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千辛万苦打造的面具被撕裂后,你会连演戏都不愿去做。
霍青桑已经无所顾忌了,她觉得在她和南宫曜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牵绊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霍庭东好好地活着。她这一辈子欠了很多人,最为对不起的便是爹爹和霍庭东。这两个人撑起了她前二十年生命中所有的任性妄为,包容了她所有的缺点,不断在她身后为她收拾她一意孤行惹出的麻烦,以至于为了她参与了夺嫡之战,最后把整个霍家都葬送了。
她不是没有悔恨过,可是当一切尘埃落定,那些谁是谁非又如何说得清?只是她必须走下去,把这条自己选择的路走完,并非为了南宫曜,而是为了霍氏一族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大燕河山。
命运的转轮在她遇见并爱上南宫曜的那一年便已经不可逆转地启动了,谁也阻拦不住,只是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吴越的出现把这本就已经混乱的事情弄得越发不可收拾,甚至是逼入绝境。
霍庭东离开汴京的那一天,正是西凉使臣来访的日子。
霍青桑即便不想承认,但她还是这大燕宫里的皇后,也确实又回到了舒兰殿,所以和皇上并肩迎接西凉使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只是她不会想到,使臣中会有一位故人。
吴越坐在使臣中极为不起眼的角落,他低敛着眉,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过手中的杯盏,偶尔在南宫曜说话的时候看向一旁的霍青桑,紧抿的唇不经意扬起一抹清浅的笑,让人如沐春风。
不得不说,这是个集儒雅和俊美于一身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迷惑人的特质,很容易让女人对其卸下心防,一心倚靠。
在燕山受伤与之相处的那段时间,霍青桑是快乐的,甚至是恬淡的,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如果不回皇宫,她会一点点地沉浸在他所编织的梦幻般的平静生活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做一个被人温柔呵护的女子。然而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人太过神秘,太过飘忽不定,他的突然出现、慕容无风的突然死亡,这些都不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她选择假装失忆,这种事是瞒不过他的,所以他同她一起演了这一出戏,同她一起回汴京。她怀疑过他,也提防着他,但同时她又在潜意识里信任着他。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情,有时连她自己也看不透。
可他们之间注定会有所取舍,比如此时两人的相见,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诧异茫然,似乎他们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只是谁也不说破罢了。
她终于错开了视线,却愕然地对上南宫曜投过来的视线,冰冷至极,如同一把饮血的刀。
她仓皇地收起心虚,沉着脸,默默摆弄桌案上的杯盏。
酒席散去,西凉使臣被安排在皇宫外院的同方阁。同方阁之所以叫阁并不是因为它面积小,而是因为它是由八个楼阁组成,楼阁环绕一水碧湖,形成包围之势。同方阁是历代大燕国招待外来使臣的地方,即属于皇宫,却又与内院相隔,并守备森严,毕竟离内宫稍有些近,又是有外男出入的。
事实上,不管是哪个朝代的皇宫里,都不可能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否则便也不会有那么多红杏出墙的妃嫔了。
皇宫是个什么地方?确切地说,它是一个并不算牢靠的牢笼,因为它困得住人,却未必困得住心。
吴越会出现在西凉使臣之中,霍青桑并不惊奇,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不以皇子的身份出现?还是西凉王认为并不是时候认回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她想不明白,亦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索,因为吴越来得太快。
在这早春还有些凉意的晚上,他如同忽来的一场夜雨般出现在舒兰殿,那样突然,又那样的理所当然。
霍青桑穿着单薄的月白袍子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下,一轮弯月挂在树梢,手里的酒还温热,人已经不知神游到何处。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吴越斜倚在葡萄藤下,一身素白的长衫无风自动,平添了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儒雅温润。
这是个品貌极佳的男人,霍青桑心裏明白。可她的心早已给了另一个人,在她还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置于泥潭之中,且一生不能自拔。
她静静地看着他,好长时间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霍府一别,数月有余。”他浅浅地笑,走过去,径自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酒还是温热的,人心却已薄凉。
“你知道我会来?”他坐在她对面,单手支着下巴,略显慵懒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她坚毅、冷静,好似从来都是在冷眼旁观别人的生死离别一样。
他突然生出一丝不悦,重重把地酒杯放下:“他对你不好?”
霍青桑微愣,忽而一笑:“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吴越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好长时间才道:“若是不好,我可以带你离开,若是好……”他没有说下去,眸中含笑。
霍青桑一口饮尽杯中酒:“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谁?”他不觉莞尔,“大燕皇帝?”
她点了点头。
“不怕!”
“为什么?”
吴越抿唇轻笑:“一个能用自己心爱的女人换取安稳帝位的人,儿女情长并不能左右他,只要我提出合理的交换条件,你也可以像当年的苏姑娘一样被当成礼物送走。”
“啪!”霍青桑手里的酒杯碎裂,碎片刺进掌心。
“你不信?”
“我信。”她苦笑出声,“这后宫里要想让一个女人消失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只是我好奇,你能出得起什么代价换我,三皇子?”
她话音刚落,果然见吴越脸色一寒:“你知道?”
“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