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2 / 2)

那人亲了亲他的手腕,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正准备轻手轻脚离开之时睡熟的人却动了动,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他眼帘,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沙哑:“贺礼了?”

第二天李云深难得醒的稍晚,自然是无人胆敢催他的,更何况中秋佳节,朝中也不会有什么事赶在这一天。

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怀里有什么在动,他眉头轻轻皱了皱而后一只温热的手便抚上他眉眼,细细给他碾平眉间沟壑,片刻后得寸进尺的上前来,偷偷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退开的时候还欢喜的小声喊着殿下殿下,仿佛是终于捧到掌心的某件宝物。

李云深:“……”

睁开眼的时候那人却又极快的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柔软的发顶,想重新钻进他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又悄悄往后退了退。

李云深一时间心情复杂,掌心无意识的摸了摸他的发顶,长发柔软如绸缎,在他碰上的时候像只小猫一样无意识的蹭了蹭他掌心。

他曾经似乎是养过那么一只小猫的,后来,后来似乎是因为那只猫不小心抓了谢青吾两爪子,然后就送给了一个特别喜欢的小公主养,他年幼的时候似乎还是挺喜欢这些小东西的。

不会背叛,不会欺骗,柔软又舒服,抱着怀里的时候心脏都是温热的。

他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谢青吾柔软的长发,直到他在被子里换不过气来,憋红着一张脸掀开一丝缝隙呼吸。

“怕我吗?”或许是害怕的,自己在他高烧的时候逼他醒来安抚郑殷,甚至连看着他的时候表情都是冷硬的。

李云深闭了闭眼,他哪怕是傻了都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却还是被自己逼的畏惧自己。

缩在被窝里的人小幅度的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说完却并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将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摘出来,他穿的单薄,消瘦的肩头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

从李云深的角度来看,他就缩的像一只鸵鸟,眼眶微微泛着红,柔顺的长发被揉的凌乱贴在脸侧,被他盯久了才嗫嚅着开口,声音又软又委屈,看着格外叫人心疼:“殿下,殿下厌恶我……”

李云深呼吸一顿:“谁告诉你的?”

“舅舅……”

郑殷。

李云深突然有些想知道郑殷到底说了他多少的坏话,才叫他对自己怕成这样,明明就想着自己,却连过来看一眼都不敢。

“殿下,殿下不想见到我……”

他懵懵懂懂,眼里却满满都是委屈难过,说完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砸到衣襟上,大约不想叫人看见,又哽咽着慢慢往被子里缩,他很怕人,平时看见不认识的人都要哭叫,这时候忍着不敢在李云深面前闹,生怕他的殿下嫌弃他。

李云深愣了愣,原来郑殷告诉他自己不愿见他,所以这一个月来都只敢偷偷摸摸的看他,却生怕被自己看见了厌恶。

原来,不是他害怕自己,而是——

看来这一个月郑殷将他照顾的很好了,至少能说些简单的句子,不再只会磕磕绊绊的喊殿下殿下。

是不是,如果有人将他照顾的好,在他仿若幼童般的心智里细致的照顾陪伴,终有一天,他会忘记自己,只能迷迷糊糊的记得殿下,毕竟他已经全部不记得了不是吗?

那些背叛、痛苦、爱恋,还一直刻骨铭心不肯放过的,其实一直都是自己,也只剩下自己还在继续恋恋不忘。

——他全都不记得了。

李云深看着他缩在被窝里小声的哭,想起的竟然是自己刚刚醒来时他小心翼翼的亲吻,半响,终于是将手轻轻放在了他发上:“不曾,郑殷骗你的。”

有些人,不见的时候觉得是没有那么想的,不见就不见了吧,不过是缺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见了才知道自己还是在意,明明就,想的。

“郑殷骗你,”李云深低了头,用指尖轻轻拭去他眼角水迹,声音低沉沙哑,“你信他还是信我?”

傻子不敢说话,犹豫了一下,小声喊:“殿下……”

——果然是万能的回答。

李云深带着谢青吾出府的时候年大夫过来嘱咐了一句,叫他们两个裹严实些,山上寒气重,别不小心染上风寒。

进山的路并不好走,马车摇摇晃晃,天气渐冷 ,清晨的树梢上悄悄覆上一层白霜,谢青吾没怎么睡好,上车后免不了有些打瞌睡。

他原本是靠在车窗的另一侧的,睡了后慢慢滑落下去些,马车在最颠簸的路段时他刚刚睡熟,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在马车棱角上,一直闭着眼的李云深到底还是伸出手拉了一把。

于是他整个人便撞进李云深怀里,刚刚醒过来的人茫然了一下手足无措的想要退开,但马车并不安稳,反而摇晃的更加厉害,于是他再一次撞进了李云深怀里。

李云深被撞的有些难受,忍不住皱眉,伸手抱住谢青吾细瘦的腰,把人扶好后却并没有放开,而是低声道:“别动。”

