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很早就醒了,起来到厨房熬粥,粥是万用灵药,吃腻了喝粥,有病喝粥,怀孕喝粥。我搬了个椅子,靠着椅背,望着粥锅,盯着蹿来蹿去的火苗,完全放空。头有点儿疼,鼻腔里逐渐涌入米粥的香味。也许这该是几年前,我给另外一个人熬粥。
暹音走过来,像小孩儿一样抹着眼睛。我向她伸出手,她迷迷糊糊地笑着,拉住我的手,走过来,趴在我背上,小脑瓜儿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侧过脸吻她,她先是有点儿惊讶,又默默接受了,她摸摸我的头发:“怎么了?”
“没什么,喜欢你。”我笑了。
“有什么事儿可要告诉我啊。”她的眼神里有些担心。
“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人告诉我我曾经有过个孩子,而孩子妈把孩子打掉了还没告诉我,可你又有多少事在瞒着我,怎么能单方面要求我什么都说出来呢。她搂着我的时候,小粥锅咕噜咕噜冒出很多白粥,继而吱吱作响,伴着煳味。
整个早上我都在看方丹给的那两本书,从孕期做|爱姿势到饮食要点,才发现有这么多技巧、注意事项,仿佛每一项都要特别留心,如果不小心行事,孩子就要出现这个那个危险……
我妈怀上我,也是意外的,大概怀孕有三四个月了才发现,她恨死我爸了,她想回北京,在大医院里体面地保胎生孩子,后来又早产,我生在了山西。几个月里,她都在哭啊闹啊跟我爸怄气砸东西中度过。我出生时,瘦小得很,我妈没奶,只好喝米汤充饥,直到有矿工的老婆,挺着晃晃的一对儿奶|子来到我家,抱起我就把她的巨型乳|头塞进我嘴裏。我成功地被喂养成个小肉球,无病无灾地长大。我和她养一个孩子要是能像我爸妈和她把我拉扯大那么简单该多好。
晚上我煞有介事地凝视暹音的肚子,其实毫无变化,或者说,那变化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我不知道今天是几个细胞,明天又将是几个,还是它们还只是静静的一个大球一小摊液体,对这,我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只觉得将有魔术师打几个响指,就从一颗鸡蛋变成了一只鸽子,然后变成兔子,然后变成孩子。
我开完会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焦头烂额。我女朋友正拿着那本《孕期营养》,从书后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幅度过大的笑容,以一个微妙的形式凝固了。我只好摆出敷衍了事的假笑,表示我也很无奈但我过得还很high。
“破套套?”她问我,轻佻又胆怯。我只好说,随便看看,以防万一。她叹了口气,想表现出因为她知道我在说谎而感到伤心,装模作样地把书合上。我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儿想弄哭她。她抬头望我,又与我盯着她的目光相遇,她明明吓了一跳又立刻硬挺着也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