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哦!云想想恍然大悟,可是……老鬼的命案没那么简单啊。
思绪倒退,陆容非昨晚劝导谢嫣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后,谢嫣便说余生只盼能常伴青灯古佛。所以要是青山哥哥把这事告知了县官,按何家老爷的性子,谢嫣就算不会被处死,那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青山哥哥,其实那起命案……”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啊——”熟悉的声音打断云想想即将出口的话。
“陆容非?你怎么来了?”看到身着蓝色长衫,手摇折扇的男子,云想想诧异地问。
“怎么?嫌我撞破了你们的好事?”陆容非抬着下巴道。
云想想睁大眼,表示没听懂。
陆容非轻哼一声指控:“你这是独揽功劳!”
云想想霎时哑口,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是担心谢……姑娘……”
“我看你是想帮你的青山哥哥。”
陆容非的语气不算好,云想想自知理亏,又想着他刚被亲爹数落,便扯着他的袖子,跟柳青山说了一声后,将其拖到无人的巷子。
“干吗干吗,想暴力解决啊。”陆容非任由云想想拉扯,嘴上这么说,心情却比早上好了不少。只是等两人站定后,云想想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没了好心情。
“陆容非,陆大少爷,陆少当家,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先说来听听。”
“您能把这次的功劳让给青山哥哥吗?”
听到云想想这话,陆容非手里的折扇“唰”地一下就收了起来。
他眯着眼,步步逼近云想想,直到把云想想逼得无路可退,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才慢悠悠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特像冤大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云想想缩了缩脖子。
“那你什么意思?”陆容非再次逼近。
云想想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等鼓起勇气想好好说的时候,才发现她和陆容非实在靠得太近了。
陆容非虽然长得白白净净,但却有一对十分英气的剑眉。他的眼尾微微上扬,鼻梁又高又挺,嘴唇棱角分明,唇薄而红……
反观陆容非,他在发现自己和云想想似乎隔得太近后,竟然又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些,不过他这一凑换来了云想想的“如来神掌”。
“登徒子!”云想想一巴掌呼开陆容非的脸,往旁边移了几步,红着脸气呼呼道。
陆容非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好半晌才道:“那……什么,其实老鬼那事由我去说对我意义也不大。”
云想想眼珠子一转:“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容非下意识朝云想想靠近,但被云想想举起的拳头阻止了。他摸摸鼻子接道,“我可以把功劳让给柳青山,不过你得陪我几天。”
陆容非话音刚落,云想想脸上的认真马上被愤怒代替。她气得咬牙,抬脚就想给面前这个流氓一个狠狠的教训!幸好陆容非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的“金刚腿”。
看着距离胯|下不到一指的脚,陆容非咽咽口水:“你这也太狠毒了吧!我家可就我一个儿子啊!”
“我家还就我一个女儿呢!臭流氓!”云想想气得面色通红。
“什么臭流氓,我还没骂你女混混呢!你这说话说得好好的动什么手啊?”
“我娘说了,女儿家千万不要吃亏,尤其是面对你们这种人,一定要加倍奉还!”
“怎么就我们这种人了?我是哪种人啊?”
“还狡辩!你都借这事要挟我,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云想想放下右脚改用左脚攻击,陆容非见状赶紧跳开,连连喊停。
“等等,等等!你这都是说得什么跟什么?我答应把功劳让你青山哥哥,让你陪我几天,酿壶酒怎么了?不过分吧?”
“啊?”云想想傻眼了。
酿酒?他……他难道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云想想呆愣的模样,陆容非后知后觉,长叹一口气:“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是那种人吗?我堂堂陆家少当家,有才有貌有钱,要什么女人没有啊?我这一招手,其他地方的姑娘都会马不停蹄赶来,我至于要挟你吗?”
云想想羞愧得无地自容,陆容非越说越来劲:“哎,不是我说,你也太自信了吧?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对你有意思了?”
“还……还不是因为刚才你想凑过来……”云想想小声回答。
陆容非被勾起回忆,愣了愣。
方才那一下,他脑中似是短路了,也不晓得为何面对云想想,会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真让人头疼。
“罢了罢了。”陆容非无力摆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答应答应!”云想想忙不迭点头,生怕陆容非反悔,“不过,我能问你为什么想找我酿酒吗?”
在赌酒大会上,他明明挺不待见她的。
“大小姐!”陆容非摊手,瞪眼问,“兴岩镇小有名气的‘美人酒’是你家的不是吗?”
