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十二月初,整整一周阴雨连绵。
这一周,恰逢西城大学大二生课业正忙的时候,周茉被各种作业压得喘不过气来,其间只跟贺冲见了一次面。
周五下午,把最后一份作业交上去以后,周茉看课表上今天只有一节不甚重要的选修课了,果断将签到的重任委以叶茵茵,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去雁南镇找贺冲。
周茉到车场时是下午四点,车场大门关着,但没有锁。
周茉直接推门进去,远远就看见贺冲正站在门口打电话。周茉等他电话打完了,才走了过去。
贺冲看见她,笑了一声:“哟,稀客稀客。”
他上身穿了件灰色的冲锋衣,左手捏着两只劳工手套,手套上沾满了油污。
周茉三两步跳上台阶,马尾辫也随着晃了晃。她今天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牛角扣大衣,显得特别学生气。
“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贺冲的语气很淡:“严天宇。”
严天宇说学业忙,要开始全身心准备毕业论文,以后不会再过来了。贺冲清楚这是迟早的事,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还给严天宇打了一笔劳务费。
贺冲领着周茉进了屋,自己搁下手套,去洗手台那儿洗手。
林星河也在,丢了一张图纸的事,他没跟贺冲说,好在思路都在他脑子里,他便加班加点地又复制了一份。
林星河很有眼力见儿,不准备留在这儿当电灯泡。他把今天的工作收了个尾,穿上外套,对贺冲说:“冲哥,我今天先回去了。”
贺冲忙说:“你骑车回去吧。”
林星河摆了摆手,把外套帽子一拉,两手揣进口袋里走了。周茉注意到了靠墙停着的那辆摩托车:“这是林星河的?”
贺冲无奈道:“他家里出了点几状况,我随手帮了他一把,他非要拿这摩托车做抵押。性格真犟,跟驴一样。”
“物以类聚呗。”
贺冲笑了,低头看向周茉:“忙完了?”
“暂时忙完了,下个月要开始准备期末考试了。”
“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过去接你。”
周茉笑着说:“突击检查啊。”
“这就是瞧不起我了。我这人眼光高,你应该知道啊。”
“是吗?”周茉听了心裏就像饮过糖水一样甜滋的。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贺冲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我这儿设什么好玩的,要不开车找个地方玩玩?”
“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周茉想了想:“跟你待着就行。”
贺冲笑着说:“你决定吧,我也不知道你平常喜欢去哪儿。久了你了就知道了,我这人的生活特别无趣。”
“我知道啊。”周茉眨了眨眼,似乎在说,一个二十八岁而且又穷又单身的男人,生活能多有趣?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周茉委婉地说:“应该……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贺冲哑然失笑,蓦地凑近一步,低头看她,一本正经问道:“我又穷,年纪又比你大,还没个正经工作,你这人的眼光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我又不图这些。”
“那你图什么?”
周茉的腰靠着工作台的边沿,退无可退,抬眼就能对上贺冲的视线。
倘若拿世俗的标准去套,贺冲必然称不上是一个让人觉得踏实安定的人。
可她喜欢他知世故而不世故,喜欢他经历苦难犹有一片赤诚,喜欢他不附庸强权,亦不贪图财富。
最喜欢的,是他潇洒肆意的自由和落拓。
贺冲靠得太近,让周茉有些心慌。她伸手把他往外轻轻推了推:“我们艺术家的眼光就是比较别具一格。”
贺冲笑出了声。
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去处,最后决定道去看场电影。
下过雨的小镇上随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坑,贺冲走在前面,牵着周茉的手,不断提醒她小心。
周茉小心翼翼地迈过一个水坑,大声说:“我不相信这个小地方还能有电影院。”
“别管是不是电影院,反正今今天能让你看上电影。”
雁南镇发展落后,但很有生活气息,临街的一排都是门面房。红蓝灯箱一圈国地旋转,旁边有头顶染得五颜六色的小哥在晾晒毛巾;隔壁网吧里蹿出来的两个青年,挨着墙站着,边抽着烟边嘴裏骂骂咧咧的;浓妆艳抹的小姑娘,穿着短裙黑丝|袜,在奶茶店边喝奶茶,一边聊八卦……
这些,于周茉而言都挺陌生的。她像取材似的,一路观察得津津有味。
到了一家茶馆,贺冲停了下来。
茶馆里搓麻将的声音此起彼伏,间或一个“碰”,或一个“和了”,夹杂三两句带浓重口音的调笑声。
贺冲推开了门,正在端茶倒水前后忙活的一个男人转过头来:“哟,冲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打牌吗?”话音还没落,瞅见贺冲身旁的周茉,笑着说,“如果嫌吵,咱们还有包间,顺带帮你俩凑俩牌搭子?”
