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嫁祸刘幕(1 / 2)

替罪禁妃 吕丹 35205 字 1个月前

可那天皇后娘娘却不是这么说的,还是,是我误会她了?

政儿毕竟才3岁,和我说了会话就睡着。

我将他抱在床上,轻轻哄着,只觉整颗心都是暖暖的。

孩子睡着的样子很无邪,看着他这模样,心底的柔软就会被触动,恨不得这样一直看着他。

蓦然,几声轻敲声响起,像是有人敲打木板发出的声音。

有些奇怪,再凝神一听,确是敲打木板发出的声音。

忙找寻四周,并没找不到发出声音的地方。

直到敲的声音越来越重,才发觉竟然是床板。

俯耳倾听,真的是有人在敲床板。

心中微微紧张,但没由多想,抱起儿子放到床角,将另半块床板使劲抬起,床板竟然松动了,刚抬起,张进的身影冒了出来:“姑姑,我来救你了。”

床底下竟然是个暗道,这张床我睡了三年,从不知下面会有个地道。

“姑姑什么也不要问,皇上已经在下面等你了。快走吧。”张进紧张的左右看了看,催促道。

显然,刘荣早已料到有此一变,早就安排了一切。

见我只冷冷看着他,张进急道:“姑姑还在犹豫什么?皇上说了,为了小皇子着想,姑姑也必须离开才行,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刘幕残害小皇子吗?”

我捏紧了拳,漠然望着张进,他说得好倒听,昨天,他要是告诉刘幕事实,事情便不会演变成这模样。

张进不敢与我的视线直视,轻道:“皇上不是太爱姑姑了才会如此么,姑姑不要在这个时候计较了,再不去被刘蓦发现就晚了。”

回想起刘蓦的绝冷,以及对孩子的态度……

“姑姑,你再犹豫的话,刘幕肯定会对皇子下手的,他可是恨死了你,还有皇子。”

“这一切是你们谋划好的?是不是?”我恨声道,“还有这个地道,你们早料到今天的局面,所有的一切都做了准备。”

“姑姑,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再不走,真走不掉了。”张进说着就抱起了熟睡中的孩子。

如今骑虎难下,留在这裏,未来不知生死,跟刘荣离开,又是满满的不甘心。

无情无爱……刘慕真的无情无爱了吗?

“姑姑?”张进再次催促:“不是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若真放不下,大可以卷土重来,现在保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尽管恨这些人,但张进还是说对了,刘幕不肯承认孩子的身份,对孩子是极为不利的,咬牙点头,随着他一起跳进了地道。

地道的刮痕很新,应该是在这二年凿成的,弯弯曲曲,以宫中的路而言,这应该是通往京城北面的郊区。

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看到了刘荣,念瑶二人。

刘荣已换了一身的普通淡蓝长袍,高冠束发,温文而立,翩翩儒子学风,看到我的刹那,大大的松了口气,跑过来欲搂住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冷冷的回视他:“王爷,皇后娘娘与水妃娘娘呢?”

刘荣面色一黯,苦笑说:“我并没有在皇后宫里修凿暗道。”

很想去恨他,可每次欲恨他时,他的深情他的付出总让我觉得酸涩。

“你不能抛下她们。”想到政儿所说的话,心裏对她们的愧疚一波波而来,她们的转变是因为我,她们如此的难境也全只因我。

“人多无法逃出去的,我的心已给了你再也容不下别人,所能选择的人也只是你,只好对不起她们。”他的眼底是满满的痛苦,更是对我无悔的深情。

“姐姐,我们快走吧。”念瑶心急的道:“你一离开,很快会被发现的。”

刘荣朝我伸出了手,目光期待却深怕受到伤害。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逃脱不开这份感情的束缚,我的心总在这样的束缚中挣扎,恨起又原谅,但我造的孽又怎能让那二个无辜的女子受到生命的威胁,“我们一离开,她们还能活着吗?我们必须回去救她们。”说完,我朝回路回去。

蓦的,劲后一陈酸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过来时,是在一处草丛中,劲后的酸疼让我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身边熟睡的孩子时,心底一松。

挣扎的坐起来,印入眼的竟是一身戎装的刘幕,以及身后铠甲铮铮的影衞。

刘荣被影衞围在中间,张进与念瑶则满身是血的跪在地上。

如此望过去,正与刘荣的视线对上,他目光示意我不要出声。

“她人呢?”刘幕的声音杀意可闻。

“皇兄,请成全我和青华吧。”刘荣苦笑。

“成全?呵,”刘幕的笑声无比讥讽:“我宁可杀了她,也不会把她送与他人。”

这就是刘幕,就算他不再是帝王,依旧拥有帝王的习性。

“来人。”刘幕一轻喝,顿时,几名影衞将二人押了上来,正是柳孜与水妃。

柳孔与水妃神情极为平静,她们只深深望着刘荣,眼底或许有怨恨,但更多的却是苦涩与无奈。

“你再不将她交出来,我会杀了她们。”刘幕声音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刘荣握起了拳,眼底挣扎、苦痛。

我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出草丛,面前这些人的痛苦皆由我而起,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看着我一步步走向他,刘幕的唇抿得死紧死紧,神情绝漠,眸底不带丝毫感情。

缓缓跪在他面前:“皇上,请放了王爷和他的家人,青华就跟你回去。”我在赌,赌在他心底的份量。

“你以为我还在乎你?”刘幕居高临下直视着我,毫无温情。

从发束上拿下钗子抵在喉上:“皇上若不放了他们,青华就死在你的面前。”

他眼底陡聚怒火,“你就这么在乎他,竟以性命相威胁?”

“求皇上成全。”只要放了他们,从此刘荣在宫外,他已没有任何的势力,而我在宫内,虽一墙深隔,却能断了他所有的念头。

刘荣似明白了我的想法,神情慌乱不安:“不,青华,我不需要你的成全,你起来,起来,不要去求他。你答应过我要和我重新开始的,不能出尔反尔。”

“重新开始?”刘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竟万分悲怆,他冷冷直视我,那冷,如雪中的冽风,又带着复杂的怨恨:“我不会如了你们的愿。”说完,身形一闪。

只觉眼前一花,瞬间,手中的钗子已在刘幕手中,他将钗子狠狠的丢在地上,傲然道:“这世上,没人能威胁得了我,你更不能。来人,都带回宫。”

出逃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回了宫后,刘荣与皇后一族关在了一起,而我又回到了废宫。

“你爱的人是谁?”小丫将饭菜放在我面前,之后便一直开始问:“是刘荣还是刘幕?”

我一语未吭。

“那你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们这么恨你和这么爱你?教教我吧。”

我还是没有开口。

小丫耸耸肩,蹲在地上,一手托住下鄂,眨巴眨巴的看着我,随口喃喃:“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我也不差啊,怎么他就不喜欢我呢?”又大声道:“你都一天没吃饭了,想做神仙呢?”

我终于开口,无限疲惫:“你都嚷了一天了,不累吗?”

“不累啊。”小站摇摇头,反问:“你这样坐了一天了,还坐得这么笔直,不累吗?”

“习惯了就好。”宫女的坐姿是不允许弯腰的。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小丫突然伤感的道。

这张脸真不适合做伤感状,我淡淡一笑:“羡慕我什么?”

“不是被人爱着,就是被人恨着,感觉挺不错的。”小丫嘟起嘴:“爹爹说,人就应该活得有滋有味的。”

起身,望着窗外的花草,幽幽说:“爱恨都是种累,如果可以,我既不想被人看着,也不想被人恨着,反倒羡慕你的生活。”

小站摇摇头,表示不解。

“等你遇到时就明白了。”

“那你总要选一个吧。”小丫不解的问:“难道就让他们这样下去吗?不过刘幕是我的人,你可别动念头。”

“我没得选。”如何选?他们二人对我的执念都已无法回头,回头的二条路都是血腥,一个为了我身受重伤,丢了江山皇位,变得无情无爱,一个为了我,弑兄夺位,千古骂名,除非他们之间一个人倒下,要不然,无休无止。

小丫耸耸肩,离开。

深夜,万籁俱寂。

这一夜,只怕没人入睡。

每个人都在等着刘幕的决定,是生是死,是去是留……

孩子在皇后的身边,此刻,他也是我唯一挂心的。

该如何才能让刘蓦认了孩子?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就要欲起身时,寝门被打开,刘幕走了进来。

褪下一身黑衣戎装,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俊美的五官沉浸在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的月光下,清峻冰冷中透着炙灼怒火。

他一步步走进我,危险的气息随之迎面而来。

“你要做什么?”不知为何,心裏竟产生了恐惧。

“你说呢?”他的笑冷如骨髓。

“你……”我骇然。

他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落,直至全身**,修长挺拔完美的展现在面前。

然而,我见到的不是白晰的肌肤,而是布满了无数伤痕,几乎惨不忍赌的身躯,那般狰狞,那般丑陋。

这一刻,忘了恐惧,只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的身体。

站起,迅速冲到他面前,双手颤抖的划过这些伤痕:“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有些是火印,有些是鞭痕,还有些像是被野兽嘶交的……

有着伤痕已然如肤色般,应该是很久了,而有些伤痕还结着伽,有的肉应该是新结的,颜色鲜红。

三年前,他的身子还是白晰的,这三年裡,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受了什么样的苦?

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我的手刚碰上他,他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拍开了我的手,猛的撕裂我仅着的里衣。

迅速的,我衣着未缕。

一陈天翻地转,我被抛上了床,还未从身体的酸疼中回神,他已压了上来。

当他狠狠的挺进时,我只觉全身都疼得颤抖。

他的身子似微微的停了下,但很快,又恨恨的冲刺起来。

下面疼得如被撕裂般,我使劲推打着他,却在碰到他满身的伤疤时停下了动作。

双手缠上他的颈,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我却毫不知道。”

动作停了下来,瞬间,动作更是猛烈,像是一种惩罚,更像是一种发泄。

我依攀着他,任他动作,疼也好,痛也好,如果这样能让他舒服些,这些疼痛算得了什么呢?

“你就这么的犯贱?你不知道我这是在做什么吗?还是在他身下,你也如此的淫耻?”他冰冷愤怒的声音在耳边说。

心裏越发的苦涩:“不,不是的。”

他猛然抽身,着衣完毕,冷望着我:“你让我觉得肮脏不堪,跟青楼女子毫无区别。”

面色惨白,只能望着他的身影消失。

泪如雨下,已然明白,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原谅我,成为刘荣的后妃是他心中永远迈不过的坎。

女子的清白如同生命,生命可失,身子却绝不可以失洁。

二天后。

当一名宫女拿着一套侍女服出现在我面前,并告诉我再度成为侍寝宫女时,我突觉时间回到了太后还在时。

穿戴完毕,刘幕已一身明黄坐在崇政殿的御案上批折子。

一切依旧,就连炉香也换上了熟悉的。

唯一的区别便是他那张俊美五官上的森寒,告示着一切都已回不去了。

“以后崇政殿的一切都交由傅青华打理,你们只需要殿外服侍就行。”刘幕头也不抬,冷冷吩咐。

“是。”宫女们脸上布满欣喜,要知道诺大的崇政殿清扫起来那可是累死人的。

宫人都退下后。

“还愣着做什么?”刘幕抬头冷冷望我:“还不快去清扫?”

“是。”苦笑,他是要折磨我。

接过宫女手中的尘把,我开始一处处清扫。

只有二人的宫殿很静,太静了,他翻折子时的声音,我擦试时的声音,偶尔停一下,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已然诏告天下复位了吗?

已给刘荣治罪了吗?

右相柳氏一族他又是如何处置的?

