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先生出手拦截,他早已逃之夭夭。”
“哪里哪里,我只是捡了个现成便宜而已。”钱沛难得这么谦虚,看着书房里的一地狼藉,他上前两步道:“差点忘了,我有件小小的礼物,想在临别时送给小姐做个纪念。”
他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支细长黝黑的铁筒,一头粗一头细,各装有亮闪闪的晶片。
“千里镜?”舜煜颐讶声道:“听说即使在波斯国,也要卖到千两黄金。”
“钱是小事,难得你我投缘。”钱沛双手奉上,体贴道:“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舜煜颐微一迟疑,接过千里镜朝窗外眺望。往昔极为遥远的景物,此刻在镜筒里变得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忽然之间她醒悟到钱沛赠送千里镜的用意,侧转俏脸望向这个大胡子男人,缓缓道:“此礼甚重,我何以为报?”
“不客气,不客气,反正这东西在老子手上也没多大用处。”钱沛偷偷按了按后腰,一幅卷起的《童山远眺图》就在舜煜颐用千里镜眺望之际,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入囊中。
“我是想等到有一天飞天设计成功,小姐就可以用千里镜从高空俯瞰大地。”钱沛一举成功心情极好,也就不在意充当好人。“可惜,我是没这个机会了。”
舜煜颐放下千里镜凝视钱沛须臾,忽地问道:“你听说过‘镭射镜’么?”
钱沛道:“久闻其名,无缘目睹。莫非你有?”
舜煜颐从桌案下方取出一面只有巴掌大小的殷红色铜镜,说道:“这是用火原石和稀金炼制成的一品灵器,能够探测到方圆三十丈内的所有景物。与灵觉探测不同,它散发出的灵气可以轻易渗透障碍物,使得镜面影射不存在任何死角。”
钱沛盯着舜煜颐手里的小铜镜,舔了舔嘴唇道:“这……可是个稀罕物,黑市中千金难买!”
舜煜颐将镭射镜递向钱沛道:“这镜子我有阴阳两面,这面阳镜就送给先生了。”
钱沛接过镭射镜,感到镜子的背面凹凸不平,应该是镌刻其上的火灵符。
而镭射镜的正面异常光洁,以书房为中心方圆三十丈之内的立体图景一览无余。当然,镜面上影射的景象绝不可能像实物那样五彩缤纷,大都为暗红色的景象,有些稍显亮白的小点,则是黑夜里的灯火。有了这玩意儿,根本不需要舒展灵觉,就能随时掌握周围情况。往后走家串户,借个东西什么的,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钱沛心中大喜脱口道:“你还有什么好宝贝,我拿身上的东西跟你交换好不好?”
舜煜颐一呆,觉得这家伙实在直白得可爱。她微微一笑道:“下次吧,相信还有机会。”
钱沛可不愿就此放弃,刚想劝说舜煜颐赶日不如撞日,镭射镜上显现出一道人影正从院外走来。不一刻,翟臻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将几张供词交到书桌上道:“小姐,老家伙招了。”
舜煜颐轻描淡写地扫了两眼,递给钱沛。按照邓拓的供词所言,他和十二名金沙门弟子作为第一拨人马于半个月前抵达京师,为居巫奇等人打前站。这些人藏身于城东九里亭的一个大户人家,平日少有露面。
这么多天下来,邓拓只见过一次曾神权,连唐王的衣角都没摸到过。
至于罗刹族向大楚开出的和谈条件,只有居巫奇完全掌握。不过有一封密函,邓拓已通过曾神权递交唐王,想必与和谈有关。
钱沛不由得对翟臻刮目相看,能撬开邓拓嘴巴的人,一定是个能干的人。
他正低头细看供词,就听舜煜颐说道:“臻叔,我怎么没看到《童山远眺图》?你帮我找找看,应该还在书房里。”
翟臻应了,在横七竖八的书堆里翻找起来。钱沛吓了一跳,说道:“怎么可能呢,除了那个姓邓的,这书房里并没外人进来过。”言下之意,似乎他也是自己人了。
舜煜颐道:“应该是刚才打斗时掉落到地上了,不知被书卷埋在了哪里。”
瞧这架势,不找出《童山远眺图》,舜煜颐是不准备洗洗睡了。也难怪,那是她父亲的遗物,何况……适才在屋里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邓拓已被生擒活捉,没法替自己背黑锅了,怎么办?钱沛自告奋勇道:“老翟,大家一起动手找。”
他哈腰埋头,那模样比翟臻还勤快。忽然惊喜叫道:“在这裏了!”从一堆高高隆起的卷宗里,抽出一支卷轴展开,正是那幅离奇失落的《童山远眺图》。
舜煜颐从钱沛手里接过卷轴道:“龙先生,谢谢你!”
