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枯竭之症(2 / 2)

替罪禁妃 吕丹 25215 字 1个月前

为了省钱,我们并没有雇用车子,而是步行前来。买的东西并不多,刘幕一手就能提起。

我亦步亦趋跟随。

冬天,已没任何的风景。

我们缓慢的走着,偶尔相视一笑,无数的想说的话尽在这一笑之中。

“累了吗?”他轻声问。

“不累,你呢?”

“也不累。不过,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这几天为了过年你忙着清扫,你已经累坏了。”说着,他将东西放在了一处干净的地上,拉着我走到几块凸起的石块上,清理了下石头上的灰尘,便扶着我坐下,每一个动作都极度温柔。

眼晴酸酸的,以往这些都是宫人们的事,他哪有亲自做过这些。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从包袱里拿出些干梁给我。

我接过,“没什么。刘幕,你说我们会一直住在这裏吗?”我该放下以前的一切了,他不再是帝王,不再是君临天下,而人是傅青华的男人,一个会武功,但却普通平凡的男人。

“不出意外的话,会,到时我们把爹娘和政儿也接过来,好不好?”

我点点头,知道他所说的这个不出意外是指什么,刘荣,他现应该是在找我们吧?柳孜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在刘幕的身上,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官兵发现。

“好。”我点点头,小口小口的吃着手中的干梁。

过年的这一天,贴上了春联,由刘幕所写所贴,他的字迹遒劲有力,极为好看,贴在门二边,总觉得与这土木瓦房极不搭配似的。

“这些鞭炮响是响,就是容易炸到人。”刘幕将新买的鞭炮挂起:“政儿在的话应该会很高兴看到这个。”

“是啊,小孩子应该都喜欢放鞭炮的。”我符合,想到政儿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相念,脱口而出:“刘幕,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他似乎怔了一下,半响后,笑着点点头:“好 。”

守岁,是每年都要做的事。

每年的这一天,太后都会让刘幕刘荣二兄弟端坐在床边,一边吃着果点一边讲故事给他们听。

而我,则是侍候在旁,也听得津津有味。

而现在,只有我和刘幕,相依相偎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遥望着清冷的月亮,静静等着大年初一的来临。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丢下彼此。”我静静说着,搂紧了他。

“不要多想,我们之间再也不会分开了。”

感受他的体温,听着耳边清楚有力的心跳声,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小村的人看着似乎都挺悠闲,可刚入春,便繁忙了起来。

耕田,种地,播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我知道我与刘幕也有田时,还真的惊讶了好长一段时间。

“怎么办?我们不会种田啊。”自住在这个小村后,米菜都是买的,菜倒是种了些,但收成并不好,如此竟然要下田种地,心裏不免慌张,望着刘幕近乎完美的轮廊以及他露在外的白晰肤肌,只觉无望。

“学。”他简单一个字。

“你吗?”我不太相信的望着他,难以想象他种田的模样。

刘幕挑挑眉:“小看我?”

“奴婢哪敢啊。”我轻笑,朝他俏皮的眨眨眼:“昨天方大婶他们给了许些秧苗,你现在去试试?”

刘幕好笑的望着我:“去就去,你以为我不行吗?”

田耕,一望无垠,被耕过的田园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层晶亮的光泽。

所有的人都在弯腰插着秧苗,一边还嘻嘻的说笑着,时不时会有妇人送点心开水过来,见到我与刘幕,笑着招招呼。

我与刘幕的田只有半亩,比起别家一小了许多 ,但在我看来已然够大。

学着村人的模样,刘幕脱下了靴子,卷起裤管,一脚踩进了田里。

我蹲下身子,笑望着他如何征服这半亩地。

刘幕开始插殃,一枝一枝**去,再换行,他的速度比起别的村人来还算是较快的,模样也很像,我起身是惊讶的望着他,然而,当他插完三排,却见到那些本是插在地泥里的秧苗一根根全浮起时,我由惊讶转为了撇笑,到最后,看他依然认真插着秧苗的模样,捧腹大笑起来。

听到笑声,他转头望我,见到田里的模样时,也忍俊不禁。

我们的笑声自然也引来了村人的注意,当他们见到田里的景象,顿时也笑起来,一时,漫山遍野尽是大家快乐的笑声。

晚霞爬上天空时, 村人都走到了我的地里,开始帮着刘幕种田。

我与刘幕相视一眼,皆感动于眼前的画面,这些百姓是多么的质朴与善良,他们互帮互助,互敬互爱,永远的团结在一起。

因为村人帮着种了田,因此晚饭自然落在了我们家,并不用我来烧什么,方大婶和几个妇人包揽了全部的活,甚至还从各家拿来了菜肴。

“大妹子,你家相公待你可真好。”一妇人说道:“都不让你田啊。”

“是啊,要是我相公有刘家大哥这么好,我才不愿跟他天天吵架呢。”一句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大妹子,”方大婶突然看向我的肚子:“你们成亲也有好几个月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

“还不是时候。”我笑说。

“什么不是时候? 秋天生孩子最好了,不会太热了不会太冷,你要再过二个月怀 ,就到冬天了,坐月子就冷了。”方大婶道。

“是吗?”我一听,倒也有些道理。

“我都生了八个孩子,听我的话没错。”方大婶一句话,大家又大笑起来。

我亦跟着笑,和村子里的人在一起的日子极为开心。

连着三个月,刘幕像一个普通男人一样起早摸黑的到田里放水,除草……而我也同那些妇人一样,跟随在他身后给他汗巾,吃食。

秧苗在我们的照顾之下长得很快,很肥沃。

就在我们满心等待着秋收之节到来时。

这一夜,我正在房里补着衣裳,刘幕走了进来,靠在墙边,含笑的望着我。

“怎么了?”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缝补着衣裳。

“我们该走了。”很轻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听不出半丝波动,却让我的动作嘎然而止,半响,我放下了手中的针对活,淡淡说:“来得及吗?我想把这裏清理一下,值钱的一些东西送给方大婶一家。”

“只能是半个时辰。”

“已经够了。”我起身,开始收拾。

值钱的东西其实不多,和一些碎银打抱在一起后放在了方大婶家门口。

夜还很黑,抬头看向天空,满天空的星星一闪一闪,极为亮丽。

村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刘幕显然是早做了准备。

“走吧。”他牵起我的手上了车。

极为不舍的回头望向这个住了半年的村子,夜幕之下,村子安静而详和,眼眶一热。

“通辑榜上有了我们的画像,再不走,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他静静的说。

深吸了口气,我点点头。

马车一路向北,那是草原的方向。

我什么也不问,只依靠在这个胸膛里,不管他走到哪,我亦会紧紧相随。

好不容易在一起,为什么日子会那么的短暂?为什么刘荣一直不肯放过我?他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当在和亲路上见到刘幕时,看到他失去左臂时突然衍生的恨意在这个时候又悄悄浮上了心头,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压下的。

醒来时,刘幕不在车内,马车也没有颠簸,是停了下来。

我忙掀帘出去,才发现已是日上三杆。

“刘幕——”我紧张的喊道。

“醒了?”刘幕淡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转身望去,才发现他正在烤着一只刚抓来的野鸡。

我松了口气,走向他:“以后你要叫醒我,我害怕一个人。”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饿了吧,你再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点点头,坐在一边的草地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阳光普照,刘幕的面容沉浸在淡淡的金色光线里,以前的他俊美如神砥,冰冷而优雅,那是不能让人俯视的尊贵,而如今的他,更多的是属于男人的稳重,更有着云淡轻风的悠然,仿佛任何事在他眼底都如浮云。

“我来帮你吧。”起身坐到他旁边,给火添了些柴来。

“接下来会走一些山路,要辛苦一些。”他道。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他柔柔的望着我:“吃吧,小心烫。”

然而,我才吃了不过二口,就听见有人喊道:“找到了,在这裏。”伴随着声音,几名手持长剑的男子出现了我们面前。

其中一人指中手中的画像说:“就是他们,虽然那男人脸上多了条疤,但不会错,就是他们。”

心中微微紧张,但看刘幕淡若的样子,强压下不安的心跳。

“吃得多些,要不然半路上会饿。”见我突然不吃了,刘幕温和的道:“不相信我吗?”

