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家住吧,儿子,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
此时的乔禄杵在病床上,如同一棵仙人掌,但他的刺早已经被软化,再也伤不了任何人。他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点头,准备说好。
门忽然被人推开,端着托盘的护士边说话边往里走:“405,戏演完了没有?演完了赶紧走啊,床位很紧张的,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住院呢!”后面跟着来不及阻止护士的乔子舜,门口站着呆若木鸡的沈梨。
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茬,问:“演戏?”
护士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嘴上说了一句“打扰了”就匆匆退出了战局。
乔禄没因为护士的离开而作罢,他站起来,发出可怕的笑声:“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这次不是骗我的。”
他逼视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原来还是苦肉计啊,说说吧,谁出的主意?”
乔建良虽然脸上通红,被揭穿却不窘迫,反而说:“你误会了,我们没想骗你。”
“不是骗我?那人家怎么说是演戏呢?护士台的那个护士该不会也是串通好了的吧?”乔禄反应过来,指着沈梨问,“你呢?你跟他们一伙的?你把我骗过来,他们答应给你多少钱?”
沈梨百口莫辩,乔子舜站到她的前面挡住了乔禄的指责:“全世界都欠了你吗?你那副全世界你最委屈的模样到底给谁看?你就一定要把我们都想得这么坏吗?”
“那是因为高烧39℃向哥哥求救却被抛下的人不是你!”
乔子舜噎住了,下一秒又说:“我不是道歉了吗?你也没出事,我后来也挨了骂啊。”
乔禄狰狞地笑:“对,你挨骂挨了五分钟,但庆祝你得奖,庆祝了一整个晚上!”
“你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不舒坦,你才舒坦对吗?”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天台待到十一点,你们在楼下庆祝,有谁发现我不见了吗?”
乔禄嗓门大,乔子舜比他更大:“我们现在不是在补偿你吗?你还想怎样?”
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脸红脖子粗,乔禄是奓了毛的猫,龇牙咧嘴地为自己抱不平;乔子舜像个国王,诧异怎么有人不接受他给的恩赐;只有乔建良红着脸,脸上有着父权被挑战的愤怒,也有一丝懊丧。
沈梨觉得他们都是有资格生气的,这么多年来被忽略的乔禄和尝试着做出和解举动的乔爸爸、乔二他们都有资格生气。
他们的确为和解做出了努力,但方法错了,信任早没了,所以无论做什么,做不做,结果都是错。
乔禄被乔子舜一吼,安静了不少,他的视线看着一个方向,轻声诘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补偿?”
乔建良喝止住发怒的二儿子,亲自解释道:“我们这是为你好。高考涉及你的一生,我作为你的父亲,不能看你做事不计后果、想当然地去做。”
沈梨突然插嘴问:“当兽医有什么不好?”
“好什么好?社会地位低,又没前途。”乔建良没好气地说,“还整天围着猫猫狗狗打转,又脏又臭的,没出息!”
他苦口婆心建立的慈父模样突然就垮了一半,沈梨想,也许这才是这个大叔的真实模样。
乔禄追问:“你就是嫌小猴子又脏又臭,才把它丢掉的?”
乔建良看见乔子舜给他使眼色,明白自己说漏嘴了,索性摊开来说:“我没丢,我还给它找了个好下家,就这个小姑娘,给她养去了。”
沈梨慌了起来,她给乔禄的回答是“捡来的”,这大叔要是把实情说出来,那她就变成“同谋”和“帮凶”了,她忙着向乔禄解释,乔禄却没时间听她解释。
乔禄的视线一直在乔建良的身上,他问:“你要我怎么做才满意?老老实实地回家,对你们答应我养小猴子的事感恩戴德?然后呢?高考我考,填志愿你们来,做不到出色也要读一个不给你们丢脸的专业,没什么志气但在你的安排之下过完这一生。这样你们就满意了,这就是你们的补偿,对吗?”
“你不要把爸爸想得那样不堪!你现在还太小,有些想法就是一时冲动。等你到了爸爸这个年纪,你就知道有时候理想是不值一提的……”
“要是我不呢?”乔禄打断他,“我不会回去,也不会过那种人生,你们爱弥补谁就弥补谁,我绝对不会妥协。”
谈判破裂,假象被戳破,乔建良也懒得维持慈父的人物设定,讥诮道:“绝不妥协?把你零花钱一断,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硬气!”
两人相互把对方往绝路上逼,话越说越狠。这裏没有人站出来当和事佬,火药味在抵达一个峰值后爆破。沈梨慌忙将在场的人扫了一遍,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
终于说出实话了,乔禄梗着脖子看了他父亲一眼,仿佛在笑乔建良的天真,他留下一声冷笑,推门往外走。
“乔禄!”
沈梨叫住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原意是想让乔禄和他的父亲好好谈谈,却没想到对方的示弱只是苦肉计。
乔禄立在门口,头也不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他们不值。”
门“砰”地被关上,房间里的这两个人也无法得知,乔禄在进来之前的十分钟里,究竟想过些什么。
有时候就是这样,答案就在眼前却错失了得知的机会,后来每一次想起都在怀疑,当时的答案是不是跟自己揣测的一样。
但也没什么意义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