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气候宜人,晚间十分适合睡眠,但赵子然昨晚却失眠了。
陆容非亲云想想的画面反覆在他脑中回放,他觉得自己心裏有些酸酸的,但又不懂自己为何会这样。
想想于他而言不应该是妹妹吗?他为什么会对她……
搞不懂,真搞不懂。
“赵公子。”轻快的女声响起。
站在院子里的赵子然回神,抬眼看见陆风瑶跟那个叫燕儿的丫鬟一同站在月亮门处。
“赵公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跟赵子然的视线对上,陆风瑶微微笑起。
“当然,陆小姐是这陆府的主人,我是客人,哪儿有你不能来的地方。”赵子然面带微笑。
陆风瑶也笑,走到他身旁,反驳道:“那这么说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那岂不是我每次见你都要唤上一声恩公?”
“陆小姐言重了,赵某说过很多次,当初只是碰巧遇上,是陆小姐福厚。”
“就算是我福厚,那也是因为赵公子是我的福星。”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套的话听得燕儿都笑了。
“无理丫头,你又笑什么。”陆风瑶佯装生气道。
燕儿了解她,自是不害怕,诚实回答:“大小姐,不是我说,我看古人有一句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看您不如……”
燕儿话说完,陆风瑶心头一跳,捏着手帕的手都紧了几分。
但赵子然却面带笑容轻松道:“你这丫鬟倒有趣。”
他这话没表达出什么确切的意思,但陆风瑶就是听红了脸。
不是害羞,是羞臊。
“对不起,是我教导无方。”陆风瑶垂着头,“燕儿,还不快跟赵公子道歉。”
燕儿微微吃惊,但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赵公子请勿介意,是燕儿多嘴了。”
“不碍事,正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难免心思热络了一些。”赵子然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只是这回陆风瑶的脸更红了。
匆匆行了礼,说改日再来拜访,陆风瑶便唤上燕儿离开了。
走出院子,燕儿思索再三,开口询问:“大小姐,那赵公子的意思莫不是……”
陆风瑶没说话,只是停下了步子。
燕儿心裏不安,上前一看,果然见大小姐红了眼。
燕儿心裏不平地骂道:“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大小姐能看上他那是他的福气,他怎敢……”
“燕儿,别说了。”燕儿责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陆风瑶阻止了,“本来感情这事就是你情我愿,又有什么好责怪别人的。”
“可大小姐你昨天还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您要是真的喜欢那赵公子,不如跟夫人说一声,让夫人先去帮你打探打探,看看那赵公子是否有家室,又是何许人也,配不配得上您。”
陆风瑶咬唇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他现在对我半点意思都没有,我怕娘那边要是真去‘探口风’了,只会让他讨厌我……”
“那怎么办啊?”燕儿也没辙了。
陆风瑶满脸愁绪,人家不喜欢她,她能如何?
燕儿咬咬牙,豁出去似的,凑到陆风瑶耳边道:“大小姐,要不我们找有经验的人去问问吧。”
“谁有经验?只要不是我娘就成。”
燕儿四处看了看,把声音压到最低:“百花楼。”
“啊!你是说……”陆风瑶后面话没说出口,自个儿先反应过来捂住了嘴。
她趁四下无人,拉着燕儿跑到一处更隐蔽的地方才娇嗔道:“燕儿!你把我当什么人啊!你怎么……怎么拿那种地方的姑娘跟我比?”
燕儿表示冤枉:“大小姐,我从小就被送进陆府,除了那地方,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其他地方的姑娘,能有那等拴住男子心的手段了。”
“心?”陆风瑶来兴趣了,“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燕儿对天发誓,“尤其是百花楼的‘巧莲’,她可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听说见了她的男人,个个都扬言非她不娶!”
少女怀春,心思总是难以捉摸,要是这话说给旁人听,他们大多只会笑一笑,不会放在心上,可这思春中的少女就不一样了。
她们什么都愿试上一试,只为了让心仪之人能多看自己一眼。
那头,自家妹妹芳心暗许,这头,陆容非也在躁动不安。天一亮,他就去云想想院落门口堵人了。
这位少爷从没起过这么早,而且为了表示对云想想的尊重,他连月亮门都没进,就靠在“春雨苑”三个大字下的墙上。
陆容非呵欠连天的模样看得福来都心疼。
瞧着云姑娘卧房的门半天没动静,福来道:“少爷,要不您再回去睡会儿?等云姑娘醒了我再来叫您。”
“不用了。”陆容非强打起精神,“你少爷我怎么能被这点小事难倒呢?我得让想想看到我的决心!”
“这倒是有决心了,老爷让您经营酒坊怎么不见这么勤快……”福来小声嘀咕。
“哦?你说什么,胆子肥了?”陆容非还是听见了,他伸手就要去捏福来耳朵。
危急时刻,陆容非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出现了。
“门!”福来一边捂着自己耳朵,一边指着院子里说,“看来是云姑娘醒了!”
