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冲在停车场找到了韩渔的车,模出钥匙解锁,打开了车门,这才将周茉放下。
他将周茉放到副驾驶座上,确认她已经坐好后关上了车门,自己绕去驾驶座,脱下身上的外套,插人钥匙发动车子。这地方他也不熟,便拿出了手机设置导航,等确定了路线,贺冲转头一看,周茉正拿余光瞟着他。
贺冲气极反笑:“还疼不疼?”
周茉点点头。
“你读过那么多书,没听过‘善泳者溺于水’这句话?”
“想赢你呗。”
“你还有道理了。”
“谁让你在后面追得那么紧。”
“还成我的错了?”
“你起码得负一半责任吧。”
“我只负了一半的责任?我不正在负全部责任吗?”
周茉无话可说了,静了片刻,她轻声说:“对不起。”
贺冲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医院离这儿有二十多多公里路,生路,路不大好,开了四十多分钟。
贺冲让周茉在候诊大厅坐着,自己忙着问询和挂号。
去看诊的时候,周茉不好意思被他继续抱着,想要自己下地走,被他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医生给周茉开了单子去拍片,最后结果出来,万幸只是普通的拉伤。
贺冲面色稍霁,把所有单子一折,揣进衣服口袋里,再将周茉打横抱起,返回停车场。
回程路上,周茉偷瞄着贺冲,还是不敢说话。
回去不像来时那样提心吊胆,贺冲把车速放慢了一些,打开车窗,对周茉说:“我抽一支烟,别介意。”
周茉赶忙摇头,表示不介意。
烟点燃,贺冲深深地吸了一口,转头看向周茉:“把你带出来,又让你受了伤,我怎么跟你父母交待?”
周茉小声地说:“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跟你出来的。”
贺冲刚下去的火气又差点被她这句话给激了出来:“周茉,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有点欠揍。”
周茉一时没忍住,笑了,斜眼去看贺冲的脸色。
贺冲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无奈,认命似的说了声:“你啊。”
回到酒店,周茉把衣服换了下来。她的脚肿得厉害,喷过药之后倒是没那么疼了。
周茉在房间里坐了片刻,贺冲过来敲门。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袋水果:“我是来慰劳小朋友的。”
“谁是小朋友?”
“谁滑个雪都能崴脚,谁就是小朋友。”
七八岁就会滑雪的“小朋友”此时有些调怅,自己好歹也有十多年“资历”了,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了,本想好好表现,无奈天不遂人的愿。周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贺冲瞅她:“叹什么气?”
“还是不甘心,本来可以赢你的。”
“输赢就这么重要?”
“我很厉害的。”
贺冲笑着说:“这事儿我不不早就知道了吗?”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苹果,“吃吗?”
“你帮我削我就吃。”
韩老板出手阔绰,订的是套房,设备应有尽有。贺冲进厨房去拿了把水果刀,回到客厅,背靠着酒柜,给周茉表演了一手花式削苹果。
他的外套脱了,裏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柜子顶上斜洒下一束灯光,贺冲人在光中,垂眸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有种不同于平日的英俊。
周茉的脚在地板上绕着圈,找到了拖鞋穿上,单脚跳了起来。贺冲抬眼:“哎,消停点,想要什么我帮……”
“你别动!”周茉抄起搁在桌上的背包,翻出速写本,翻开了一页,抬头往贺冲那儿看了一眼,“唰唰”落笔。
贺冲笑了:“画我?要不要我给你摆个姿势?”
“别动,站着就行。”周茉飞快瞟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聚焦于笔端。
贺冲:“……”
苹果削完了,贺冲看向周茉:“我能动了吗?”
然而周茉画时一贯全神贯注,似是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贺冲哭笑不得,把苹果搁到一旁的盘子里,收起水果刀,站着没动,耐心等周茉画完。
五分钟过去了,周茉长舒口气:“好了。”
贺冲走过去,周茉把手往后藏,往她的速写本上瞅:“给我看看。”
“不给。”
贺冲挑眉:“画了我还不给我看?”
“我画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给他们看吗?”
贺冲顿了一霎,忽地虚晃一招,趁周茉闪躲的时候,一把箍住她的手臂,轻轻往外一翻。把她拿在手里的速写本夺了过来。
周茉忙去抢夺,贺冲一抬膝盖,压住她的腿,直起身把速写本高高举起:“我警告你,别乱动,碰到了脚疼的可是你自己。”
周茉气的扯他的毛衣:“贺冲!你这是欺负弱小!”