“不是,那你小心些。”不是不相信,而是本能的紧张,怕就此与他分开,怕从此再也无法在一起。

解决的时间并不长,只半盏茶的时间,他就将五名武功并不弱的男子解决。

当我从那男子手中拿过那画像时,怔了怔,在我与刘幕的画像下写着几个字‘不伤一分一毫,赏金一万两’。

“丢了吧。”刘幕牵起我手,嘴角扬起个笑弧:“我们该走了。”

山路并不好走,崎岖不平。

但我并不觉着累,一路上,刘幕都没有放开我的手,二人的脚步也是极度悠闲的,反倒像是在欣赏着沿路风景。

可我确实没有想到会在这般崎岖的山路上遇到盗贼,这样的山除了我们,只怕没有人会路径此地吧?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二名盗贼是我认识的,正是先前买了我的人贩子阿梅和南威。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我山路,留下买路钱——”南威身子极为高大,模样也如他的名字般威武,此刻,他手拿大刀,每说一句话就做一个动作,要是在先前,我会觉得害怕,但此刻有刘幕在,只觉得好笑。

刘幕也显然跟我的想法一样,他轻笑出声:“我身上就只有三两银子,你们要不要?”

“三两?”阿梅尖叫,她眼底的贪婪陡射:“这么多啊,是我们抢过最有钱的了。”

一听阿梅这么说,南威黑了脸:“闭嘴。”

“你们怎么想到在这个地方行劫?”我问,一般稍有眼光的人都不会选在这种山里抢劫吧?

“咦,你不是……”阿梅瞪着我半响,突然喊道:“老大,她,她不是那个卖给我们的宫女吗?”

南威睁大了眼,猛一拍手:“是啊,又遇上了,得来全不废功夫,她那时可是让我们赚了好一笔银子。”

“就是他们?”刘幕挑眉望我。

那一时间的经历,我早已告诉过他,无奈的点点头。

南威嘿嘿一笑:“大妹子,你要是乖乖留下继续让我赚钱呢,我就不劫你们那三两银子了。”

刘幕突然接口:“你还是劫吧,这样比较快一点。”

在南威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时,他与阿梅已分别被点了穴,不能动弹。

“走吧,青华。”刘幕牵起了我的手,一步一步下山。

“穴道什么时候会解开?”对于这种功夫,我已然见怪不怪了。

“一个时辰之后,放心,这裏地势陡峭,基本是没有野兽的,他们不会有事。”

我点点头,世事难料,那二人可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站在山顶俯瞰全野,真的有种说不出的开阔。

江山尽在眼底,眼前男人的眸中一派温和,已没有了以往的权欲。

从怀中拿出绢帕,轻轻为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他低头看向我,微微一笑:“走了一天的路,累坏你了。”

“还好。”和他在一起,哪怕再累也是毫无怨言的:“能这样牵着你的手,你想象不出我有多么的幸福。”

“你比我预想中要坚强。”

“因为有你,我才能坚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有时甚至是懦弱的,明明知道利害关系,却总是迟疑不定。

“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坚强活下去。”他执起我的手。

我摇摇头:“没有了你,活着没有任何的意义。”

相视一笑,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是啊,经过这么多的事,我与他之间已无须用言语来表达出心意,一看就能明白。

“终于被我追上了。”一道急喘着气粗旷的声音在不远处喊道:“你,你们先不要走。”

循声望去,竟见到了南威,高大的身子估计是跑得太急,喘得弯不起腰来,望着刘幕的目光却是放着光,他拼命的喘着气。

“还想抢劫?”刘幕轻笑。

南威急忙摇摇头,费了好大一会平息喘息后,突然跪在刘幕面前,满脸真诚:“请大侠收我为徒。”

我与刘幕皆一愣。

“请大侠收我为徒吧。”南威说着就叩头。

刘幕一声轻笑:“我不收徒。”

“大侠,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可让人喜欢的地方,可我是真的想学一门功夫,从此改头换脸,认真做人。”南威目光纯粹,哪里还有每次见到的猥琐。

“呵,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我并没打算收徒弟。”说完,刘幕对我道:“走吧。”

我点点头。

天边红霞满天时,山林已渐渐冷了下来。

刘幕开始拾柴火准备过夜。

一直跟随在我们身后的南威,这时也抱来了许多的干柴,腼腆的笑道:“师傅,这些粗活我来做吧。”说着,不等刘幕开口,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我们走吧。”刘幕并没有看他,而是朝我伸出手,拉我起来。

知道他的意思,既然不收南威为徒,自然也不会去接受他的好意。

“师傅,我是真心要拜师的。”一见我们要走,南威急的又跪在了刘幕面前。

“我说过我不收徒。你还是回去吧。”刘幕漠然说。

“如果师傅不收我为徒,南威就长跪在此。”

“那你就跪着。”刘幕拧起了眉。

以刘幕的个性,他是极为讨厌像南威这样强求的人的,尽管不是九五至尊,但很多的习惯还是一样。

“你还是回去吧。”我道。

“师娘——”南威可怜兮兮的望着我。

师娘?我哭笑不得的望着他,就在不久前,他还说要将我卖了赚钱,如今这声师娘是喊得多么的……

我与刘幕最终在半山腰休息了下来。

他烤着野味,我则是整理着包袱,顺便将干梁在水中浸泡一下以便入腹。

春未的夜晚还是极冷的。

靠在树身上,遥望着星空,心裏一片宁静,只不过这样的宁静能到何时?

“别着凉了。”将一件披衣披在我身上,刘幕温笑的望着我。

“他跟了我们一天,也累了,我去拿些烤好的野味给他。”我望向在不远处打着磕睡的南威。

刘幕看了他一眼:“不用管他,他爱怎样就怎样。”

想了想,我点点头。

隔天,天边布满了乌云,远处的山峰上早已乌云密布,时不时电闪雷鸣。

“我们接下来去哪?”我问正望向远处的刘幕。

他淡若一笑:“你喜欢遊牧生活吗?”

“遊牧?风吹草低现牛羊……”我望向他,柔声说:“你走到哪,我就在哪。”

“好。”

此时,依旧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南威亦高声道:“师傅师娘在哪,南威也在哪。”

刘幕对他压根视而不见,只说: “这些累子风餐雨露,累坏你了, 下午就能到镇上,到时好好休息几天。”

我点点头,对于南威也有些无奈,这几天相处,很多事他都抢着干,拾柴,生火,抓餐,甚至连洗衣服也都抢着做……

正当我在想着之时,只听得刘幕突然喊道:“小心——”下一刻,带着我一跃而起。

就见一把飞刀从我方才所站的地方飞过。

心中惊耸时,周围顿时出现了不少的武林人士。

“暗箭伤人,是正派人士所为吗?”刘幕温柔的神情隐去,面色冰冷,顿时,先天的皇者气势散发出来。

那些人似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说道:“对付魔教这种卑鄙无耻的邪恶之徒,暗箭还算是抬举他们了。”

这些正派人士与以往的不一样,眼中布满了仇恨与怨怒,看着刘幕的目光仿佛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魔头,还我派一百多条人命来。”一人走了出来。

“你是武当派的长老?”刘幕的眉拧了起来:“我并没有杀你们武当派的人,何来一百多 条人命?”

“你装什么,北道岭的炸药不是你埋的吗?武林上千人在那天葬送了性命,整个武林几乎停滞。”说的人心痛难忍。

我惊讶,难道这些人不知道那炸药是朝廷所为?

“你们听谁说那些炸药是我所为?”刘幕的眸子敛沉了许多。

“朝廷。”

“什么?”我不敢置信,刘荣竟然……他对刘幕非要敢尽杀绝么?

“你是谁?”猛听得南威惊叫。

朝身后望去,顺着南威的目光,竟见到了刘荣,他的视线停在刘幕身上,怔忡的也是漠然的……

刘荣怎会出现在这裏?他的出现说明这座山已然被官兵包围。

此时的刘荣与刘幕,冰冷的气息极为相像,就连那丝君临天下的感觉也如出一撤。

相同的身高,相似的身形,同样俊美的面庞……二人一站,天地间的华光似乎都聚敛在了他们身上。

“青华,跟我回去。”刘荣的视线从刘幕身上移开,落在我身上时放柔了不少。

我冷漠的望着他,眼底的仇恨清晰可见。

竟然有一天,我也会这般仇视的望着刘荣,这个曾经阳光的少年,曾经温柔的少年,曾经带给我想珍藏记忆的少年。

刘荣愣了愣:“青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将北道岭放炸药的事嫁祸在刘幕身上,就是为了利用身后这些人找到我们吧?”我冷声问。其实,把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刘荣的 心思很好猜想。

“不错。”刘荣承认。

“我不会跟你回去。我将与刘幕患难与共,风雨同舟。”深情的望向刘幕,却见他也正灼灼望着我,二人相视一笑。

“是吗?”刘荣的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像是完全预料到了我的所想,“你不顾你的父母与政儿了吗?我已经将他们接回了宫。”

冰冷的望着这个男人,他对我的执着究竟要到何时,他说的爱到最后真的是很单纯的爱恋了吗?