贺冲笑骂了一句:“没工夫跟你打牌,楼上空着吗?借我用用。”
“哎哟,那肯定得空着啊。”那人笑得别有深意。贺冲抽出张纸币递给男人:“两小时。”
男人把钱揣进口袋里,笑着问:“要茶不?给你俩沏壶茶,再整点儿小点心?”
“随意吧,你看着来。”
男人说声“好咧”往厨房去了。
贺冲转头一看,周茉低着头,耳朵都红了。
他坏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周茉窘得说不出话,贺冲笑了,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去。
楼上有两扇房门,一扇锁着,一扇虚掩着。贺冲推开虚掩的那一扇门,抬手撼下了门边的开关。
灯亮了,周茉才发现这儿竟然是个小型的私人影厅。一台投影仪。
配了俩影院级别的软座,旁边有iPad。
贺冲把iPad递给周茉,自己把设备挨个打开了,边调试边对周茉说:“这裏的老板以前是开录像厅的——你知道录像厅是什么吗?”
周茉点点头。
“那时候,他每天给人放点儿港片,等下班以后,再把老板娘带过来,单独给她放费好大力气弄来的《泰坦尼克号》那种好莱坞电影。把椅子往旁边一堆,中间空出来,两个人一边看电影,一边跟着音乐跳舞。”
周茉惊叹地“哇”了一声。
贺冲笑着说:“别看这老板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很懂得浪漫。跟老板娘结婚以后,录像厅的生意也渐渐做不下去了,后来开饭馆,开网吧,开茶馆……楼上这块地方,他始终保留着,改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偶尔会有小年轻过来看个电影,但主要还是他自己用。”
他手里捏着遥控,看一眼屏幕,再看一眼按键,聊的话题随意,动作也随意。周茉发觉自己很喜欢听他说话,不管是正经的道理还是歪理邪说,被他拿懒洋洋的声调讲出来,都有点儿酒脱的意味。
投影亮了起来,信号连接成功。贺冲拍拍手,转头问周茉:“想看什么?你可以自己挑。”
周茉回过神来,划拉了几下屏幕,问道:“《雨中曲》你看过吗?”
“这片子有点老了吧。”
“我不管,就这个。”
“行,听你的。”
这是一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老电影,带着一种极富岁月感的复古腔调。电影他们以前都看过了,演到记忆中那些印象深刻的片段时,两人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电影缓缓推进,到了唐在雨中翩翩起舞的场景了。这一段的音乐周茉烂熟于心,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声。
贺冲目光扫过去,黑暗的空间使银幕射出的光晕染出一种雾蒙蒙的效果,让他像是恍惚间回到了以前蹲在录像厅里,看周润发《纵横四海》的日子。
周茉总让他频频回忆起往事,但那些过去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岁月的冲刷下,只剩下了一抹淡而不舍的遗憾,而这种遗憾都是美好的。
贺冲的心本是一张积尘的古琴,此刻被人弹拨了两下,尘埃四起,但他仍清晰地感觉到了颤动的弦音。贺冲看着昏暗光线之中的周茉,笑着问:“跟我跳个舞?”