还有我的孩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正在这时,一名宫人带着一位年约十七八的女子走了进来,禀说:“皇上,伺寝美人带到了。”

伺寝美人?确是美人,淡扫朱眉,柳腰婀娜,步步生华,堪称绝色。

宫人退了出去,美人有些局促的站在一边,怯怯的看着刘幕,看她这模样,只怕还未看到我的存在。

“过来。”刘幕未抬头。

“是。”莲步微移。

“脱了。”

“什,什么?”美人一愣。

“将衣服脱了,还要朕再说一遍吗?”刘幕抬头,拧眉不悦的望着她。

美人极为窘迫,羞得整张脸几乎都能滴出血来,眼底却又春意绵绵。

随着衣杉一件件脱落,姣好的身段渐渐呈现在面前,肤如羊脂,色泽粉|嫩,从肩到脚,无一处不精致。

刘幕却未看一眼,只手一伸,揽她入怀,吻上了他。

“你,你们做什么?”尘把‘啪——’一声掉在地上,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美人似乎没料到有人,慌得就要起身,不想被突然刘幕压在身上,他冷望了我眼:“你说呢?”

“你,你不要在我面前这样。”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

“不要?朕就是要让你看着朕与别人欢好的样子。”

美人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既觉难堪又觉无助,但在刘幕的触抚下,又不自觉的发现呻|吟。

“我,我告退了。”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你若敢离开,朕就马上杀了那个孩子。”

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回头望他。

二人已然交缠在一起,刘幕依旧衣杉整洁,美人却已然娇喘吁吁。

我握紧双拳,下唇已然咬出血来,泪珠落下,心痛得几乎窒息,就是这样的感觉吗?看着心爱的人与别的人欢好,自己却无力,只能被背叛的痛楚吞噬全身……

泪眼模糊不清,我跌坐在地上,只看到二具身躯的律动。

当一切结束,当美人含羞离去,他淡淡一句:“地上脏了,收拾干净。”接而继续批着折子。

殿内是欢爱留下的气息。

站起,去拿放在殿下擦地的绸布,明明只有十几步,我只觉走了好久好久。

擦试着地上的脏物,眼泪又颗颗掉落,很想将那些欢爱的气息挥掉,可它们依旧在鼻间停留不去。

擦干的地又被我的眼泪浸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难过了?”下鄂被修长的手指挑起,他冰如千年寒冰的眸子鄙视的望着我:“想朕宠幸你吗?”

我的泪落得更凶。

寒眸微微敛凝,吻了上来。

鼻间的欢爱气息终于被驱散,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胭脂气息,想到刚才他与那美人的亲吻,肚子一陈痉挛,几欲反胃。

狠狠推开他,过于使力,自个身子反跌倒在地。

“你敢推开朕。”上前一步,他抓住我手臂,全身压了上来。

我使劲踢打,声嘶力竭的大喊:“不要这样对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刘幕充耳不闻,就在他几将要进入我身休时,我狠狠朝自己的舌咬了下去。

不管生活多么的艰难,不管有多么的绝望、痛苦,哪怕口口声声说死时,我都没有想死的念头,活着总是一份希望,只要努力了总是能得到想要的,哪怕得不到,也存在着希望。而现在,竟觉得死会是种解脱,一了百了。

突然间,明白了刘幕的痛楚。

鲜血流出嘴角时,他千年不化的寒眸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惶,随之而来的更是狂怒:“你敢咬舌自尽?”使劲撑开我的嘴,点上了穴,使我无法动弹。

“来人,传御医。”抱起我急急往内寝走去。

来的人是竟是谷白,他不是离开了吗?但这会,自顾不暇。

看到我时,他再一次露出了受到惊吓的表情,直到一切检察完毕,他轻吁了口气说:“幸好皇上及时制止了姑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也伤及了经络,有段时间不能开口说话了。”

刘幕沉默不语,只冷深的注视苍白毫无血色的我。

谷白满脸不解,又不敢多问什么,只得退下煎药去了。

迎上了他的目光,我无声的恳求,他的视线却是越发的冰森。

无奈,起身,下床。这裏是属于他的,躺在这裏并不合适,再说,崇政殿的清洁还没有完成。

他没有阻止我的离开,连一句也没有。

每隔二天,都会有一名伺寝美人到崇政殿伺寝,刘幕要她们的方式与第一个美人一样。

一个月过去,我已然能做到充耳不闻,身心早已麻木,每天的工作就是让自己累得不能再累,然后回到废宫里躺着。

什么也不去想,只除了脑海里会想起孩子可爱的脸蛋。

想来,这就是我与他的相处方式了。

悠扬的笛声抑扬顿挫的传入耳里,这样优美洒脱的笛声,除了他还有谁能吹得出来?

开了门,便看到巫臣华禹站在树下,一身白衣,千尘不染。

他闭着眸,修长指尖在笛孔中跳跃着,清莲之雅,幽兰之空……

妖孽能称之为妖孽,是因为无法形容的美,这会儿,倒竟有好心情去细细看这个美男子。

“要是以前你也能这么看我,或许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笛声一停,他睁开眼,满是戏谑。

一时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我以为将他带到你的身边,你会很高兴,所以才入了朝堂,从中瓦解右相的势力。”

我一愣:“这就是你入朝堂的原因?”

他眉微拧:“你的声音?舌受伤了吗?”

“受了点小伤。”轻点头,淡淡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刘幕的缘故?”

摇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望向天空,轻轻一叹:“到现在,你还要帮衬着他。”

“真的是我自己弄伤的。”我想轻松一笑,无奈笑出来苦涩居多。

“其实刘荣比刘幕要适合你。”他道。

“我不想说这些。”

他望向我,清澈眸子倒映出我的落寂:“难道你想一直这么过下去?”

“我不知道。”我无处可去,可路可走,他们对我的执着是不允许我离开的,所有的人都没有退路,往后退,已是万丈悬涯,所有的人只有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尽头。

巫臣华禹淡雅一笑:“知道为什么刘荣会给我官职吗?我告诉他,刘幕已被魔教看中,成为了下一任的教主,他已经拥有与朝廷相对抗的力量。过不久,他便会回来。”

魔教教主?教主?我怔忡。

“刘荣说,他并不想要皇位,自始自终,他要的只是你。他甚至可以将皇位还给他的皇兄,只要我答应,不要对刘幕说一个字关于你的事。包括孩子的身世。他说只要给他时间,你就会爱上他。相反,如果让刘幕知道你成为他的妃子,甚至还为他生了孩子,他就没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那我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而我,答应了。”巫臣华禹再次看向天空,清风吹过,衣袂翻翻,出尘之态,他的声音不再是云淡轻风:“既帮刘幕,又帮刘荣,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却不想,错得离谱。”

“什么?你说什么?”难道一切会演变至此,他也参与了其中?望着这个云般洁白,风般洒脱的男子,慵懒与随意依旧,却多出了一份孤寂,淡淡的,笼罩在他全身,我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凭什么这样做?”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救了你,更不该多看你一眼,看多了你,连什么时候被你吸引也不知道。”他淡淡的说着,“这几个月,在宫里发生的一切事我都知道,看着你的挣扎,你忍受的苦痛,以为你会做出最终的选择……”

“巫臣华禹,那是我的人生,你凭什么来做主?凭什么为我选择?”很想厉声责问他,声音到嘴边却成为了痛苦的细哑,“凭什么?凭什么啊?”

他将视线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是属于他的淡然,超尘,如今却多了丝牵挂,很淡,很淡,淡得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一愣,心端突然无比沉重,对一个生性洒脱慵懒,云淡轻风的人来说,这一丝牵挂意味着什么?不言而明。

可我不想去明白,我已经很累很累了,再也经不起半点的波折。

转过身,缓缓往回走,再也没回头去看他一眼。

祭祖。那是新帝登基时,若是朝堂发生大事时才会做的事,祷告祖先,或是希望得得庇佑。

刘幕要去祭祖,换然话说,他是要把刘荣谋反的事大告天下。

祖先们的陵墓就在北山,与皇宫隔着护河遥遥相望。

我却得知,这一次祭祖,他把刘荣和政儿也带上了。

他想做什么?

北山,是百姓的禁地,那儿一片郁葱,更是鸟语花香,偶见小动物的嬉跑。

皇家的陵墓,气势、格局与故宫遥相挥印,特别是盘旋在上方的巨龙,雄霸之气让人忍不住肃然。

祭祖的一切都落幕时,万公公突然宣了旨,当我听到最后一句‘刘荣与其子刘政贬为庶人,一生于皇陵守孝,至死也不能离开一步。’时,惊在当场。

刘荣面色很沉静,看不出心裏在想什么,只叩头谢恩。

政儿就待在他身边,一直在望着我,看到我他朝望去,用唇形唤了声:“娘亲——”然后便露出个可爱的笑脸。

心裏泛起一陈酸涩,我的孩子是这般的可爱,难 道他的命运只能是如此吗?

刘幕已在宫人的拥簇下要离开。

顾不上什么,我追了上去顾在他面前:“皇上,政儿还小,你不可以让他一辈子都待在这裏,他是你的亲骨肉,我没有骗你啊。”

“滚。”他冷冷一字。

“皇上,皇上不认政儿也没关系,只求皇上让奴婢代替政儿在这裏守陵,他那么小,又那么可爱,我……”

未等我说完,胸口一陈剧痛,身子便被踢飞了出去。

刘幕的神情,眸子是深深的厌恶,咬牙切齿:“朕不会如了你的意,朕不会杀了他们,但要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们。”

我欲起身,只胸口的痛一使力就疼痛难挡。

“不许打我娘亲,坏蛋,坏蛋。”政儿突然跑了过来护在我面前,拿起地上的石头就朝他丢了过去。

万公公忙挡在了刘幕的面前,他眼底有些不忍。

“政儿,不要——”我挡下政儿丢石子的动作:“他,他是——”还未说完,下一刻,喉咙一陈血腥,从嘴角缓缓流出血丝。

“娘亲?”政儿害怕的喊道,继而哭起来:“娘亲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望向刘幕,他依旧是冷冷的注视着我,深邃的黑眸完全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我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对我,他真的一点情意也没了吗?

我与他,只能这样了吗?

那政儿怎么办?他这么小,是无辜的啊?真要守一辈子的陵吗?

蓦的,有人慌张的喊道:“刺客,有刺客,保护皇上。”

无数的影衞窜出来刘幕保护在了裏面,也阻隔了我与他的对视。

刺客有数百名,在纷乱的对抗之中,我紧闭着眸子,只死死的将政儿搂在怀里。

不知是谁拉了我一把,脚离地的刹那,我慌得睁开了眼,就见一名黑衣人抱紧我与政儿,朝刘荣那飞去。

“该死的。”刘幕的声音破空传来。

“青华,你没事吧?”刘荣担忧的声音传来时,我忙睁开了眼,摇摇头。

“走。”他抱过政儿,握过我的手就朝山顶走去,无数的黑衣人挡在后面。

胸口疼得难受,却没多吭一声,此刻唯一的想念,就是不能让政儿的一辈子毁在这座山林中,想到刘幕的绝情,他眸中的冰冷,知道这一辈子是再也无法获得他的原谅,他更不可能认回政儿,无论如何,我也要让政儿离开这裏。

“放心,这些人都是我在打仗时练出来的死士,比起影衞来丝毫不逊色。”刘荣道。

“王爷,你带政儿走吧。青华相信你会善待政儿的。”胸口越来越疼,喉咙的腥味越发浓郁,疼痛也在加剧,怕是走不远。

“我要的只有你。”他加快了步伐,猛的,他停住脚。

我看到了无数的御林军从正前方包围下来。

刘荣拧起眉。

此时,一名黑衣人奔来禀道:“主公,看来他们早有准备,这裏四面都被御林军包围了,唯一的出口只有西南,但那里是断涯,不过属下曾去探过那里,有条只能融一人通过的狭隙可穿回到这裏。”

刘荣想了下,果断的下令:“往断涯撤退。”

一到断涯,劲风猎猎。

然而,在看到站在断涯上的人时,刘荣的面色沉了下来。

我的心也沉了下来。

那是刘幕,劲风舞动他的衣袂,黑发,他傲挺而立,天上风云变幻,唯独他一身的明黄,屹立天地,摇不可倒。

二兄弟彼此对视着,那眉,那目,那近乎完美的轮廓,是如此相像,只不过一个冰冷,一个深沉,唯一相同的是眼底都有着深深的执着。

“坏蛋。”政儿突然出声。

刘幕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眼底的痛恨一如他的厌恶:“你以为你走得掉?”

