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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紧促而清脆,飞驰而过之地隐隐掀起黄尘,四人驾马一路朝着北地奔驰。
“一路无趣,不如我给嫂子讲讲我以前的故事吧。”
林三的眼神从流民身上经过,同楚荧说了会儿话,脸上原本带着的些许悲悯也渐渐褪去,又有些初成少年的朝气。
“我和两个哥哥从小没了爹娘,当时我们那头又受灾,我们兄弟三人,一路流浪,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我们跟着众人逃难,来到京城。”
三月的风打在驾马疾驰人的脸上,冰凉又生疼,明明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林三的面上却有着些与年纪不符的笑意。
“后来众人呢?”
林三向来是个内敛话少的,难得有这样话多、又袒露出几分心迹的时候,楚荧并不打扰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问。
“一路上约莫着死了十之二三,也有半数便沿着这流浪的一路找到了自己的去处,或是失踪了。剩下的进了京城,那时候大家全都聚集在流民巷里——嫂子也记得,就是嫂子去过的地方。那时候我们三个年纪小,还经常被旁的人欺负,或者抢了我们的粮食。或是占了我们兄弟三人晚上睡觉的席子。”
楚荧手执马绳,微微侧过头来看身侧并驾齐驱的林三。如今的林三,衣着整洁、温和懂礼、武艺高强,分明看不出半分曾经是乞儿的模样。
“那时候我们三个人落魄到日日在城外的土地庙附近祈祷,我年纪最小,身子又弱,我记得那天,人来人往,那日我们三人也就不过收到一个姑娘给的几个铜板,还没来得及去买东西,我饿得走不动路,直接晕在了路边。”
“那时候我的两个哥哥手忙脚乱,是江斜哥恰好路过,出手帮了我们。”林三笑着说,“后来,江斜哥看我们三个可怜,便问我们,想不想靠自己过好日子。”
“江斜哥或许不知道,若是他不出现,那时我们也真的快要走上什么抢劫的路子了。”林三又很快地省略过这些,继续说,“江斜哥是个很温柔的人……那时候他给我们饭吃,还让我们洗澡、给我们换了新衣服穿。后来,又教我们写字、让我们习武。再后来,我们就一直跟在江斜哥身边了。”
楚荧听着林三在身边讲这些,唇角不由得也有了笑容,轻声附和:“他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
林三见楚荧难得笑起来,也有了孩子心性,调侃道:“嫂子可记得,江斜哥以前常去的那青楼里的那位头牌紫娘?就是帮二殿下在这些鱼龙混杂地方查私盐贩子的那位——那也是江斜哥当年从流民巷救出来的姑娘,后来便去了江斜哥手下的青楼,成了江斜哥的线人。”
楚荧脸上的笑意登时便僵住了,无奈地瞪了身边的林三一眼。
——好好的孩子,怎么偏偏就长了张嘴,净说些烦人的。
看着嫂子脸上颇有些不自在的神色,这番少年的恶作剧便也是达到了目的,看着向来有些少年老成的林三竟也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嫂子别气,江斜哥洁身自好得很,从来没近过旁的女子的。”
听了林三这话,楚荧脸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轻哼了一声。
但是,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未曾了解过的江斜的一点一滴,楚荧的心情竟也莫名得觉得愉快了起来。
“再给我讲讲你们江斜哥的事儿吧。”楚荧的声音里分明听得出轻快之意。
“江斜哥其实人鬼精鬼精的,每次出去应酬,他都悄悄叫我们给他往酒里掺水——江斜哥不喜欢醉酒。”
楚荧想了想,怪不得去年他们二人成亲那日,江斜从宴上回来见他,身上虽有酒气,却见不得有多醉。
原来成亲那日他一点也不认真——楚荧策马速度丝毫未减,却是暗暗咬了咬牙,先心里给江斜记上了一笔仇。
林三笑笑,接着给楚荧讲下去:“嫂子应该不知道江斜哥和嫂子成亲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吧?”
楚荧思索了一下,成亲之前,二人着实相交算不上太多,大多时候,两个人见面都是各怀心思,都有各自的算计:“你说。”
“江斜哥平日总装着纨绔子弟的样子,赌钱、玩乐,实际上每晚回来,都要静心读一个时辰的书。”
“你这是怪我耽误你哥晚上读书了?”楚荧笑着问,“他可是每天都练剑读书,一日都未曾落下过。”
“怎么敢,嫂子莫怪。”林三吐了吐舌头,“只是有了嫂子之后,江斜哥便也能少去那些京中公子哥儿的宴会了,也能多陪陪嫂子了。”
楚荧听林三如今说话再无小心拘谨:“还有呢?”
“还有……当时应当是老二去过秦府那天晚上吧,嫂子知道那天我哥在做什么吗?”
和离那日?楚荧当然知道。
“你哥说过,那日似是查到有私盐贩子的人暗中来往?”楚荧挑眉。
“原来我哥什么都和嫂子说过。”林三撇了撇嘴,眼里却又露出骄傲的光彩来,话语中又带着崇拜,像个说书人一般,把那晚情形讲给楚荧,“这件事是江斜哥带人去查的。天子脚下,私盐贩子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入京城,必然京城中有接头的人——那伙人功夫极为不错,尤其是对方那头子!功夫一看便是常年作战,下手极为老练矫健!但是江斜哥依旧是能一个打五个!只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我们只能分头隐藏视线了……”
虽然到最后,江斜受了伤,还落到了楚荧的院子里……他们二人,或许便是这日起,有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友谊来。
一边赶路,林三和楚荧说了很多过往楚荧所未曾知道的江斜,夜风扬起几人策马疾驰的衣角,几人一直行到更深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