟,鷬鸠就由你护着离开,明天一早就走。我会留给你法珠,你们务必尽快远离法天,因为我随时都有可能需要法珠,而将它召唤走。”
季流风语气严正地对梁钧说完,又以笑脸对鷬鸠说道:“你就乖乖地跟梁钧离开,这裏马上就会变成战场,那些非人的东西只是个开端,夜俱人不会无端杀戮,更不会为了欲望而动用武力。那些虽然是无法打败的家伙,可是比起接下来那些被欲望与野心所驱动的无智之士,这些外表可怕的非人大军,反而可爱许多……”
梁钧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季流风笑着安慰道:“七弟,你也不必太难过。受点挫败,对法天反而有好处,就算大陆诸国联军来犯,也没办法真的瓜分法天。能够打下几个郡,让战果维持几年就不错了,我不认为一群以利益结合的乌合之众,能够长久统治法天这个国家。灾难往往是推动改革的契机,你对法天长久以来,占有多数资源的改革希望,正好可以实现。”
梁钧苦笑道:“但是,我不希望改变是在血腥之后啊……”
“很抱歉,不过由欲望招来欲望,由野心引来野心,这是必然的结果,法天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季流风再次举杯,又饮一口。
“大哥,你不如跟我们一同离开,反正这裏也没什么好留恋的。”鷬鸠提议。
“还不行,我留下的东西要处理掉,你放心,很快的,多亏了夜俱人动乱,让我的行动变得非常顺利……呵,太容易了反而有点无聊呢……”
季流风三人身旁都没有飘着外玉,本来该飘在梁钧、鷬鸠身旁,当成他们自保的强大“武器”,现下正在执行任务,由法珠真正的主人季流风所操控,潜入都城武议团重地的兵火院与精武院,进行烧毁书籍与暗杀的工作。
托夜俱人之福,整个暗部还有武议团全心全力在应付都城的危机。季流风的外玉进出精武院与兵火院,像入无人之境般的顺利。
“大哥分明玩得很高兴嘛……还说什么无聊,就想把我们撇开,自己闹个痛快!”鷬鸠不依地说。
“天地明鉴!我现在处理的事情真的很无聊,我是在期待一个有趣的约会呐。”季流风解释道。
鷬鸠的双眼马上变得锐利起来,她质问道:“大哥有约会?是看上哪家女孩了?”
“哈哈哈……哪家女孩?嗯……是个期待的美女呢……哈……”
鷬鸠的脸变得更臭了。
“大哥,您就别逗三姊了。”
“哈……对不起,不过鷬鸠自然多变的生动表情真的很好玩,让人忍不住就想逗弄一下。我期待的是与季行云的会面,那家伙很好玩的,真难想象,他身上流有与我相同的血脉。”季流风开怀地说。
“大哥,那场会面不会有问题吧?那个人之前不是谣传已被武议团的神武士连手杀害,现在竟然再次出现,实力不容小看。”梁钧不安地说。
“老七就喜欢操心,不论是谁,大哥都能从容对付的,他不过是个小鬼,就等着看大哥修理他。”鷬鸠道。
“是啊,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就乖乖地回去阳光书文那,等我回去。”
“可是……”梁钧依然不安,他总觉得季行云与其它人不一样。
季流风笑道:“放心,我可是你们的大哥季流风,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不……请大哥一切小心……”
季流风笑道:“呵!瞧你这样子,你要操心我,不如为法天烦恼,再怎么不济,我也不会输给一个小鬼头。”
南郡的三日禁令已过,南城上上下下,都在等待议长凛寒尺的合理解释。
这三天什么事故也没发生,下达军事禁令的背后,就该有个程度相对的危机,可南郡并无传出任何骇人听闻的灾情,也没有可怕的惨案发生。
没有灾难发生就是好事,虽说平安度过军事禁令的戒严三日,算不上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喜事,不过许多家族却难掩喜色,私下庆祝。
那些家族,绝不是因为风调雨顺、天下承平而高兴庆祝,他们是为了找到机会打压凛家而兴奋喜悦。这个家族的崛起,分瓜了南郡大块的政治版图,甚至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夺得议长的大位,怎能不叫南郡其它的家族眼红。
现在有机会扳倒这个家族,增加在下次议士选举能够取得的席次,诸多家族怎能不兴奋?