刘荣突然下跪在他面前,语声是前所未有的哀求:“皇兄,求你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刘幕的眸子又冷了几分,“不,别说这辈子,哪怕是下辈子,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刘荣的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望着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恨,才让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与他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孽缘才让事情发展了这般地步?要怎么样的解释才能化解他的恨?

我一步一步走向他。

“青华?”刘荣来拉我,被我挣开。

五步之外,我跪了下来:“如果你恨我,那就杀了我,求你放了孩子。”

“杀了你?”刘幕冷嗤一声,身形一闪,移到我面前,下一刻,捏起我下鄂:“不,那便宜你了,我要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坏蛋,大坏蛋,不许欺负我娘亲。”政儿突然跑了过来,使劲的掰开刘幕扣住我下鄂的手。

“政儿,你过来做什么?快去你父皇那里。”我急道。

刘蓦的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不要欺负我娘亲。”政儿张嘴就往他手臂上咬。

“政儿。”我惊呼,特别是在见到刘幕眼底的杀意时,伸手就要去抱他。

也就在这时,他唇一抿,狠狠的甩开了政儿。

甩开的方向是悬涯,政儿才三岁,那么小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的小身子,他的武功又是奇高的,这一甩开……

“不——”眼睁睁的看着政儿飞了出去,飞出了悬涯。

“娘亲——”风中,是政儿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害怕。

我看着小身子迅速的坠落。

推开了刘幕,我快速的跑了出去。

“青华——”刘荣与刘幕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瞬间,他们同时抓住了我的手,却没有一人去救孩子。

“我的儿子——”我声嘶力竭,悲喊声冲向云宵。

时间像是在这一秒凝住。

绝望中,仿佛看到一道白影掠过冲向悬涯,那身影,依稀是巫臣华禹。

不可能,巫臣华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裏,就算飞下去,孩子先坠涯,就算是一点点时间,他也是救不了孩子的。

可我还是带着仅有的希望,睁大眼看着悬涯,任凭风再大,眼睛再痛,还是睁大眼看着,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风吹得身体麻木,四肢冰冷……

泪缓缓落下,一滴一滴,直至成串如流。

“刘幕,”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如车辗过沙粒般:“政儿真的是你的孩子,我现在说这话,你总信了吧?”

刘幕脸上的冰冷依旧,只脸色越发青白,道:“来人,下山搜索孩子,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呵呵,哈哈……”我笑,悲哀的笑着,为什么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会选择相信?

“青华,对不起。”刘荣的声音满是懊悔。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我没看刘荣一眼,只望着悬涯:“你一直想把孩子和我分开,现在如愿了。刘荣,一直以来,我对你感到内疚,你每对我好一分,我的内疚就多一分,一直都不忍伤害你,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如今,我与你算是二清了。”

“不,青,青华,我,我没有想过要伤害政儿,没有。”刘荣变得慌乱。

“禀皇上,我们在悬涯底只找到孩子带血的衣裳,从现场凌乱的痕迹来看,显然有野兽经过,恐怕孩子——”御林军来报。

喉咙中的血腥再也克制不住,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身子支撑不住,昏倒。

醒来时,已在废宫里。

睁开的第一眼,看到了刘幕,他就站在床边,迷茫的望着我。

我回视着他,苍白地,空洞地望着他。

这个男人,恨过他,爱过他,最终,恨去,情尽,那代价太大,太大。

没人开口说话,或许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站了很久很久,离开时,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我起身,坐至镜前,镜中的自己面色近乎蜡白,神情死寂,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只剩空壳一副。

夜色袭来时,我依然未觉。

宫女进了来,又出去了,她们似乎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进。

脑海里是孩子生出来时的模样,胖呼呼的,那么可爱,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皇后抱走,那一段日子,天天以泪洗面,夜夜在思念中度过。

这是我的第三个孩子,我是那么的盼望着,珍爱着,极尽一切在保护着。

当他叫我一声娘亲,那糯糯的声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时,总觉抱不够。

他就这么离开了我,他才三岁啊,还那么小,他本应该幸福的生活着,怎么可以死得那么早,太早了,太早了啊。

无声的哭着,泪始终没停过。

东方渐渐露白,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只觉得双眼疼痛难忍。

门在这时被推开,宫女的声音传来:“姑姑,奴婢侍候你起床吧。”下一刻,只听得‘哐——’一声,那是盆具落地的声音,宫女惊喊:“姑姑,你的头发?”

头发?我缓缓朝镜中望去,本是乌黑的青丝,竟然过半变白,黑白交缠在一起,一夜之间竟像老了二十年。

宫女匆匆离开,一会,刘幕走了进来。

冰冷薄凉的目光望着我一夜之间变白的黑发,变得骇然,渐渐染上湿意,他一步一步走近我,突然将我搂在了怀里,搂得那样紧,那样紧。

“青华,我们重新开始。”他的声音颤抖。

“重新开始?”我喃喃。

“朕会试着去忘记以前的事,我们重新开始。”

“是吗?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好吗?”我空洞的喃喃。

“你已经坐了一天一夜,还不够吗?”

“不够,我想陪陪孩子,总觉得孩子会随时回来,再叫我一声娘亲似的,你知道吗?我的政儿,只叫了我四声娘亲而已,我还没听够呢。”

“好。”刘幕点点头,微微哽咽着说:“那我晚些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木然的看着他离去。

“你们不要站在殿外,都去宫外头候着,你们要在,他就不敢回来了,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一个也不许进来,等会我还要给死去的孩子烧些他爱的东西,看到烟了不要惊谎。”我吩咐侍候在边上的宫人。

宫外,那是三重殿门之外,不论殿内有什么动作都听不见,看不到。

当寝殿只剩下我一人时,静静的打量着住了五年,却困了我一辈子的地方。

从怀中拿出火籽,吹起火抛向了床。

丝绸的床褥很快燃着,带动床帐,木头……

问自己,错在哪里?或许每走一步都是错,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像我这样的人该如何活着?

我不明白,也不懂,情为何物?怎能让人执着至此?

是不是唯有死亡才能终结这一切?

如果是,那就是我的解脱。

火烧到了房梁,‘碰——’的几声,小梁倒了下来。

火势越烧越旺,很快,烟气四窜,身体不支倒向地面,我看到带火的碎木纷纷从房梁倒下来。

身子已无力动什么,也不想动,就算这样被砸死,也好啊。

无数烧焦的碎木又掉下,掉在了身上,脸上,我已分不清哪里痛。

死亡越来越接近,我的心却越来越静。

迷蒙中,竟看到了一个白影朝我走来,走近了,看到他向来清澈洒意的眸底是满满的恐惧与害怕。

我想笑,这个像妖孽一样的男人也会有恐惧和害怕的时候吗?就算他在对我诉说他的情意时,也是淡淡的……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裏?又或者是临死前的幻觉?

他与我仅三步之距,可惜,他无法走近我,一块巨大的横梁挡在中间,四周都是熊熊大火燃烧着,任他武功再高,也无能为力。

当一大块木头朝我倒来时,我给了他一个轻松毫无压力的笑容。

失去了意识。

(我擦,好想让青灵魂穿到小姑娘身上,再接着剧情——)

一直不相信鬼神之说。

但此刻,我觉得自己是来到了地狱。

动不了,不能开口说话,想发出声音就觉得整个喉咙疼痛难忍,整个身子感觉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却能呼吸,吸进的气息又很清香。

睁不开眼,连眉都皱不了,这就是人死亡后的感受吗?

似乎不难受。

好像听到了开门声。

有脚步声。

觉得有人走近了我。

“幸好只烧到了表皮,要是伤到深层的,只怕要当一辈子的丑八怪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老也不年轻,讲话的调调悠哉悠哉的,跟一个人很像:“这么大面积的伤,至少得躺上一个月,至于脸,就算重新生成,也恢复不了原先的样子。”

没人回答女子的话,感觉是女子在一个人自言自语。

一会,女子又说:“就是脸难弄了些,一来就给我这么个扎手的。不过她可是你第一次带来我这裏的女人,难不成她就是你的心上人?”

就在我认定这女子定是在自言自语时,一道轻极的‘嗯’声传来。

身子僵硬,声音很轻,但这声音对我来说却是异常熟悉——巫臣华禹。

他怎么会在这裏?

脑海里闪过‘临死前’看到的人,再想到女子方才所说的话,难道,难道我没有死,而是被巫臣华禹救了?

“看来你是醒了,”女子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道:“身子放软,你全身涂了药膏,别动不动就紧崩,对恢复没好处。”

我张嘴,忍痛要说话,却只能听到自己啊啊的声音。

“喉咙也受了重伤,一个月内能开口还是你的造化。什么都别做,也别去想,安心躺着养伤,一切等伤好了再说。”女子道。

怎么能不想呢?我有好多话要问巫臣华向,那时还以为是幻觉, 跳下涯救政儿的人是他吗?如果是的话,他在这裏,那政儿呢?我的政儿呢?想到这裏,我越发激动起来,挣扎着,无奈身子全身被布绑得紧紧的,一动又拉扯到伤口,痛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动?”女子按压下我的身子,不耐的道:“难道你想落下一身的伤疤?”

我张嘴,努力挤出声音,“政,政——”明明说的是政,可听着却只是沙沉的啊啊声。

巫臣华禹像是知道了我要说的话,低低道:“对不起,我没有找到政儿。”

听到女子的惊呼:“不能哭,你头部的沙布都湿了,这样药的效力会减半的。”

被布蒙住的眼睛,眼泪是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嘴裏发出类似碾沙的痛苦喊声,悲鸣着……

此时此刻,痛是唯一的感觉,什么情,什么爱,什么义,都无谓,只有痛,入骨髓,无法化开的痛楚。

那女子叹了口气,开始捣起药来,沉闷的声音一钝一钝的。

“你要好好养伤。”巫臣华禹的声音传来,带着愧疚与不舍。

我很想朝他大吼,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死了就不会这么难受,这般折磨,还能见到孩子……

像我这样的人,活着有意义吗?

爱情薄凉,亲情难觅,甚至连自己唯一的骨肉都无法保住,这样活着……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每天拆布,换药,拆布时痛楚难忍,换药时,几乎还能感受到肌肤疼痛的灼热。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挺下来的,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比死更难受。

“身子恢复得不错,唯有这张脸。”全身能拆布时,莫云师傅,也就是一直在帮我疗伤的那个女子叹了口气:“只怕难以恢复成原貌。”

身子已轻松了许多,唯有整个头依然被包裹得严实。

“就没有办法吗?”巫臣华禹问。

莫云师傅想了想:“除非换张脸。”

巫臣华禹陡然沉默,半响,淡淡说:“或许对她来说,换才是最好的选择。”

“孩子,你觉得呢?”莫云师傅在问我。

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生无可恋,死亦无谓,对我来说,活着只意味着等待死亡。

“傅青华,你就不想重新以另一个身份快乐的活着吗?”巫臣华禹道:“摆脱过去,没有那些伤害你的人,换了一张脸,在这个世界上就没再有人认识你,你可以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一怔,另一个身份?没人再认识我?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吗?可以吗?可能吗?

“你就没这样希望过吗?就不想找回自己吗?”

找回自己?这么些年,我还有自己吗?还可以有自己吗?我已经很累了,失去了太多太多,已经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在哪里,恐怕是再也找不回了。

巫臣华禹继续说着:“活着是美好的,你可以把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可以换一种活法,平平淡淡的,却能幸福的活着,甚至还可以找一个疼你,爱你的男人过一辈子,再生下一堆的孩子,像平凡的百姓那样,一家和融。”

平平淡淡却幸福的生活?是啊,这不是我一直渴望的吗?