周茉还没反应过来,贺冲已从座位上站起身打了个手势,做出标准的邀舞动作。周茉刚把手搁上去,就被他从座位上带了起来,一头撞进他怀里。贺冲的手按住了她的腰,稍稍施了一点力,引着她慢慢踱起步来。
周茉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跟着电影里的音乐慢慢地转起了圈儿。两人一时在明,一时在暗,银幕上的光照在贺冲脸上的时候,她总是心脏一紧。
她对于光影和色彩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就像那日的雨中玫瑰。她觉得此时此刻流动的光线,半明半暗的氛围,以及贺冲的眼神,都将定格成记忆中绝难遗忘的时刻。
周茉这一分神,不小心踩到了贺冲的脚。
两人的动作一停,贺冲笑着说:“周小姐,你的社交礼仪不过关啊。”
周茉刚想反驳,一抬眼对上贺冲的目光,心脏猛跳了一下,又说不出话来了。
贺冲的笑意淡了下去,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
音响的声音恍若消失了,两人只能听到彼此愈发清晰的呼吸声。
贺冲的目光渐渐深沉,从鼻腔里重地呼出一口气。
周茉的心开始发慌,心裏起了汗,她的气息开始不稳,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
然而搭在她股上的手掌紧了紧,把她猛地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拉。
周茉感觉自己的心脏要慌不择路地跳出胸腔了,这种心悸的感觉太过陌生,让她无所适从。
贺冲深沉的目光之中情绪翻涌,周茉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重一下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有气流拂着发丝擦过她的脸颊,有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潮润的空气里涌动着某种悸动,像那些闷着一场雨下不停的绵长春日。
“咚咚咚!”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周茉条件反射地推开了贺冲,往后跳了一步。她听见贺冲闷笑了一声,自己不由得全身都燥热起来。
“老贺,给你俩准备了点儿茶点,能进来吧?”
贺冲朝她看了一眼,笑着走过去把门打开。周茉则赶紧回到了座椅上,心虚似的把衣服领子理了又理。
老板把一个托盘递给贺冲,往里看了一眼,挤眉弄眼道:“没打扰你俩吧?”
贺冲似笑非笑:“我给你提个建议,电影都快演完了,你要是还没想起送茶点,就干脆别送了。”
老板急忙拱手,笑着说:“对不住对不住!”门合上,贺冲端着托盘回到了座位上。
周茉瞧了瞧,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一盘瓜子,她不由得有些无语。
然而瓜子这玩意儿似乎自带一种魔力,只要伸手去拿了第一颗,就会从此坠人欲罢不能的深渊。
于是,前面浪漫暖昧的氛围烟消云散,电影后半场彻底变成了嗑瓜子闲聊的“老娘舅大会”
看过电影,吃过晚饭,贺冲送周茉回家。在路上,贺冲问周茉过一阵子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
“韩渔说如果有空块去滑雪,”贺冲笑着说,“韩老板负责食宿,机会难得。”
“西城没有滑雪场,要去外地?”
贺冲点点头:“两天一夜。”
“叶茵茵也去?”
“也去。”
周茉有些犹豫。
贺冲明白她心中所想,顿了顿,还是说道:“算了,就让他俩一起去吧。”
周茉却一摆头:“不,我要去。”
“真没事儿,以后咱们还有的是机会。”
“你不相信我吗?”
“这和相不相信你没关系,我只是不愿意你再跟家里撒说。”
周茉撇嘴:“还是你教我的,撒谎要以退为进。”
贺冲笑了:“教你你就得拿去活学活用?”
周茉心意已决:“什么时候出发?在哪儿会合?”
贺冲看了周茉一眼,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好好的谈恋爱,搞的跟鸡鸣狗盗一样,这多少跟他现在的身份脱不了干系。他知道这肯定不足长久之计,但若是现在就跟周家开诚布公,结果如何不难预料。他相信以周思培的霹雳手段,很有可能会直接把周茉给藏起来,让他一辈子也找不着。
贺冲暗叹了口气:“等我跟韩渔合计过了再告诉你吧。”
“放心,我会找叶茵茵帮忙的。”
“嗯。”贺冲很淡地笑了笑。
车很快驶进城中,贺冲照例在离周家不远的路口处停了车。
周茉解下安全带,磨磨蹭蹭地收拾背包。
贺冲笑着问:“舍不得?”
周茉瞪了他一眼,背上书包,拉开车门:“我走了!”