“是啊。”云想想点头。
“那就是啦!我怎么说也是‘醍醐酒坊’未来的当家啊,难道在你眼中我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你云想想识酒的本领不仅高,还会酿出此等美酒,我自然要向你讨教几番了。”
云想想笑起来,感叹道:“那行。不过我没想到,你这看上去吊儿郎当、只会满嘴大话的少当家,其实骨子里倒是挺懂事的。”
“这一点我就要教教你了。”意见达成一致,陆容非边示意云想想跟他走出巷子边道,“这可不是什么满嘴大话,与人交谈,尤其是做生意,千万不能太实在。当然,我这话不是说生意人不讲诚信,而是指‘要适当地提升自己’。就好比人家说‘酒香飘千里’,难道真有千里吗?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嘛,是为了强调酒香……”
陆家果然是大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确实有些本事。云想想甚至觉得陆容非跟自己做的这个交换,最亏的其实是他本人,因为她能与弄泉县赫赫有名的醍醐酒坊少当家交流酿酒心得,于她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她觉得,日后一定得对陆容非好些,至少他再说什么事的时候,自己要问问清楚,别动不动就“上脚”……
云想想把命案真相告诉柳青山后,三人在老鬼的院子里挖出了被埋下的一株罂粟花。
原来当时老鬼把罂粟花送给谢嫣之前,自己留了一枝在身边。
老鬼的死亡真相大白,也在同一日,听闻何家老爷不知何故对八房又打又骂,陆家少爷去蹚了一趟浑水。
一日后,罂粟酒案数结案,弄泉县管事对柳青山赞赏有加,并亲自写了封推荐信给县大人。有了这封信,柳青山当捕头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柳青山分别时,云想想没有把自己跟陆容非的“协议”告诉他,而是说想趁此机会学习陆家的酿酒方法,只让他给自己娘亲带个信,让娘亲不要担心。
柳青山不疑有他,点头答应后便揣着推荐信返程了。
云想想望着柳青山慢慢远去的身影,陆容非则看着云想想的身影。他见柳青山连句等待的话都没跟云想想说,不由讽刺道:“别搞得我像拆散苦命鸳鸯的恶霸好吗?”
云想想瞪了他一眼:“呸呸呸,乌鸦嘴!我们才不是苦命鸳鸯。”
“是,你们确实不是苦命鸳鸯,你这是女版尾生。”
尾生是何许人也?在《庄子》中,尾生与心爱的姑娘相约桥下,但姑娘迟迟未来,而此时大水又涨了上来,最后,这个为了信守承诺不愿离去的痴心汉被淹死了。
这话,云想想更不爱听了。
“青山哥哥才不是那种人呢。”
陆容非耸耸肩,没回她,只道:“你这眼光,有待提高啊。”
鉴于陆老爷对云想想有过不好的印象,陆容非想再次带云想想回陆家时,被她拒绝了。
“要不我住你家酒坊吧,为了感谢陆少爷的慷慨,我愿意免费当几天苦力。”
“谁要你当苦力了?万一你偷喝我们家的酒怎么办。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干吗藏着掖着。”
“可是……”云想想还是不放心。
“上次的事你别多想,那是我爹误会你了。因为之前有些女人为了接近我,故意装出一副爱酒的样子,要知道我爹这个人啊,对‘酒’这东西有着非一般的情结。”
“你爹如此爱酒?”
“对,所以你只要露几手让他瞧瞧,我保证他对你大为改观。”说话间,两人往陆府走去。
“可是你那个表妹怎么办?”
“你说小柔?”
“嗯。”云想想应道。
陆容非脚步一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了?”
云想想没注意到陆容非眼里的调侃,直白道:“她不是喜欢你吗?万一她误会我俩的关系,那又怎么办?”
“且不说我对她只是兄妹之情,要是我俩行事光明磊落,别人又怎么会误会?难不成你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云想想这下没话说了,不止如此,她还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而陆容非最后那句话,让她的脚又“痒”了。
一路默念“冷静”,两人终于来到陆府。
入府后,陆容非还是安排云想想住之前的屋子,然后自个儿找他老爹说明情况去了。他也知道爹上次生气,多半是因为自己太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真有那么厉害?”听了儿子的话,陆老爷半信半疑。
“老爹,在这方面你儿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容非反问。
陆老爷点头,斟酌后道:“你上次不是说你新酿的那壶酒总有些不对吗?又嫌没人能帮得上你,所以一直搁在那儿,不如趁此机会将其研酿出来?”
陆容非连连点头:“正有此意。”
“不过我可提前给你打招呼,钻研酒归钻研酒,可别钻研出点儿其他什么东西。”
陆容非无奈:“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姑娘养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陆老爷面色严肃,“不管是男是女,对待感情都要专一,万万不可三心二意。”
“不是,老爹,我、我怎么就三心二意了?”陆容非不解地问。
“你知道小柔……”
“打住!”陆容非举起手,“我知道小柔的爹是您亡故的好兄弟,但您也不能因此葬送您唯一的儿子的幸福啊!我对小柔可只有兄妹之情啊!您要是硬把我俩凑一块儿,不是害她嘛。”
“可小柔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还随了你娘姓‘孙’,你娘的意思是……”陆老爷还想说什么,陆容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别拿娘说事儿!还有,就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我才更接受不了!我可是见过她哭脸流鼻涕的样子,完全没有爱情的神秘美感好吧?行了,爹,我不跟你多说了,总之我感情的事您别管。”
“你以为我想管?”陆老爷皱着眉头,“还不是你娘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爹,您可是一家之主,您要在娘面前拿出点儿威信!”