“傅青华,忘记过去,把前半生都抛开,从此幸福的活着。”

轻咬下唇,巫臣华禹的话,我是动容的,这样的渴望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以为只是个梦,不敢再去奢想。

“孩子。”莫云师傅温暖的手握过我,语重心长:“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应该还有自己想做的事吧?那就站起来去完成。”

自己想做的事?是啊,我的父母,我还没找到我的父母呢,他们是生是死我还不知道。

过了许久,才听到自己粗哑的声音说:“莫云师傅,我想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任何人看了都不会再看一眼的脸。”

以往温沉的声音已然失去,往后只能是像现在这般粗哑,那么,就让这张脸也变得再普通不过吧。

一年之后。

已是来年的至夏。

天气炎热,尽管我满头大汗,依然觉得全身舒适。

“京云,将这些药拿去捣烂,按照我以前教你的做成药丸。”莫云师傅将晒好的药材丢给我。

京云是父亲给我取的表字,父母就我一个孩子,母亲体弱又无法再育,父亲可说拿我当男孩子在养,因此很小时就给我取了字,名青华,字京云,没人知道我这个表字,只有在家里时,父亲才会叫我。

“好。师傅又要出去云游吗?”每个月的几天,师傅总会离开这座小谷济世,真正的慈悲为怀。

“不是我。”莫云师傅笑道:“是我新收的好徒弟傅京云。”

“我?”我一愣。

莫云师傅笑着点头:“虽然才半年,可能教的我都教了。现在你就缺乏实施了,到外面多走走,对你有好处。”

阳光下,莫云师傅年过百半却依然神采翼翼的面庞慈爱的看着我,半响,对着我背后道:“是吧,华禹?”

转身,就见到了巫臣华禹,依旧是一身的白衣,不染一丝杂质,仿如仙人下凡,悠悠于天地。

他慵懒的望着我,眼底尽是温温暖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已经一年没见到他了。

“刚刚来。”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搜索着,半响,说了句:“一样好看。”

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真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再加上粗哑的声音,只怕会遭很多人的嫌弃,还有过半的白发,尽管身躯依然挺直纤细,可从背后粗粗一看,只怕是个老婆婆。

我微微一笑,淡淡说了句:“谢谢。”

“你就和华禹一起去走走江湖。”莫云师傅打趣的望着我与他,悄然的在我耳边说:“华禹等你够久的了。”

面对师傅眼中的打趣,我哭笑不得。

小谷四面环山,几乎没有出路,唯一的出路是道狭缝,也被荆棘披满。

师傅说会安居在这裏,主要是山上的草药都极其罕见,有利于她采药。

“不舍吗?”见我一直望着谷底所居住的小屋,他轻轻一笑。

“是啊,师傅给了我新生命,又教了我那么多的东西。”转过身看着他,目露感激:“也谢谢你救了我。”

“以身相许如何?”他眸底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

“说什么呢,走吧。”详装听不懂,我朝山下走去。

夏的景致,蓬勃繁茂,各式野花争相开放,处处散发着野林的美丽。

要说忘记过去,很难很难,犹其是想到孩子,那痛,依旧在心底没有散去,但当在镜子中看到全新的面貌时,那一刻产生的意识,至今都记忆犹新,那便是活下去,去找回自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我们去哪?”山脚下有二条路,一条向东,一条向北。

巫臣华禹摸摸怀里,拧眉说:“没银俩了。”

我一愣:“那怎么办?”

“找户富人家下手。”他说得很正经,很认真。

“什,什么?”我惊得张大嘴。

“你不明白吗?江湖的人向来打打杀杀,哪有时间去赚钱?”

“那,那就去偷?”我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巫臣华禹看着我,眨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阳光顿时失色不少。

“你说的不是真的吧?”对于这个所谓的江湖,我还真是有些忐忑,尽管觉得他应该是在说笑。

“真的。不过这也是绝少数,这些人被称为江湖败类。走吧。”他突然握起我的手,微风吹过,带起他的黑发飞扬,秀出他完美的轮廓。

可惜站在他身边的人其貌不扬,连美丽也变不上,破坏了美景。

缩回了自己的手,我道:“我自己会走。”

他微微一笑,“这条路不怎么好走,等到了大道上,你再自己走。”说完,又牵起了我的手。

我无奈,只得任他牵着。

原来所谓的江湖,与我们的世界是一样的,只不过江湖上的人多属于或拥有侠义之心,或拥有云游之意,又或是为非作歹,龙鼠混杂的人,而将正经人家的子女排除在外,但也不乏有名门正派。

饭馆里,大家都粗布衣杉,有的人腰佩长剑,有的则是双斧,他们吃饭,喝茶,甚至是谈吐都极为豪放,不拘一格。

其实这些人在平常都能见到,只不过那时脑海里还没有江湖这个概念。

巫臣华禹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他一入茶馆,整个馆子一片寂静,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点了穴般,皆惊艳的望着他。

我在心裏叹息一声,他这样的容颜,不被说成妖孽也是祸国殃民的,幸好身为男儿身。

“客,客观,要,要点什么?”小二走了上来。

“听说这裏的红酥鸡极为有名,就来一盘吧,再加几样小菜就行。”他道。

“是,是,马上就来。”小二正要离开,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身道:“客观不像塞外人啊,朝廷下了吃肉的禁令,三年大丧期间不许吃肉。”

“大丧?”我一愣,一惊,难道是……最终,他还是杀了他吗?一直在努力放下这些事,如今五味翻杂,不知道是什么感想:“皇上死了?”

“嘘——说什么呢,”小二白了我眼:“皇上年纪轻轻,才登基几年啊,怎么会死?是先后。”

“先后?”这回巫臣华禹也挑了挑眉:“先皇娶过皇后?”最后一句话,他是问我。

想到那个薄凉的男人,心裏已然麻木,我摇摇头。

“就是这样才奇怪。”小二一直望着巫臣华向的脸,那模样几近痴迷:“皇上下昭说,先皇后崩,下令禁吃一年的肉,百姓们都议论纷纷,没听过先皇娶皇后啊,这突然就冒出个先后了,还听说这个先后是被火烧死的,那火太大了,把整座宫殿都烧毁,可怜啊,都没人知道,更别说救了。”

先后?被火烧死的?难道刘幕他……

“等等。”方才就觉得奇怪,小二一直在说着先皇,先皇后,难道刘幕并没有想复位?但那天的祭祖是怎么回事?还是他改变主意了:“你说皇上下昭,皇上的名字是不是叫刘荣?”

“你要死啊,皇帝的名字是你随便乱叫的?”小二瞪着我。

我微愣,刘幕没有复位吗?他不是一直想着复位吗?他放过刘荣了?那他人呢?

此时,巫臣华禹缓缓落坐,懒懒的问:“小二,近来朝廷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小二殷勤的走上前,给他倒了杯茶,近乎讨好的说:“现在的皇上可是个好皇上,能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怔忡着,宫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百姓却不知道,难道刘幕一开始就没打算复位吗?那他做的那些事又是为什么?

小二下去布菜了。

巫臣华禹目光望向街上,优雅的喝着茶水。

而我,却盯着桌上的杯子出神。

“既然重生了,就应该忘却以前的一切,爱也罢,恨也好,统统放下。”巫臣华禹淡然说。

“我知道。”近一年来,我一直在努力的化解心中的痛楚,还有过往的一切,但伤害太深太深,有些东西只怕要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忘却。

“你还爱他,是吗?”

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想到刘幕时,脑海里出现的是政儿可爱的小脸,想到政儿,心中又是一痛,最终,我道:“我与他,在我放火的那一刻,已然彻底陌路。”

“希望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巫臣华禹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极好,站起说:“我们走吧。”

“我们还没吃饭呢。”我微讶。

他挑高眉:“难道你还想让他们觊觎我的美色?”

不待我说话,他拉过我的手就走:“我带你去吃野味。”

连着六个月,巫臣华禹带着我游历,每到一处,我都会替生病中的百姓们治病。

每一次治好一个病人,就会觉得伤痛在慢慢的缓解,特别是看着本是病恹恹的孩子过几天就变得活蹦乱跳,看着他们与父母拥抱在一起的温暖场面,我就会哭,会想到政儿,想到他可笑的笑容,糯糯的声音。

巫臣华禹一直在陪着我,我看病时,他在一边帮衬着,我哭时,他会吹笛安慰,更多的时候,是默默的望着我,嘴边挂着一丝温暖的笑弧。

偶尔无意间目光相遇,他便会给我一个灿烂,倾国倾城的笑容,那时候,看着女病人们露出的眼神,我便会哭笑不得。

直到这一天,温馨的画面被打断。

“大祭司,老教主说他要卸下教主一职,让你回去主持新教主接任大典。”来的人禀报说。

不远处的我心陡然一跳,新教主接任大典?脑海里想到那时巫臣华禹说过的话‘刘幕已被魔教看中,成为了下一任的教主’,是刘幕成为教主的接任大典吗?

禀报的人走后,巫臣华禹走向正在捣药的我,淡笑着说:“你说过,你与他,在你放火的那一刻,已然彻底陌路,如果再见到他,应该不会再留恋吧?”

望向他,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后,使他全身仿若涂上了一层辉煌。

“我不知道。”现在心裏很平静,静得仿佛荡不起一丝涟漪,只不知道,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会如何?恨?爱?还是别的。

“不想带你去魔教,但唯有让你见到他,你才能确定是不是放下过去,从此去过你真正想过的日子。”他深深的锁住我的视线,“京云,这也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心意,是和他在一起,还是和我浪迹天涯,你若选前者,我从此将会消失在你面前,不再出现。”不是云淡轻风,不是懒散的随意,嘴角依旧挂着微微的笑,神情却是认真的。

他的话来得太突然,我怔愣的望着他。

巫臣华向轻轻一笑:“说是给你最后的机会,还不如说是给自己最后的机会,只是不想再让自己有妄想而已。”

“我们这样,不是挺好。”我别过了脸:“这裏的人需要我,我不想去魔教。”

“你必须去,因为莫云师傅会回去,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她是魔教的长老之一,魔教的长老,包括一切职业,向来只单传弟子。换句话说,你已然是魔教未来的长老。”

魔教长老?我心神一震,到最后,又要与那个男人牵扯上了吗?

说是魔教,还不如说是一座城池。

云城,在大汉朝的位置属于各边国的交界点,连接着大汉,西蛮与西戎的交通要道,更是各国物资集运的交易转折场所,大部分东西都是通过云城送往各处。

虽然它是在大汉的地图上,但它更是个小小的中立地带。

如今谁又能想到,整个云城,竟然会是魔教的人在掌管,又或者说,云城的所有百姓都是魔教中人?

相对于我的震惊,巫臣华禹则是笑若春风的与前来迎接他的女们说笑着。

半响,侍女们仿佛才见到了我,其中一个年纪约二十上下的侍女好奇的打量着我:“公子,这位姑娘是干嘛的?”

“她是莫云师傅的徒弟,叫傅京云,也是你们的主人。”

侍女们有些吃惊,更多的是疑惑,一个还是孩子的小侍女嘀嘟了一句:“怎么长得这般普通,还长了白发。”

这话些在帮着别人看病时早已听以为常,我并不觉得难过,只微微一笑。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们以貌示人的?”巫臣华禹语声不严厉,只冷了几分,但那小侍女却红了眼,走到我面前轻道:“对不起,我说错了,请姐姐原谅。”

我一怔,忙道:“没事的。”奇怪的望向他,怎么他面色一冷,这些侍女似乎极为害怕他的样子。

此时,一侍女进来禀道:“祭司大人,老城主说想看看未来的毒宗长老,有请你和未来的毒宗长老过去。”

毒过长老?我吗?不是习医的么?

“告诉他,这就去。”

“是。”侍女退下。

此时,巫臣华禹突然对我说:“在那里,有可能见到他,走吧。”

见到他?心裏陡然紧张了起来。

见我没跟上,走到门口的巫臣华禹又转身望向我:“怎么了?”

