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那些手握弓弩的士兵,不止是隋远展马宇翔,也不止是庄里的寒中雪峨中玥,包括尧灵仙——全都彻底蒙了。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小子是不是被吓疯了,裴潜也用事实证明所有人此刻的猜测都无比正确。
裴潜情深款款地继续说道:“拥抱!”
他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就给了尧灵仙一个大大的熊抱。尧灵仙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拔出贴身短刀警告这条趁火打劫的色狼。
她又羞又气,纤手在裴潜的后腰上狠狠拧了一把。裴潜大叫一声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蹦三丈高,手裏面多了柄火龙铳,瞄准隋远展后就立刻扣动扳机。
砰一声,隋远展左大腿应声中弹往后仰倒,裴潜居高临下用火龙铳指住他的眉心,得意洋洋道:“谁敢动,小心老子轰碎隋远展的脑壳。”
两旁的侍衞正准备伸手扶起隋远展,见裴潜作势要射,急忙缩手。
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尧灵仙蓦地冲破弩箭包围,抢过一名炮手的火把对准满箱的云中雷:“将隋远展抓过来,谁敢阻拦咱们就同归于尽。”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面颊还在滚滚发烫,心也怦怦跳个不停。她尽管醒悟到这又是裴潜的诡计,可谁又能说他没有趁机轻薄自己?
裴潜也不管隋远展还在倒地呻|吟,用火龙铳顶住他的胸口,笑吟吟道:“隋将军,我们又见面了。你还不会御风吧,想不想飞到高处欣赏一下舞阳城的夜景?”
他怨毒地盯视裴潜,嘿然道:“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个想和潘高寿在阳平关外接头的楚军奸细段悯!”
裴潜把隋远展拽到盛满云中雷的木箱前,硬按着他坐了下来,叹口气道:“隋将军,你好歹也是红旗军里的着名人物,怎么可以像疯狗一样胡乱咬人,我怎么可能是段悯,我要是段悯,还能活着从洗剑山庄里走出来?”
在隋远展发愣的当下,裴潜已经把火龙铳收了起来,改用紫金匕首抵住对方的胸膛,慢条斯理道:“下令让所有人后撤三百丈。”
隋远展猛然喝道:“马兄,我不幸落入敌手已无侥幸之念,现在由你负责指挥,务必遵照大帅的命令清剿青照闲余党,绝不能屈服!”
“噗”一声响起,裴潜手起刀落就捅进了隋远展右大腿。
隋远展惨叫一声,疼得浑身直冒冷汗,望着那柄在自己两胯之间来回巡游的紫金匕首,身不由己地寒毛倒竖,勉强壮胆道:“你他妈有种就杀了我!”
裴潜摇摇头道:“我真为马大哥抱不平。你说他是下令开炮好呢,还是命人后撤对呢?左右都会得罪庞大帅,这个差事谁接手谁倒霉,有种你就亲自下令放箭,大伙儿热热闹闹去找阎王爷报到,坐下来刚好凑满一桌麻将。”
这话可说是说到了马宇翔的心眼里了。马宇翔一声不吭瞧着隋远展,不禁觉得这假太监极有见识。
马宇翔见到裴潜满面笑容地望向自己,又见到隋远展的样子,双腿下意识地一阵发紧,生怕这假太监猛然拔出火龙铳,让自己抢在隋远展之前拔得头筹。
裴潜和颜悦色地问道:“马将军,你这统领是几品官职?当了不少年吧,可怜胡子都快熬白了。”
这话又再次说到了马宇翔的心裏,他冷哼一声道:“你快放了隋将军。”
“笨啊,真笨。”裴潜大摇其头,面带同情道:“隋远展要是活着离开,一定会将今晚所有的责任和丑事都推到你的头上,到时你拿什么跟庞大帅解释?人家是舅舅和外甥……对了,庞大帅无儿无女吧?难怪隋将军会这么卖力。”
隋远展听裴潜挑拨离间,又气又急道:“马兄,千万别听这小子的胡言乱语!”
这时紫金匕首又扎进了隋远展的左肩,隋远展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没想到裴潜叫得比隋远展还要大声:“唉呀!失手,失手……保证下回对准了地方再扎。”
马翔宇硬着头皮厉声喝道:“你敢再伤隋将军一点半点,我就下令放箭。”
“这就对了,只有姓隋的死了,你才会有机会接掌红旗军。”裴潜很诚恳地问道:“横竖今晚我也活不了,索性好人做到底,要不帮顺手你做了他?”