“你还弱小?气焰嚣张张牙舞爪的。”
贺冲“哗啦哗啦”翻到周茉刚刚合上的那一页,偏头去看。因为是速写,完成度不高,但形神抓得极准,明暗光影也画得准确利落。
“哟,有两把刷子呢。”
“还给我!”
贺冲继续往前翻,又发现了新的惊喜,他把那页画着自己头像的速写转向周茉,笑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你管得着吗?”
“看来你对我图谋已久啊。”
周茉继续扯他毛衣的袖子,想把他的胳膊拽下来:“还给我!再不还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她这一下扯得格外用力,把毛衣的领口扯得滑到了肩头。周茉愣了,抬头一看,贺冲瞅着她,似笑非笑。
贺冲把速写本往茶几上一扔,俯下了身:“你扯我衣服想干什么,嗯?”
周茉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贺冲却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截断了退路,头凑近,温热的鼻息拂在了她脸上。
周茉一时间心跳得飞快,难以呼吸。她觉得嘴唇发干,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却见贺冲的目光越发深沉,定定地盯着她,不容她退缩分毫。
贺冲眼里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用手轻轻拂开她额上的碎发,低声说:“小姑娘,把眼睛闭上……”
窗外有风声,呼呼地刮过了窗棂,发出“咔咔”的轻响。
周茉的手掌抵在他胸膛上,犹豫着打算推开,却被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环抱着她,坚固如城池营垒。
紧闭双眼的黑暗之中,周茉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战栗,但她并有想要抗柜。
原来,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接吻这件事本身,她害怕的是没有遇上那个正确的人。
嘴唇上触感温柔而滚烫,像一枚郑重的烙印。
这一个吻,轻柔而短暂。
她感觉到贺冲把她的手指捉紧了,贴靠在了他胸膛上靠近心脏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把周茉的手拿起来,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细长的手指,轻声地说:“别怕。”
周茉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的睫毛闪了闪,缓缓地睁开双眼,对上了贺冲的眼睛。
他的目光平和而温柔。
周茉深吸了一口气,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了贺冲。
谁也没有说话。
贺冲小时候,也曾做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它们有的很荒诞,有的又很世俗,在那样动荡的年岁之中,一个接一个的梦,陪他度过了那段漫长无依的时光。后来他成了大人,拥有了那些曾经渴望拥有的东西,再也无须忍受寒冷、饥饿与孤独了,但是他也不再做梦了。
直到他遇上周茉。
明明她与他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他却似乎总能在她身上看见那个被拘束的、不得自由的自己,不同的是,拘束周茉的是锦衣玉食,拘束他的是广阔天地。
贺冲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沉声问:“你喝过橘子汽水吗?”
周茉没听清:“嗯?”
贺冲摇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觉得,周茉的出现,似乎点亮了他蒙生已久的心。
天光一寸一寸变暗,窗外,西面天空的乌云将落日遮挡得严严实实。
贺冲松开周茉,坐起身,把周茉的脚抓了过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看了看:“碰没碰到你?”
周茉摇头,目光斜着扫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了。
贺冲笑着说:“我可真喜欢你害羞的样子。”
“你有毛病。”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这句话简直跟娇嗔没什么两样,贺冲听到后笑得更大声了。
周茉挣扎了一下:“你快松开我,一会儿茵茵他们就要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怕什么?”
周茉:“……”
贺冲笑着说:“你们搞艺术的,这么放不开?”话虽如此,他还是松了手,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贺冲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瞅见了自己削了半天的劳动成果。他拿起来递给周茉:“小朋友吃点水果,补充营养。”
“都氧化了。”
“照样能吃。”
周茉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甜吗?”
“还行。”
话音刚落,贺冲突然俯身,在周茉的嘴唇上碰了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大笑一声退开,拿上手机去门口打电话了。
周茉:“……”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热得烫手。
叶茵在滑雪场征战了半天,进步神速收获颇丰,她本就是运动神经发达的人,经过韩老板的一番指点,快到傍晚时已经可以跟韩老板双宿双飞了。
在酒店宴会厅解决了晚饭后,叶茵茵准备去泡温泉。
周茉伤了脚踝,自然不能去了。她眼巴巴地瞅着叶茵茵换上了酒店的浴袍,问:“你几点回来?”