回过神,竟发觉整双手都是冷汗,忙摇头说:“没事。”

云城的主建筑很宏伟 ,依山而建,层层叠加,连绵起伏,大有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

沿着山梯往上,便是主厅,主厅很大,八个巨大石柱支撑起屋脊,厅内不是烛火照明,而是几颗硕大的夜明珠。

我自然惊耸,这几个夜明珠可是价值连城,就连皇宫也拿不出来,他们竟然用来照明用?就不怕有人偷吗?

“你就是莫云收的徒弟?”一道浑厚的嗓门响起。

我看到一个老头,白胡鬚过膝的老头坐在上头,穿了一身的白袍,肥袖飘飘,他长得极为普通,甚至没有想象中魔教教主该有的霸气,而是一脸的无害。

“是。”我低首。

“不错,不错,够特别。”老头哈哈一笑,目光又望向巫臣华禹,无害的表情陡然冷了下来:“逆子,还敢回来。”

“我只是屡行使命来主持新教主的接任大典,主持完后就离开。”巫臣华禹的脸比起教主来更冷。

他们不是父子么?这场面似乎有些……

“逆子,逆子,你是要气死我不成?”老教主跳了起来,一掌就冲向巫臣华禹,速度之快,眨眼之间。

瞬间的功夫,二人飞出了厅外。

我追了出去,外面哪还看得到什么人影。

“你是谁?”就在我回身时,见到小丫迎面走来,轻快的步伐,还哼着歌,见到我时,满脸疑惑:“没在城里见到过你,新来的使唤侍女?”

“不是。”看到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这裏,是不是意味着刘幕也在?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怪?难听。”她眼珠一转,突然拍手道:“太好了,我正愁找不着长成你这样的侍女呢,不管你是做什么的,这些日子你就去侍候一个人,我给你五锭金子。”

“姑娘,我说了不是这裏的侍女。”

“变成是就行,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在这个云城里,只要我开口了,都能得到。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自然知道她是谁,甚至还能猜测出她要我去侍候的人是谁,正因为此,我才不愿去:“我是以后的毒宗长老。”

“咦,你就是莫云姨新收的徒弟?”小丫眨眨眼,一脸不敢置信,半响,才道:“那又如何?至少现在不是,而且更符合要求了,就当是我向莫云姨借用一下你这个徒弟罗。快走吧。”

说完,拉着我就往一处阶梯下去。

小丫是习过武的,力道极大,我挣脱不开,又呼救不得,只得被他拉着去。

直到一处梨树园林时,我已然气喘吁吁。

“幕哥哥,我给你找了个侍女,”小丫边朝裏面喊边拉着我进去。

最终,还是见到了这个极不愿见的人。

站在一副画面前,背对着我,未束发,乌黑的发丝恭顺的披散在背后,玄色长袍宽松迤地。

对于小丫的叫声,他仿若未闻,修长挺拔的身躯动也未动,像是看得极为出神。

“人都死了,还每天看着?”小丫叹了口气:“对于我这个大活人却生而未见。幕哥哥,你再看她,以后我就烧了这副画。”

“你怎么又来了?”刘幕终于转身,视线掠过了我看向小丫。

一年未见,他削瘦得厉害,眼底的冰冷更凝实,俊美的面庞除了绝冷再也没有别的表情。

知道他是认不出我的,就像刚刚他明明看到了我,却视若无睹一样。

可身子还是下意识的僵硬,背后更是紧张的出了冷汗。

“这是我给你找的侍女,鉴于她以后的身份,绝对不会对你存有非法之想的。”小丫指指我。

“什么身份?”

“你是未来的魔教教主兼云城城主,她可是未来的毒宗长老,生杀大权在你手上,对你只会尽心服侍,怎么可能再有非份之想呢。”小丫嘿嘿一笑。

刘幕的视线再度投在了我身上。

我忙别开了眼,学着那些侍女见到巫臣华禹时的动作,单膝跪地,抱拳说:“属下傅京云见到教主。”

“你也姓傅?”刘幕冷冷的望着我,又看向身后的画像。

“是。”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了那副让他专注的画,心神一震,竟然是身着宫装的我,画中的我正在倒着茶水,身姿站得笔挺,眼神专注,动作规矩,这画画得极为传神,显然,画的人投入了全部的身心。

“就留下她吧。”刘幕淡淡道。

小丫突然嘟起嘴,小声嘀咕着出去:“这么不凑巧,都姓傅,真讨厌这个姓。”

小丫一离开,房间就安静了下来,他继续看着画像。

而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就像小丫方才所说,不管我是不是长老,他也是主,我是仆。

他都说了‘就留下她吧’,我便不能再拒绝,可这样的相处………总觉一直拼命在努力抵制的情绪又开始在心裏闹腾。

不想再引起他的注意,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牵扯。

“教主若没什么事,属下先告退了。”我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无情绪。

“给我泡杯茶吧。”他淡淡说。

“是。”手碰上茶壶时,突然想到那副画中的自己,是啊,我已不是宫女,宫女的那些习惯,那些动作都必须全部忘记才行,一般的女子是如何泡茶的?脑海里想着的是母亲给父母泡茶的样子。

将茶水端给他时,他道:“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至始至终,刘幕都没有望我一眼。

“是。”心底松了口气。

走出门时,我又回头望向他,他的身影是越发的落寞。

恨过这个男人。

爱过这个男人。

可不管是恨还是爱,带给的是无边的痛。

现在,只想做回自己,只想平凡的生活,如果彼此的人生一定要纠缠在一起,便做到无恨无爱,形同陌路吧。

转身,看到了巫臣华禹,他就站在梨树下,微笑的望着我。

我亦微笑的走向他(全文完结,当然这是假的。哈哈哈……)

正要开口时,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巫臣华禹,我的孩子呢?”

孩子?身形一顿,我望向不知何时出来的刘幕。

“什么孩子?”巫臣华禹依旧淡然。

“那天你也跳下了悬涯的,尽管你将现场布置是像野兽来过,但可能吗?就算你没抱住孩子,难道你还阻止不了一头野兽?”刘幕冷哼。

猛然望向巫臣华禹,是啊,尽管是孩子先落下悬涯,但他紧跟在同一个地方落下,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野兽……

为什么我以前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我想上前去问清楚,又怕自己过于激动而让刘幕怀疑,只得死死的捏紧拳头,满怀期望的看着巫臣华禹。

“我确是没救上孩子,不管你信不信。”巫臣华禹说完,离开。

我赶紧追了上去,刘幕的一句话让我死寂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

就在走出园林时,身子莫明的有种熟悉感,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但此刻,我已然顾不及别的。

“华禹,华禹——”我追了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激动的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孩子,我的孩子他?”

“我有必要骗你吗?”巫臣华禹轻叹了口气。

我一怔。

“仅仅是他的一句话,你就如此的相信?”

“不是,但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多希望他还活着。”

巫臣华禹深深的望着我,眼底有些失望:“仅是如此吗?方才泡茶时,你的整个人都在颤抖,若是他的注意力不在你身上,只怕早就引起他的怀疑了。”

“你真的没救出我的孩子吗?”我依然执着于此问题。

“没有,他死了,被野兽……”

“不。”我捂住自已的耳朵,拒绝再一次听到那句残忍的话,哽咽的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问的。不知道我的住处在哪里,我累了。”

我住的地方离梨花园并不远,甚至还有二名侍女服侍。

夜来得很快。

天空布满繁星时,已然入夜至深。

睡不着,只能望着满天的繁星出神。

心裏很空洞,也很寂寞,这一年来,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采药, 晒药,捣药,之后告别师傅,每天就只是看病,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的痛苦。

忘掉过去,放弃过去,是一件很难的事,对于失去的,总有种想再去抓住的却抓不住的痛楚。

可在看到刘幕的那一刻才明白,一年的时间太短了,短得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再度痛楚了起来。

“大小姐,姑娘已经睡下了,你……”侍女的话还未说完,小丫已经走了进来。

侍女只得退出去。

“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小丫瞪着我:“为什么他要为你说话?”

“为我说话?”我不解。

“让我不要叫你去侍候幕哥哥。”小丫狐疑的看着我:“哥哥以前从未替别人说过话,很显然,你在他心裏极为特别。”

“是吗?”我淡漠一笑。

小丫冷哼一声:“他不让我偏让你去侍候。”

“你在吃味?”我失笑。

“不可以吗?哥哥只能疼我一个人。”小丫蛮横的插腰。

突然发现,她这样的肆无忌掸,这样的无悠无虑,这样的蛮横无礼,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而我,拘束,严谨,深思,每做一件事,都要熟虑,差别是何其的大。

“小丫,你过得很幸福,知道吗?”我道。

“这还用你说。”小丫撇撇嘴。

“走吧。”我笑笑。

“去哪?”小丫一怔。

“不是让我去服侍少城主吗?是要住到梨花园去吗?我去收拾。”以小丫的性子,我若不去,怕是会闹到老教主那,那样一来,事情就会闹大,我不想变成所有人的焦点。

小丫眨眨眼,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鄂,看着我收拾东西。

半响,她突然说道:“你的身形真好看,很像一个人。”

“是吗?”

“她是个宫女,不不,是个后妃,可惜被火烧死了。哎——”小丫叹着气摇摇头。

身形一僵。

“不过死了也好,至少,很多人因为她而得救了,天下太平,幕哥哥也回到了我身边。”

“大小姐很讨厌那个人吗?”我的死换来了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呵呵,心裏苦笑,是啊,天下太平。

“谈不上讨厌,就是看不惯。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和哥哥好了就算了 ,还去做弟弟的女人,害得兄弟自相残杀,没落下一个好的,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人呢?”

“她那么坏吗?”难道在别人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坏。”小丫肯定的说。

后半夜,下起了雨丝。

我的心情一如这天空的阴云密布。

何谓孽缘,这便是吧。以前,我是他的宫女,现在,我成为了他的侍女。

难道所谓的缘分,就是一个缠字吗?要缠到何时才会是个尽头。

到底是谁造就了现在的一切?是我,是他?

“你在做什么?”薄凉的声音在身后向起。

刘幕一身青衣,傲然站于夜色之下,以往的他,薄凉冷情,现在的他绝冷无情,就连气息仿佛都能与黑夜融为一体。

“教主。”我起身。

“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他问,目光怔忡的望着我半是白发的发丝。

“生下来就如此。”我平静的道。

“是吗?”他转身缓步离开,步履沉重。

“教主。”我喊住了他:“属下一直跟着师傅学医,既然到了云城,想替城里的百姓们看病,恐怕不能服侍教主左右。”只要刘幕同意,小丫自然没什么话说。

告诉自己要形同陌路,放下以往的爱恨,但每次见到他,总忘不掉孩子被他推下悬崖的一幕。

“你不愿服侍我?”刘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属下只是想学有所用。”

“学有所用?那你应该施毒害人才是。”

我一怔:“什么?”

“你不知道莫云的独门武功是施毒吗?她教你的不是这个吗?”

师傅的独门功夫是施毒?难怪他们总说毒宗长老,可师傅教我的确是行医救人,而非毒术。

见我愣着,他又道:“服侍我,委屈了你不成?”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好的待在这裏,现在,服侍我沐浴。”他冷冷说完,离开。

这模样,跟在宫里有何区别?我苦笑。

浴池就在主屋的后面,那是天然的热泉,要不是现在下着雨,还能看到满天的繁星。

当刘幕开始宽衣时,下意识的,我要过去服侍,脚才迈出一步,硬生生钝住,心裏惊出一身汗。

多年的习惯已使身体有了本能,方才要真是过去了……

刘幕突然朝我望来,目光里有抹深思,突然道:“还愣着做什么,下池。”

“啊?”我愣了愣,魔教中的人没有男女之分的吗?还是,每个上位者的侍女都是这样服侍的?又或许,这是刘幕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在刘幕黑沉的视线之下,我忙低答了句:“是。”

此时,刘幕已全身**,修长的身躯,宽胸榨臀,如细雕般完美的身段在雨幕下呈现,若非他身上的那些巴痕……

巴痕?似乎又多了,而且好些疤痕极为鲜红,仿佛才刚长出肉不久似的。

明明记得二年前没有这么多的。这些巴痕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但这些已不是我能管的了,此刻我只是别过脸,一般的女子见了这场面,应该是慌得不知所措吧。

我是紧张,这份紧张不是出于羞涩,而是害怕,害怕他认出我,害怕从此又纠缠在一起。

下了浴池,我轻轻给他身躯擦试。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脸上,深沉的,锐利的盯着我。

心一陈紧缩,却又详装毫无所觉。

“你是什么时候拜入莫云门下的?”他问。

“二年前。”我小心的回答。

“他为什么收你为徒?”