许多家族已经等不及议长的说明,就开始拟定、制作痛斥凛家的文宣。
在主议会例行会议开会的前两天晚上,也是军事禁令结束的第三天,由议长、主薄联名邀请了南郡各大家族的首脑相聚。
受邀的人是各家族的首脑,并非主议士,所以就实质而言,这是属于私底下、非正式的会谈。可是聚会的地点,却选在官方的议事场所,又让这个聚会带有一些正式会议的色彩。
许多政治立场敌对的家族,对这场会谈并无太大的兴致。
他们认为,这个聚会不过是为了化解凛家在南郡的政治危机,这些家族的家主认为,与其参加这种聚会,不如努力构思如何利用机会对付凛家,争取最大利益。
当然,也有不少家族的家主,抱持好奇的心态参与,就算不想在此浪费时间的家族,也会派个家族中看起来重要,实质上并不重要的人物代表参加。
代表南郡各大家族的人物进入议会大厅之后才发现,这个聚会不寻常。
主议会动用武议团的成员,还有整个预备团维护会场安全。
在各家族代表进场时,已然看到南郡两个军团所有的军部司令、军团作战长、补给长、军团情报官、军团直属团团长,还有独立团、大队的部队长,全都正襟危坐,各个是神色凛然。
除了军方所有的重要人员到场,民间的军事力量代表也在席上。南城的民团团长、各地方民团代表,还有几家最具实力的武馆馆长,也出现在会场。
在政治上,除了受邀参加的各大家族代表外,还有地方议会的议长,或是记事、主计也参与此会,主议会方面符司、农司、工司、民司、警司、民事司,主导南郡运作的重要单位长官,也全部出现。
最后才入席的各家族代表,看到场面如此盛大,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今晚的会议非比寻常。那些代替家主参加的代表们,不禁暗自发愁,这下子,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参加,并且希望此次“非正式的正式会议”别产生什么重大的决议。
时间不等人,少数轻视这次会议的家族代表,因为迟到两、三分钟,就被拒绝入场。
时间一到,主议会的三巨头——议长凛寒尺、主薄雷震、司总李介民,以及南郡的万年督军雷战同时入场。
这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手腕系上有白布条。较有见识的人都看出来,他们正在服暗丧,要真的不想让人知道,白布条可以轻易地隐藏在外衣下,所以故意露出白布条,分明是要让会场众人知道他们目前的情况。
与会的南郡三大势力之一,李家家主李介天以眼神询问了胞弟,也就是当前南郡司总李介民,李介民却微微摇头,表示他什么也不清楚。
这时先开口说话的,不是议长凛寒尺,也非政坛上另外两巨头,而是代表军方的督军雷战。
“请各位参阅现在发出的绝对密件,依照规定,此密件将于会议结束之后收回销毁,本次会议内容亦不得外传……”在雷战宣读保密规定时,十位武议士亲自发放文件,很快的,每一位家族代表手上都拿到极密文件。
雷战宣读完保密规定之后,左手直立于胸前,目光平视手腕上的白布条,然后才缓缓说道:“让我们先为战死的法天弟兄,默哀三十秒……”
雷战话语一出,半数的将领也做出相同的动作,亦露出藏在军服袖下的暗丧。
雷震与凛寒尺神情哀切,他们两人默祷冥福,所哀悼的,不单是法天军方弟兄的伤亡,更为了他们所敬重的家人。
凛寒尺为胞弟、凛家三爷的自我牺牲而伤恸;雷震则为雷家太爷雷理的死亡而深深感伤,雷理在日前去世,在南郡还需要他的时候过世了。
雷家隐瞒了雷理往生的消息,雷理的过世很可能带来南郡的动荡,而且雷家内部在这种时刻,也需要太爷权威式的稳定力量,所以连近亲为他服暗丧,都还要假藉名义。
因为雷霏的关系,雷苹惨死,进而让雷理抑郁而终,雷震心中更是自责,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已经来不及,责骂雷霏也于事无补。眼前该做的是当前的危机处理,就算要利用雷理的死讯,也在所不惜!
