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带着一种使命感,想了个招,她先找到乔禄的班主任,跟班主任把事情一说,把假一请,再带着班主任直奔操场找人。
或许是班主任的可信度更高,或许是沈梨给乔禄看的视频截图太戳心,乔禄这次像个闷葫芦一样,被沈梨一拽,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他们上了车,沈梨把地址报给司机,转头就看见乔禄迷茫的脸,她沉默了好久,小心翼翼地触碰对方,问:“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乔禄迅速地眨眼,眨掉莫名而来的水汽:“有点,有点难以置信。”
四十七岁,说老不老,可是说年轻也不年轻了。三个孩子的父亲,一家之主,事业上是大好的年纪,但“三高”和各种疾病也跟着来了,尤其还有种种其他的意外。种种的种种,都在告诉乔禄,那个专横霸道的人开始变老了。
谁还能不老呢?谁不是一出生就向着老去、死亡的终点前进呢?可那个像一座大山一样的男人——父亲,他怎么可以老?
沈梨拍了拍乔禄的肩:“宽容些吧,虽然他有你们三个孩子,但是也没有专门学过怎么做人家父亲。我妈说她也不是生来就会当妈妈的,有些不懂的,她希望我能教教她。其实想一想,大家都是这样。”
乔禄看着车窗外,半晌才回答她一声:“嗯。”
付完车钱,沈梨驾轻就熟地带着乔禄走进住院部的大门,走出电梯时乔禄忽然欲言又止:“你说……”
沈梨看到他脸上的担心,宽慰他:“没事的,要不,我们先去护士台问问?”
此时的护士台只有一个正在录入文件的护士,沈梨敲敲柜台问:“请问,这裏有没有一位姓乔的患者?”
护士抬头,不假思索就答:“姓乔的?你是说被‘小电驴’撞了的那个乔建良吧?405号病房。”
“你说他被什么撞了?”
“‘小电驴’?”
护士平静地回答:“‘小电驴’。”
二十分钟之后,乔禄推开了405号病房的门。
乔禄的父亲乔建良半靠在床,乔子舜拧干毛巾,绕过输液管给他擦脸,乔建良从乔子舜的动作间隙里看到了乔禄,激动地向前倾:“儿子!你来了!”
乔禄含糊地应了一声,仔细地把乔建良看了一遍,只见父亲的发鬓冒出白丝,抬头纹也深了,看起来很憔悴。
乔子舜回头看一眼,撤下毛巾,端着水盆说:“我去倒水。”说完,他便离开了病房。
乔禄走过去,掀开被子,露出乔建良打了石膏的腿,他又把被子盖上,细心地掖了被角,低着头问:“怎么弄的?”
二十分钟之前护士告诉他,乔建良是被“小电驴”撞了。乔禄的怒火一瞬间就被点燃了,被“小电驴”撞了,怎么不说被自行车撞了呢?
他就知道他们是想把他骗过来,用苦肉计把他忽悠回去。
他当时就想冲进来拆穿他们的把戏,但被沈梨拦住了,沈梨让他好歹听护士把话说完。
后来护士告诉他,是一辆“小电驴”被车撞了,“小电驴”失衡甩出去,砸到了人行道上的乔建良。
“砸”这个字闷声敲在乔禄的心脏上,不用沈梨劝,他缓了十来分钟,自己推开了病房的门。
乔建良讪讪地笑,像是做错了事:“就是一个小意外。”
“疼不疼啊?”乔禄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心有点软了。
乔建良知道他这个儿子心很软,他憨笑着答:“不清楚,当时晕过去了,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这话听得乔禄鼻子一酸,他坐在病床边上,抬手就想再看看他爸的腿。可是却被乔建良压住,他说:“没什么好看的,都包起来了。”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病房里的气氛有点伤感。
乔建良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说:“儿子,爸爸跟你商量个事呗,你搬回来住吧。你看,像现在这样,指不定哪天爸爸就突然不在了……”
“闭嘴!”
“好好,我不说这个。”乔建良拍着乔禄壮实的胳膊,伸手想揉揉对方的头,却发现乔禄已经比他高出许多了,他感叹道,“什么时候你就长这么高了呢?”
乔禄是乔家的第三个孩子。那时乔妈妈的事业因为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出生一再被耽误,生完乔子舜,乔建良就拍板决定不生了,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又发现了乔禄的存在。
乔建良心疼妻子,也感激妻子为家庭做出的牺牲,两人商量着决定把第三个孩子流产了。结果老太太死活不同意,说都怀孕三个月了,孩子都成形了,所以极力要求儿媳把乔禄生下来,一把年纪的老太太拍着胸脯说生下来她照顾。
乔禄是感谢奶奶的,如果不是她,自己甚至不能出生。可是老太太八十多了,毕竟精力有限,养了乔禄几年,包袱一卷,又把他送回了儿子家。
有几个孩子的家庭,一般被忽略的总是中间那个孩子,但乔禄家是个例外。他回家住的那年乔子尧十岁,乔子舜八岁,都是非常重要的学龄期,两个大人一人管一个,对上乔禄就有些力不从心和并非故意的遗忘。
所以当乔建良拍着胸口说他这些年忽略了小儿子很多时,乔禄心裏真的软乎成一片。道歉就算迟到,也好过不道歉。
乔建良看着儿子倔强冷硬的壳子在他的面前渐渐软化,这才说出他最想说的话:“搬回家住,好吗?”
“爸爸承诺,你想干什么我绝不会阻拦,你想养猴子也可以养,你想当兽医,爸爸虽然不认同,但这是你的选择,爸爸也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