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冲咬着烟,想了想,还是捏着打火机站了起来:“我去外面抽。”
早上寒风,贺冲在店门口蹲下,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雾很大,在一片白茫茫中,辆橘红色的环衞车缓缓经过。
贺冲右手搭在膝盖上,弹了弹烟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片刻,周茉挨着他蹲了下来。
贺冲侧头去看,笑着问:“不在裏面坐着,跟我出来干什么?”
周茉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枕在手臂上:“就是想跟你出来。”
贺冲没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她只有脚尖着地,脚跟微微悬空,被这一下模得身身体一晃。贺冲赶紧丢了烟,搂住了她的肩膀。
这姿势十分别扭,可谁也没想要站起来。蹲下之后,周茉身上的毛衣衬得她脸色越发白皙,整个人仿佛在微微发光。
贺冲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雨夜,在顾家大宅,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手捏着石子写写画画,跟一只生气的小兔子一样,语气不善。然而不过半年时间,她就彻底走人了他的生活,成为他患得患失的执念。
他不习惯与人推心置腹,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此刻虽然脸上还同以往样不动声色,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小姑娘,不怕跟你说实话,”贺冲看了看她,又看向前方,“今天是这五年来,我最高兴的一天。”
周茉一愣。
他的手掌滑下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握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捏得她指骨微微发疼。
周茉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摊水,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堵住了喉咙。
他们沉默着,看见雾尽头,一轮红日从树权的间隙里跃升而起。
吃过早饭,贺冲将周茉送回到小区门口。
他往裏面看了一眼,小区内阒静无人:“进门如果正好碰上你爸妈起来,别那么老实。”
“我会说我晨跑去了。”
贺冲笑了:“孺子可教。”
周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问:“要一直瞒着他们吗?”
“你觉得呢?”贺冲低声道,“别急,相信我。”
周茉点点头。
贺冲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进去吧,再睡会儿,睡醒了联系我。”
“你呢?”
“我也得找个地方睡一觉。”
周茉看向他缠着细带的胳膊:“不要紧吧?”
“真不要紧。”贺冲虚虚地握了视她的肩膀,“去吧。”
周茉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无声地说了句“拜拜”,退后两步,轩身走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没想到贺冲也还没走,他抬起手臂,在逆光中懒散地朝周茉挥了推手。
周茉自顾自地傻笑了一声,把两条胳膊都挥舞起来,像是想要通过自己夸张的动作,把这份即将满溢却尚未宜之于口的喜欢传达给贺冲。
韩渔的家在离酒吧不远的地方。这套刚买了一年的新房是三室两厅的,面积挺大,有一百五十平方米。最关键是,这房子离医院也很近。韩渔听说了贺冲和林星河光荣负伤的事,一改平日抠门的作风,大方邀请两人前来养病暂住。但等他们真来了之后,韩老板才发现这决定何其失策,这俩“土匪”压根没拿自己当外人。
晚饭时分,贺冲和林星河两个病号坐在餐厅里,轮番嫌弃韩渔做的菜不好吃。
韩渔快被气死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贺冲笑着说:“别啊,不吃岂不是浪费了韩老板的一番美意。”
“老贺,搞没搞清楚这是谁的地方?再挑三拣四,滚回你住的城乡结合部猪圈去。”
“我那地方可比你这儿宽做多了。”
韩渔拿起吸尘器作势要把这辆吃白食的扫地出门,这时,门铃对讲机响来。
对讲机里传长叶西窗的声音:“开下门,我带了点儿慰问品过来。”
韩渔轻哼一声,打开了楼下的大门:“老贺祸害遗千年,有什么好慰同的。”韩渔昨明晚跟叶茵茵迈出了阶段性的一步,现在彼此尚未适应新身份,处于尴尬得磨合阶段,以前叶茵茵也来过他这儿取东西,但这次作为女朋友,意义不一样。韩老板一贯有些偶像包袱,立刻溜进浴室整理发型去了。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韩渔最最后检查了一遍仪表,从浴室出来,打开了门:“来就来,还带什么慰问……”他瞅见叶黄茵身后的人,话音一顿。
叶茵茵把周茉往前一推,冲裏面喊:“贺冲,我把你家属带过来啦!”
韩渔目瞪口呆:“家、家属?”