看完绝对密件的几行内容,大半的家主流下冷汗,部分家主则质疑文件内容的真实性。
法天全军覆没?出征后援军队全灭?炎郡、铁山郡、南郡北方诸郡驻军遭不明势力攻击,损失惨重,都郡遭到惨烈攻击,状况不明……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可是军方将领们脸上那沉重的表情,却又如此真实。
就算凛家再怎么蛮横,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这种只要派人出去实际查探一下,花个十几二十天就能得到正确答案的事,根本无法作假骗人的。
这次的会议,要讨论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雷战深叹一声,说道:“五天前,悉知我法天征外部队惨遭痛击之时,本人心中万般不信,然而再三查证后,事实却不容置疑。本人亲探边境,有幸远观那可怕的非人部队……我军……败的理所当然。
“在少数残存运补部队的交叉诘问下,本人大胆地判断,那些非人的可怕部队,并不会攻击手无寸铁、无动武意图之人,所以本人才僭越,请求议长大人下达军事禁令,避免刺|激那些可怕的对手……造成南郡军民损失。”
雷战露出哀沉的神色,又道:“并非本人惧战,只是在看过那些可怕的非人大军后,本人认定,即使我南郡战士英勇,依然非其敌手。与其在这种情况下迎战,不如在探查敌方弱点,在取得胜算之后,再行军事行动,可惜……敌人来得突然,未能通告北方诸郡,令各郡英勇战士惨烈牺牲……”
雷战的话带来一片沉重。所有家主、家族代表,现在都很明白法天面临的状况,无不神情凝重。那些代理家主与会的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不知所措。
“诸君……”接在雷战之后,是凛寒尺以议长的身分说话,“南郡的部队,因未曾参与征外战役,又幸未曾与那不明的非人大军起冲突,于是得以完整保存,若说法天境内,仅剩我南郡孤军尚有完整战力,亦不为过,这等军力,要驰援都郡之难恐显不足。
“然法天之难尚不只于此,征外大军的溃亡,将使大陆诸国群起妄动,大陆各国入侵法天,南郡很有可能成为诸国入侵的主要目标之一。就算南郡的两个军团未向北营救都城之难,各国为了报复,所派出的军事力量,恐怕亦非南郡当前之军力所能应付,是以有今日之会。
“本人希望,各代表诸多家族的领导者,能够为了南郡,为了法天,更为了自己的明天,摒弃前嫌,为即将来到的危难穷尽全力……”
明日峰上,晨曦初露。
朝露随风摇曳,薄雾笼罩山头,恍如大地尚未清醒,目光迷茫依旧。
早起的鸟儿在树梢上飞舞欢唱,在这山顶上所见一切和平安宁,让人怎么也无法联想到,在山下不远的地方,正有场惨烈的围城战争正在进行。
一对山雀的叫声让季行云睁开双眼,他动动脖子,惊扰了原本停在他肩上的那对山雀,登时振翅飞离。
“天亮了,你也来啦。”季行云站起来问候着,并开始活动筋骨。
“我提早来,想不到你来得更早。”答话的是季流风。
季流风在日光未露时就登上山顶,却没想到季行云已在上头静坐。正想叫他,却发现季行云正处于冥思的状况,四周似不设防。季流风想了想,就待在数步之外,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季行云这时自顾着活动身躯,由简单的体操,渐渐到高难度的拉筋动作,由不动真气到气体配合,好像将一个人练武的过程,由基础中的基础,到高等的运用,进行了一遍。
活动到气体合一的运气练体时,季行云才开口道:“你来得真早,是等不及了吗?”