“想想!”陆容非立即回过头,顺带抹平袖子上的衣折印子。
大清早,云想想刚洗漱完,推开门就看到站在月门口的一主一仆,打了一半的呵欠连忙收了起来。
她问:“你们怎么在这裏?”
陆容非笑得殷勤:“等你一起去吃早餐,你昨天不是想吃馄饨吗?我知道有一家的馄饨特别好吃,而且他们家还是限时限量售卖。”
“不、不用了。”昨晚的意外还记忆犹新,云想想可不愿跟陆容非独处。
“用的,用的。”陆容非说罢伸手去拉她,“我保证一定好吃。”
姑娘家的手,又嫩又滑,这般柔弱无骨的感觉,让陆容非又心猿意马起来。
他举着云想想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云想想不解,问他怎么了,他说:“你的手真好摸。”
听到这话,云想想脸红了,福来捂眼了。
福来想,少爷肯定又要挨巴掌了,所以他还是自觉点儿的好。可手搁眼上半天,也没听见预料中的声音响起。
“干吗呢?福来。”陆容非踹了福来一脚,“你倒是走啊。”
福来看了看任由自家少爷牵着的云姑娘,愣愣点头:“哦!”
奇怪,这云姑娘不会是被少爷亲了那么一下,以为清白不保,所以“认命”了吧?
要真是如此,那少爷还纠结个什么劲啊!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得了!
福来炙热的眼神实在太明显,云想想由陆容非拉了一小截路就受不了,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但陆容非没同意。
“动什么呢,我牵得不好还是怎么的?”他问。
“我、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啊!我又没被其他人这么牵过。”云想想成功被他带偏话题。
“是吗?”陆容非脸上放光,“那就是说,我是第一个这么牵你的男人?”
他举起两人相牵的手,嗯,十指相扣,刚好。
云想想不好意思回答。
福来默默接一句:“没牵过可能抱过……”
“胡说!”
“你找死!”
云想想和陆容非异口同声。
福来呼吸一紧,连忙举手投降:“对,我胡说,少爷跟云小姐明明是天生一对,福来祝少爷和云小姐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唰——这下云想想的脸红得跟熟透的樱桃一样了。
陆容非心裏开心,表面却装模作样地揍了福来几下。他一边骂福来“乱说话”,一边背着云想想冲福来竖大拇指。
“若是我府上的下人如此不守规矩,可不是轻轻打几下就算了。”赵子然的声音由远及近。
早已被陆容非放开的云想想神色一慌,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些。
云想想自以为做得不着痕迹,但其实在场三人都看见了。
赵子然紧皱的眉头稍稍松了,但陆容非脸上的笑意少了。
不过陆容非是万万舍不得去质问云想想的,于是把火气转到了赵子然身上。
“是吗?敢问赵兄府邸在哪儿啊?规矩那么严,想必不是小门小户吧?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识见识?”
赵子然神色倨傲:“那你可能没机会见识。”
陆容非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具体内容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你……”战火一触即发,福来看得心惊胆战,但又自知说不上话,只得给云想想使眼色。
云想想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别吵了。”
“我们没吵。”
“我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呢?”
这是赵子然和陆容非的答案。
“你们这还叫没吵啊,简直跟三岁小孩一样……”云想想看着他们的觉得好笑。
云想想这么一说,赵子然总算记起自己的身份,率先移开了眼。
陆容非也立即反应过来,该给云想想留下一个“大度”的印象,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问:“赵兄,不知你来找想想有何事。”
“私事。”赵子然多一个字都不想讲。
陆容非眼底的怒火险些又冒上来,但余光扫到云想想的脸,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把视线转到云想想脸上,发自真心地笑着说:“想想,要不我先去给你买馄饨,等你聊完了马上来找我?就是米店旁边那家馄饨店。”
陆容非的理解果然换来云想想的感激,她眼眸似水,点点头道:“谢谢。”
这一声谢,让陆容非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他傻笑着跟福来走了。
陆容非和福来离开后,赵子然久久没说话。
云想想知道他生气了,但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她以为赵子然是恼她还没做好决定。
“赵哥哥。”云想想小声叫道。
赵子然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云想想没说话了。
赵子然侧目去看她,见她小小一个,低着头,抠着手指,模样十分可怜,堵在心底的情绪瞬间不见了。
“唉。”他轻叹一口气,揉了揉云想想的头,“我又不是气你。”
云想想看了他一眼。
赵子然继续:“我是气那陆家小子无礼,竟然容许身边小厮如此戏弄你。”
“戏弄我什么了?”云想想问。
“就是……百年好合的话。”
“赵哥哥,你不了解福来,他那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也不行,你是姑娘家,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要是被其他人听去了,你还怎么嫁人?”
“我没想嫁人的事……”云想想低声道。
“为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嫁人是迟早的。”
云想想没说话,赵子然追问:“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云想想纠结半天才回答:“我怕人家嫌弃我……”
“胡说!”赵子然沉声道,“你有我这个哥哥,谁敢嫌弃你?假如真没人要你的话,我养你。”
闻言,云想想笑了:“那也不能养一辈子啊,要是你娶媳妇了,那我又该怎么办?”