贺冲搁下筷子,大方地走过来领走了他的“家属”:“韩老板,跟你重新介绍一下,这是周茉,以后就是我家的小姑娘了。”
韩渔惊呆了:“你俩挺迅速啊。”
“紧跟韩老板的步伐呗。”
贺冲和韩渔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的捧哏逗哏一样,周茉脸皮薄,被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贺冲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再回餐厅,便对周茉说道:“过来,我俩说说话。”
周茉看了看韩渔,觉得好歹是在别人家,这样不妥当。
叶茵茵把韩渔往旁边一推:“茉茉,你俩随意!随意!”
贺冲笑着,朝着周茉伸出手:“来。”
这一个“来”字似有魔力,周茉不由得迈开脚步,跟上前去。
进了卧室,贺冲把门虚掩上。
室内开了暖气,温度适宜,贺冲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绑了绷带的胳膊格外显眼。
贺冲问周茉:“休息好了?”
“睡到下午才醒,专业课点了名,还是茵茵替我答‘到’的。”周茉看着他,“你呢?”
“还行——早上回家被你爸妈逮住了吗?”
“没,他们还没起床。”周茉瞅了他一眼,“茵茵说,我俩跟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
“可不是吗,你爸妈比你可难摘多了。”
周茉瞪他。
贺冲低声一笑,伸手将她搂人怀中:“你也挺难搞的,费了我这么多心思。”
他穿着短袖,身上却热腾腾的,衣领上有股肥皂水的清香,那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周茉没出声,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
贺冲又问:“上回是不是跟我装傻?”他真不信,在废弃火车站那天,他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她还真的一无所察。
周茉小声地说:“你觉得呢?”
“那得看你想让我觉得你是单纯还是傻。”
“你怎么没一句好话。”
贺冲笑了一声,问她:“现在能答应了吗?”
“我要考虑考虑。”
“我告诉你,我这人很不讲道理的,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当你是答应了。”
周茉低声道:“那你还有什么好问我的。”
贺冲哈哈大笑。
外面天已经黑了,周茉和叶茵茵晚上还有选修课,不能待太久。叶茵在外面喊了一声,周茉应了下,临走前又想起了一件正事,支支吾吾地说:“我周六要陪我爸妈跟一家人吃饭。”
“谁?”
“段永昼和他爸妈。”
“段永昼是谁?”
周来看向贺冲:“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上回,在孙祁的生日会上,跟我……”
贺冲笑着说:“跟你相亲的那个?”
周茉瞪他:“你记得还非要我说?”
“不记得啊,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吃就吃呗,我相信你有分寸。”
周茉想逗他一下:“我有分寸,但我爸妈不见得有。要是他们……”
贺冲笑着说:“怎么,你这是邀请我去全程监视?不妥吧?我觉得我这人多少还有点儿魅力,不至于吃顿饭的工夫,就让你被人给拐跑了。”
周茉笑了。
“放心去吧,除了我,你还得有自己的生活。现在是文明社会,要是自己不乐意,别人还能按着头让两个人谈恋爱吗?多认识点人,多交点朋友对你没坏处。段永昼这人我打听过……”
周茉立即抓住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你打听过?什么时候?找谁打听的?”
贺冲沉默了。
周茉笑得狡黠:“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回撞见我跟他相亲以后?”
“小姑娘,我对你图谋已久了。我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贺冲这样坦荡,周茉反倒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叶茵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茉茉,该去上课了!”
“来了!”
周茉背上书包,对贺冲道:“那我走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贺冲笑着说:“快去吧,别迟到了。”
贺冲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闷头抽了一口。韩渔正准备收拾收拾去一趟酒吧,看贺冲好像有点儿情绪低落,立马来了兴致:“老贺,装什么忧郁呢?”
贺冲懒得理他。
韩渔幸灾乐祸:“说说呗,遇到什么困难了?买不起房?还是凑不齐聘礼?”
