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感叹两声,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宣布退朝,转瞬就没影了。宋檀在原地呆立良久,猛地拧起眉头,气势汹汹奔向后殿。
似早已料到她会过来,他屏退下人,正立在门口拨弄一枝新开芙蓉,唇角一抹要弯不弯的弧度,衬着冷峻眉眼。
她动了动唇,也顾不得君臣之仪,酝酿了满腹问候他爹娘的话,却被他一句话堵住。
凉风卷着白樱落在他肩头,他看着她,就像多少年他冷冷清清看着她的样子:“宋檀,你要不要同我成亲?”
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她却再不能像当初那样回答。
她想了很久,突然就着门槛坐下来,一副语重心长要和他谈心的模样,她说:“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不是禾亘,不是难民,你是秦宣,大秦的皇子。我救你,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秦宣而已。”
孟平高中为官那一年,她不远千里奔赴京城想要同他说声恭喜,恰恰遇到先皇携众皇子围猎归京,满城百姓夹道相迎,她也挤在其中,一双不安分的眼睛打量着声势浩大的皇家队伍。
秦宣好武,深得先皇喜爱,其余皇子皆乘辇,唯有他端坐马背之上,抿着薄唇,微微拧着好看的眉眼,一副故作老沉的模样。
之后她听闻孟平向右相之女求亲的消息,一怒之下便去兵营报名参军,而那个皇家少年俊美似仙的模样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苍茫大雪间,她一眼就认出他。他半跪在雪地之上,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雪狐,绝望又倔强。寒风掠起他的黑发,而她在他面前下马,将他带离。
新皇迫害手足一事人尽皆知,她又如何不知。秦宣出现在这裏,他今后有何打算,她不难猜到。她在军中冲锋陷阵军功累累,多年下来却只得校尉官职,若她能扶持秦宣为皇,封官晋爵又岂在话下。
于是将他当做圈养的雪狐一般养在军中,又小心翼翼接触苏善打探他的口风,确定他有心扶持秦宣后便和盘托出,直至秦宣登基称帝,果然予她厚赏。
她得到她想要的,却并不开心。她一心想要做大官给孟平看,可到最后她连孟平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而这个一开始就被她利用的少年,她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到最后甚至说要娶她,她的心裏渐渐印下他的模样,却再不能用一颗纯粹的心去接受。
遑论如今。
她拍拍衣角站起来,翘着唇角:“我只是想利用你才对你好,你不必将这份恩情转为感情,你如今为君,娶的该是朝臣之女,而不是我这样一个粗鲁武夫。”
她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她回头看他,他冷淡神色突然浮现一丝笑:“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不介意你把我的后宫闹得鸡飞狗跳,只要你留下来,什么都好。”
宋檀想,这个人是不是被气昏头了啊?
有些狼狈地逃回宋府后,宋檀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应该逃走,连夜收拾包袱翻墙而出。孰料府外早有将士埋伏,多是些军中旧部,一哄而上,十分热情地将宋檀打晕绑起来,抬进了宫中。
两日之后,秦宣大婚,这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纳妃,纳的还是兵马大将军宋檀,天下沸腾。
那个比无赖还无赖的暴躁将军居然是个女人,而他们的陛下竟然喜欢这种女人?信息量有点大,大家一时难以接受。
窗外一轮清月,喜烛映出重重花影,秦宣在摇晃烛火中挑开她的盖头,她不出所料正拿一双要吃人的眼瞪他,无赖被点了穴道限制行动,否则早已拳头招呼过来了。
他的手撑开她散在鬓间的墨发,唇角有极淡笑意,俯身过去贴在她耳畔:“我既给你寻常女子的婚礼,今后便会给你寻常女子的生活。你担心的那些,永远不会发生。”
喜烛啪的一声熄灭,红帐重影中,两人紧紧相拥,似到天荒地老。
永兴二十七年,武帝秦宣崩,传位嫡子秦初。武帝一生未曾立后,只纳了一位妃子便是前兵马大将军宋檀。秦宣在位时朝政清明,恩泽万民,开创了大秦盛世。
秦宣病故后,宋檀离开京城前往皇陵为其守灵,几年之后合墓而葬,其子秦初追封她为奉贤太后,成为秦宫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