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这才有几分猜到莫大可请自己喝酒的真实原因。敢情这家伙是听到了自己要升官的风声,顿时前事尽忘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套近乎了。
从四品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看这官管的是什么。绣衣使表面上只是个负责治安的机构,却不受当地官员辖制,只听命于当今天子的调派,在背地里从事诸如情报、刺杀乃至其他种种见不得光的秘密任务。小小的一个泰阳府绣衣使主办,就拥有对辖区内五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的特权,且无需向泰阳府知府报备。
原先的泰阳府绣衣使主办丁昭雄本是玉清宗的俗家弟子,但暗中投靠了师门死敌智藏教,结果在恒月轩一战中被云中兵院院主裘火晟用火龙铳射杀。
当然对外流传的版本不是这样,而是说他在搜捕红盟匪首何尝醉的过程中英勇殉职。至于丁昭雄的副手文忠,也在逃亡路上被号称古剑潭千年第一传人的花灵瑶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上了去往阴曹地府的直达快车。
明白莫大可不是要找自己算账,反而是想借此机会融洽私人关系,裴潜的腰杆立马挺直起来,口中谦逊道:“莫将军,怕是你弄错了吧?我只是云中兵院里一个小教书先生,哪有可能一下子连跳四级?”
“错不了,这是我亲耳听到唐将军身边的人说的。”莫大可信誓旦旦道:“刚才在外头我和兄弟你开了个小玩笑,千万不要介意。”
唐将军,当朝炙手可热的平北将军唐胤伯。裴潜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这一面的幸会,还是基于裴潜痛揍了唐胤伯在云中兵院里读书的宝贝儿子唐朝升一顿。结果不打不相识,裴潜反而得到了孩子他爹的赏识与提携。
“明白了,敢情莫将军是当兄弟我正要去泰阳府赴任。”随着腰杆挺硬,裴潜的语气却变得更软,“大哥这般盛情款待,小弟何可敢当?”
莫大可也不知是真欢喜还是假欢喜,哈哈笑道:“小意思,小意思。”
裴潜却是觉得没意思。他压根就没想当什么绣衣使副主办,但这话绝不能当着莫大可的面说。不然对方会把手里的酒杯立刻换成弓弩,对着自己再笑上两声:“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他还是对丁昭雄死后,留下的绣衣使主办空缺人选颇为好奇,问道:“那莫大哥有没有听说,主办会是谁呢?”
莫大可摇头道:“这事暂且还没有定论,有好几个人选,可大伙儿争来抢去,谁也摆不平谁。就是段老弟的这个副主办,那也是唐将军费尽心思才帮你争取到的。”
裴潜感激不尽地站起身,手捧杯遥对黄原府方向道:“敬唐将军!”
“唐将军已经离开黄原府了,如今正在泰阳府办差。”莫大可摇摇头道:“除了他,还有兵部的黄侍郎也在泰阳府——他是镇南将军费德乐的换帖兄弟,你要小心。”
显然莫大可对费德乐与段悯之间的深仇大恨早有耳闻。当年费德乐杀了段悯的父亲,红旗军的着名统兵大将段天亮。段悯回过头来就毒死了费德乐寄养在黄原府绣衣使主办邓绝府中的私生子邓绝。
后来在云中兵院里,裴潜假冒段悯先是弄死了费德乐的亲兄弟费德兴,后又将其情妇祁舞婷送到莫大可的刀口下抹了脖子。
“另外原先负责围剿山中贼的平逆将军黄柏涛,也正在泰阳府和唐将军办理交接。”莫大可冷哼道:“这两天那儿可热闹得很啊。”
裴潜心头一动,隐约预感到老鬼要自己去泰阳府多半没安好心。
这时候莫大可回头望了眼窗外的夜色,热情道:“段老弟,今晚你就住这儿。楼里的姑娘随你挑,做哥哥的请客,不收你钱。明天大早我和你一块儿上路,前往泰阳府拜见唐将军。”
裴潜吓了一跳。虽说莫大可的态度大好,可自己毕竟做贼心虚,况且此行自己是想去泰阳府寻找姐姐,并非要见什么糖将军盐将军,急忙推辞道:“大哥军务繁忙,小弟怎好叨扰?喝完这杯酒,我就告辞。”
莫大可目光落定在桌上的天狼神弩上,说道:“咱们还是明早一块儿去泰阳府比较妥当,路上也会安全点儿。”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裴潜气愤地想到,不明白莫大可为何死皮赖脸地非要纠缠自己。莫非,他是得到了唐胤伯的密令,要将自己送去泰阳府?
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裴潜能做的便是听话。第二天一大早,他被架上大黑马,踏上了前往泰阳府的官道。身边跟着个莫大可,路上的确变得安全了许多,这家伙足足带了上百人的亲兵衞队,在官道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裴潜很怀疑他们在和红旗军作战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种做派?只是马头掉转了一个方向,不是往前冲而是往后逃罢了。
中午时分一行人来到渡口。莫大可一声令下,将渡口附近最大一家酒楼的所有食客统统赶到外头露天用饭,百八十个人浩浩荡荡进驻酒楼,闹得鸡飞狗跳。
倒是裴潜觉得不虚此行,狐假虎威地跟在莫大可后头,过足了兵痞的瘾。
他和莫大可独占了一张临窗面水的桌子,酒菜飞也似地上齐。
莫大可刚要动筷子,却一皱眉低骂道:“娘的,出门遇尼姑,晦气!”