“哎,等等!”贺冲也赶紧拉开车门跟上前去。没想到周茉气鼓鼓的走得还挺快,贺冲加快步子,紧赶了三四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
“脾气还挺大。”贺冲笑着伸手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搂住。
周茉反问:“是谁舍不得?”
“我我我,是我舍不得。”
周茉忍着笑。
贺冲的手按在周茉背上,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周小姐是个大忙人,下回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我多抱一抱。”
周茉脸颊微热,轻轻地“嗯”了一声。
无声地拥抱了数分钟,贺冲总算松开了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我走了,你到家早点休息。”
周茉叮嘱:“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贺冲目送周茉进了家门,步履轻快地往回走,回到车上,驶入归程的夜色里。
滑雪之旅还是顺利敲定。
周茉拜托叶茵茵跟家里打电话,说是一块儿短途旅行。唐书兰自然不高兴,但修养使她并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在与叶茵茵的对话之中。她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回头便对周茉进行了一顿教育,说的还是老一套,与叶茵茵这样家世的女生来往,于她没有半分好处云云。
周茉既已达成目的,便也不在乎再多听唐书兰的两句哕嗦。唐书兰看她今天异常乖巧,也没什么可多训导的,就打发她上楼,让她抓紧时间画画。
周茉回到楼上,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给贺冲发了条消息,报告了这件事情。
贺冲很快回复:行,周六一早我跟韩渔过来接你。你提前把东西收拾好,滑雪场很冷,把保暖的衣服带齐。
周茉盼望着出发之日,整整一周都雀跃不已。行李增增减减,临近出发,也没完全整理出来。她给叶茵茵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哪些该带哪些不该带。
叶茵茵问:“你跟贺冲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和该带什么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如果你俩要上本垒了,那当然得带一套好看的内衣呀。”
周茉的脸刷地红了:“上本垒是什么意思?”
叶茵茵哈哈大笑:“你觉得呢,这句话在这个语境下还能有什么意思?”
周茉窘迫万分,低声说:“我是在认真咨询你的。”
“我也是在认真替你解答啊。不过我知道,说了也白说,你俩现在肯定还是亲亲抱抱摸小手。”
周茉沉默了。
“该不会连亲都还没有亲过吧?”周茉仍然沉默。
叶茵茵乐不可支:“茉茉我服了你了,可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别逗我了。”
叶茵茵哈哈大笑:“而且我说了也白说,你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看的内衣,肯定都是白色纯棉的那种。”
周茉望着自己衣柜里码放整齐的白色基本款内衣,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周六一大早,叶茵茵来接周茉。唐书兰把周茉送到了门口,不失客气地跟叶茵茵寒暄了几句,让她在路上多照顾周茉。
叶茵茵并非感觉不到唐书¥的话纯属客套,但她多少了解周茉父母的行事作风,并没有太往心裏去。
车停在路口,韩渔降下车窗,跟周茉打了一声招呼,贺冲则下车帮周茉提行李。
直到车子快要发动时,周茉还疑神疑鬼地往后看了看,发现父母并没有跟过来,韩渔开始规划行程,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韩渔开始规划形成:“路上要四个小时,你们可以先在车上睡一觉。”
副驾驶座的叶茵茵转过头来,对周茉说道:“茉茉,我就不陪你聊天了,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得补觉。”
韩渔特嫌弃地“啧”了一声:“你想睡觉就去后排,坐前面碍眼。”
“我就想坐前面,怎么着了吧?”
周茉听得笑出了声,笑过发觉贺冲正转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
贺冲笑着说:“没事儿,就看看你。”
车子发动,叶茵茵从包里摸出眼罩和耳塞戴上。
贺冲四肢舒展,身体往后靠,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对韩渔道:“你的车技我一贯不敢恭维,油门刹车分得清楚吗?好好开啊。”
韩渔嫌弃地皱了皱眉:“得了个破赛车冠军,能让你嚼瑟一辈子。”他转过头来看了周茉一眼,“周小姐……”
“叫我周茉就可以了。”
韩渔笑着说:“你知道老贺得过赛车冠军的事吗?”
“我听说过,但详细情况不清楚。”
“哟,难得啊,老贺居然没有拿这件事情跟你吹牛?”
