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任何约定,一切该表白,该说出某种形式誓言的位置都被滑过去了。莫名其妙的蒙太奇一剪子剪到我们住在一起了。
我和她像过家家,手拉着手,同进同出。她比我更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她总是像个小孩儿一样地笑,拿着一束不是玫瑰的重瓣小花朵,紧紧抓着我的手。我站在一架子玩具熊前面吻她,很快就混淆了时空。
一场恋爱,到这个地步感觉最奇怪,说不清,是幸福么?是快乐么?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的生活不用幸福快乐来衡量,是我感到陌生、不习惯,还是其实我心裏的那种软而暖,根本就与幸福快乐无关?这就像她的小手伸进我的身体里,握着我的心脏。我只好任她摆布。
或许我考虑这些问题就是犯傻。
冗长的会议从下午一点半开到晚上七点还没说完,这中间我已经灵魂出窍过数次,下了楼,开了车,到了医院,爬上楼,找她,跟她交合,这之前吻她,这之间再吻她。
我女朋友忽然说:“我觉得还有几个细节问题需要再想想。”
好吧好吧。再想想。
到家的时候,暹音已经睡了,屋里亮着柔和的小灯。放下钥匙,解领带,脱衣服,洗澡,刷牙,我摸着下巴放弃了刮一遍胡子的想法,什么也不|穿就爬上床。我有点儿想她,又有点儿犹豫是不是把她弄醒,只好先躺一躺,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可能搞一搞就能睡着了。可她翻身,抓着我的胳膊,越抓越紧,好像做了噩梦。我擦掉她鼻尖儿上的小汗珠,她忽然大声叫着:“方丹方丹方丹……”猛地睁开眼,看着我,她睡衣下的胸脯,一起一伏地,蹭着我。我捂住她的眼睛。她抓住我的手。
“睡吧。”
我放开她,像刚才一样躺下看着天花板。她继续抓着我的胳膊,比刚才更紧,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她眨了眨眼,眼睫毛唰唰地在我皮肤上刷过。我只是望着天花板。比对着一张“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你”的脸更郁闷的是,你一直无法入睡,想着你喜欢的这个人,想你们的以后,想得很远,可她在梦里呼唤别人的名字。你知道那个别人不能使她幸福。比这更可悲的是,她抓着你,你不能走上阳台去跳楼。
事情如我所料,天一亮,我们就当昨天夜里的事情没发生过。她像以前一样笑,我也回笑。
我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十点半,还不想走。女朋友从我窗口经过,我赶紧跑出去,在她身后说:“唉,你……”她在黑暗的大办公室里回过身,安全出口的灯光在她背后照出一个轮廓。
两次。累了,我感到太阳穴都猛跳,像被机枪打中。她慢慢趴下来,趴在我胸口,抬头咬我。她把卷发拨到耳后,对准我的胸口咬下去,抬嘴的时候,留下牙印、残存的一点儿口红,她按着自己的头发,一直看着,直到牙印处流出血来,她拍乖孩子似的拍拍我的胸口。
她最后的动作让我忽然很恼火,有点儿生气地把她掀翻,压在身子底下。她“啊”地叫了一声,随后笑,很媚,媚到我又原谅了她。
“你做噩梦的时候会叫你老公还是叫我?”我问她。
她拨弄着我的胸前小伤口,说:“叫你你能怎么样?”
……我们沉默了一阵儿。
她躺着,可还是耸耸肩,“我不会叫你们任何人,没人会救我。”
“我会救你的。”我说,说完之后又想了一遍,大概会救吧。
她笑着说:“男人么,这种话都是说说。”她从我撑着的胳膊之间钻出来,站在接待室宽大的沙发边穿上衣服。她最后将衬衫穿上,回身看着我,走过来,又看我的伤口。她像是忽然很生气,看着我,说:“你知道我只做一种噩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