钱沛强作欢颜,心裏头的沮丧不言而喻——来得容易去得快,这句话真他妈的说得没错。
但是亲眼目睹过邓拓在书房里的遭遇,他可不敢就这么跟舜煜颐翻脸,抢了卷轴夺路而逃。好在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古語有云:来日方长,从长计议。
他怏怏告辞,出了明玉坊总号换下夜行衣,回返自己刚刚买下的大宅子。
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在府门外,钱沛又见到了那四个金吾衞。
不会吧——莫大可又想拉老子去洗澡?这么每晚整一次,不脱层人皮才怪!
他硬着头皮走近,满脸堆笑道:“四位大哥,你们是在等我?”
一名金吾衞军官回答道:“阿龙先生,莫将军已在贵府等候多时了。”
黄鼠狼串门是看上了别人家养的鸡,莫大可串门是为什么?钱沛感觉事有不妙,可容不得他多想,就听门里头响起一个粗嗓门道:“阿龙先生!”
听到莫大可的声音钱沛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这凶神的口气有些不对啊!!
一眼望去,只见莫大可上身精赤,背上倒插几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双手一把逮住钱沛的胳膊,道:“昨晚末将对先生多有冒犯,今夜特来向您赔罪!希望先生小人不计大人过,多加包涵!”
他一边说,一边两只手像老虎钳般猛掐钱沛,疼得这小子直抽凉气儿。
搞什么名堂,这又是演的哪出戏?!钱沛渐渐回过味来——看来自己白天告的刁状有回应了。
没想到这事会空降到莫大可身上,想想他也够难做的,昨晚刚请自己洗澡喝茶,还被瓜分去五千两银票,回过头来上司吩咐一声,就得负荆请罪。看来这金吾衞将军也不是谁都干得了的,人前威风人后委屈,迟早要人格分裂。
念及于此他也不计较谁是大人谁是小人了,咦道:“这不是莫将军么?你怎么来了,身上这绑的都是什么?”
莫大可手指加大劲力,言辞恳切道:“我来赔罪!”
赔罪赔礼不如赔钱!钱沛胳膊疼得直想跺脚,眼泪汪汪道:“将军,你实在太客气了。鄙人如何敢当?”
莫大可松开老虎钳,满面愧疚道:“先生宽容大度,大可佩服!”
钱沛揉着胀痛的胳膊,越想越恨,道:“你这样回去能交差么,要不让我抽几下装装样子?”
莫大可展颜嘿嘿笑道:“只要先生开心,抽末将多少下都没关系。”
钱沛心裏没底,选了根荆棘抓在手里犹疑道:“真的没关系?”
莫大可肯定道:“没关系。”眼睛却往钱沛的身后瞟。
钱沛顺着他的眼光回头看去,刚好看到那四个金吾衞个个怒目圆瞪手按佩剑,就差冲上来点火烧房了。
钱沛哈哈大笑丢下荆条道:“莫将军,你敢做敢当是条好汉。来,我请你喝酒!”挽起莫大可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尽释前嫌走进花厅喝茶聊天。
钱沛命人在后花园摆下盛宴,也请那四个金吾衞一齐入座。
钱沛作为主人翁殷勤备至,与客人推杯换盏,我敬酒你干杯。酒席上的气氛慢慢升温,渐渐的就像多少年没见的故友亲朋一样,大家的关系拉近了,看彼此的眼神变亲切了。几个金吾衞一开始还正襟危坐不敢多饮,到后来彼此劝饮,再到后来就自斟自饮。钱沛和莫大可勾肩搭背,又吼又唱,只差抱头痛哭对月结拜了。趁着热闹,钱沛低声道:“有没有办法找到红盟的人?”
莫大可硬灌钱沛一杯酒,醉醺醺道:“是兄弟,再干三杯……干嘛?”
“罗刹的密使到了,都是金沙门的人,一共十三个。打头的邓拓已被明玉坊抓住。”钱沛把头埋在莫大可的肩头上,“拿酒来……干他娘的。”
莫大可一拍桌案道:“好,咱们一醉方休。谁不喝倒谁是王八蛋!”
钱沛口齿模糊道:“你没事干么?”
莫大可嘿嘿笑道:“老子今晚只想和你联床夜话,促膝谈心。”
钱沛的八分酒意顿时不翼而飞,道:“不成,老子宁可跟头母猪睡。”
“好心当做驴肝肺,”莫大可把钱沛搂得紧紧的,酒气熏人道:“你记挂着金沙门的人,焉不知别人也在惦记着你?据我所知,今晚就会有玉清宗的人光顾你。老子牺牲清白做你保镖,你敢不领情?”
钱沛哼哼道:“真的假的,老子刚跟石思远接上头,他们就迫不及待要干老子了?”
莫大可也哼哼道:“那说明你的戏演得好,别人都愿意来捧你的场子。”
有人捧场当然是好事情!可为什么人家万众瞩目号令一声来的都是粉丝团,自己星途坦荡呼啦一声围上来的却是杀手团。钱沛心有戚戚哉道:“那过了今晚,谁来保护老子的安全?”
莫大可搂住钱沛肩膀道:“别怕!等着吧,老鬼自会安排一切。他说了,保证会给你一个惊喜。”
钱沛的最后一根精神支柱彻底崩塌,悲哀道:“他会给我惊喜?惊恐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