“我和青华随你回宫。”刘幕在此时突然道。

我骇然望向他,他淡淡一笑,握紧了我的手,轻道:“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我不想再让你过上逃亡的日子,也不能让爹娘和政儿一辈子见不倒他们的女儿和娘亲。”

“可是……”我急了,此次入宫,凶险难料,刘荣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拍拍我的手背:“没事的。”

当满山遍野出现官兵时,那些所谓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轻易的被制住。

我与刘幕被分开上了马车。

我坐在了刘荣宽敞的马车上。

一直,刘荣都没有说话,而是深沉的望着我,那眸子里有太多难懂的东西。

“你恨我?”他问:“为什么?”

“你没看到刘幕现在的样子吗?”我冷笑。

他拧起眉,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不该进宫把你带走,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

“你真以为是他进宫将我带走的?”

“要不然还是皇后放你走的?”

“不错,这一切就是皇后所安排,她甚至让我代刘吟嫁给西戎国王,要不是刘幕突然出现,这会,我早已是西戎国的王妃了。”我一字一顿,字字尖利,目光更是冷然。

刘荣沉思了会,抬头时说:“皇后不可能会这样做。”

我一怔,刘荣的眼底说起皇后二字时,是极为信任的,那种信任不若别人那般盲目,而是异常的肯定,前者只凭自己的认为而去相信一个人,而后者,则是那人经过万般努力来获得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信认,这样的信任是非常可怕的。

柳孜做到了,不能得到这个男人的爱,就让他对她尊重,让他对他信任。

刘荣又道:“刘幕对宫中地形非常的熟悉,甚至在深宫里还有着朕不知道的暗探存在,他要带走你轻而易举。”

“是吗?你就这么相信你的枕边人?那皇上何必再执着于青华呢?”

刘荣轻轻一叹,想过来拥抱我,被我闪过,他苦笑了下说:“朕爱你,不能没有你。”

“爱?”我觉得很讽刺,“皇上爱我,却不相信我?”

“朕说了,皇后不可能会那样做,她是朕的左右手,更是贤内助,以皇后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会忌妒你获得我的宠爱,要不然,她不会每年给朕挑选美人。”刘荣无奈的道。

柳孜的局,布的不是一天二天,而是很多年。

刘荣与刘幕一样,并不是能轻易相信人的,而能获得他们的信认,除非出现让他们怀疑的事,若不然,这份信任不会瓦解。

“不管皇上认不信,我能离开皇宫,确是皇后所为。”

刘荣脸色阴沉了下来:“朕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现在你还要为刘幕说话?你别忘了他也在朕的手里。”

“你想杀你的兄长吗?”我冷笑:“是啊,有何不可?你上次已经杀过他了。”

“青华,”刘荣的脸更为冰冷:“你怎么总这样来伤朕?”

“伤?我怎么伤皇上了?”我嗤笑:“一直以来,都是皇上在强迫青华接受你所谓的爱,青华所爱的人是刘幕,所在乎的人也只有他一个,青华不爱皇上。”

“不要在朕面前提你爱他。”刘荣眼底杀气陡现。

“皇上,每个人都有一种选择,以前,青华总是顾忌这,顾忌那的,现在,青华只想全心全意为他付出,不再管任何人。”

“哪怕你的父母与政儿?”刘荣的双手突然捏成拳。

我定定的望着他,说得斩钉截铁:“不错。”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你是以为朕不敢对他们下手?”

“不知道。”我摇摇头,漠然的望着他:“青华不知道皇上心裏的仁念还有多少,皇上对兄长的爱还剩多少,对青华的爱是不是无私的。”

“朕不是杀人狂,朕要的只是你。”刘荣的眸子很沉静,要是以往在说爱时,他眼底至少还有几分柔情,几分蜜意,如今剩下的仿佛只是就是论事。

“是吗?皇上的执着是因为儿时,还是现在?皇上所说的爱,是存在于少年时,还是此刻?”

刘荣一怔。

“皇上确定所谓的爱不是执着,而是真爱吗?”我继续问。

“不管怎么说,朕爱你是事实,如今朕能走到这一步,一切只因为你。”刘荣沉痛的说。

“是,青华不能否认,但当皇上一步步走来,站到巅峰的时候,爱在心裏还剩多少?装的不是天下,不是权势吗?”

刘荣的面色极为不定,他复杂的望着我,竟什么也没有说。

以往,一直以为刘幕才是真正的帝王,但他是从小就被认定的,他的帝王座承了太多人的期待,他被逼着走上这条路,被孤独与无奈所包围,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坐上那个位置,又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随着命运而走。

而刘荣不一样,或许一开始,他也只是被动的承受着,但慢慢的,他已然爱上了这个座位,从他对刘幕的态度便可看出他对皇位的喜爱来。当一个人真正发自肺腑的去喜欢一件事,那么定会将它做得极好,极为出色。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刘荣疲惫的声音传来:“朕放不开你,朕怕一放开你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能让朕心动的人,朕不想孤独。”

我一愣,直直的回望着他。

这一刻,他的眼底没有了冷漠,也没有了绝情,更没有了权势的欲望,有的只是纯粹的孤独与无奈。

他道:“这个位置坐得越久,责任越重,每一次批着折子,朕就害怕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每每要思考良久。而一回到后宫,迎接朕的永远是那一张张看不出内心的笑脸,不能说她们是虚伪的,但至少不是真实的啊。”

“皇上已经选择了,不是吗?那就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当年的刘幕不也是这样吗?

刘荣苦笑:“所以,朕不能放开你,不能放开唯一真心待我的你。”

“真心?皇上错了,皇后与水妃待皇上才是真心,至于青华,只是出于习惯,出于压迫,只是人是有感情的,在慢慢的相处中,既然没有怒目相向,但只好和颜相对了。”这就是宫人,他们几乎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切全凭主子的喜好,太后宠爱这二个儿子,我自然也跟着喜欢,太后若嫌弃其中一人,我对他必然也是有隔隙的。

刘荣似没料到我会说这一翻话,怔忡之后沉思了起来。

我自然不会认为区区一翻话就能让他改变主意,只是不想再与之虚以委蛇,那样太辛苦了。

半个月的路程,在进入皇宫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种错乱,仿佛以前的一切都是梦。

直到看到父母与政儿。

政儿已经换上了一身的明黄,和以前一样,那是属于太子的装扮,他拔高了不少,粉妆玉琢的模样更胜从前。

“青华?”

“娘亲?”三个人同时朝我跑来。

母亲已经泪流满面,父亲则是叹着气,政儿看着所有的人,明亮的眸子里有些早熟的了解。

“爹,娘,你们好吗?”再见面,不是重逢的喜悦,只觉沉重无比。

“好。”父亲点点头:“皇上并没有亏待我们,反尔非常的尊重我们,对政儿也是呵护有加。”

“娘,爹爹呢?”政儿突然问。

“是啊,幕儿呢?”爹娘同时紧张的问。

我摇摇头:“他应该在别的殿中,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其实,我也茫然,刘荣会怎样待他唯一的兄长?从北道岭看来,他应该不会手软的,可是,心裏还是有着希翼,希望他能仁慈。

“娘,我去找爹爹。”不等我说什么,政儿已经跑出了殿。

“政儿——”我赶紧要追去,却被殿门口的宫人拦住,宫人喏喏的说道:“华妃娘娘,皇上有旨,没有圣旨,华妃不允离开这座宫殿。”

此时,爹爹走了过来,说:“放心吧,政儿没事,皇上对政儿非常的宠爱。”

“是吗?”我不相信刘荣,政儿毕竟是我与刘幕的孩子,他再怎么的宠爱,只怕……

“当务之急,是想想我们现面该做什么?”爹爹叹气。

“还能做什么呢?”母亲苦笑,半响,拉起我的手说:“青华,爹娘都希望你能幸福,如果一定要做出牺牲的话,别管我们和政儿,明白吗?”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泪意盈上眼眶,我摇摇头,语声哽咽:“爹,娘,我们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

“傻孩子。”爹娘眼中也有了泪水。

“皇后驾到——”尖细的嗓门响起时,穿着华服的柳孜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转身对父母说:“爹,娘,你们先进去吧,我想,皇后娘娘有话对我说。”

爹娘担忧的望了我眼,进了内殿。

“傅青华,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柳孜挥退了所有的人后,漠然而冰冷的望着我。

“是啊,皇后娘娘失望了吧?”我平静的望着她,望着这张本充满了善意如今只剩冷漠的面庞,有怜悯,也有庆幸。怜悯于她可悲的变化,庆幸于自己依旧是原本的自己。

“本宫会再一次让你消失,这一次将是彻底的,永远的。”柳孜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我走近她,在与她一步之距时,停下了步伐,就这么平静的望着她。

“你看着我做什么?”柳孜拧眉。

“皇后娘娘,你是不是觉得青华很好欺负?”