马翔宇明晓得裴潜在虚张声势,可也不敢造次。对方敢当众强抱长公主,敢一口气连捅隋远展两刀,天知道这家伙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更可怕的是裴潜的这两句话字字诛心,一旦传入庞天硕的耳朵里,自己就算能保住脑袋,可这四品的大信营统领却算做到头了。
裴潜像是看穿了马翔宇的心事,循循善诱道:“马将军,我知道你是一条有血性讲义气的好汉,所以才会对庞大帅忠心耿耿,对庞大帅的所有命令都深信不疑,可惜人家彻头彻尾都是在利用你,欺骗你。我敢打赌,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青照闲为何成了叛逆,面前的长公主究竟是真是假。”
隋远展感到不妙,刚想说话,却赶紧把嘴巴闭得更紧。原来裴潜的紫金匕首正对准了他的嘴巴,只要一张口就能探进去大口吃肉大碗喝血。
马翔宇也不笨,立马醒悟到裴潜的弦外之音,望着尧灵仙沉吟不语。
尧灵仙缓缓道:“马将军是否记得三年前,你曾随庞大帅入宫觐见,我问起你是何方人氏,你回答说:‘大丈大志在天下,公主殿下又何必要问末将的出处?’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马翔宇身子一震,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激动,颤声道:“你、你怎会知道?”
这句话问得大有学问,就看接下来的戏要怎么演。裴潜趁热打铁道:“因为这位就是如假包换的大魏长公主。马将军,保驾的大功就在眼前,你还犹豫什么?只要把炮口掉个头,还逃得了一个千户侯么?”
尧灵仙心有灵犀,立刻接道:“我有陛下的谕旨授权,可以处置红旗军大小事宜,若马将军深明大义,立刻就可晋升镇西将军加三等忠义侯,食邑一千户。”
忠义侯是虚衔,可镇西将军却是实实在在的正二品统兵大将。只不过……马翔宇清楚记得,现在的镇西将军就是隋远展。
他看到隋远展脸皮发青,用愤怒的眼神瞪着自己,只是在紫金匕首的威逼下不敢开口。
马翔宇心裏雪亮,隋远展事后绝不会放过自己,当初连镇北将军这样和隋远展有二十余年生死交情的同袍都被卖了,自己又算哪根葱?
即使庞天硕明察秋毫愿意保全自己,可人家是外甥和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早晚还是难逃一劫。但话说回来,自己倒戈一击就能平安无事么?尧灵仙今晚的赦封算不算数?会不会对他秋后算账?这些事马宇翔又有点儿拿捏不定。
这时裴潜叫道:“喂,你们这些家伙想干什么,都给老子往后站!”
一惊之下,马宇翔才察觉到几十名精忠营侍衞正不声不响地靠近自己,每个人的手都按在兵刃上,眼里流露出杀机。
他立刻下下决断,低喝道:“来人,请精忠营的兄弟们到树林里就地安歇。”
马宇翔身后的亲兵以及四周的心腹部将立刻闻风而动,数百张弓弩掉转箭头,对准了一干精忠营的侍衞。
这些隋远展地侍衞尽管都是千挑百选的高手,可在三千大信营将士的重围之中亦不敢轻举妄动。为首的一名侍衞怒骂道:“马宇翔,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马宇翔举手轻轻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数十支弩箭齐发,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侍衞头领已被射成刺猬。
其他侍衞除了极少数几个知晓真相的庞天硕死党外,顿时老实多了,被马宇翔麾下的亲兵缴械捆绑,押入林中看管起来。
裴潜见大局已定,倒转紫金匕首就将隋远展击昏。
马宇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尧灵仙面前,俯身跪拜道:“末将罪该万死。”
你不是罪该万死,而是最该万死,裴潜心裏暗想的同时,尧灵仙已经扶起马宇翔:“马将军不必自责,今夜平叛还需仰仗你和大信营将士大力相助,你们劳苦功高,我定会禀奏陛下论功行赏,绝不食言。”
听到“劳苦功高”四个字,马宇翔也暗松了口气,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他对于“功高盖世”这种称赞是不敢想的,因为根据他的认知,这几个字完全可以跟“功高震主”划上等号,换而言之就是离死不远了,所以尧灵仙话说得越含蓄越中肯,他的心反而越踏实。
身后的大信营将士绝大部分不明真相,闻听长公主亲口许诺封赏,登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人人振臂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时候寒中雪、庞观天等人趁势率领古剑潭门人出庄,与尧灵仙和裴潜会合。
这边押解俘虏处理善后,那边几个人便开始紧急磋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庞观天拍拍裴潜的肩膀赞道:“行啊,小子。”
裴潜毫不自谦地吹嘘道:“这算什么,不过是兵不血刃收服三千兵马而已,小菜一碟。”
庞观天很钦佩地点点头,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去把庞天硕也劝降过来。”
裴潜沉吟须臾,慨然应允:“没问题,我这就写封劝降信,麻烦您送给庞天硕。”
庞观天捋捋胡子摇摇脑袋道:“我仔细想想,庞天硕十恶不赦,还是一刀宰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