贺冲瞅了他一眼:“操心你自己吧。”
韩渔嘿嘿直笑:“我有什么可操心的?我跟茵茵两情相悦门当对。”
贺冲懒散地抬了一下眼皮,没再说话。他与韩渔认识多年,对彼此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所以韩渔说的“门当户对”,贺冲听来格外刺耳。
“你还真在愁这个?哎,放心,你这大美女……”韩渔瞅着贺冲的神色,“跟以前那个姓秦的,还是挺不一样的。”
贺冲神情平淡。
韩渔抬手腕看表:“不跟你扯淡了,我得去酒吧了。你有这个时间伤春悲秋,不如去帮帮忙,多挣点儿钱。”
韩渔走了之后,没一会儿,林星河也从厨房出来了。他提着食盒,准备去医院给林妈妈送饭。
等林星河也走了,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贺冲枯坐着,言不发地抽完了一支烟。
在韩渔家蹭吃蹭喝待了几天后,贺冲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想起自己还接了孙祁的单子,便回雁南镇忙碌起来。
林星河的妈妈也出院了,他大四课不多,没事便泡在车场研究改装方案。但是严天宇却来得少了,整整一周,他只在周五上午出现过一次,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后就说学校有事,匆匆走了。
林星河因感念贺冲在上回紧急之时出手相助,比平时更加卖力,周六忙了一上午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资冲去外面办完事回来,发现林星河还是跟上午一样,趴在那张驻分兮的工作台上写写画画,连姿势都没变。
“你吃了中饭没?”
林星河摇头。
贺冲赶紧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铅笔一抽:“走走走,先去吃饭。”
林里河却有些不乐意:“在外面吃耽误工夫,要不就点个外卖吧。”
贺冲笑了“你这么拼命,我也不会多给你钱啊。”话虽这样说,贺冲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拿出手机打电话订餐,让附近的餐厅送几个小炒过来。
林星河被贺冲一打扰,思绪断了,便伸了个懒腰,决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贺冲点了一支烟,含在嘴裏,靠着工作台去看他画的图纸,问道:“严天宇今天来过了吗?”
林星河摇头:“昨天来过,今天没有。”林星河看了一眼贺冲,“冲哥,我不是说他坏话,我只是觉得严天宇心不定,应该干不久。”
“能理解,毕竟我这庙小。他跟你一样,都是高才生,怎么甘心屈居于我这儿干活。”
林星河不以为然:“冲哥,你只是懒得做大做正规,你有这个能力和资源。”
贺冲笑着说:“这事儿有什么正规可言?别说我了,我一直没问你,你自己有什么打算?读研还是工作?”
“直接工作吧。”
贺冲有点儿惊讶:“你头脑这么灵活,为什么不多读点儿书,报效国家?别这么目光短浅,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林星河低着头,没有说话。
贺冲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考虑,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
林星河斜了他一眼:“冲哥,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受点苦?”
“当然得分人分事,我又不是冤大头。”
林星河笑了。
没一会儿,一个小伙子骑着摩托车把外卖送来了,贺冲走过去拿外卖。
林星河打算把工作台收拾收拾,他数点完图纸一愣,忙转头喊道:“冲哥,工作台上的图纸你动过吗?”
“没有啊,怕给你弄乱了,我从来没动过——怎么了?”
林星河摇了摇头,抿着唇,埋头又数了一遍。图纸确确实实少一张,少了一张关于发动机系统的。
贺冲付了钱,提着外卖进来了:“怎么了?少东西了?”
“没。”林星河摇摇头,把所有图纸一卷,拿橡皮筋箍上,“吃饭吧。”
周六,周茉跟着周思培和唐书兰前去赴宴。
周茉与段永昼许久未见,上一次碰面还是在学校院办的时候。段永昼似乎身体不好,这次见面比上一次看上去更为清瘦,一张脸毫无血色。
因上次“相亲”段永昼主动解围的缘故,周茉对这人印象不差,也清楚对方对自己毫无意图,同样是迫于无奈。
相较而言,两方父母显得格外热情,话题七弯八绕,最后不免回到了两个小辈身上。两方你来我往,一个推销说“我家女儿知书达理娴静温柔”,一个暗示“我家儿子才华横溢温文儒雅”
周茉尴尬极了,她往段永昼那儿看了眼,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正餐撤了,端上了餐后甜点。周茉实在没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丢下了勺子。对面段永昼也同样地放下了餐具,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而后轻声说:“周叔叔,唐阿姨,我跟周小姐约了饭后去看画展,我们能否先行一步?”