“以前太后的雷厉众所周知,可你没有学到太后的半分也是事实。”柳孜不屑的望着我。

“我不是不会,而是不想,你知道你现在的面孔有多丑陋吗?”

“你说什么?”柳孜瞪眼。

我淡淡一笑:“你知道一个宠妃会嚣张到什么地步吗?”

“你什么意思?”

“皇后没有向皇上撒过娇吧?或者说,你为了得到皇上的宠信,将小女儿的情态全部都扼杀了,理智的对待一切事物,目的就是让皇上看到你的能力从而对你信任。”

柳孜目色怨恨的望着我。

我亦冷冷一笑,趾高气扬的望着她:“皇后娘娘,你说我现在打你一巴掌会如何?”

“你说什么?”柳孜眯起眼。

我若无其事的一笑,从袖内拿出绢帕裹住了自己的手。

“你要做什么?”许是我眼底的冰冷太过,柳孜眼底出现了骇然。

“青华在做宠妃该做的事。”目光一眯,我抡起手就朝她掴下。

‘啪——’很清脆的一个响起。

柳孜不敢相信的望着我:“你, 你竟敢打我?”说罢,也扬起了手。

就在她要朝我掴下之时,我已然一掌拍开了她。

柳孜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将绢帕放进袖内,我高高在上的望着她:“皇后娘娘,别的事青华不知道,但只要是关于青华的事,皇上只怕不会再相信你了,皇后若不信,大可以将青华打你的事告诉皇上,看皇上是你,还是信我。”

“你以为我不敢?”

“去试试啊。”我冷笑,要帝王相信一个人不容易,但要帝王怀疑一个人却极为简单,柳孜是聪明的,也攻于算计,她本以为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的,却不料还是回来了。

“你?”

“皇后娘娘若喜欢宫斗的话,青华自会奉陪。”将眼底的怨恨毫无保留在展现,脑海里闪过的是北道岭的那一场爆炸,是刘幕脸上的疤痕,与那空荡荡的袖子。

既然回不去了,那便留下继续吧。

入夜。

宫里的夜晚总是寂寞的,不管头顶星星再明亮,也是无光的。

刘荣站在窗前,打量着夜空,他已经这样站了一个时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转身,幽黑的眸子复杂的望着我:“和朕在一起时,能不能不要提他。”

“不能,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

“那朕呢?是朕先娶的你,政儿也是在朕的身边生下来的。朕待他更是比亲骨肉还亲。”他沙哑的道。

“那一切都是皇上强迫的,青华早已经选了他,是你拆散了我们。”我冷冷直视着他,这个人,我无法再和颜悦色, 无法再真诚相待,无法再原谅。

“你是这么想的?”他涩然而笑。

“不错。从你在北道岭放炸药时起,青华对你只剩下怨恨。”

“朕的爱不比他的少。”

“但青华想接受的只有刘幕的爱。”

“不要逼朕。”

我别过脸,淡漠的说:“我从来没有逼皇上,是皇上一直在逼青华。皇上请离开吧。”

“朕宁可你死在深宫,也不会让你离开。”

再次望向他,看到了他眼底的绝然。

他这般的执着究竟为何,是为了爱,还只是心底的占有欲?

“朕已经放他走了。”他开口。

“什么?”

“他毕竟是朕的兄长,朕不会再害他,但朕也不容许你和他在一起,所以,朕已让他离开。”

“不可能。”我摇头,不信:“他说过我们要一直在起,说过不会丢下我,说过他到哪,也要带着我到哪。”

“信也好,不信也好, 朕拿你父母与政儿的命相要挟,他做不到绝情,便只好舍了自己的爱情。”刘荣冷笑:“你不知道吗?他可以轻易的承诺于你生死相随,但当至亲的人在面前时,是做不到不管的。”

“你,你卑鄙。”

“是你逼我的。”刘荣说完,甩袖离开。

我跌坐在椅上,轻咬下唇,不,我不相信刘荣的话, 不相信刘幕会丢下我,刘幕不会骗我的, 他一定会来带我走,一定。

“娘,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政儿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缓缓回头,看到了政儿小脸上的担忧。

“政儿,看到你爹爹了吗?”我握过政儿的双手,满怀期待的问。

政儿点点头,却一脸黯然:“见是见到了,但爹爹走了,他说这是为了大家好。”

“不会的,不会的。”我起身往殿外跑去。

奇怪的是守夜的宫人并没有拦住我,而只是远远的跟随。

他们这样子说明刘幕是真的不在了……

心裏更加慌起来,不,刘幕不可以丢下我,绝对不可以。

我四处寻找着,从御花园到各处院落,从每个殿到宫门,然而,都没有刘幕的身影。

我依然不死心。

可直到东边肚白,直到双酸再也走不动,依然没有找到。

能找的地方已经找遍了。

十步之外,跟了我一夜的宫人规矩的站着。

我木然的望着前方,内心空洞而麻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西绸靴子出现在了眼前底下。

缓缓抬头望去,看到了水妃,她淡然的望着我,目光里平波无澜,看不出思绪。

她悠悠开口:“有的执着,得靠死亡才能消失。当你重生之日,才是相聚之时。”

漠然的望着她半响,我缓缓起身,欲离开,走了几步,猛然回身又望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呢?”她拿出了一块麻布做的帕子,淡淡道:“明白了吧?”

农家人没有高等的绸帛,所穿的衣裳鞋布绢帕都是以麻布做成的,而这块帕子则是我做给刘幕所用,那个角落上还秀着他的名字。

这说明什么?

难掩住激动,我道:“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可皇上并没有看到,不是吗?”

“看到?”一时没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要是让他看到你的尸身被装身陵寝呢?”水妃从怀里拿出一瓷瓶,漠然说:“听说这个药能让活人睡上半个月,跟死了的一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或者说,她为什么要帮刘幕。

水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我,目光厌恶:“因为我讨厌你,也因为我与刘幕也是青梅竹马。”

一句话,概括了她与刘幕的关系。

我一愣。

“你不知道吗?小时候,刘幕每次在我家学业时常扮小太监来找我玩,起初我并不知道他是太子,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和我玩,而且还要这么偷偷的。当我见到你时,才明白。”水妃冷笑着摇摇头。

刘幕12至15岁的时候,曾拜右相为师,太后为了让他不受到宫廷的约束,特地让他去右相家里学业,同时,也没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却不想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然而,就在我想着如何自然的死去之时,发生了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

刘荣竟然公告天下,封政儿为太子。

公告下的那一天,整个后宫为之沸腾,特别是皇后,再也无法保持淡然的模样。

“皇上,政儿虽好,但毕竟不是您的龙子啊。”皇后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他的儿子刘丰则是跪在地上,好奇的眸子左瞧右瞧,在见到政儿时,竟然还朝他露出了可爱的笑容,露出小虎牙来。

细细看来,刘丰与政儿长得颇为相像,看着他们,我仿佛见到了小时候的刘荣与刘幕。

“不管将来如何,你依旧会是太后,与你无损。”刘荣说完,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则是看向政儿,对于刘荣的决定难以理解,他若爱皇权,为何要将太子之位留给政儿?为何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刘丰?他是无情,还是有情?

政儿给了刘丰一个喜爱的微笑后,又黯然的望着皇后,眸子里有些受伤。

是啊,皇后毕竟一手养大了他,她这样说,他怎能不受伤呢?

“那丰儿呢?皇上,丰儿是你唯一的骨血啊,等丰儿长大了,他要知道这一切,你让他如何自处?”皇后更为伤心。

“天下人都认为丰儿是朕的第二皇子,政儿才是朕的第一皇子,不是吗?没人知道这件事,你们不说,更没人知道了。”刘荣的心意似乎很决。

“皇上,请收回圣旨吧。”我带着政儿也下跪:“青华只希望政儿平平安安的长大,宫里的一切并不适合他。”

皇后朝我看来,带着她的怨恨,目光里的恨意比起以往来又浓烈了。

“朕心意已决,不用再多说。”刘荣声音里带了愤怒,仿佛我的下跪惹脑了他似的,甩袖就离开。

“皇上,皇上——”皇后忙带了刘丰追出去。

一时,诺大的宫殿只剩下我与政儿二人。

我沉默,思索着该怎么看待这个变化,刘荣的目的就是为何?