周茉看了看贺冲。
“你可得好好问问他,老贺这人可厉害了,一肚子秘密。”
周茉看向贺冲:“是吗?”
贺冲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有机会都会告诉你的。”
四个小时的路程,大家聊聊天,说说话,很快就到了。韩渔选的酒店离滑雪场不远,是一家挺高档的庄园式酒店,还带有温泉浴场。
韩渔订了两间房,周茉和叶茵茵一间,贺冲和韩渔一间。领过房卡,韩渔推着行李跟贺冲走在后面。
韩渔笑着说:“这房间可不是我安排的,是叶茵茵安排的。你要有什么不满,找她讨说法去。”
贺冲“啧”了一声:“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你吃我的住我的,回头还嫌弃上我了。”
人住之后,四人在酒店吃过中饭,就去了滑雪场。
天有点阴,风很大,气温也低,但挡不住四个人热情高涨。
周茉做着热身运动,鼻尖被寒风吹得发红,但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睛如雪光般明亮。
四人之中只有叶茵茵没有滑雪经验,韩渔迁就她,没有去高难度的区域。
周茉小试身手后,觉得意犹未尽,转头跟贺冲说:“我们来比赛吧。”
贺冲笑着说:“行啊,比点儿什么?”周茉把防风眼镜往下一拉,高声说道:“先赢了我再说”
她穿着红色的滑雪服,在白雪世界中宛如一道火焰,跃动而出。贺冲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他跟在周茉后面,看着她灵活矫健地跃过一个个坡道,向着下方终点滑去。
他的好胜心多少被激发了出来,加快了动作紧跟而上。
风刮过脸颊,身侧的雪景一闪而过。
前方的红色身影越来越近,贺冲正想一口气赶超过去,却见周茉体一歪,突然间失去平衡,朝着斜前方一株巨松撞了过去。
贺冲将雪杖猛地一撑,滑雪板擦着雪面,往前飞速冲去,他一个急拐弯,在周茉撞上树之前,硬生生挡在了树前。
周茉猛地撞人了贺冲的怀中,摔倒在地。
贺冲闷哼一声。赶紧摘下护目镜,去捞摔进雪中的周茉。贺冲把溅在她身上的雪花拍开,忙问:“没事吧?”周茉捂着脚踝,轻轻地“嘶”了一声。
贺冲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把她脚上的滑雪鞋脱了下来。周茉的脚踝处有点红肿,他轻轻一碰,她就倒吸一口凉气。
周茉一张脸疼得煞白,咬着唇轻声说:“我没事。”
“没事?没事那我再按两下……”
周茉忙说:“别别!”
贺冲繃着脸,摸出手机来,给工作人员打电话。没一会儿,工作人员赶到,帮忙将周茉带出了滑雪场。
滑雪场配备有医务人员,医务人员过来帮周茉看了看,说应当只是普通的扭伤,但也不是十分确定,最好去正规医院拍个片子看一看。
周茉的脚踝上喷了药,正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发出声音,看了眼贺冲,他脸色阴沉,比今天的天色还要难看。
贺冲对医务人员道了声谢,低头看了周茉一眼,沉声说道:“你先坐在这儿等一会儿。”
周茉乖乖地点了点头。
贺冲却仿佛还不放心,特意多叮嘱一句:“哪儿也别去。”说完,就带上门离开了医务室。
刚刚看诊的医务人员瞅了眼周茉,笑着问:“男朋友?”周茉点点头。
“火急火燎的,挺担心你的。”
周茉在心裏说,也挺凶的。她还是第回看见这样的贺冲,明明没有发火,却不由得让她感觉到气短心虚。但她转念又想,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呢,又不是故意受伤的。
没一会儿,贺冲回来了,还是方才那副面色阴沉的模样,他走过来二话没说,直接将周茉打横抱了起来。
周茉惊叫:“哎!”
“哎什么哎,要不你自己走?”
周茉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伸手环住了贺冲的脖子。贺冲步伐平稳,抱着她不费一点力气。
从出口到停车场,将近一公里的路,周茉屡次想出声,但抬眼偷看了看贺冲的表情,还是没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