“我……”赵子然堵住了口中的话。
“好啦,不说这个了,你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稳了稳心神,赵子然道:“我不是要走了吗?所以这几天大概不能陪你去酒坊了,我要去着手安排一些事,你要照顾好自己。”
云想想大概猜到赵子然是要忙着安排人手保护自己,或者调查案件进度之类的。
虽说这些事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但统筹策划的活儿也不好做。
“好,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云想想一句话本是打趣,不料却触动了赵子然的心思,他看着她道:“你本该是的。”
云想想哑口了,抿嘴一笑:“过去的就不说了,眼前跟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赵子然欣慰:“嗯,想想比我这个当哥哥的懂事。”
“行啦,你去忙吧,陆容非还在等我呢。”
“好,那……这边的事你也要尽快做好决定。”
“我明白。”
赵子然没有强硬阻止云想想和陆容非的接触,因为他做不出让她伤心的事。
另一边,陆容非都让老板重煮了三碗馄饨,福来也吃了三碗,云想想终于来了。
看见云想想,福来热泪盈眶,因为再等一会儿的话,他可能连明天的早饭都不需要吃了。
“想想!这裏!”陆容非老远就招呼道。
低头避开好奇的目光,云想想快步走近:“我看得见,下次别这么大喊大叫的。”
“好。”陆容非乖乖点头,然后把刚煮好的馄饨推到云想想面前,让她趁热吃。
云想想随口一句“你也吃”,陆容非立即拿起勺子去舀自己碗里的“面团”。
“扑哧——”云想想笑了,“怎么,你这碗都糊了啊?”
“端来的时间有点儿久。”陆容非不好意思。
“那我的怎么刚好。”说着,云想想尝了一个馄饨,称赞道,“嗯,真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陆容非笑道,也没解释为什么她那碗“正好”。
“对了,福来吃了吗,要不要一起……”看见福来站在一边,云想想好心问。
“吃了吃了!”回话的福来满脸惊恐,但在陆容非警告的视线下,又挤出一个笑容,重新回答,“云小姐,福来吃过了。”
“对,他吃过了。”陆容非也道。
“那你那碗怎么办?要不我分你一些吧,反正我也吃不完。”
话说完,云想想问老板要了个空碗,将自己碗里的馄饨匀了些给陆容非。
她边分边说:“这碗馄饨怎么这么多?”
“是有些多。”陆容非接话。
不过他下次还让老板煮这么多,这样还能和想想吃一碗。
云想想以前经常和娘亲分着吃东西,所以眼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馄饨都分好了,才惊觉自己跟陆容非吃同一碗是不是不太好。
“哎,不知道老板今天怎么煮这么多,你吃不完分我正好,不然浪费了。”云想想见他似乎没多想,也不好反悔,便乖乖将碗推了过去。
一碗馄饨,两人吃,云想想却吃得心神不宁。
结账后,陆容非问云想想接下来去哪儿,云想想说去酒坊,但被陆容非制止了。
“我昨天不是弄坏了你的东西吗?要不我今天带你去买新的吧?”
提起昨天的事,云想想脸上烧得厉害,没接话,陆容非赶紧转移话题:“你喜欢吃桂花糕是吗?”
“还好。”昨天是赵哥哥非要给她买的。
“我知道一家桂花糕特别好吃,我带你去买。还有,我还知道一家店做的灯笼也特别好看,做灯笼的是个老手艺人,他做灯笼做了几十年,年年中秋或者灯谜会的时候,灯笼卖得最快的就是他家,有时候还要预定呢。”
“有那么厉害吗?”云想想被勾起兴趣,“那咱们现在去还能买得到吗?”
“包在我身上!”陆容非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凑到云想想耳边道,“那老头喜欢喝酒,好多次他说要拿灯笼换我新酿的酒,我都没答应呢。”
“那你现在可有新酿的酒?”
“现在没有,我先跟他赊着便是。”
云想想思索了片刻:“要不用我新酿的酒去换吧。”
“你又新酿了酒?”陆容非诧异,“几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想到自己研酿酒方的初衷,云想想不敢去看陆容非,只答:“就是这几天,大概有五六种。”
“啊?这么多?怪不得你天天待在酒窖呢。那你准备拿哪个?”
“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咱们就拿‘果子酿’跟他换吧。”
“果子酿?”
“对。此酒是我用野果所酿制,酒味儿小,老人、小孩、妇女都可以喝,就是过节喝个开心。”
“这可以!不过我都还没喝过呢,怎么能先给别人喝。”陆容非说着说着就不开心了。
云想想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忍不住笑了:“行,待会儿先给陆大少爷你尝个味儿。”
“那我在此谢过云大小姐了。”
说笑间,两人往酒坊走去。
到了酒窖后,云想想将新酿的酒一一拿出给陆容非试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