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邓成志的老爸居然是官居正四品,手掌生杀大权的黄原府绣衣使主办,裴潜顿时对祁舞婷钦佩不已,真不晓得她是怎么勾搭上这位邓大主办的。
花灵瑶继续说道:“不过我在查阅了其他相关资料后发现,可能不是。”
“不是邓绝,那他岂不是戴了绿帽子?”裴潜一愣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花灵瑶徐徐道:“当朝二品镇南将军,你的老仇人费德乐。”
裴潜好悬没坐瘫在椅子里,终于明白费德兴为何不依不饶要找自己麻烦——大后天的斗法,他不是要赢自己,而是要杀!
说不定,段悯是知情的,所以故意毒杀一个不起眼的三等绣衣使,让费德乐断子绝孙,给他的死鬼老爸出口恶气。
他是爽了,可自己却惨大了。裴潜忍不住又要揉太阳穴,吐口气道:“花姑娘,你不会搞错吧?”
花灵瑶面容一整,冷冷道:“我很希望自己搞错,让你三天后死得不明不白!”
裴潜打了个哆嗦,却恶狠狠道:“谁怕谁?跟我玩毒,姓费的还嫩点儿!”
花灵瑶不理他的色厉内荏,推门出屋道:“我要回房休息了。”
裴潜追到门口,问道:“喂,你来回跑了上百里,不洗个澡再睡吗?”
花灵瑶进了自己的屋中,漠然道:“你看我像是没洗漱过的样子么?”
裴潜呆了呆,心道:“奇了,她是在哪儿洗漱的,难道是在老山羊家里?哎呦不好,这下岂不是让这老家伙中饱私囊了?”联想昨晚窗外偷窥的事,裴潜愈发觉得吃了大亏,忙拿起桌上的职司册奔入书房。
他耐心等了会儿,才蹑手蹑足凑到墙根边,偷眼通过小孔往对面张望。
厢房里花灵瑶正盘腿坐在床榻上,双手在小腹前结成一个极为古怪的法印,双目微合头顶冒起淡淡的青烟。
让裴潜失望的是,她并未除去脸上的易容,看来这个小孔是白挖了。
正在他沮丧之际,突然对面床上的花灵瑶消失不见了。
“砰!”书房的门被花灵瑶推开。她的眸中隐有一丝怒意,可是看见屋里的情景又不禁一怔。裴潜靠坐墙边,手捧职司册正对准从小孔里射来的烛光聚精会神地吟读,只怕比十年寒窗的穷秀才还要用功三分。
“段大人,以你的身家似乎犯不着凿壁偷光吧?”花灵瑶站在门口,冷冷问道。
裴潜从容自若地放下书,笑道:“是瑶花啊,差点吓到我了。我这不是想节省点儿,多攒些钱将来请你转捐给山里吗?这样我良心上也会好受些。”
“你的钱沾满血腥,”花灵瑶压根不信他的鬼话,说道:“没人愿意收。”
裴潜飞快接口道:“那我偷来的图纸和配方,你们又为何非要不可?”
花灵瑶一时语塞,沉默须臾道:“我很好奇,你和我所了解的段悯怎么像两个人。”
裴潜心头一凛,就听花灵瑶道:“除了这儿,还有哪里?”
裴潜看了看小孔,很老实地道:“没有了,要不你一处处仔细察看?”
花灵瑶深深望了裴潜一眼,这目光就似直透到他做贼心虚的心底,说道:“我去烧水,你也该洗个澡了。”
裴潜像是被踩住了猫尾巴,一蹦多高道:“不敢劳动玉驾,我自己烧。”
花灵瑶似笑非笑地盯着裴潜不语。裴潜一摊双手无奈道:“这回真的没有了。”
花灵瑶却猛然警醒到,自己居然是在对一个叛贼露出了笑容。而这叛贼就在几天前还凌|辱了水灵月。她的笑意渐转寒冷,再不说话转身回屋。
裴潜怏怏地站起身,为自己的偷窥大计失败而懊丧。直到很后面的某一天,他才知道就在当日不到四个时辰里,花灵瑶在云中山里往返千里,两度穿越红旗军与朝廷大军的封锁线,才取回了救他一命的宝贵情报。
只是裴潜知道,这天夜里他睡得很舒坦,一点儿都不担心会有谁来行刺自己。因为,就在隔壁屋里住着一个想亲自动手杀他的少女。
※※※
第二天清早,裴潜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推自己。他顺手一甩,恼怒道:“别闹,老子还没睡醒呢!”猛感手腕一阵剧痛,才“啊呀”大叫睁开了惺忪睡眼。
老天爷,他的那只贼手就在距离花灵瑶胸口堪堪一寸远的地方被她紧紧扼住。而对方的眼神显然预示着将有风暴发生。
他急忙恶人先告状,一骨碌起身叫道:“你干什么,大清早不让人睡觉?”