“这恐怕不行。我跟你娘说好了,在外面她给我面子,在家里我听她的。你要真想自己做主,就赶紧上手酒坊的事,反正你也喜欢酒。”
“喜欢酒跟经营酒坊是两回事好吗?算了算了,这事儿也别说了,我还是先去酿酒吧,您老慢慢忙。”
出了亲爹的书房,陆容非还没走两步路又被亲妹妹叫住了,跟在陆风瑶身后的是孙语柔。远远瞧见两人,陆容非只觉头疼。
“容非哥哥。”孙语柔柔声喊道。
陆容非点头“嗯”了声,算是回应。
陆风瑶紧跟着问:“哥,那位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陆容非对待妹妹可没对待他爹那么有耐心,挥了挥手:“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陆风瑶却不将他的不耐放在心上,说:“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娘说了,男子要先成家再立业,你要是成家了,这业我是不是也可以交给你了?”
陆容非闻言如临大敌:“我的好妹妹,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哥哥我还年轻呢,什么成家不成家的。而且你真的敢把酒坊交给我管理吗?你就不怕自己的心血被我毁于一旦?到时候爹要是再气出什么病可怎么办……”
“谁气出病了?”陆容非话未说完,陆老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陆容非瞪了陆风瑶一眼,陆风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看见,并示意陆容非赶紧跑,爹由她来“控制”,两人为数不多的兄妹情终于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容非迈开腿跑开,任陆老爷在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
“爹,爹您先进屋,女儿有账要跟您报告。”陆风瑶连连作请状,将老爹往屋子里请。
陆老爷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这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陆风瑶赔笑:“爹爹,哥哥只是表面这个样子,其实挺懂事的。”
“哼!他懂事?那老母猪岂不能上树了!”
躲在假山后的陆容非慢慢地探出脑袋,看着那三个人影没入房内,暗暗地对着那方向做了个鬼脸。
至于云想想这边,她这次的待遇确实比上次好些了。
其一,她再也不用跟陆老爷和夫人一起用餐;其二,她所居之处无人打扰,并可自如地出入陆府。
不过这还得多亏陆容非,因为是他跟陆老爷说自己需要安静的环境钻研酿酒之法,所以陆老爷为了尊重她、体谅她,特意让人根据她的作息时间准备膳食,并吩咐下人不要打扰她。
“其实你爹爹人挺好的,感觉没那么难相处。”跟陆容非在酒坊研酿新酒方时,云想想感叹道。
陆容非看了她一眼,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我爹这个人啊,很实在的,他现在给你脸面,是因为你有用。”
“听你这话,好似你是捡来的孩子似的。”云想想笑出声。
“这你得问我娘,看我是不是捡来的。”陆容非满不在乎地回答。
云想想笑道:“哪有你这么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爹娘的。”
“我可没把你当外人。”陆容非顺嘴道。
他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云想想微微愣了愣,心底冒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跟陆容非相处的这几天,云想想对陆容非改观了不少。他不似她想象中那么不学无术、轻佻浮躁,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在酒这方面也有天赋。
他们现在研酿的这个酒方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过说真的,你既然这么喜欢酒,为什么不接手酒坊,反而是你妹妹在管理呢?”云想想好奇。
“你这话跟我爹说的一样。”陆容非试了口酒提里的酒,随后边用笔在本子上记录边回答,“我是这么跟他说的,喜欢酒跟经营酒坊是两回事。”
云想想闻言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我理解你。”
陆容非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露着怀疑。
云想想道:“我家虽然比不上你陆家,但我也算是‘抛头露面’过的,自然能理解。酒跟人不同,酒的表达很直接,你只要尝一口便能明白,但人却不一样,有时候他们心裏想什么,嘴上却不一定会说。”
云想想这番话,让陆容非好似找到了知音。
四目相对,陆容非眼神专注而温柔,云想想则被看得有些羞赧。
气氛暧昧之时,早先被陆容非叮嘱过要时刻“关注”柳青山动向的小厮福来大叫着“少爷,不好了”跑了进来。
“我去喝口水。”看到有人来,云想想立刻借口离开。
陆容非前脚才说完“好”,后脚就咬着牙望向表情无辜的福来。
“对、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急事。”福来也是人精,自然知道先前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说实话,他这几天跟在少爷身后,也觉得少爷和云小姐挺配的,还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般配。少爷和云小姐经常讨论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还能哈哈大笑,要是换成语柔小姐,不知得尴尬成什么样子。
陆容非深呼吸:“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
福来拼命点头。
陆容非不耐烦道:“赶紧说完赶紧滚。”
“少爷,您之前不是要我时刻关注柳青山吗?我刚刚得知消息,他马上要跟县令的千金成亲了!”
“什么?”陆容非的表情既诧异又带着丝期待,“我虽看出那柳青山是个爱权势的,但却小瞧了他,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他就把县令千金给拿了下来。”也难怪能把云想想那傻丫头哄得一愣一愣的。
“哗”——陆容非话音才落下,瓷碗落地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陆容非和福来侧头望去,只见云想想呆愣地站在后门口,脚下是碎成几块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