季流风道:“才不是呢,我想这地方风光明媚,早点过来,正好可以一观日出之景。”
“你失望吗?”季行云像是闲话家常地问着。
“有点。”
“明日峰,既名为明日峰,便不是迎接一日之始的好地方,而是送走今日,期待明日的地点。比起日出,这裏更适合观赏日落。”季行云幽幽地道。
“喔?你已经看过了这裏的日落?”季流风好奇地问。
“是的,连看了三回。此地的日落气象万千,美不胜收,令人叹为观止。”
季流风道:“连看三回?我的小老弟,你该不会是已在此地待了三天三夜吧!就算是期待与我相会,也不必如此啊!”
季行云道:“不是的,我是怕忘了约定的时间。你也知道,一旦入定冥思,时间感会变得很差,一个不小心就过了好几天,也不是不可能的状况。所以我就在这等,你一来,我自然知道时间到了,就醒过来了。”
季流风摇头笑道:“哈!临阵磨枪不觉太迟?而且,你的枪好像磨得不大好,真是伤脑筋,要不要我再宽限几天?”
看到季行云现在的状况,季流风是失望的。季行云现在的内息,不比他们在工厂正式相遇时好上多少,季流风给的真元玉,足以让季行云的内息回复到七分满的状况,若是七天内好好专对养气,要让身体恢复到最佳状况,并不困难。
结果现在,季行云却是毫无进展,是他太躁急,急着想要有所突破,结果出现反效果了吗?难道这就是季行云的极限吗?
季流风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这就是他的父母再花十八年培育出来的小鬼?这样的小鬼要取代他?季流风嘴角微扬,轻蔑与失望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打转。
“我的状况好的很,而且我也不是在临阵磨枪。我早来,是为了跟地主打声招呼,希望明日峰能够体谅,我们等一下可能进行的事情。”季行云这么说着。
季流风收起轻蔑的心情,改以好奇的语气问道:“你是说明日峰会生气?这可是我近日来听到最有趣的一句话了。”
“是的,所以我要先取得她的谅解,并寻求她的支持。”季行云正色回答。
“嘿……真是有趣的说法……咦……喔……”说到这裏,季流风发觉异状。
真气在流动,如风般的轻飘而来,向明日峰的山顶集中。一开始极为薄弱,如朝露雾气般,渐渐凝聚变成涓涓小溪,然后数道细流的真气又汇聚起来,形成涛涛江流,最后灌入季行云体内。
如一道强风吹过,瞬间又归于平静,季行云的内息就这样补满了。
季流风终于明白,他这位弟弟所谓的“与明日峰打招呼”是什么意思,同时也对他另眼相看。现在,季行云的能力,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强上数倍,于是,前一刻还在失望的季流风,不经意地笑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季行云鼓着满满的真气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赐予李魁力量,让他重回南郡?还是清扫招乌进攻邦文王国的金乌铁骑?或是说要诛杀上千人,好收回我传出去的知识?”季流风故意反问。
“都不是,你为何要带来制造法印的技术,又为何要谋害离我炎老前辈?”季行云质问。
“你弄错了。”季流风悠哉地解释道:“我来法天,才不是为了带来制造法印的技术,而是为了研究法印。我只不过为了研究方便,才与法天合作,由他们提供资金、原料、场地,以及参与实验的志愿者。”
季行云道:“你大可不必去研究法印,法印对你根本无用!”
“哈哈哈!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才对啊!怎么会不明白呢?法印对我是无用,可是法印的运行方式,对我就有用了吧!研究法印的过程相当有意思,每拿到一个法印,弄清楚其运作的方式,就等于学会一套新的武功,这还无用吗?
“我无法使用法印,但不代表法印对我无用,就像金印这种东西,不能吃,却可以买东西来吃。研究法印的重点,绝不是在制造一个可以让我使用的法印,况且光是研究法印这种东西本身就很有趣了,你怎么能说研究法印对我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