“娘,你不喜欢政儿当太子吗?”快七岁的政儿似乎已经学会了如何思考,他的眸子底尽是深意。

“政儿喜欢当太子吗?”我轻轻一笑。

想了想,政儿若有其事的回答:“政儿想当皇帝,但当皇帝的话现在看来必须先当太子才行。”

我一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娘,”政儿深吸了口气,很认真的回答:“你不觉得当了皇帝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吗?政儿要保护娘,保护爹爹,还有姥 姥 姥爷,做了皇帝,这些都能做到。”

“当皇帝并不如你想象那般的轻松。”我苦笑,政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政儿已经看到了。”

我很想失笑,可望进孩子认真的眸底,突然说不出话来,半响,才说:“可是娘希望你和娘在一起,而娘是必须要离开这裏的。”

“政儿也想和娘在一起,但姥爷说,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要在小时候就选择好自己所要走的路,政儿告诉姥 爷,政儿要当皇帝,政儿下定决心之后,也去告诉了父皇,政儿要当皇帝。”

“什么?”发觉自己有些跟不上孩子的思绪:“你,你这样跟你的父皇说?”

政儿点点头:“父皇很高兴,他说政儿是个有抱负的人。”

“不,不,”我急道:“不可以,你必须跟娘亲一起离开这裏,你不知道皇宫的可怕。”其实我不用急,政儿只是个孩子,但回想刘幕小时候,那般的有主见,说一不二,下定的决心从不轻易改变,心裏就有些怕,怕政儿也与刘幕小时候一样。

“娘,你别怕,”政儿抱住我,稚声道:“政儿已经做了选择,就不会让自己吃亏,更不会后悔,娘别担心。”

“你还小,做什么选择啊?”

政儿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我。

就是这一个紧抱,让我险些哭出声来,这个孩子,跟刘幕的性子如出辙——

我该怎么办?

夜里,我睡得极不安稳,满脑子是政儿下午所说的话,甚至恶梦连连。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轻按上了我的手背,才感觉到许些的踏实,渐渐沉入梦乡。

这份温暖是属于刘幕的,特别是碰到他掌心上的几颗茧时,更觉安心,在小乡村的日子,每天我都要数一数他手心上的几颗茧,仿佛这样就能认定他似的。

猛的,我想起自己现在是在皇宫,那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下一刻,睁开眼,然而,殿内哪有什么人影?

手上的感觉依然在,这不是梦,方才刘幕真的来了。

我慌忙起身,四处寻找。

“娘娘,怎么了?”宫人见到我,奇怪的问:“你在找什么啊?”

“你, 你们方才有没有看到人?”压下慌乱的表情,我淡然问。

“没有啊。”宫人皆摇摇头。

“没有?”说不出的失望,难道是我的错觉?不,不会的,那温暖,那手茧太真实了。

“是。”宫人点头。

疲惫的走回寝殿,跌坐在床沿,泪珠落下,一颗一颗,断也断不掉。

政儿被封为太子的第一天,右相称病不上朝,刘荣下旨抬着右相进殿上朝。

第二天,文武百官来上朝的人寥寥可数,刘荣下旨重开科举,广招人才,不设门槛,此诏一下,开考之日,盛况空前,然,朝中多人抗旨不遵,使得考官缺度,刘荣听后大怒,三天后,亲自设考。

半个月之后,崇政殿前满朝文武齐跪,要求废太子,立皇后之子为太子,刘荣视而不见,封了科举考试的前十名学子官职,这一天,是汉史上早朝人数最少,官员最年轻的一日。

一个月后,满朝文武各就各位,仿佛以前没发生任何事般。

而也就在这时,政儿突然去救落水的刘丰,刘丰被救,他自己却溺水……

当我赶到政儿的寝宫时,政儿脸色极为苍白的躺在床上,小身子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见到了我,露出笑容:“娘亲,别担心,政儿没事。”

三步并做二步上前,将政儿搂在了怀里,直到感受到怀里人儿的真实感,害怕的心跳才停了下来,细细的打量着他。

“娘亲,我真的没事。”政儿反过来安慰着我。

我点点头,问服侍着政儿的宫人:“到底怎么回事?”

“禀娘娘,奴才们都没有看清楚事情的发生,当时,二皇子缠着太子殿下去池边玩,等奴才们赶到时,就看到太子殿下在池里挣扎,而二皇子则全身湿淋淋的站在岸边。”宫人禀道。

望着这些一直低着头恭敬的宫人,这些人中,有几个是真心在侍候着政儿的?有几个是背景清白的?想到太后在时的那些斗争,心裏一陈胆颤,“都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是。”宫人鱼贯退出。

当房中只剩下我与政儿时,我再次搂紧了政儿,太子之争战争已然搬上了台面,政儿成为了众矢之的,这一次的落水会是个意外吗?

“二皇子怎么会落水?”我更是搂紧了孩子。

政儿在我怀里道:“皇弟不小心滑倒掉到了池里,姥爷在少室山时教过我下水,那个时候没办法了,只好去救他。”

“你怎么不带宫人去呢?”我忧心忡忡的看着孩子:“就算你会水,也有可能发生你意料之外的事啊。”

政儿低下头,似在思索着什么,良久,说:“娘亲,池下面有人拉我的脚。”

“什么?”我一愣。

“我将皇弟救上来后,正要上来,突然有人拉住了我的脚,钻到水底下时,我看到有人躲在那里。”政儿的小脸上聚满了沉思,最后道:“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

见到政儿的小脸上那抹过于早熟的精锐,心中一痛,我的政儿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事的?这些年来,我们的所作所为,从他的眼底看来又成为了什么呢?他又吸收了哪些?

“娘,我说错了吗?”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深沉,政儿神情略微忐忑。

我摇摇头,牵强一笑:“不,你说得很对,可你要怎么样的反击?”

“政儿觉得有人教皇弟故意落水,”政儿眼底光芒微聚:“父皇只有我与皇弟二个孩子,很明显的,这件事与皇后自然脱不了干系,恐怕连右相也参与其中。”

很难将政儿再当个孩子来看待,不管是他认真沉思的神情,还是眼底闪过的那一丝算计,他太过聪睿。

“娘,”政儿又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爹爹离开?”

“这你也知道?”我一愣。

政儿点点头:“爹爹跟我说过,只等你开始,这些日子,他会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

“真的?”如果对水话的话还留有着怀疑,那么政儿也如此之说,让我不由得相信,可为什么不跟我明说?是怕我见了他之后无法放开吗?

政儿点点头,正经的道:“娘,我们可以一石二鸟。”

政儿落水一事,让刘荣派了几名影衞装成宫人对他保护,几乎形影不离。

这让我松了口气,但由此我更不理解他。对于这个男人执意传位于政儿,对政儿的注视,都让我觉得他居心叵测,很难再以以往的眼神看待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并没有碰我,甚至连拥抱也没有,但三餐都会在这裏吃,甚至连住寝也不去别的娘娘那,而是在偏殿。

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时已进入初夏,暖风徐徐,温度高时,已然能穿戴薄袖。

“二皇子?”陡然,一名宫人惊刘丰呼。

望去,就见突然吐出口鲜血,之后双手捂着肚子开始在地上滚动,嘴裏嚷着痛楚,不过片刻,他的脸色开始发紫。

我与政儿互望了眼,快速的走了过去。

“宣御医。”政儿果断下令。

刘丰极为喜欢政儿,每次都要来我这裏玩个把时辰才会回去,方才他正在吃着我给他洗过的水果,但从现在的样子看来,明显是中毒了。

御医赶了过来,柳孜,刘荣,水妃也赶了过来,一时,宫殿热闹非凡。

“皇上,二皇子种了一种极为厉害的毒,下毒之人过于歹毒。现在,老臣要进行针治,还请皇上到外面等候。”

“什么?”皇后一听,险些晕倒,在宫人的扶持下离开。

刘荣拧着眉,牵起我的手到了外面,沉思片刻,对着我道:“怎么回事?丰儿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我不知道,他和政儿一样在吃着刚洗好的果子,政儿没事,二皇子却……”我亦是满满的担心。

政儿在一边脸色微微发白,看似被吓得不轻:“父皇,弟弟不会有事吧?”

刘荣摸摸他的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御医施了一个时辰的针,总算将刘。丰身上的毒驱了个干净。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离开时,皇后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怨恨比起以往来又增多了,而我,则回以一个得意的微笑。

毫不意外皇后会在刘荣离开后就来找我。

她开门见山,声音雷厉:“是你在丰儿下的毒,是不是?”