“属下一头白发,常遭人欺负,师傅见我可怜,才收留了我,传我医术。”

“见你可怜?莫云?”他的眼眸是满满的讥讽。

一时不解他眼中的讥讽为何而来,只觉得他对师傅并不和善,忍不住道:“师傅是个好人。”

“好人?是吗?”他腾然起身,也不擦试,抓了衣裳披上便离去。

我轻咬下唇,暗附着他方才问的那些话是何意思?被怀疑了吗?不行,得想办法告诉师傅这裏一切,要不然刘幕若是向师傅问起,只怕漏洞百出。

回到房里时,才松了口气。

赶紧将一身湿衣换下。

坐在床上时,轻吁了口气,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行,应该不至于让他怀疑什么,加上这张脸,这声音,就算怀疑,也应该察觉不到我是傅青华的。

带着不安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陈凄厉的喊声传进了耳里。

惊得坐了起来。

凄厉的喊声继续,那声音沉载了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悲哀,又仿佛极端的在克制着某种东西。

是刘幕,这声音是他的。

速度的下床,连外衣也来不及披件,朝他的小院奔去。

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雨已然停下,只阴云压空,天像是要塌下来般。

就要冲进他的院门口时,一支手挡在了我面前,是巫臣华禹,他的身边还站着正哭得稀里哗拉的小丫以及一直沉着脸的老教主。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我问,声音里带着无法隐藏的紧张。

“哎,”老教主摇摇头:“他还是不肯绝情绝爱吗?这样下去,折磨的是他的身心啊。”

“阿爹,就没有办法了吗?”小丫哽咽道:“干嘛练这种武功非要绝情绝爱啊?他不想就不想嘛。现在倒好,半个月就被邪功所吞噬一次。”

“什么邪功?这是你祖师爷创的,不许这样说。”老教主瞪着眼。

“本来就是嘛,他为了练这功夫吃了多少苦,为了留下意识,不绝情绝爱,天天鞭打自己,让野兽咬自己……”小丫已哽咽得说不下去。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为了留下意识不绝情绝爱,天天鞭打自己,让野曾咬自己,“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关你什么事。”小丫没好气的道。

我望向巫臣华禹,他亦正复杂的望着我。

此时,一声更加悲怆的喊声冲向了云宵:“青华——”这二个字,透着绝望,深情,忏悔,哀的感觉像是能浸透到人的五脏六俯去,那以的浓,那样的悲。

我心神一震,情不自禁的朝院中迈去。

手却被巫臣华禹拉住,我抬头看他,他深深望着我,轻道:“不要去。”

小丫忽然放声大哭起来:“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女人,他就不会克制邪功的反噬,大可以绝情绝爱,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哇——”

老教主重重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为了我吗?又是为了我吗?压下那份酸涩与痛楚,我平静的道:“我只是进去看看他。”

巫臣华向摇摇头:“他现在完全没有意识,你进去只会送死。”

“完全没有意识?”我一怔:“什么意思?”

“祖师爷创造的这门功夫,练到第三层时,心志会被反噬,少了人的七情六欲,每加练一层,七情六欲便会少一分,练到第九层时,只剩孤冷,一切将随他的喜好做出决定,如果内心抵制这样的反噬,功夫越深,痛苦便会更厉害。”

“那他练到第几层了?”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第九层。”巫臣华向刚说完,一道人影从梨花园冲了出来,站向后山。

小丫这时哭得更大声。

“他去哪?”我抓过巫臣华禹的衣裳,紧盯着他问。

“忘了你说过的话吗?别管他的事了。”低声说完,他拉着我就要离开这裏。

我猛的甩开了他的手:“我要去看他。”

“如果你去看他,一切将会再回到从前。你希望变成这样吗?”他问得很平静。

回到从前?不,不要,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那太痛苦,太无助。

巫臣华向拉着我一步一步离开梨花园。

我的脚步很慢很慢。

巫臣华禹手一用力,迫使我的脚步变快,道:“既然要放下了,就彻底的放下,你忘了在宫中时的苦,还有政儿的死了吗?”

政儿?我可爱的孩子,孩子的死是我永远过不去的坎,就像一道魔障,永远的摆放在我与刘幕之间。

不知不觉的,泪如雨下。

“回去睡吧,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巫臣华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

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不知过了多久,才上了床。

放下了吧,不论他发生了什么事,都与我无关,巫臣华禹说得对,既然要放下,就彻底的放下,不要再去多想,多管。

带着决定,闭上眼。

然而,刘幕那凄厉的声音就像是一道打进了心底的符,睡梦中,一直是他的声音在回荡。

我在一陈惊吓中醒来,发觉全身都是冷汗。

夜色还是很深沉,还没天亮吗?

这一夜,竟是这般漫长。

想再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披了外衣起身,开始在房里跨度步,那些话一直在耳边回荡‘为了留下意识,不绝情绝爱,天天鞭打自己,让野兽咬自己’‘祖师爷创造的这门功夫,练到第三层时,心志会被反噬,少了人的七情六欲,每加练一层,七情六欲便会少一分,练到第九层时,只剩孤冷,一切将随他的喜好做出决定,如果内心抵制这样的反噬,功夫越深,痛苦便会更厉害’,犹其是当他喊出我的名字时,那悲怆到极致的声音——

蹲下身,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深埋进臂弯内,不能去,无论他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无关了。

我要过的是另一种人生,平凡的,平静的,普通的,没有痛苦,没有折磨,更没有他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那‘青华’二个字,却总在脑海里徘徊,他声音里的痛楚,忏悔,情意是那么的深,那么的浓——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吧,然后回来。

猛然起身,开门往外跑去。

就在跑出院子时,一陈笛声吹来,带着许些的落幕吹散在天地间。

石廊上,巫臣华禹白衣飘飘,他的目光是落寂和了然:“你决定了?”

我不敢直视他的眸子,只轻嗯一声:“我只是去看看他,一眼就好。”

“一眼?”他轻轻一笑:“京云,我想将祭祀的位置交给别人,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一怔。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一步之外时说:“从此浪迹江湖,游山玩水,过着平淡却快乐的日子。嗯?”

他的情意我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下鄂被纤长的手指挑起,妖孽般的脸一下子放大在面前。

清澈幽深的眸子紧锁着我:“回来之后就会跟我走吗?我要你的承诺。”

“我,我……”

下一刻,他俯身而下,吻了下来。

我震惊的望着他,他的唇一如他的味道,凉凉的,雪一样的感受。

猛然推开了他,面色惨白。

他苦苦一笑,“去吧,他就在后山的谷内。”

“华禹,我只是,只是……”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二年来,是他在身边陪着我,痛时,哭时,都是他的肩膀给了依靠,不想伤害他。

“我没事,去吧。”他微微一笑,一如以往的笔容,懒散而悠然,离开。

一咬牙,我朝后山跑去。

云城的山并不高,却极深,有着很多的山谷狭缝。

进了山谷,能听到野兽的低吼声,听得人汗毛悚立,害怕而不赶前进。

我顾不得这些,只朝着方才刘幕飞去的方向跑着。

不明白他跑来山内做什么,只这一刻,非常想见到他。

一声声野兽的嘶吼声响彻了云宵,伴随着打斗声从西面传来。

快速朝西面走去,当走到一处山谷时,裏面的怀景惊得我捂住了嘴。

满山谷是野狼的尸体,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我只觉身子颤抖。

黑夜下,一个人影在与数十只野狼交战着,那人像是毫无意识,只用全身蛮力与狼群扭打在一起。

他的身上,到处是伤口,有的深能见骨,但他像是毫无所觉,仿佛他的意识都被别人控制住了般。

泪落下,很快视线不清。

这一刻,看不到周围的一切,眼底只有眼前疯狂没有意识的男人。

他的伤就是这样来的吗?为了不忘记我,为了不成为孤冷的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抵制邪功的反噬。

我走向他。

狼群发现来了新人,有几只已朝我扑来。

他追了过来,我看到他的脸,一张满是戾气,杀气,野兽般的脸。

“刘幕——”粗哑的声音哽咽的喊他。

他根本就没听到,与要攻击我的狼紧紧的缠斗在一起。

我接近不了他,只能使出全力喊他的名字。

然,他的双耳像是被塞住似的,充耳不闻。

“刘幕,是我,我是青华。”什么想过平静的日子,什么形同陌路,统统都不再有,心裏,眼底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刘幕身形似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与狼战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落幂,近百只狼倒在地上哀鸿。

而刘幕,绝冷的站在中间,迷茫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突然,他此里又发出了凄厉的喊声,声音痛苦极致。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他的双手使力打在了一边的巨石上,瞬间巨石碎粒,他的双手已然血肉模糊。

“不要,不要——”就在他身子要撞上石头时,我冲了过去,抱住了他,哭喊道:“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不要——”

他一使力,我的身子被推开。

“刘幕,我是青华,我没有死,没有。”我朝他喊。

他的意识根本已陷入疯狂,根本就听不进。

就在他朝另一块巨石走去之时,我再度跑上去抱紧了他,这一次,我吻上了他。

他的唇很冷很冷,没有温度可言。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依然没有焦点,只木然的站着,任我吻着。

(卡词中……)

泪水不停的留下来,我紧闭着眸子,不敢睁眼看他,害怕没有用,能做的就是学着他以前的亲吻,与他舌交缠,死死的缠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双手搂上了我,被动变为主动。

他的动作很缓慢,像是在感受着什么,渐渐得变得用力。

清醒了吗?睁开眼,然,迎入眼帘的依旧是他涣散的瞳孔,我停下,他亦停下,仿佛方才的动作只是一场梦。

“怎么会这样?”我哭着:“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眼神突然有了焦聚,却在看到我时,目光陡然冰冷:“你怎么会在这裏?我怎么会抱着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推开了我,力道很大,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你没事了吗?”我欣喜的问。

他的眉越拧越深,冷瞥了我眼,往回走。

泪越落越凶,小丫说,这样的反噬半个月一次,这些年来,他就是这般过的吗?在一次次与野兽的拼战中减少痛苦?

此时,刘幕又转头望着我,薄凉的道:“还不走?想等狼群来咬你?”

擦去泪水,快速起身追上他。

刘幕的脚步突然停住,视线转向一处。

透过他的视线,我看到了巫臣华禹,他就站在半山腰,一身白衣,那般醒目。

“我可不认为他是来看我的。傅京云,你来这裏做什么?”刘幕的视线又落在我身上。

“我只是,只是来采药,无意间看到,被,被吓哭了而已。”想到他方才的模样,我又忍不住落泪。

“是吗?”刘幕冷冷看我半响,独自离去。

一直告诉自己要重新生活,找回自己,最终还是败于自己的心意。

在昨夜看到他与野兽拼战在一起,就知道自己是放不开这个男人的,从没有那般明白过自己的心意,爱他,爱得那样无悔。

为什么与他之间要有这么多的波折?

为什么我们不能平平静静的在一起?

为什么?

“愣着干嘛呢?快上药啊。”小丫的声音冲进耳内。

“来了。”我忙挑了药拿给她,目光却望向闭目休息的刘幕,他全身已做了简单的包扎,但并没什么作用,深一些的伤口不做出处理的话很容易溃烂:“小丫,我们必须要叫大夫。”

“已经去叫了。”小丫一脸轻松:“没事的,只要挺过昨晚就好了。”

“教主每次都要伤成这样吗?”紧咬下唇问。

“这次算好的,以前更惨不忍睹。”

这样还算好?那以前……我不敢想象。

“奇怪啊,这些伤口都不深啊,”小丫喃喃:“一般反噬都要十来个时辰,昨夜才三个时辰就没事了。”

“十来个时辰?”他是怎么样挺过来的?身子几乎要软下来。

“来了,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当我看见来人时,险些叫出口,竟是谷白,他,他也是魔教中人?