叶茵茵戏谑道:“什么意思?怕我回来早了打扰你们?”
“我是想让你早点儿回来陪我。”
叶茵茵笑了:“我陪你?我俩上厕所都是一起去的,还没陪够?说实话,男女朋友还没上床之前的那段短暂时光是最美好的,你好好珍惜吧,赶紧让贺冲多陪陪你。”
周茉的脸一阵发热:“你瞎说什么。”
叶茵茵觉得好玩,拿上毛巾出门前,还忍不住摸了一把周茉的脸。
“喂!”
叶茵茵嘻嘻一笑,回身给了她一个飞吻:“抓紧机会啊!我不会回来得很早的!”
周茉不知道贺冲晚上有什么安排,拿过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时,贺冲过来敲门了。
周茉单脚跳着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的贺冲穿上了外套,手里拿着一副皮手套,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他低头笑着问:“要不要出去看看?晚上月亮出来了。”
周茉有些心动,回到房里,“全副武装”了之后准备出门。
贺冲把手套寒进上衣口袋,在周茉面前马下了腰。
周茉一愣:“你要背我?”
“难不成让你自己走?”
“会被人看到……”
贺冲想了一下,把她的围巾拉了起来,裹住她的半张脸:“这样就看不到了。”
周茉拉下围巾,瞪他。
贺宠笑看说:“看到就看到利,我的小姑娘受伤了。我背一背怎么了?”
周茉笑了,但还是有些犹豫:“我很重的……”
“我抱过,不重。”
周茉无话可说了。
她双手攀在贺冲肩上,被他背看出了酒店,一路上一直有人行“注目礼”,她不大好意思,把脸埋在贺冲颈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贺冲的步子迈得很稳,时不时往上颠一颠,阻止她往下滑。
天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露出一轮弯月,空气冷而清新,风带着一股干燥的寒意。周茉尽情享受室外清新的空气、中呼吸间,从口中冒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道旁的路灯沿路洒下橙黄的光,远处灯光渐渐模糊,图案成一个个毛茸茸的光团。
周茉嗅着贺冲衣领上清淡的香味,心裏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以前只是单单觉得他好,没想到原来当他的女朋友,竟会让她这般被宠,以至于不敢相信。
贺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来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
周茉忙说:“猜错了。”
贺冲笑着说:“是吗?那看来我还有进步的空间啊。”
周茉安静了片刻,把脸埋进他衣服后领里,低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那你喜欢我吗?”
“我记得我跟你表白过啊。”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什么都不会,茵茵常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离开周家,恐怕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废物。”
贺冲笑了:“你不用会什么,只用做三件事。”
“嗯?”
“看着我,相信我,爱我。”
周茉突然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宛如泡进了温暖的糖水里,只觉得熨帖又温暖。
片刻后,她小声地说:“贺冲。”
“嗯?”
“我也喜欢你。”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假装刚刚才知道吧。”
周茉轻笑出声。
贺冲背着她,慢慢离开了酒店的范围。不远处有家咖啡店还开着门,店里人不多,隐约能听见从裏面传来的爵士音乐。
“去喝点儿东西?”
“我不想进去,想待在外面。”
贺冲四下看了看,咖啡店对面是片斜坡,枯草瑟瑟抖着,草间立了一方石桌,几张石凳。他把周茉背过去,把她放在了石桌上:“等我一会儿。”
周茉抬头看天,天上除了月亮,还有几点寒星,不远处的山顶有积,映着月色,皎洁明亮。
她呼出一口气,手掌撑着桌面,晃了晃悬空的双腿。
贺冲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两只纸杯,一靠近便能感觉到淡淡的热气。
给,小朋友喝点儿甜的。
周茉没问是什么,接过来尝了一口,发现是热巧克力,化在舌尖,甜而不腻。
贺冲挨着她站着,转头看了她一眼:“冷不冷?”
周茉摇摇头:“一点也不冷。”
贺冲笑了:“这么高兴?”
“嗯。”
“高兴就好,还怕你因为没赢我这事儿耿耿于怀。”
“我都忘了,你还提起来!”
贺冲哈哈大笑:“有这么不甘心?”
周茉猛点头。
贺冲低头看周菜,她白净漂亮的脸,被寒风吹得鼻尖泛红,一双眼却异常明亮,仿佛有星辰落人其中。他把自己手里这杯热饮往旁边一搁,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姑且当你赢了吧,你想要点儿什么奖励?”