我绣着帕子上的鸳鸯,不抬头,语声平静:“那又如何?你利用你儿子来害政儿,既然你对自个的儿子都能狠成这样,我这个外人自然更能了。”

“你?”皇后抡起手就要打下来。

我厉然抬头望她:“这一巴掌打下来,二皇子即刻会没命。”

“你敢?皇上就丰儿这么一个亲生儿子, 就算皇上再砣你,也不会放过你。”皇后忍着说。

“是啊,就是如此,我才在自个的殿里让政儿中毒,要是在别人的殿里,青华还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我想这种事,就算青华不做,皇后也会代青华做吧?”我冷笑,刘丰的毒确是我放的,但并不会致命,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与另一种毒药的症状相同而已。

“傅青华,我本对你还留有着慈仁, 如今看来,没必要了。”皇后冰冷的望着我,眸子极为复杂,唯一明显的便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望上她的离开,我淡淡一笑,护子心切的人总会做出最后的反击,而这一击,我将会从此在宫中消失,至于政儿……我必然要带走他。

能感觉到刘幕是在我身边的,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明显了。

可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又为什么不见我。

只能遥对着月光,痴痴看着。

直到一件披衣披上了我的肩,转身,看到了刘荣,这个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人。

“在想什么?”他微笑的望着我。

我怔怔望着他,似乎能透过他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

突然,双眼被一双手蒙上,刘荣低低的带着伤感的声音传来:“朕 知道你看的不是朕,以后不许再这样看朕了。”

我深吸了口气,却在闻到刘荣身上的味道时,拧了拧眉,暗道:“皇后已经开始了吗?”尽管刘荣已然做为皇帝,成为了一个对权利占有欲极重的人,但很奇怪,他的气息依然是干净清和的,平常也不用任何的香精,只因每次他的衣裳,我都将它们放在一个放了花干的柜内,这个习惯,刘荣至今都没有变,因此,只要他身上的香气有任何的变化,我都能知道。

我想,皇后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她这个做法却极妙,只想不到,她竟然连刘荣也敢利用。

“皇上,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是吧?”我拿下他的双手,微微一笑。

刘荣怔愣的望着我,似乎对我突然的友善有些不适应,半响,点点头:“是啊。”

拉过他的手,“那我们去散散步?”

“好。”刘荣的声音竟有些微的哽咽。

月光清冷,天地之间被银辉所覆盖。

小时,我与刘荣总喜欢在甬道上追着月亮跑,涌道比起其它的宫道来狭窄许多,可也因此那月似乎总在这长长的一方天地里,无论我们怎么看,它也不动,仿佛能摘下来似的。

如今,再这么散步,心境截然不同,对他充满了防备与恐惧。

握着的手指节泛长,却冰冷。

“青华,朕很孤独。”静了许外,刘荣突然开口。

“皇上应该知道的,这是做为皇帝的代价。”我平静的说。

“是啊,代价,坐得越久,就会越害怕,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怕自己将大好的江山断送,而越害怕,就会越认真的去做每一件事,认真久了,才发现,权衡利弊是那么的难,当你将一切事得心应手之后回过身才发现,你已经孤独好久了。”

刘荣说的这翻话,我没有任何的触动之感,他说的是事实又如何?害怕也罢,孤独也罢,对我来说,那是他的事。

见我沉默,刘荣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紧紧拥住我,下鄂抵着我的发丝,柔声说:“陪着朕一起到老,好吗?朕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的事,只想你能陪着朕,让朕不再孤独。”

“皇上,夜深了,我们快回去吧。”我抬头望着他。

却不料他突然低下了头,紧紧锁住了我的唇。

我一愣,猛然推开了他,脸色顿时冰冷了起来。

“青华?”他苦笑。

“皇上不是说不会再强迫青华做任何事吗?”我疏漠道。

“朕只是情难自禁。”刘荣眼底有丝受伤。

我别过了脸,只低低说:“我们回吧。”当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已经不重要了,我所爱的,所想的,所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刘幕。

西戎边境看到刘幕时的怨愤依然存在着,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悲伤,每次梦到时的心痛,都让我痛不欲生。

半个月后,身子出现了一些异常反应。

当我昏倒醒来时,见到的是刘荣沉重而担忧的面庞。

“怎么了?”心知肚明是什么事,可我还是详装不知道。

“你的身子出现了严重的枯竭之症。”刘荣握过我的手,目光里闪过一丝害怕:“怎么会这样?”

所谓的枯竭之症,意指肾经的臃肿不通,可大可小,大了会威及到生命,小了则也是痛苦一生。

“枯竭之症?”我喃喃,没想到会是这个病,想来皇后对我怨恨至极,若不然也不会下了那样的毒。

“以后每天要按时吃药,朕一想办法将你的病治好,你会没事的。”刘荣紧紧抱着我,那惶恐的模样仿佛我即将离开人世似的。

而我,则一直思索着水妃所说的那句话‘有的执着,得靠死亡才能消失’,可问题是如何才能让‘死亡’逼真?以刘荣的性子,只怕不会……

连着十天,刘荣对我形影不离,不管是端药,还是食膳,都要看着我吃下才安心的离开,一上完朝,又匆匆赶回来。

在我睡觉时,他会一直望着我出神,那目光是害怕的。

醒来的那一刻,他会将我抱在怀里,怎么说都不离开。

面对他这样,我心裏尽管怨恨着,可却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能深到如此?为什么非要折磨得你死我活,才能成全?一生一世一双人,在牵扯到方方面面时,为什么是那么的难?

当水妃来见我时,又过了半个月,我已然无法下床。

“你想做皇后吗?”望着站在窗边的她,那般的冷然,不再复见以往的洒意,举止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冰冷。

她回过头来看着我:“你想我对付我姐姐?”

我摇摇头:“只需坐享其成就行。”

“皇后之位从没有稀罕过。”水妃冷笑:“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又有谁想要呢?”

我一怔,她竟然形容皇后的生活是行尸走肉,倒也贴切,皇后除了受人尊敬之外,拥有的并不多。

我该怜悯么?

“不要对付她,她已经够可怜的了。”水妃目光与我直视,冰冷里带了稍许的恳求。

“可她要对付政儿,我无法坐视不理。”

“难道你不打算带走他?”

我一怔:“有这个打算,但我怕带不走他。”后者的话,我就要为他清理一切可能的障碍。

“你以为皇上只会有丰儿一个孩子吗?”

我淡淡一笑:“自然不会,但做为母亲,我想能做一点是一点,不对吗?”

“对,你说的很对。”水妃再次将视线投到窗外:“曾经,我也想那样对待我的孩子。”说着,水妃轻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一直在为此事耿耿于怀吗?愧疚再次浮上心头,有的人会在跌倒之地再爬起,而有的人再也爬不起,甚至为此而放弃了自己的人生,水妃属于后者吧?她依旧没从失去孩子的苦痛中走出来。

“对不起。”这就是她厌恶我的原因,可我除了说这三个字,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与你无关,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可我依旧讨厌你。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水妃离开时,并没有望我一眼。

当政儿开始侍候在我旁边时,我的身子已虚弱到了极点。

这个傻孩子,明明知道我中的毒早已在慢慢化解中,可每天的眼晴还是红红的,甚至还要求与我同床共枕,尽管他只有七岁,但对后宫的规矩来说,那是不可以的。

不过,每次,我还是会与儿子互拥着睡一会,感受着亲情。

可我没想到,会见到刘幕,本以为只有离开皇宫的那一刻才能见到。

才一季的分离,再次见到,恍如隔世。

我就这么痴痴的望着他,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眼底只有他的存在。

“青华,辛苦你了。”他走过来,一手抚上我发丝,带着他的独有的柔情。

望着这张近乎完美的面庞,泪意涌上:“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我怕见了你,会忍不住直接带你走。”他一笑,笑容里有了太多的无奈。

我点点头。

“别对付柳孜。”他突然道。

我一怔:“为什么?”

“我并没打算带走政儿。”他握过我手,看到我眼底的震惊和不信,平静的说:“别小看我们的孩子,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会一路走下去。”

“不,他还那么小,什么决定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硬声道。

“他有他自己的主见,不是挺好?”

“可他只是个孩子,他才多大啊?你就让他自己做主?”

“你忘了母后当年是怎么培养我的?”