“怎么是你?医宗长老呢?”小丫没好气的道。

“爹出去采药了。”谷白温和的笑笑:“教主没事吧?”

“你的医术能行吗?”小丫颇为不屑。

谷白笑得斯文,对于小丫的不屑并不生气,在看到我时道:“这位便是下一任的毒宗长老吧?”

心中的震惊还没消散,只能生疏一笑。

这世界还真小,文弱如谷白竟也是魔教中人……

离开了寝屋,望着满天的云霞,只觉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漩涡中。

“决定了留在这裏?”不知何时,巫臣华禹站到了我身后。

“不,我跟你走。”我苦涩一笑,就算心在这裏又如何?彼此之间的伤害还不够吗?

“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深吸了口气:“不后悔,不过,我不想他再这样受到折磨,有办法不让他再受这样的痛苦吗?”

“我们之所以称他为邪功,就是因为哪怕废了它,那样的痛苦还是存在的。”

“就没有办法了?”

“唯一的办法,转移他的内力,但这必须要内功深厚的人来承受才行。”巫臣华禹轻轻一叹。

“只要他的痛苦还在一日,我便无法离开。”他会变成这样全因我,如果我只顾自己的人生,而让他在这般痛苦中渡过,便不算结束。

“让他恢复之后,你就会彻底的忘了他?”巫臣华禹问。

我直视着他幽深的眼神,这一次,没有回避,只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能,我爱他,这一生,不会再爱上别人。”不想再出现另一个刘荣,不想再给巫臣华禹留有希望,这样的希望是痛苦的,他应该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的人。

“明白了。”巫臣华禹苦涩一笑。

刘幕的伤好得很快,只不过三天,伤口已愈合很多。

谷白说这就是那功夫的神奇之处。

三天来,一直是我在侍候着刘幕,小丫只是陪在身边多多话,不过刘幕未开口说些什么。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则是问我:“那晚,除了你没有任何人了吗?”

此时,已是深夜,他出现在我房里。

“没有。”我平静的道。

我在想,我是怎么会爱上他的呢?为什么他在高位时,毫无心动的感觉,却在他受难时,爱上了他?

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刘荣,不是巫臣华禹,而非要是他?

心裏的紧张,慌乱,害怕不再,明白了心意后,有的只是平静,平静面对他的薄凉,他的绝冷。

“没有?”刘幕深深凝望着我,像是要将我看出个所以然,可最终,他还是闭闭目,打量起我这个小房间来:“你的房间布置得很整洁,”他的目光落在我刚折叠的衣裳上:“甚至边个叠横也找不到。”

“属下从小就爱干净,喜欢一尘不染。”我淡淡说着,将衣裳放进厢内。

“曾经有一个人,也像你一样爱干净,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要放得整齐整洁。”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涩意。

“教主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那晚,真的没有别人只有你吗?”他现问了句,仿佛有什么不甘心似的。

“是,只有属下一人,属下还被教主的模样吓哭了。”

“是吗?是我的错觉吗?”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那感觉……”

“京云,京云,幕哥哥去哪——”小丫的声音嘎然而止,当在我房间见到刘幕时,她瞪大了眼,目光在我与他的身边流返,最终定在我的脸上,但话却是对刘幕说的:“幕哥哥,你在这裏做什么?”

说完,站到我与刘幕的中间,拉过他就往外走:“三天后就是教主接任的大日子,我给你安排了新房间,就在我院子的隔壁哦,我把它打扮得可好看了。”

“不用,这裏挺好的。”刘幕只被她拉了几步就停下,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裏哪好了?都老旧了,不管,我就要你住到我隔壁。”小丫使赖的拖住她的手。

“听老教主说,你是谷白未过门的妻子?”刘幕倏然改了话题。

小丫睁大眼,一脸嫌弃:“什么?怎么可能?”下一刻,飞快的离开,显然是找老教主去了。

此时,刘幕又转身望着我,却未说半句话,半响,离开。

教主的接任大典,也是云城城主的接任大典。

举城欢迎,城民同庆。

那壮观,那欢呼声不输他登基时的场面,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他一身的明黄,卑睨世间,如今是一身的玄服,孤冷的气息,可那屹立于天地之间的皇者气势却是相同的。

大典同庆了三天。

老教主开始云游四海,将云城的一切事务交给了刘幕。

巫臣华禹并没有卸下大祭祀一职,甚至破开荒的打理起教务来。

“教主,属下之所以没有教京云毒术,只因属下并没拿她当徒弟。”莫云师傅是在大典十天后才回来的。

我一怔。

巫臣华禹只是沉默。

刘幕只是拧拧眉:“什么意思?”

“京云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当时属下会教她医术也只是想她能自食其立,她不适合当魔教的人,请教主让她离开。”莫云师傅继续道。

“是吗?”刘幕朝我看来。

师傅明明把我当作徒弟,怎么又这么说?不解的看向师傅,可师傅眼底仿佛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教主,属下这次回来是因为找到了能治教主抵抗邪功的法子。”莫云师傅道。

“哦?”刘幕挑挑眉:“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只不过研制这毒需要些时间。”

心中一喜,师傅真的找到克制吞噬痛楚的办法了吗?师傅从不说大话,如此的话,一定是的。

深秋,落叶乏黄,一片萧瑟之景。

我站院中,看那满树的黄叶出神,就连师傅进来了也不知道。

“京云。”

“师傅。”我朝她微微一笑。

“不怪师傅方才在教主面前那样说吧?”师傅眼底有些内疚。

我摇摇头。

“那就好,师傅那样说也是为你好,魔教并不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师傅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是。师傅,你真找到能抵抗邪恶吞噬的药了吗?”

“你不信师傅说的话?”莫云师傅详怒。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不敢置信,巫臣华向说那是唯一的办法,才过几天,师傅就说有办法了。

“不信你看着,不出半个月,就能提炼出来。”师傅笑道,复又语重心长的说:“不要怪师傅在教主面前所说的那些话,收到你的飞鸽传书,师傅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让你离开这裏,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你改变了容貌,改变了声音,他认出你只是时间问题。”

那时怕被刘幕认出来,又怕他去问师傅我的来历,因此将前因后果都在信中告知了师傅。可面对师傅眼底真诚的关心,面对他所说的离开魔教……

苦笑,不离开又如何呢?我和他之间有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沟,那是我无论怎么努力也忘不掉的。

云城的夜比起京城来冷很多。

与白天的气温相比是二重天。

刘幕虽已不是皇帝,却每天都要看一些本子,这些都是魔教众徒禀报各坛情况以及云城各角落一天所发生的事。

他的起睡时间与处理事务时间几乎与在宫里的一致。

而我,并不需要随时侍候着,只要他有需要时现身就行。

师父的药确是有作用,这一个月来,他练的功没再出现反噬的情况。

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站在门外静静的望着他看本子的模样,依稀能看到往日帝王的模样,这个男人,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都无损他君临天下的形象。

而我现在这模样,虽然依旧年轻,可模样普通,再加上这满头的白发……

但没有后悔,这样已是最好的结局。

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他的声音蓦然在背后响起:“你真的要离开魔教?”

回身,看到他放下了手中的事务,朝我走来。

“教主有何吩咐?”这些日子来,我刻意疏远,做得很好,与他之间的关系就是主上与属下的关系。

“我在问你,真的要离开魔教?”

“是。”

“如果我挽留呢?”

我一愣,抬头望他,望进一双深不可见的黑眸里,黑眸极为复杂,薄凉的,冷情的,困惑的……

他为什么挽留我?

“属下已经决定离开。”离开对谁都好。

“是吗?那如果我再三挽留呢?”他拧眉了眉,漠然道:“我已经习惯了你的侍候,换了别人怕是不习惯。”

只是如此吗?还以为……心底松了口气:“教主不用担心,小丫一定会给教主找到比属下更好的侍者。”

他的眉拧得更深,却没再开口说话。

“属下告退。”

就在我要离开时,他又道:“我不要别人,只要你。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若是让你离开,我便会后悔。”

他目光里的薄凉和冷情不再,只剩下深深的困惑与不解。

“属下并不是特别的,教主只是习惯了属下而已,等新来的侍者待的时间长了,教主也会习惯的。”他已经有所感觉了吗?或许师傅说对了,不管我怎么改变,毕竟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 ,有些感觉是存在的,认出我是时间问题。

师傅的药已然成功,他不会再受那样的苦,不能再犹豫不绝了,是时候离开。

“是吗?”他喃喃。

当我在云城城外看到巫臣华禹时,微笑的迎了上去。

“来送我离开吗?”我笑问。

“真的要一个人离开?”他的笑很落寞。

我重重点头,“我要去找我的父母,然后和他们重新开始生活,去过我想过的日子。”

“你去哪里找他们?”

我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并不是没有想过当年太后根本没救过他们,但我宁可相信他们还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一路保重。”他道。

我点点头,回身望向已然吹烟袅袅的云城,突然觉得全身轻松不少,至少,每个人都活着,就够了。

江山风光无限好。

连着二日,我悠然的走走停停,除了欣赏沿路的风景,便是整理思绪今后的人生。

包里虽有师傅给的银俩,但这样下去,再多的银俩也要用完。因此,想在急需时再动用它们,至于平常的花费,还是做些零碎的细工补贴为好。

当我赶到最近的建业城时,已是黄昏。

入了客栈,就在我要付钱时,边上有客人道:“武林风云要再起了。”

“什么武林风云要再起了?”一听这客人这么说,很多人马上围了上来。

“你们不知道吗?魔教教主新上任,按魔教历来的教规,新教主必须向各大门派下战书,以显示魔教威风,让武林臣服。”

“这魔教也太狂肆了。”

“可不是。希望不是血腥风云才好,真要闹得人心慌慌,也是场大劫难啊。”这一句说完,整个客栈刹时静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有着骇然的神情。

显然,所有人都在害怕着这个魔教,想到在魔教的几个月,并不觉得那里的人有多么的难相处,反而觉得处处是温情,那这些人在害怕什么呢?

付好了钱,我笑问掌柜:“店家,这附近有短工可做吗?”

店家打量着我:“有是有,姑娘能做什么?”

“会做一些女红和点心之类的,粗活也可以。”深宫几年,没学会什么手艺,除了因太后喜欢吃果点,学着做了些之外。

“咱们建业城基本都是劳力,女子的活不多,粗活倒是有,”掌柜的目光盯在了我手上,善意的道:“姑娘的手纤长细嫩,只怕做不惯。要不,你去山上的峨嵋派问问吧,那里都是女子,还有很多官家小姐,你的女红和点心要是能得到她们的喜欢就能留下了。”

峨嵋派?是门派吗?我宛然一笑,要是我入了峨嵋派,是不是也算江湖人了?

峨嵋山并不是很高,但山的结构却巧妙异常。

峨嵋派的屋院沿着山脉而建,从下而上,凹凸有致,别具匠心,建筑风格倒与云城很像。

“你会做什么果点?”见我的人是名叫慧心的中年女子,很是和蔼可亲。

“一般的都会做吧。”我想想道。

慧心打量着我半响:“你应该还很年轻吧?”

我笑笑。

“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子一般都是想进入峨嵋当弟子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来做短工的。只要你做得好,我就让你留下。”

我一愣,这么容易吗?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慧心笑说:“你也知道我们峨嵋收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官家小姐,她们天天嚷着要吃果点,我正愁找不着师傅呢。”

昨天客栈掌柜说到官家小姐时我便奇怪:“官家小姐不应该待在家里吗?怎么都想着到门派上来?”