为了挤出时间出来,他昨夜批了半夜的折子,这时候头还有些疼,实在不想再被人接二连三的往心口撞了。

但就算说了自己不厌恶他,谢青吾还是不怎么敢靠近,此时靠在他怀里手脚都是僵硬的,呼吸声大一点都害怕惊扰了他一般。

莫名叫他记起来当初第一次抱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心如擂鼓,从未抱过男子手臂都绷的紧实,那时候他还未曾觉得自己喜欢他,唯一的感觉就是他还没有姑娘重。

模糊的想着,自己以后要把人养的白白胖胖的,再也不委屈他,这样他就不会再坑我一次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想错,但结局依然没有改变,或许有些东西就是命中注定,无力回天。

他们其实并不合适,谢青吾太偏执敏感,他又太迟钝粗心,所以谢青吾永远没有安全感,他永远害怕谢青吾会再一次背叛。

两个人本无缘分,全靠各自死撑。

死可以,放过做梦。

李云深竟然有点莫名想笑,说不合适,其实这样看起来,却又好似再合适不过。

——都这样固执己见死不悔改。

马车停下的那一刻谢青吾窝在李云深怀里睡着,他睡的安稳,李云深低头看自己只剩下一道浅浅白痕的手腕,怔忡了片刻。

许久,轻轻拍了拍熟睡之人的肩:“到了,醒醒。”

谢青吾丝毫没有被人扰了好梦的气性,好脾气的揉了揉眼睛,等了等,突然伸手揉着李云深的肩头,生怕自己把他压疼了。

李云深拉着他下马车,山中的空气格外的冷些,吸到肺里感觉颇有些疼,谢青吾小声的咳嗽了两声,李云深攥紧他冻的冰凉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近这个曾经囚/禁他三年的地方。

“青吾,”他开口唤他,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好看吗?”

怎么会好看呢?大火肆虐过的土地一片焦灼,目之所极皆是残垣断壁,他曾经叫人过来给皓月山庄的人收尸,但这块土地依旧深刻的记录着当时厮杀的可怖。

他牵着谢青吾冰冷的手慢慢走进那一片废墟。

“你说这里是你母亲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你那个时候挑断我的手筋后便将我藏在这里,”他指了指一旁只剩下枯树根的地方。

“这是你最喜欢的一树白梅,一向是自己动手打理,冬天里闲下来会给我亲手做梅花糕,你手不好,忙碌一个下午才能做好,我那时候对你厌恶以极,从不肯吃你做的东西,你做多少我摔多少,其实也不仅仅是恨,我那个时候啊,是不想叫你再亲手做东西,庄子里什么人没有,你不舒服自己动手做什么?”

“再过去些就是卧房,你怕冷喜欢抱着我入睡,哪怕是夏天里也要抱着才肯安心,你在书桌上偷偷画过我的像,你趁我午睡偷偷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歇一歇,拉着谢青吾继续往前:“这间是春华和秋实的屋子,她们两姐妹知道我不照顾你,怕你夜里犯病没有人理,或是怕我什么时候捅你一刀,一直睡在一旁,她们也是你母亲留下的,十岁就跟着你,我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吃过她们的醋,觉得她们是你的通房丫头。”

“再过去就是温泉,你有一次半夜里冷的发抖,四肢发颤,险些救不回来,曲大夫指使人将你放在温泉里,她们两个小姑娘急哭了,在门前磕头求我去看看你,我不去,她们就跪到第二天天亮,直到曲大夫说你的命已经保住了才终于晕在我门前。”

他抚摸着断裂的墙壁,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再过去就是曲大夫的院子,虽然医术比不上年大夫但确是郑殷的老友,也是这个庄子里唯一一个胆敢凶你的,不许你这不许你那,人很好,无事的时候拉我出来晒太阳,我困了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你以为我睡着了,办完公事后俯身亲了亲我嘴角,曲大夫笑你,你还叫他小点声不要吵到我,然后你躺在我膝上看书,歇一会儿,等估摸着我快醒的时候就起身离开——你以为我都不知道。”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只是不想打破那些希望。”

“青吾,这些你还记得吗?”

他的眼里仿佛是有期望,但更深处的却还是审视和几乎叫人看不出来的疑虑:“你还记得吗?春华秋实,曲大夫,老是藏在梅花树枝丫上的暗九,守着不让我跑了的暗七,你信任的人几乎都在这里。”

“这里,是他们的墓地。”

放眼望去,不远处墓碑林立,哪怕时隔已久,那股血腥气仿佛都还萦绕在鼻尖不肯消散。

皓月山庄三百七十一口尽数被杀,先屠杀后放火,这一场劫难,他们两个人难辞其咎。

但罪魁祸首还是李云霁,现在他只想确定这最后一回事,他马上就要御驾亲征征讨李云霁,最后这一回,他不能再留下隐患。

谢青吾窝藏了他,招致而后的一切,他用自己为诱饵刺杀激怒了李云霁,他还记得那些为他而死的暗卫,死前求他对谢青吾好,他当时,答应过的。

谢青吾的心结大抵就是皓月山庄的屠杀和他的离开,或者,若他根本没有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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