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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为人菑夫?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德厚信矼”,“且”是一转语,况且。一个真正德行敦厚的人,才会有信力。“矼”,确实,就是杠杠的,北方的方言中现在还用这个词。“信矼”就是指德行厚实,人值得信赖。孔子说颜回,你的德行和信力都不足以服人,德厚未达人气,不争未达人心。德高者,始达人气,有人性情趣味;不争名闻,亦达人心,不用争。尧让舜,舜让于尧之子丹朱,天下人尽归舜,此不争而达。
“未达人气”这四个字,大妙!憨山大师注“必要先达彼之气味,与我投与不投”,成玄英注“假道德纯厚,信行确实,芳名令闻,不与物争,而卫君素性顽愚凶悖少鉴,既未达颜回之意气,岂识匡扶之心”,二注都把达人气与达人心解为外达。为仁由己,岂由人也?一旦预设外达,必受制于人,不免落为伎俩。读书也好,治学也好,征圣也好,修行也好,为了超越生死也好,为了涅槃证菩提也好,人是以人身来证所谓的道果的。假如用宗教的词汇来说,人不可以离了人讲修行。所以,学习的终极果位,就是人有人味了。
今之修身者,恰以非人为得,终于学得不类人了,好像才是成仙成道了。这是着魔。哪个圣人没有人气呢?莫说孔子,即便是佛陀,亦是人情人气具足啊。所以“未达人气”四个字,是道德的终极考核。陶行知说,千教万教教做真人,千学万学学做真人。“学做人”这三个字很大,一切学问只是学做人啊,大学之道就是大人之道啊。大人才是人。小人哪里是人呢?小人是似人者,长个人样而已。
孔子说:颜回,不是不能去,你首先得成人啊,不成人到哪儿都会说小孩话,说小孩话就会招祸事。“德厚信矼,未达人气”,“达人气”是抵达人。《孝经》说“终于立身”,能立身者即是成人。“始于孝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不能“终于立身”,就叫白学,不是说你考上这考上那了,工资挣多高了,那都可能“未达人气”。
“名闻不争,未达人心”,不争名闻,未必不动心。于名闻不动心之不争,不再有争与不争的抉择,才是达人心。故,分别念上的不争,与止于至善的不争,貌似而神不同。名闻不争,一种是止善不争,一种恰恰是机心的选择。二种不争如周与蝶,必有分焉。如青原大师说,老僧看山是山,跟后来的老僧看山是山,表述是一样的,生命界别是不一样的。“未达人气”和“未达人心”,是人德行的一个检测器,一个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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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遇(图|子来摄)
“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有的版本把“术”改成了“炫”,当然改的人也有改的理由。“术”本不错。历代的经典在传抄过程中,都会出现很多字句不一样的地方。有些学人皓首穷经去考证哪一个本子到底真,这个工作当然也是有意义的,但是也不要迷信哪一个本子更好。言语不过是个假借,无论是木桥,还是石桥,还是水泥桥,还是金子做的桥,过河为算,只要不失大义即可,数数于字,察察于训诂和辞藻,易失大方。
若两个“未达”,再去喋喋不休给人说仁义道德,那就是强说,就是“强以仁义”,仁义就异变成捆绑,就是道德绑架。没有比道德绑架还可恶的人了。若不幸想道德绑架暴君,就是自杀,就是找个机会让人杀你。这就叫“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术”就是述说,慷慨陈词于暴人。同样是人,有善人,有恶人,有暴人,像秦始皇、卫君这种就叫“暴人”,暴人极为强悍,不按常理出牌,以摧毁为乐。
“是以人恶有其美也”,等于是当人面揭人短,说人丑来表明自己美,借人家夸自己,踩人家抬自己,暴君是随随便便让你踩的吗?暴君可以随随便便让你站在面前,用你的崇高比他的卑贱吗?如果这样的话,他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暴”。这叫“命之曰菑人”,这样的人就是“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
“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这是一对因果,也是物理学上所说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是天理。一拳打到石头上,一定会手疼,它瞬间会反弹,不带思索的反弹。以德临人,暗示别人道德浅薄,就是灾人。这就是“菑人者,人必反菑之”。
“若殆为人菑夫?”这等于是自己去找死。
“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苟”是假如,假如这个卫君能跟正常人正常交流,也就是如果这个卫君能听进去正确的话、贤言贤话,他心目中以贤者为悦,就是他内心潜意识向善。“恶不肖”,对于那些不好的东西,他潜意识里知道是不好,哪还用得着你去说呢,早就有人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