裴潜一怔向窗外望去,远处的官道上奔来十几匹骏马。马上坐的是清一色盔明甲亮的骑士。冲在最前头的那位,二十多岁相貌姣好,竟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她身后的亲兵衞队有六男六女,个个长相出众神采飞扬,但没哪个是尼姑。
“那女人叫邢毓莘,是天蝎骑统领,智藏教的女弟子,后来还俗当了兵。”莫大可用筷子夹起一块清蒸鱼肉丢进嘴裏,说道:“据说她每和黄柏涛上一回床,军阶就往上升一级。几年的工夫,就和老子平起平坐当了天蝎骑的统领。”
裴潜恍然大悟,晓得了莫大可对邢毓莘看不顺眼的原因。听上去,他似乎对原先的上司黄柏涛也颇为不满,语气里毫无尊敬之意。
说着话邢毓莘一行十三人在酒馆外下马。她将马缰绳丢给亲兵,甩了甩脑后乌黑发亮的秀发,迈步走了进来。人还没到,她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就已在酒馆里回荡开来。“莫将军,你来得早啊。”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莫大可的冷脸,笑吟吟走上前来,招呼道:“听说又娶了位如夫人,什么时候让小妹见见?”
莫大可没理他,却扭过头对墙角一桌的部下吼道:“都瞎了眼,没瞧见邢将军到了?还不给老子挪挪屁股,把桌子腾出来?”
那几个军官都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兵油子,有气无力地应道:“是,将军——”
邢毓莘咯咯娇笑,水汪汪的眼睛一转落到了裴潜的脸上。当然,裴潜的长相绝对不属于她感兴趣的那种,只是好奇这小子何以敢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的胸部,而且还和莫大可这自负到家的杀才面对面坐在一桌喝酒?
“段悯,”面对邢毓莘询问的目光,莫大可不得不开口道:“云中兵院的副学侍。”
“段大人?”邢毓莘明媚的双眸显得更闪亮动人了,“听说你用毒的本事神乎其神,连费德兴也被你搞掉了。什么时候有机会,小妹也想请您指教一二。”
“在哪儿指教,床上么?”盯着邢毓莘挺拔的胸脯,裴潜不由自主地冒出龌龊念头,口中谦虚道:“邢将军过奖,卑职随时恭候芳驾。”顿了顿终究忍不住加了一句道:“一般到了晚上我会很空闲。”
邢毓莘愣了愣,没想到裴潜居然如此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挑逗自己。
她明亮的眼中增添了一缕兴奋的光彩,娇笑道:“不如就今晚吧。”
裴潜大喜,奈何莫大可却不解风情地说道:“今晚段老弟和我睡一屋。”
邢毓莘惊诧地望向莫大可。莫大可咳嗽声道:“我们就说说话,不干别的。”
裴潜恨不得把莫大可的脑袋按进热汤里,可看到这家伙右手不经意地又搭到斜挎在腰间的弓弩上,只好明智地闭紧嘴巴,恋恋不舍地目送邢毓莘往墙角那桌走去。
或许是邢毓莘的突然出现坏了莫大可向来不错的胃口。他草草吃了几口,就喝令部下收拾上路。裴潜情不愿心不甘地跨上大黑马,惊喜地发现邢毓莘也从酒馆里走了出来,轻盈健美的娇躯如乳燕投林般跃上马背。
“莫将军,咱们一块走吧。”她衝着莫大可微笑说:“有个伴儿路上会安全许多。”
裴潜的肚子都快笑疼了。莫大可嘴角扯了扯,一挥鞭抽在马臀上,胯|下骏马一声长嘶,没命般地就往渡口冲去,裴潜不紧不慢地在后跟上。
过了渡口,按照莫大可一行的速度,天黑前就可以抵达泰阳府。可他早早地就在距离泰阳府还有三十多里的小镇上歇了下来。镇上的客栈一下子爆满,酒楼的生意也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裴潜欣喜地发现,邢毓莘居然又住进了同一家客栈。晚上莫大可问他,要不要去青楼赌场转上一圈儿,被裴潜义正词义地拒绝了。
所谓近朱者赤,莫大可也被裴潜的高风亮节所深深触动,决心今晚破例也留在客栈里,和这位新结交的好兄弟喝喝酒聊聊天,一醉方休。
没法子,裴潜只能拼命往莫大可杯子里添酒。后来察觉杯子不管用,就换成了海碗,在上过不下三次茅厕后,莫大可终于酒劲发作,被他搀扶上床呼呼大睡。
搞定莫大可,裴潜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差不多已经子时了——也就是说还剩下整个后半夜可以利用。他仔细地梳洗一番,偷偷出屋蹩进了隔壁的小院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里的灯也全熄了,有两名男护衞在守夜。
两人看到裴潜只当什么都没见着,几不可察觉地朝正屋方向呶呶嘴。
裴潜心领神会,蹑手蹑足走到正屋前伸手推门。果然,门是虚掩的。
他走进屋反手把门带上,藉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有一道雪白的身影背对自己,正酣睡在床榻上。裴潜解开衣带,低声唤道:“邢将军……邢姐姐,小弟来找你切磋了。”踮起脚慢慢往床边摸去。
半透明的帐幕低垂,里头睡着的邢毓莘竟似浑身赤|裸,连肚兜和抹胸都丢到了一旁。裴潜甩了靴子,低叫道:“好宝贝儿,小弟来也。”扒光衣衫就往床上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