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忙道:“兄长万莫有如此想法,帝霄便是再混蛋,又怎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闵然冷笑一笑:“他为何不敢?你和冉曦他尚且能下狠手,更何况是我?!帝霄吞了你与冉羲的修为,上天入地一方称霸已足够,便是想做三界之主,以天羽界的财力、兵力和你夫妻的神力,及帝霄本身的足智多谋也并非难事。可他杀入魔界后,不但吞噬罗睺修为,更是连有大神通的魔尊都不曾放过,可见早已尝到甜头,欲罢不能。如今天地间神、魔、妖,他还能看上眼的便是我这数十万年的妖修。是以,并非我不信你,而是事实如此,帝霄本心不愿也不会放过我。”
诛邪闭了闭眼,脸色惨白至极,苦涩无比的说道:“兄长所说这些,诛邪何尝不醒的……在得知他所练功法,乃当初混沌天神所有的吞噬之功法时,我便隐隐预见了今日。可到底不敢也不愿深想……因为越想此事,便会越加地自责。”
闵然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也莫要多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诛邪苦笑连连:“那混沌吞噬大法早已失传多年,当初因缘巧合被我所得后,本该立即毁掉……我却想着上古遗留之物,已是寥寥无几,舍不得付之一炬,将它随意放在了冬天宝库中。怎成想却因一念之差,却让帝霄走了邪魔歪路。当真是天意难测、造化弄神,半点由不得你来左右。”
云莲眸中隐有伤痛之色,轻声道:“帝霄本是个极好的孩子。自凰儿离家后,几百年来隔三差五便会来熙元府邸探望一番,不动声色地将凰儿在外琐事一一讲给我听。他性格温软乖巧、聪颖、贴心、孝顺,以及不动声色的体贴,甚至比凰儿都合我心意。这几百年裡不声不响地替我照顾凰儿……若说三界之中谁能让我放心交付女儿,唯有帝霄。”
诛邪闭目道:“嫂嫂这番话,当真让诛邪无地自容……”
云莲轻声道:“你们也不该太过悲观,性情大变也不可能半分没有保留。你们所思所虑都是最坏的结果,与其在此胡思乱想,倒不如先去灵山一趟,问问佛祖的意下。若佛祖不肯出手或是执意不留,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闵然握住了云莲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疼爱帝霄,可你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以帝霄现在的神力,即便佛祖亲自出马,都不能保证一举将他拿下。若真有轻而易举之法,也必定是寂灭之法。”
诛邪听闻此言,眉宇间方才升起的希色全已褪去,高高的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凤眸溢满了悲痛:“天地为何要如此待我凤族!……何致如此,想他出生后,我从不曾祈望他有所修为。他魂有旧伤不能修炼,我心无半分抱怨。从当初直至今日,我一心只想他平安康泰……他喜欢紫凰,我便想尽办法成全。但凡他有所求,我无一不应……怎成想,只是一时不查,便走到了这一步!若他生来便如此恶毒也罢了,可此番际遇若说是他的错,又不全是……凤族若真要绝迹天地,诛邪当万死难辞其咎!”
闵然沉声道:“从上古至今,多少辉煌的族群都成了过眼云烟。你凤族若真逃不开此劫……”
诛邪急声怒道:“可我不甘心!想我凤凰一族为天地众生,死死伤伤,倾尽所有,最后却要落得个绝迹灭族的下场!天地何其不公!诛邪如何能甘心!”
云莲思索了片刻,轻声道:“我总觉得你二人所想不对。凤凰绝迹乃三界大事,天地绝不会放任不管!此事万不会像你们想得那般绝对,更何况帝霄并非无药可救。当初紫凰心仪夙和与我倾诉,那时我尚不曾见过琼山夙和,却不由自主地心生惶恐。我明知道一个凡人绝不敢伤了我的孩儿,可还是整日整日地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事发生。直至后来,亲眼见那夙和在万众之中,伤我辱我孩儿,我却因……而莫可奈何。”
云莲望向诛邪侧脸,安抚道:“帝霄虽掠了我家凰儿,甚至让你前来亲自诉说此事,其中深意我并不明了,可我与凰儿母女连心却没有半分危机之感。甚至你们都觉得风雨欲来兵临城下,我却隐隐觉得此事定能化险为夷。”
闵然轻声道:“只因你心有偏颇,故而看不明白。紫凰离家的几百年来,你甚是思念她,却又不能表露。帝霄来得勤快又有心迎合你,你的一腔爱子之心,全付之他身,自然觉得他百般地好。你此时所思所想,全凭那时他对你你撒娇卖痴的记忆,又怎会觉得他会有威胁?”
闵然摇头苦笑,继续道:“你未曾见过他的狠戾癫狂,更未见他视性命如草芥的冷血模样。你又怎能想象此时的他?紫凰已失了妖丹,即便不遭受酷刑,若不找医治之法,妖力倾尽之时,只怕也会有危险。你需知道她若真有性命之忧,并非身死,而是魂灭。此时你我尚自顾不暇,如何再去救他?”