唐书兰一愣,跟周思培对视一眼,笑意难掩,忙道:“你们尽管去,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自己的话题,不用待这儿听我们聊生意经。”
段永昼看了周茉一眼,朝门口使了一个眼色,表情仍是很淡。
周茉穿上大衣,跟四位长辈道别,随同段永昼一道离开了餐厅。
段永昼问:“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谢谢,”周茉忙说,“我回家。”
段永昼的车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车内装饰也跟他这人一样,充满了一种严谨无趣的气质。
上车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开车载广播,寂静之中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可能是段永昼的气质使然,这样的沉默并不显得尴尬。
等红绿灯的时候,段永昼突然问周茉:“上回我跟你说的事,还能再考虑考虑吗?”
周茉继续沉默。
她已经忘了人生中第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从记事起,她的生活就充斥着一股油彩和松节油的气息。她没有时间去探索画画的意义是什么,也甚少去思考,这件事本身是否有乐趣。
但于她而言,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她的生活,都被父母事无巨细地安排得毫无余地,在这被安排的人生之中,只有一件事她不讨厌,那就是画画。
父母乐意看她一连七八个小时都待在画室里,久而久之,画画的时候,就是她逃离的时候。只有在画中,她的意志才不会被扭曲,她能在所有显而易见的笔锋下,藏进自己曲折绵长的心事,而不用担心被发现。
这是她唯一的乐士。而她不清楚,当这件事变为自己的职业之后,她是否能继续对自己的画笔保持忠诚。
“段先生,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画画谋生。”
段永昼顿了顿,转头看向周茉:“那你打算依靠什么谋生呢?联姻吗?”
周茉愣住了。
段永昼的情绪很淡,眼神却有一种把诸事勘破的锐利。
周茉突然觉得差愧,这时她突然想起了贺冲说过的一句话:我不能带你走,不能带你去任何地方,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她似乎在一瞬间触碰到了之前从未去思考过的壁垒,暗雾之中,这壁垒露出了它森然嶙峋的轮廓,像只怪兽拦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周茉突然间觉得喘不上气来,她拍手把车窗打开。风灌进来,冷风拂过面颊,她闭上眼,暗暗握紧了双手。
段永昼没再说话,车行在夜里,无声无息。
周茉把手搭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街景,车灯一盏一盏地跃人她的眼中,又跳了出去。
突然,车速慢了下来。
周茉以为已经到家了,回过神来,却发现是段永昼靠边停了车。她转头看去,却发现段永昼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以手握拳抵住了胃部。
周茉忙问:“段先生,你怎么了?”
“胃病犯了。”
“我来开吧,我送你去医院。”
段永昼半晌没说话。
“段先生?”
段永昼“嗯”了一声:“不用去医院,老毛病了。麻烦你送我去长川路上的画廊。”
周茉没多问,下了车,跟段永昼换了位置。
她驾照拿到手后车开得不多,因此开得很谨慎也很慢,到画廊已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了。
段永昼整个人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无声无息。
“段先生,到了。”
“嗯。”
周茉停了车,绕到副驾驶座一侧,把段永昼搀了下来。段永昼站定,步展缓慢地朝着门口走去。周茉有点儿不放心,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画廊一楼是画作展厅,二楼是段永昼住的地方。很大的一个房间,黑白灰的装修风格更显其空旷安静,整间房子只在墙壁上挂满了油画。人若走进这个空间,会觉得四周温度都低了几分。
周茉让段永昼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给他烧了一壶开水。她把水倒进玻璃杯里,递到段永昼手边。
段永昼轻声说了句“谢谢”,手指碰上玻璃杯。被烫得往回一缩。
周茉:“……”
她往四周看了看,问道:“有药吗?”
段永昼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床边的柜子。
周茉把药拿过来,打开冰箱,那裏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矿泉水。她拿了一瓶水出来,兑进开水之中,手碰了碰玻璃杯,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连药一道递到了段永昼手边。
“谢谢。”
周茉打算等药效起作用之后再走,便站起身来,去看他挂在空白墙壁上的油画。
这些不是名家作品,也不像是哪位新兴画家的画作。这些油画是印象派风格,都是以风景为题,用色大胆,自成一派,充满灵气。
周茉暗自称叹,凑上前去看画上的落款:草签的一个“ZX”,时间是四年前。
“周小姐,谢谢。”
周茉转过身去,发现段永昼似乎疼痛稍解,只是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脸仍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
“你没事了?”
“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我还得谢谢你带我出来。”
段永昼神色平淡:“签约的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是个纯粹的商人,凡事利益当先。我认为你十分值得投资。”
周茉这次没再一口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