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发慌,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她有点犹豫,非常小声地说:“有时间就多坐会儿吧。”双手叠放着。她的手真白,瘦,但不枯干,很光滑,她也看着自己的手。
我想了想,决定不搭茬。
她又用更小的声音说:“他不在家,我一个人觉得挺没意思。”
奇怪的气氛萦绕着,谁都没说什么话,我倒有点巴不得在我们之间放着一台电视。又缓缓喝了一杯茶之后,我跟她说:“很晚了,该走了,我会常来看你的。早点休息吧。”
她微笑着,说:“好,常来。”
她送我上了电梯,我下到一楼,走出楼门,又转身对着住户对讲机按她家的房号,“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吧。”我说。
她很清楚地说了两遍。
“记在心裏了。”我嬉皮笑脸地说。
她笑出声。那一丝尴尬就这样消散了。
我一周去看她两次,表现得很绅士很有耐心,以为她也这么看待我。尽量不显露出任何明确的企图,不说方丹坏话,虽然我经常会涌起这种冲动。
有天晚上,她对我说,今天有一个病人难产,好容易剖腹产,生出一个黑糊糊的毛孩儿。遇到这种事儿,真是太可怜了。
我只好说,孩子父母会照顾好他的。
她说,孩子爸爸看到小孩儿之后不出一个小时就失踪了。要是方丹在就好了……肯定能想点儿办法。
我说,他只对“病”感兴趣。
她很严肃地看着我,仿佛我侮辱了方丹,辱没了自己是方丹朋友的名声,说:“你不了解他。”
我真想对着那张认真的脸说:“别傻了,我认识他都多少年了。”方丹如果不是真成了医生,对病好奇,对命顾忌,不定变成一个多没谱的人呢。我假装友善地又问了问小毛孩儿的情况,瞅准机会转换话题。但她只是恹恹地敷衍,直到方丹来了电话,她拿着手机站在走廊里跟他说话。我透过店面的玻璃窗看着她,她说着说着,听着听着就笑了,放心地笑了。我在这时候意识到心裏无法抑制、极为冷酷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