云莲反手握住闵然的手,轻声笑道:“夫君莫要担忧才是。我与凰儿母女连心,每次她若出事,我心中总有所预感,此次却没有。我也许没有你和神君的深谋远虑,但绝不会拿凰儿的性命玩笑。帝霄对别的女子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绝舍不得对凰儿下手。”
闵然蹙了蹙眉头,目光难得的严肃,轻声道:“那是帝霄不曾吃下‘断川固魂’的之前,此时的他根本不记得往日深情……若只是喜欢不可自拔尚且好说,若真是爱到心肺入之骨髓,只会适得其反,定然恨之入骨,厌烦至极!便是最好的结果,也只会他待紫凰为一般友客……”闵然皱眉轻声道,“如此想来,百年前紫凰被宵小之辈暗算失了妖丹,却咬牙不肯说是谁所为……能将她逼迫到碎丹的地步,却能又得她维护着少之又少,说不得便是帝霄所为!”
闵然脑海闪过一束光芒,骤然望向诛邪,却发现他垂下了眼眸,似不曾听到这番话一般,不敢与自己对视。闵然目光顿时凌厉了几分,肃声道:“你我在灵山时,正是百年前紫凰遇险之前。那时帝霄已吃下了‘断川固魂’,你拿着我的铜镜回到东天后,却再不曾朝灵山传递消息。说明你已经被禁锢在东天了,待到紫凰遇险后,我与云儿被佛祖放回家中,你更不曾露面,也并未将铜镜还给我。可见那时你家帝霄早已吞噬了你和冉羲的神力,如此说来……是你儿子得了神力便对我儿下了手!”
诛邪本有心隐瞒,却也知道以闵然之敏思,是决计瞒不了多久。但此番境遇,到底不知该如何面对视若兄长的闵然。诛邪与闵然虽只是短短几百年的相交,双方均是用了真心的,当日闵然是如何信任自己,才将紫凰托付在自己手中。那一方铜镜承载了多少情深义重,自己却辜负得如此彻底,不但未曾帮到什么,反而为了自家孩子,弄巧成拙差点害了紫凰性命。诛邪便是不被闵然谴责,也逃不开自身的煎熬。虽是被闵然察觉真相,虽还是担心帝霄性命,诛邪内心却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躲避闵然夫妇的目光了。
诛心心中有愧疚、苦涩、无奈、和无力,更多的却是疲惫,轻声道:“事到如今,若诛邪能用性命相抵,绝无半分怨言。”
闵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若不是我猜了出来,你打算隐瞒到何时?!诛邪!你如何对得起我的信任!此时此刻,云儿明知道事不可为,明知道你那孽障是要置我于死地,尚且打算为你去灵山求情!你倒好!纵子行凶不说!还有脸来我熙元府邸求法!你那孽障绝情绝意,纵是死上千万次也属罪有应得,你还奢求什么!”
诛邪闭目许久许久,缓缓睁开眼眸,一双凤眸满满的愧疚与绝望“我一心隐瞒此事,并非只是为了那孽子……只因诛邪对兄长太过了解,若兄长知道帝霄所作所为,说不得便要与我恩断义绝了。诛邪虽在乎血脉,可对兄长也绝不是利用,几百年的相交,兄长有情有义,平日里对诛邪照顾有加。诛邪自幼失怙长在族中,从未得过得过亲恩与不求回报的照顾,自与兄长结拜之后,方有幸体会这种种,与如此珍贵的兄弟之情。如今诛邪四面楚歌,又怎受得了兄长的翻脸无情。”
云莲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低声道:“我说凰儿为何要百般维护加害之人,若是帝霄的话,倒也不难解释了。”
闵然沉默了片刻后,愤然转身怒道:“诛邪神君好走不送!”
诛邪站在原地,轻声道:“兄长和嫂嫂息怒,诛邪不敢求二位宽恕。待此间事了,诛邪定会用自己的神元,为紫凰重铸妖丹,以还帝霄所欠。”
云莲倒吸一口冷气,急声道:“万万不可!便是一命抵一命也轮不到你来抵,失了神元你焉有命在。若真为此逼死了你,凰儿便是有了妖丹,也会日日活在内疚中,定会怪怨我夫妇的所作所为太过绝情狠辣。”
诛邪苦笑一声:“嫂嫂这番话,当真让诛邪无地自容。兄长和嫂嫂这般的磊落才将我衬托得更加不堪,别的事我都能应下嫂嫂和兄长,但此事我意已决,绝不会有半分更改。诛邪不敢祈求原谅,只希望诛邪不在后,兄长与嫂嫂能替我照顾冉羲。”
闵然眸有动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气恼,冷哼道:“你的妻子自是自己保护,你若死了谁会真心护她!我的女儿我自会想办法救治,神君管好自家儿子便万事大吉了!”
云莲安抚地拍了拍闵然的手,回眸对诛邪摇了摇头:“诛邪莫要沮丧,凰儿并未怪怨帝霄,否则上次绝不会独去东天,只是不知此次凰儿前去东天,可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