花灵瑶松开裴潜的手,说道:“今天轮到你开堂讲学,不要迟到。”
裴潜顿时记起,他得好为人师一回了,打了个哈欠道:“怪事,你怎么知道?”
花灵瑶淡然道:“你的职司册我也看过,这样才好监督你不会行差踏错。”
裴潜低声咕哝了几句,目送花灵瑶背影出门。他来到热气腾腾的铜盆前,刚要洗漱,却听花灵瑶在屋外道:“你不该睡的。”
“嗯?”裴潜气不打一处来道:“到底谁是谁的主子?你这丫头管天管地,还管老子睡觉放屁?”
花灵瑶丝毫不动怒,回答道:“至少从前的你每晚都会打坐炼气,用功很勤。据说你为报父仇,曾经立誓不剃胡鬚。”
裴潜不言语了,继续埋头洗漱,发现自己纯属没事找事,请回来了一位碰不得骂不得的小姑奶奶,还外带一堆麻烦。
吃过恒月轩伙计送来的早饭,裴潜也懒得和花灵瑶打招呼,将一身从五品官服穿戴齐整,两手空空摇摇晃晃就去开堂讲学了。来到数艺堂的门外,裴潜立时被里头的阵仗给镇住了。足足两三百莘莘学子济济一堂,打闹的说笑的,还有啃玉米棒嗑瓜子的,男男女女混作一团,比青楼里的花厅还要热闹十倍。
这些学生看见裴潜进来,也不起身问候,只当是打哪儿溜进来一条野狗似的。
裴潜也不在意,笑呵呵走到授课的桌案前,眼光一扫居然发现堂主大人就坐在一众学子里,对四周的喧哗不闻不问,只盯着自己发笑。
裴潜很想挥起一记老拳把这张笑脸打扁,最终还是很有涵养地自我介绍道:“各位,我是新来的数艺堂副讲书,姓段——往后你们可以叫我段先生。”
不料底下立刻有人叫道:“是不是断头鬼的那个断啊?”
跟着有一个人高声辩驳道:“什么耳朵呀你,明明先生说的是短命鬼的短!”
顿时数艺堂里像是开了锅,有起哄的有怪叫的,其中也不乏女生的尖叫声。
裴潜笑嘻嘻地靠坐在桌案后头,一点儿也不为师道尊严受损而感到难堪。对他来说,这些公子哥儿的吵闹起哄比起自己跟老鬼之间的师徒斗争,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放到盘子里都算不上菜。
他暗骂道:“丢你娘的,还真被你们给说准了。那姓段的可不是个短命鬼么?”目光寻索那些叫嚷得最起劲的学生。果不出其所料,有几个贵族弟子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偷眼望向捻须微笑置身事外的费德兴。
一见这几个家伙和费德兴眉来眼去,裴潜顿时怒不可遏,寻思道:“十有八九这姓费的狗杂种是把所有的兵院学生都找来,在这儿专等着看老子的笑话了。你想跟老子玩阴的,老子偏跟你玩阳的!”
他拍拍桌案,嗓门不高不低没啥底气地叫道:“肃——静——”
底下的学生看这新来的段副讲书脾气温吞性情和善,更是闹得凶了。
这时候裴潜已找准了下手对象,他慢悠悠站起身,往坐在第四排当中的一个瘦高个少年走去。此人衣着光鲜神气活现,一瞧就是官宦家子弟。旁边聚了一群狐朋狗友跺脚拍桌子,见到裴潜走过来也不害怕。
裴潜眼角余光扫到费德兴,这家伙正幸灾乐祸地躲在一旁不声不响。
裴潜背着手走到那个瘦高个少年的身边,弯下腰和颜悦色道:“别闹了,好不好?”
瘦高个少年更加以为裴潜好欺负,放肆地做出个夸张怪脸道:“哈哈,短命——”
立时,他的笑声就像被卡住脖子的打鸣公鸡般戛然而止。裴潜转眼间变脸,狰狞凶狠地一拳轰在这倒霉鬼的面门上,“喀吧”脆响鼻骨折断鲜血长流。
没等瘦高个少年反应过来,裴潜揪住他头上的发髻就往桌案上撞。“咚、咚、咚!”一边撞一边恶狠狠说道:“别闹了好不好,别闹了好不好?!”
刹那之间数艺堂中鸦雀无声,怪叫、笑声、尖叫……全都消失,只剩下裴潜的怒吼和那个倒霉鬼的惨叫。这几百个学生又有谁见过如此阵仗,惊恐惶然之中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了费德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