“太后是太后,我是我。”我理解一个帝王的养成要付出的代价,可我只是个平凡的母亲,不奢望孩子能做什么事大业来:“刘幕,你现在只是一个平民,只是政儿的父亲,你怎可以以帝王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

刘幕轻拍拍我的手背:“我只是觉得政儿有帝王之才,把柳孜留给他锻炼。”

“你以为刘荣真会将皇位传给政儿?”他竟然真会相信?就算刘荣再疼爱政儿,政儿也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世上有哪一个帝王会将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

“我相信政儿,他是我的儿子。”刘幕淡淡一笑。

“可是,可是我想和你还有政儿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我哽咽,失去了二个孩子,政儿身上带都会我太多的心疼怜爱,可这孩子却选择留在皇宫。

“我知道。”他轻轻一叹:“可咱们的政儿有自己的选择,尽管他还小,做为父母的我们不是应该尊重与支持吗?”

“我不放心他。”

“刘荣不会让他有事的。”刘幕说得肯定。

“你,你怎么能相信他?”我不知道他眼中的肯定因何而来,更不明白刘荣那样对他了,为何他还是相信他。

“或许政见不同,可付出的深情是一样的。”这话,刘幕说得无奈,说得苦涩,早已变为深情的薄凉眸子多出一些沧桑来。

这一刻,心情又沉重起来,从一开始,这份情付出了多少的代价,那是看不见的。

被悲伤与无助深深包围着,甚至是绝望,不知道结局在哪,就算是一手安排的计划,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可不管如何,离开皇宫是我必须做的事。

本来打算在这几天引导刘荣去发觉皇后下毒的事,可刘幕的一说,让我开始犹豫不定起来,特别是看到政儿时,尽管他万分舍不得我,可每当说出离宫这件事时 ,他依然万分确定的说要留下。

帝王之路,那不是常人不能想象的,没人知道刘幕小时付出的代价,那是失去快乐,以孤独换来的人生。

“娘,你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政儿紧紧抱着我,小小身子几乎都挂在我身上了,声音哽咽起来。

“还说要做皇帝,这样的小事说哭了?”我轻抚着他,叹息。

“在娘面前,我只是个儿子,娘亲这样,儿子心疼。”政儿认真的说。

这是一张多么稚气的脸啊,可他说这话的神情,硬是将这张精雕般的脸刻出几分成熟来,我淡淡一笑,带着期盼说:“那就跟娘离开。”

“娘,江山与美人不能兼得,经过爹爹和父皇的事,孩儿决定以后不被美色所惑,就从现在开始。”政儿说这话时,神情是慎重的,目光是深沉的。

我一愣:“是不是在你的心中,娘不是个好人?”

他摇摇头,坚定的说:“儿子知道的,这不是娘的错,但儿子不喜欢被动,以后不管什么事,儿子都要将事情主动的掌握在手里。”

这是一个七岁的娃会说的话吗?或许,刘幕的决定是对的。

政儿将药一口一口的喂我吃,吃到最后一口时,我轻道:“政儿,记住娘亲现在要说的话,娘现在所中的毒是皇后所放,皇后将这种无色无味的毒粉放在了父皇的衣柜之中,所以皇上每次来娘亲这裏,娘亲身体的毒素就会一天天的积累,至于父皇,你不用担心……”我将事情始未一点点的向政儿道来,如果政儿执着要当帝王,那么,这件事可以帮他不少。

政儿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半柱香的时间内,他的眼神不住变幻着,眼里是名为思考的东西。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的身子越来越沉重,到夏初的时候,已然动不了半分,知道时间快到了。

刘荣每天做的事就是守着我,近乎完美的面庞已削瘦了很多,颚下青须丛丛,他整个人都极为憔悴,他已经很累了,可依然坚持的守在我身边。

当数十名御医齐齐跪在他面前时,刘荣怔站了好久,好久,最终,他无力的道:“都出去,朕要静一静。”

御医退出后。

他转过身望着我,深深的,像是要将我凝进他的灵魂深处。

“皇上,生死由命,你别太难过。”我的声音已虚弱的近不可闻。

“青华,不要离开朕,好不好?”他握紧我的手,声音里是卑微的哀求。

“青华没有办法决定生死。”

“不要离开朕。”他亲吻着我的手,额头抵在我手上时,哽咽越来越重:“朕求你,不要离开朕,求你。”

“皇上……”

“我求你,青华,不要离开朕。”哽咽已然成为啜泣,悲伤的,绝望的哭泣着。

“刘荣……”我喃喃,难道他对我的感情并没有参杂任何……而是与以往的一样么?

刘荣痛哭起来,哭声沙哑,低沉,那是一种情到深处时无法释放的哀伤,带着他的无助,他的害怕,低低的传送开来。

怔怔的望着他,这一刻,我依然怀疑,经过这么多事,真的无法再相信他,再者,相信又如何?对他,已经不想有任何的瓜葛。

直到三天后,当我吃下水妃的药时,当我弥留之际,当御医齐齐跪下呼‘皇上节哀’,当宫人的哭喊声传来时,我仿佛看到刘荣突然朝东方跪下,他拼命磕着头,磕得额上出了血:“老天,我求你,不要带走她,老天,我求你,不要带走他,我愿意舍弃性命,只求她平安无事……”

磕上了眼,感觉到心跳的停止,但意识是清楚的,刘荣害怕跪求老天的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我从没见过刘荣这样,皇子的优越使他无往而不利,他天真无邪,但绝对是张扬的,他阳光灿烂,但是卑睨世人,如今,他九五至尊,也没有求过老天,可现在,他却在求老天,求得那样卑微,如蝼蚁般。

我动荣,或许是我错了,是我的一以直在猜忌,是环境让他做出那些事来,他对我的深情一直没有改变,依然是飞蛾扑火,无悔执着。

刘荣求老天的声音依然飘进耳朵里,直到变成痛哭,那哭声……那哭声……无法用文字来形容其中的哀绝,仿佛人生尽是黑暗,尽是冰冷,再无一点阳光。

“皇上,皇上——”宫人慌张的声音喊起:“快来人啊,皇上吐血了,快来人啊——”

“父皇——”政儿哭喊的声音杂进了其中……

当一切吵杂的声音结束后,感觉有人在搬动自己的身子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这应该就是棺木了。

“皇后娘娘,东西都已经入棺了?”一宫人说。

“都出去,本宫想最后陪陪华妃。”皇后的声音。

“是。”

不知过了多久,柳孜怨恨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华妃啊,你就这样死了?死不瞑目吧?呵,放心,本宫很快会将你的儿子送来陪你。”

除了意识,我什么都做不来,只能静静的听着。

“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老实的宫女不当,非要让刘家二兄弟爱上你,还弄出这么多事来。”柳孜冷笑:“你不知道你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包括我们柳家所有的人。你死得其所,本宫还觉得是便宜了你。”

“娘娘,娘娘——”一宫人匆忙的脚步声跑了进来,道:“皇上封了华妃为皇后,谥号至爱德仁皇后。”

“什么?荒唐——”柳孜大骂一句后离开。

又安静了下来。

至爱德仁皇后?柳孜还活着,他就封了我为皇后……这样对柳家而言无疑就是打了一巴掌。

心裏有些酸涩之意,想到刘荣的深情……

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小手抚上了我的脸,政儿哽咽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娘,儿子有时觉得你好残忍,你不知道父皇为了你一夜之间病倒了,整个人苍老好多,可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你为皇后。娘亲,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儿子爱爹爹,也爱父皇,可是看着父皇这样,儿子心裏难受。”

政儿……心裏苦笑,娘亲也不愿这样,不愿去伤害对我深情的刘荣,可是,不如此的话……

“皇上,您身子还虚弱得紧,皇上……”宫人的声音传入耳时,政儿担忧的喊了声:“父皇,你怎么起来了?”

“你们都出去,政儿,你也出去吧,朕想与至爱皇后说说话。”柳荣的声音极为虚弱。

政儿没有阻止,只道:“父皇,儿臣就在外面,有事您出声唤一下就行。”说完,离去。

许久,没有说话声,可他的呼吸却近可闻。

直到脸上一片凉意,一滴,二滴,三滴……

才知道他在哭,眼泪滴落在我脸颊上,他哭得无声,使周围的一切变得窒息。

脑海里想起刘幕的话‘或许政见不同,可付出的深情是一样的’,除了苦涩,再也找不出别的感觉来。

刘荣,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释放这样的深情?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忘记?

都有遗忘是要时间的,可我给了你那么多年的时间,你对我的情意怎么是越来越深?

猛的,左手背上吃痛,一种痛入心扉的疼痛钻入心底。

就听得刘荣说:“青华,朕在你左手上留下牙印,下辈子,朕要比皇兄先遇到你,再让你爱上。”(请看吕丹的现代文,好吧,无视此话,还没开坑!)