周茉抬头:“什么都可以吗?”
贺冲开玩笑道:“我一穷二白的,你应该清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随你提。”
周茉垂眼沉思了片刻,手指捏紧了纸杯,低声说:“我听说,你早年在南方,差一点……”
贺冲神色微敛:“差一点死了。”
“能和我说一说吗?”
贺冲把揽住她腰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换了被自己的衣服口袋:“我点支烟?”
周茉点了点头。
贺冲低头抽了一口烟,手抬起来搭在桌沿上,烟卷人寒风中,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我退伍以后,就去南方发展了。我没读过什么书,就随便找了份工作先乾着。后来因机缘巧合,被人拉进了一个车队里,训练了半年后,我就稀里糊涂地去参赛了。那是第一届城市赛,大家水平都不高,我运气好,凑巧得了个冠军。”贺冲的语气很平淡,他把烟往嘴裏送了一口,又接着说,“我那时候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应该能靠这行吃饭,但后来就出了事,参加锦标赛的时候,出了车祸,差点丢了命……”
周茉的心脏一紧,猛地掐住了他的胳膊。
贺冲顿了顿,抬手将她一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本来以为要瘫痪了,但我运气好,手术后还能站起来。接着做了半年多的复键,把赛车那两年赚的钱全花光了,最后只能从头开始。”
周茉不说话,把头往他怀里靠,还确认他的存在似的蹭了蹭。
贺冲淡笑,摸了摸她的头:“就是这么一件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
“这件事,阿姨知道吗?”
“没跟我妈说,也没跟舅舅说,不过一飞知道。住院那会儿,韩渔帮了我挺大的忙。你别看韩老板平常讲话嘴碎,但他关键时刻很讲义气。”
“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没那么多想法,就想着活下去。本来我这人对名利挺热衷的,后来才发现,活着,能跑能跳就足够了,至于别的……有句话怎么说的?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有文化的话了。”
贺冲笑出了声:“见缝插针地嘲讽我?”
“哪有,这是表扬……”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还有点哑。贺冲愣了,按着她的头,想往外板,她没依,挣扎了一下紧紧抵住了他的胸膛。
贺冲笑着叹了口气,轻抚她柔软的长发:“真没事,我都没哭过呢。”
“你心大呗。”
贺冲哈哈大笑。
周茉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喜欢一个人,大抵是看到他已然痊愈的伤疤,都会痛在己身。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这人怕死?”
周茉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么退伍吗?”
周茉又摇了摇头。
“那时候去执行任务,是在边境的山里。那晚天气特好,连银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们那时候已经长途奔发四五天了,精神有点儿涣散。我的一个战友,一直在发烧,但怕影响整体行动,不肯报告请假。那天跟逃犯短兵相接的时候,他的反应慢了一拍……”贺冲闭上眼深呼吸,手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他就在我身旁,被子弹击中了头……”
周茉的身体一颤。
“我一直没法忘记这一幕,做了挺久的心理治疗,但还是不行,一拿枪就手抖。后来我就提交报告,提前退伍了。我是个俗人,惜命。”
周茉猛地摇头:“俗人有什么不好?谁不是俗人?”
贺冲吻了吻她的头顶:“从出车祸到现在,我对很多事都无所谓了。我见过死亡,又几乎亲历死亡,觉得天大的事无非也就是眼一闭。所以说句实话,我妈去世,我真没多大的感触。”
周茉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从容自如,住在一间那么空荡荡的房子里,成日里与汽车零件打交道,却也自得其乐。那不是什么酒脱豁达,那是真正的看淡生死,所以无欲无求。他不在乎世俗的目光,更不在乎金钱笼络。然而,当一个人太过超然,也就意味着这世间于他而言,已没有太多可以留恋的……
多矛盾啊,说是“怕死”,其实已经对整个世界说了再见。
贺冲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所以,小姑娘,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人活在世上,还是得有那么一点牵挂的东西。愿你再麻烦点,让我永远割舍不下。”
周茉的眼里涌起一片水雾,模糊了眼前这人的身影。她想,这或许会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却又最心酸的情话。
她抬起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哑声说:“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笑声荡开,贺冲用劲搂她的腰,低头深吻下去。
他的唇齿间有烟草的味道,浓烈呛人,但周茉并不讨厌。她抓着他的衣襟,两人的身体紧靠在一起。
她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锚,拴住他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