“这些官家小姐估计是杂记看多了,满脑子的风流侠客,再说,咱们峨嵋也算是大派了,成为峨嵋女弟子也是件名气事。”

我点点头。

以我的手艺自然是能留下的。

这天,我正将果点拿到习武的校场时,就见女弟子们都在树下乘凉,而那些穿着最为靓丽的少女便是官家女子,她们不用认真习武,只要摆摆样子就成,慧心说,这就是钱的好处。

“听说新任的魔教教主给崆峒派掌门下了战书,三天后决战。”一女子道。

“你们说魔教教主长什么样?是不是像野记写的那样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另一女子满脸的慕想。

“怎么可能呢。”女子挥挥手:“风流潇洒玉树临风,那是侠士,那个可是邪派中人。”

战书?是比武吗?怎么走到哪都会有他的消息?苦笑的摇摇头,放下果点就要离开。

“喂,等一下。”一名少女走到我面前。

少女长得很甜美,大大的眼清澈见底,笑起来嘴角还有窝子,只神情略有些矜傲,她指着盘中的果点问:“这是你做的?”

“是。”我点头。

“你怎么会做宫中的点心?”她微奇的望着我我。

心中一惊,她怎么知道这是宫中的果点的做法?

“你在皇宫待过吗?”她又问。

“没有。我有个亲人在皇宫做果点,教过我一些。”我忙说。

她点点头,笑道:“做得真好吃。”

“姑娘吃过皇宫的果点吗?”我有些疑惑于这个少女的身份。

“派里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她是谁。”少女们都围了过来,羡慕的说:“她的父亲可是当朝的宰相,天下最尊贵的二个女人又是她姐姐,你说她是谁?”

我一愣,她竟然是……

“我叫柳吟。”柳吟矜傲一笑。

“是吗?”笑容有些不自在,她竟然就是右相的三女儿,当今皇后与水妃的妹妹,右相要许配给巫臣华禹的三女儿。

这世界竟会这么小?

少女们又围在一起开始谈论魔教的事。

走了几步,我又朝这个柳吟望去,她笑眯眯的听着大家说事,却每每在听到魔教二个字时会听得格外认真,甚至眼底还会掠过一丝惆怅。

三天后。

听说,魔教教主仅以二招就将崆峒派掌门打败,震惊武林。

武林对于这个魔教教主产生了好奇,更有甚至是恐惧。

魔教下的第二张战贴是华山派,决战的日子是一个月后。

在峨嵋的一个月,魔教的事情总是能传入耳里,且每天都不一样。

而在女弟子口中,对这个魔教教主几乎神化。

每当听到她们对魔教的向往时,我都觉得好笑,却也有些羡慕,羡慕她们的天马行空,羡慕她们的自由向往,羡慕她们还能有这样的希望存在。

夜,清凉如水。

许是白天关于魔教的事情听得太多,每当夜晚,脑海里便会浮出那个人的轮廓。

想念很平静,当看淡了一些事时,过往就会如云烟般在消退。

疲了,倦了,学着放下,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

我想,现在的我便是如此。

收回视线,正要回房里,花丛中影射出的一道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警戒的喊了声:“谁?出来。”

静止的花叶动了动,那人却没出来。

我后退了一步,戒备的道:“再不出来我喊人了。”这裏是后院,住的都是干杂活的妇人,刺客与小偷也不可能到这边来的。

“别喊,是,是我。”嚅嚅的声音响起时,娇小的身子从花丛中钻了出来。

“柳小姐?”一见是柳吟,我愣了愣,这样的夜晚,她在这裏做什么?在见到她背后的包袱时,我拧起眉:“你要偷偷离开这裏?”

柳吟显然没料会被我撞上,整个人都显得不安,“我,我……”

“你要想回去,跟掌门说一声就行,何必偷偷摸摸的?”我奇怪。

“我,我不是要回去。”

这我就更奇怪了:“那你要去哪?”

刘吟轻咬下唇,摇摇头。

“那就随我去见掌门吧。”我拉过她的手就要走。

“不要。”刘吟猛的甩开我的手,又哀求的握过我的手说:“求你当做没看到我偷偷离开,好不好?我给你钱,多少都可以。”

我轻叹了口气:“我不要钱,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夜晚你一个人出去有多危险?就算你要做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也不能让自己处在危险当中。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不能回去。”

“那我只能去告诉掌门了。”转身往正厅走去。

“不可以。哎呀,你一个小小短工,要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柳吟在身后跺跺脚,追了上来。

我会管,只因我内疚。

人生有些事可以看淡,可以放下,也有些事就算看淡了也是放不下的,就像债一样,欠了就必须还。对柳孜二姐妹的内疚一直在心中消弥不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心舒适一些。

如今既上碰上了柳吟,就当是弥补吧。

“站住,不许告诉掌门。”柳吟跑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挡住我去路。

我挑挑眉:“那我喊罗。”

“你真烦,给你钱你不要,非要多管闲事吗?”柳吟恼怒的跺脚。

“我是为你好。这么晚出去,要是你半路遇上劫匪怎么办?”

“哪有这么倒霉啊。你放过我吧,就当没看到过我。”柳吟又哀求说。

“什么事非要你偷偷离开这裏?还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倒有些奇怪于她的目的了。

柳吟咬咬下唇恨恨的瞪着我,半响,道:“我回去就是了。”说完,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原路返回,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恨恨道:“我会让你后悔今晚的事。”

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我平淡一笑,这柳家三小姐的性子与她的二个姐姐真是截然不同,想必右相对这个小女儿是极为宠爱的。

柳吟的这一句像是威胁的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直到半个月后,峨嵋派掌门来到了我面前。

“掌门,是她,就是这个女人让我们到处去江湖上散消息说是峨嵋掌门向魔教教主下战书。”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男子用手指着我说。

站在他身后的另三名男子也纷纷点头:“是她。”

我是一头雾水。

周围站的女弟子们已开始窃窃私语,柳吟站在女弟子中得意的望着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对峨嵋派带来的危险有多大?”掌门怒望着我,又看向慧心:“这人是你收下的吗?”

慧心嚅嚅的上前:“是,掌门,京云性子安份,做的果点又好吃,我这才让她留下的。”

“性子安份?性子安分会收买这些人去江湖散谣言,说本派要挑战魔教教主?”掌门厉声道。

慧心一脸惨白,“这,这……”

“掌门,我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更不认识这些人。”听到这裏,总算明白掌门会出现在后院的原因,我自然不会让人去散波这样的谣言,很显然,有人在陷害我。

“没有做过这些事,那这些人为何要指向你?”掌门冷哼。

“傅姑娘,你不是说你倾幕魔教教主的名声,又若于无法见面,才想了这个法子让魔教教主前来峨嵋派吗?”那男子说道:“如今,你倒不承认了?”

“是啊,是啊。”其他男子附合。

“什么?”我拧眉。

“掌门,”慧心说道:“京云不是这样的人,她在我这裏连个男人都没提起过,更别说倾幕魔教教主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慧心,你可别让她给骗了。”柳吟忽然走了出来,说道。

当见到柳吟眼底那丝算计的光芒时,我想,我已然知道是谁在陷害我了。

“来人,将傅京云押到柴房。”掌门说完,挥袖离开。

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刘幕。

却没想到才二个月而已又见到了他。

“刘教主,我们峨嵋也数名门大派,若真要下战书,本派自会亲奉上,而不是靠江湖传言。这个人因为倾慕刘教主才叫人散播谣言,就将她交给刘教主发落吧。”掌门将我推到了刘幕的面前。

刘幕的脸本是冷冰的,却在见到我刹那,眼底闪过一丝戏虐。

诺大的校场,落地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们的目光都是惊讶的,惊讶于他的年轻,他的俊美,他举手投足之间那皇者的气势。

无意间的一撇,我看到刘吟眼底的兴奋,那眼神不像那些女弟子似的迷恋,反倒是见到熟人的一种激动。

难道他认得刘幕,想想,这并不为奇。

太后在世时,常会召见一些命妇进宫说说话,这些命妇们自然会带上女儿,刘吟或许在那时进宫见到过刘幕也说不定。

“这方法确是不错。”刘幕走近我,冰冷黑眸紧锁着我面庞。

“我没有那么做。”我苦笑。

刘幕手指轻轻一动,绑着我手的绳子便松了开来,听得他说道:“人,我收下了,不过这战书同样有效,三天之后我会再来峨嵋派。”说完,拉起我的手便离开。

“等一下。”峨嵋掌门惊道:“峨嵋派并无意与魔教为敌。”

刘幕转过身看她,冷问:“那又如何?”

峨嵋掌门一愣。

就这一愣之间,他已然带着我离开。

青山绿柏,鸟语花香,山水细长……

依然在峨嵋山内。

因我之前是他的侍者,因此紧跟在身后的几我魔教护衞又将照顾刘幕的事交给了我。

在溪里搓洗汗巾时,刘幕的视线一直停在我身上,带着他的冰冷,深思,还有迷茫。

当我将汗巾递过去时,他突然盯着我的手看。

因常年不做粗活的关系,我的手十指纤长,白晰而光滑,又因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常能用上名贵的膏露,肌肤自然比起寻常女子要好些。

他突然说道:“你有一双漂亮的手,与你的长相并不般配。”

很随意的一句话,我的心却一惊。

“曾经有个人也拥有与你一样的手,”说这话时,刘幕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可惜,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想了想,道:“谢教主相救,我想,我该离开了。”

“总觉得你是刻意在避开我。”他紧锁住我的视线,冰冷的眸底闪过疑惑。

“教主多想了,我只是不想太麻烦教主。”心微紧缩。

“我并没习惯新来的侍者。”他突然道:“很显然,你确是有些不一样。”

我一怔,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在我没弄明白你不一样在哪之前,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他这话说得肯定,亦强势。

“我不明白教主在说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幕的视线望向天空,天空白云朵朵,万里无云。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落寞与孤独:“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再失去会在意的一切了。”

怔忡的望着他,这个男人,从小便是孤独的,他也只能孤独,但至少还有太后,有刘荣,甚至我的陪伴,而现在……

此时,一名护衞来报说:“禀教主,有个姑娘说要见你,她说她要柳吟,还说只要报出她的名字,你就会认得她。”

刘幕神情动也不动,只淡淡道:“赶她离开。”

“是。”护衞离开。

柳吟果然是认得刘幕的,但现在她又想做什么呢?此时,我突然想到,她陷害我只是单纯的出于对那晚的怨恨,还是另有目的?她会不会早已知道刘幕成为魔教教主的事?正当我越想疑惑越深时,听到了柳吟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皇上,皇上——”

这二个字,下意识的,身子不自在了起来,刘幕也拧起了眉,朝下面走去。

“我来找你们的教主,让我进去,放开我,让我进去。”走到半山腰时,已能听到柳吟的蛮横的声音:“再不让我进去,我又要喊了。”

“柳小姐。”我开了口。

柳吟的目光只扫了我眼,就落在了刘幕身上,惊喜的喊道:“皇上,不不,幕哥哥,是我,你还认得我吗?”

刘幕只冷冷盯着她:“你是谁?”

柳吟目光一黯,复又满目期待的说:“我叫柳吟,是右相的小女儿。幕哥哥,我小时候你还教我画过画呢,你忘了吗?”

刘幕眼底陡起了一丝痛恨。

这个刘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刘幕对她父亲的痛恨?

“你在这裏做什么?”刘幕漠然道。

柳吟挣开护衞的束缚,跑到刘幕面前,激动的说:“我为找……”话说到一半,眼珠一转,换上委屈的表情:“我来找蓝子尘。”

“这裏没有蓝子尘这个人。”

“蓝子尘就是巫臣华向,魔教的大祭司,我偷听到父亲和大姐的说话,什么事都知道了。”柳吟哽咽的道:“我喜欢他,他了答应了要娶我的。可现在他却不见了。”

我恍然,想起在宫里时的流言,‘右相有意将小女儿嫁给新科状元蓝子尘,为此还将那小妾扶正了’,确实,以华禹的模样,是能轻易让小姑娘动心的,只没想到柳吟竟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