原来手背的疼痛……难道这样的纠缠还要到下辈子吗?

不,我不要——

“青华,你可知道朕有多爱你?想你时, 每日每夜的心痛就像是万蚁在钻,”刘荣哽咽的说:“哪有你这样狠心的女人,总对我的付出视而不见?我没有办法,只好强迫你,霸占你,看着你对我惧怕,猜忌,我的心很痛,可比起让你离开,我宁愿你怕我。”

是吗?是这样吗?心裏深叹了口气。

今生的深情无解,可也只能到此。

连着三日,刘荣就守在我身边,不吃不喝,不管政儿与宫人怎么劝说,他也不离开。

“皇上,现在是夏日,再不封棺,奴才怕……”宫人没再说下去,言外之意谁都明白,夏天气候炽热,尸身是摆放不长的。

我更着急,万一尸体没有变化,不是露出破绽么?

然而,就在第五天时,我察觉到了一丝臭味从身上散发出来,就听到有人的声音说:“娘娘不必害怕,这气味是水妃娘娘让奴才带来的。”说完,不再有声。

我轻松了口气,这个水妃想得倒是周到,这样就更逼真了。

“天哪,尸身发臭了。”不久,就有宫人喊道:“快去禀报皇上。”

最终,盖了棺。

当铁钉的声音响起时,我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裏的一切要断了,真正的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躺了好久好久,直到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时,我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了刘幕。

此时才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处鸟语花香之地。

刘幕含笑望着我,阳光之下,他的笑容淡淡的,却极其温柔。

眼眶浮上了涩意,我猛然起身抱住他。

“欢迎回来。”他轻轻的说。

使劲点头,将抱得他更紧,哽咽的问:“从此之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不会再分开了。”他允诺。

“真的?”我抬头望向,金阳在他身后荡出光圈,俊美的轮廓呈现在柔和之下。

“真的。”他轻抚上我的脸颊,肯定的回答。

“如果你的手没有断,那该多好。”我喜极而泣。

“如果没有那场爆炸,或许我们现在还分隔二地。”他拉起我的手朝身后的茅屋走去,这才发现茅屋竟然有三间。

才走了几步,中间的那间门突然打开,慕容彤儿从裏面走了出来,她一见到我,开兴的说:“嫂嫂醒了?”

嫂嫂?我的视线移在她凸起的肚子上,她怀孕了?

就在惊讶时,巫臣华禹也从那间茅屋里走了出来,见到我时,妖孽的面孔悠然一笑:“欢迎回来,青华。”

我讶望着他放在慕容彤儿腰上的手,又望向刘幕,刘幕笑说:“他们现在是夫妻。”

“真的?”我失笑,望着他们脸上幸福的神情,难掩惊讶:“什么时候的事?”那时,华禹对我还是那般执着,才半年的时间,怎么……心裏是由衷的高兴啊。

“等会慢慢告诉你。”刘幕道。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另一间茅屋的门打开时,小丫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见到我眨眨眼,噘起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得真不假。”说完,又朝身后吼道:“谷白,给我死出来,睡了一天一夜了,还睡不够吗?”

当我看到谷白时,几乎不敢相信那是我的挚友,光裸着二条坚实的臂膀,腰系了粗粗的腰带,那模样哪里还有以往白面书生的文弱形象,完全是一个铁匠师的打扮。

“娘子,什么事……”谷白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冲了过来,激动的道:“青华,你真的是青华?”

我笑中带泪望着他,点点头:“是我,谷白,好久不见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谷白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是啊,我也差点认不出自己了。不过你没事真好,我都担心了快半年。”

“谢谢。”

“呵,我们之间客气什么啊。”下一刻,谷白尖叫起来,只因小丫纠住了他的耳朵,小丫恶狠狠的说:“还愣着做什么,我们都快饿死了,快去烧饭做菜。”

“好好,我去就是,你别纠了,哎哟,疼啊。”谷白求饶。

此时,刘幕笑说:“小白是我们这裏的掌厨。”

“是吗?”我有些不敢相信。

“嫂嫂,”慕容彤儿牵过我的手,柔柔一笑:“我带你去看你和大哥的屋子。”

我望向刘幕,刘幕朝我点点头。

这是一间不大的茅屋,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处处充满了温馨,让我惊讶的是,这裏的布置与我们所居住过的小村庄一模一样。

回过身,望向站在门外一直温和看着我的刘幕,再望向这一桌一椅,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幸福的来临,那么的踏实,那么的放心。

“幕哥哥说,他要和你男耕女织,儿女绕膝,说这是你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慕容彤儿感动的说:“当时我听后羡慕极了。对了嫂嫂,我和幕哥哥结拜成兄妹了。”

“兄妹?”难怪她叫我嫂嫂,确实不一样了,初见识,她望着刘幕的眼底有着淡淡情素,再次见面,只孺慕钦佩之情,再无半点儿女私情。

“几个月了?”我笑望着她凸起的肚子。

慕容彤儿脸色微红:“五个月。”

“五个月?”离北道岭爆炸的时间也才六个月,他们的发展,超乎预料。

“你和华禹之间,有些让我意外。”我笑说:“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这二人,真的想不到的。

慕容彤儿脸色更红了,支吾的说不出话来,这感觉……想到我是如何制止刘幕的反噬反作,再看她这模样,瞬间明了。

“师娘,师娘——”粗嗓门伴随着高大强壮的身体进了门。

“南威?”我一怔,他也在这裏吗?

刘幕的声音随之传来:“南威已经是我们的大弟子了。”

南威朝我行跪拜礼:“弟子南威见过师娘。”

世事变化无常,谁知道当年一心想要变卖了我赚钱的南威会成为刘幕的徒弟,我忙扶起他来,笑说:“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是,师娘。”南威答得正气凌云。

众人都笑起来。

现在所住的地方是个很平静的小谷,但与外界并无隔绝,只是很难发现进来的路径而已。

生活平静而安逸。

四个多朋后,慕容彤儿生了个女孩,让平静的生活一下子热闹起来。

而我此时,也有了二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时常想起政儿来,如今不问外事,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别总是绣帕子,眼睛会累。”刘幕拿过我手中的针钱,心疼的说。

“没事,七天才出一条帕子而已。”我笑笑。

“今晚夜色不错,出去走走吧。”他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谷中的夜色非常的美,合着群山的幽光,仿如一幅画。

相互依偎着,静静的感受着彼此之间的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我道:“我们应该谢谢水妃。”

“是啊,要好好谢谢她。”刘幕淡淡一笑:“记得小时在右相家授业,看到她模样时,就大为惊讶,没想到世上会有那么一个人与你这般相像。”

“所以你就扮做小太监去与她玩?”我失笑。

“是啊,那时不知道喜欢你,更不知道怎么才能和你玩在一起,所以每次去右相家,就想要去她去玩,就好像与你在玩似的,我把她当做了你”刘幕紧紧的抱住我,无限感概:“这一玩就玩了五年。”

“五年。”我喃喃,五年的时间,青梅竹马的感情,难怪水妃会帮我,在她心裏是把刘幕当成了朋友吧。

“诏水是个很洒脱的人,可惜……”刘幕没再往下说。

我却明了他说的意思,是啊,初见水妃,就觉得她是和风,虽然柔弱似水,但绝不是藏在深闺中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如今进了深宫,只是将她死死的束缚住了。

十年之后……

“娘亲,娘亲……”四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朝我跑来,最大的一个九小,最小的二岁未到。

“怎么了?”我停下手中纺织的活,慈爱的望着我的孩子们。

此时,刘幕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闹喳的孩子们,笑说:“不是让你们不要一天到晚吵娘吗?又不听话了。”

大女儿刘诺才九岁,已出落得标致,此时异常兴奋的说:“爹,娘,有一个自称我们哥哥的人在外面。”

“是啊是啊,”二儿子刘临胖呼呼的可爱小脸硬是装出老气横秋的模样:“他穿着黄颜色的衣裳,好软好软的衣裳,临儿从没见过呢。”

三儿子刘晃一边吃着小指头,一边直点头。

小儿子想是跑得累了,坐在草地上好奇的东张西望。

“黄颜色的衣裳?”我身躯一震,与刘幕互望了眼,踉跄的跑了出去。

政儿,是我的政儿吗?我想念了十年的孩子,他来看我们了?十年的时间,在此刻来看我们,是不是说,他,他登基了?

我没有跑几步,就看到了一个俊美如神砥般的少年站在那里,阳光之下,他像是从天而降,那样的尊贵,那样的不凡。

“娘——”他开口呼唤,稳步朝我走来,二步之外,单膝跪地:“政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和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