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2 / 2)

“你要想好了,我的深儿出事,你合族都要陪葬!半丝血脉不留!”

“那又如何?”她却丝毫未曾动摇。

“阿姐!”殿外的人不可置信的尖叫出声,眼里哗的落下泪来:“阿姐,你是最疼我的啊!阿姐,你怎么能——阿姐!”

凤位上的人仿佛是已经魔怔了,竟然放声大笑起来:“我的弟弟从小没有受过任何苦,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在寒冬腊月里被鞭子抽打着前行,我的妹妹与肃亲王早有婚约,如今沦为妓子,他们活着做什么?他们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不如叫我替他们做一个了结!不要辱没了我族门楣!”

她笑的癫狂,一边笑一边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似乎是想向前去的,但站立不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凤冠上的血玉破碎,珠玉滚了一地,她看着殿外哭叫的姑娘,遥遥伸出一只手去:“阿妳……阿妳……”

“阿姐——”

殿外瞬间乱成一团,哭喊和诅咒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淑贵妃站在离后位一步之遥的地方,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后死了,没有人知道深儿到底怎么样了,皇后最后的反扑报复,派去的人已经全部死在半路,深儿和谢小公子不知所踪。

——她该怎么办?

萧瑟的秋风吹在脸上,她忽然扔下剑冲了出去,什么皇后中宫之位,哪里有她的深儿重要?

那是她的深儿——

身后的宫墙上皇帝脸色惨白,德全隐隐有些忧虑:“后妃无诏不得出宫,这怕是坏了规矩啊陛下!”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有违宫规,可他不能拦她。

——那也是他的深儿,哪怕这些年装作再不在意,可在他心中,那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御林军全部出动,找不回三皇子,全都提头来见!”

——

李云深觉得肺里难受,马车肯定是跑不过骑兵的,更何况山路崎岖,马车根本不好加快速度,他顶着寒风一剑割断绳子,然后攥着谢青吾的手跃上了马背。

养尊处优的小皇子何曾遇见过这样的阵势,就连当初大皇兄遇刺母妃都仔细将他摘了出去,他心里慌的厉害,跑了不到一刻钟便随着一声刺耳的哀鸣坠下马去。

——绊马索。

李云深摔的七荤八素,路上尖锐的石子磕到了头,有什么碾压到了腹部,他却还记得在摔下来的瞬间紧紧抱住谢青吾。

后来是怎样的他其实都记不清了,头上的伤口在不住的流血,他仿佛是晕过来了又好像是没有,迷迷糊糊中只记得有人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路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而前方是没有尽头的无边黑暗……

他是被冷醒的,深秋里寒冷的河水漫过小腿,他还发着烧,冰火两重天之下终于疼醒了来。

已经是深夜,他刚刚睁开眼什么都看不清,下意识的想喊青吾,却被人捂住了嘴,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能看见些东西,这里已经是华邈山人迹罕至的深山,他们藏身在不知多少年前废弃的桥墩下,冰冷的河水在身边蜿蜒而过。

两人的衣衫都是破破烂烂,他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可能因为太冷了,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谢青吾的手环在他的背上,他能看见谢青吾脸上荆棘划破的创口,一张脸在月色下更显得惨白。

他们下山的时候都未曾料到会出这种事,因此衣裳穿的都不算多,这时候当真是冷的牙齿都开始打颤,青吾向来畏寒,他慌慌忙忙的将自己的外袍扯下来披在他身上,披上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衣裳早就全部湿透了。

谢青吾僵了一瞬,却没有推开他,沉默片刻后突然抱住了他。

两个人的体温交织,果然暖和了不少,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头晕的更加厉害。

追兵随时都可能追上来,寒冷与恐惧交织,他不知道自己在冷水里浸了多久,似乎神智都要不清醒的时候听见远处急促的马蹄声:“血迹断在这里!给我找!”

在某些时候李云深是真的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在这里,母妃要疯的,父皇会不会伤心了?还有青吾,他连累他了……

“殿下,”到了这个时候谢青吾反而不慌了,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问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当初,您对淑妃娘娘说的话,是真是假?”

为免被发现,那人的唇就贴在他的耳边,他原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袋顿时乱成了一片,他对母妃说过什么?

他说:“母妃,儿臣是真心喜欢青吾,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到了这一步,他还害怕什么呢?就算青吾不喜欢他又有什么关系,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他颤栗着抱紧了那个人,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郑重道:“真的——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你。”

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么喜欢一个人了,从不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在母妃面前作假。

那一刻,李云深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像是在等待着一生一次的判决。

谢青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而后在他猝不及防之时推开他,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玉佩,冲了出去。

“殿下,你在这里等着援兵,等我们活下来,我就告诉你答案——”

那人的声音微弱的仿佛是风吹过,耳边响起的是淌水的声响,那个瘦削的背影踉踉跄跄的冲向夜色的深处,并不合身的衣裳显得有些宽大,腰间的玉佩反衬着凄冷的月光,一瞬间就远了。

李云深想喊,可是嗓子里仿佛是被滚烫的碳火滚过,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紧紧抓住桥边的水草,任由粗砺的石子将掌心磨出血来,沸腾的人声都远去了,他才从水里爬出来,踉踉跄跄的往官道的方向奔去。

青吾在等着他,他要快点,再快一点……

那个傻子知不知道,那玉佩是母妃的陪嫁,外公说了,只能给未来媳妇的 ,母妃少年时候喜欢四处跑,穿女装不方便,外公才送的这件东西,这是给媳妇儿的,他怎么能随便抢呢?

他不答应他,怎么能戴他给媳妇的玉佩,他要答应他啊……

那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他避开追兵寻到御林军再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意识似乎与行动分离了。

御林军统领说母妃马上就来,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不肯听,只是固执着挣扎着往前,手脚都是血口,最后无奈将他带上了路,他一路催促快些快些,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那帮畜/生竟将谢青吾沉湖!

二皇兄落水后高烧不退而去,皇后的报复本就是想将他沉湖,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谢青吾帮他挡了这一劫。

身边一片混战,他跳进了湖里。

深秋的湖水寒冷入骨,绑了石块的麻袋疾速的坠向湖水深处,他勉力向他游过去,湖面上的争斗和杀戮都与他无关了,那是他的青吾在等着他。

——他还没有听见那个答案。

他隐隐约约似乎是抓住了谢青吾的手,可是他在水中根本解不开绳子,憋不住气的时候他闭上了眼,伸手抱住了他。

两个人一齐沉向幽暗的湖底。

……

后来的事情就是一片空白,他总是在昏睡着,梦境里仿佛是有一个巨大的牢笼困住了他,他走不出来就只能反反复复的绕着来回,有人一直在他耳边说着话,声音很熟悉,很温柔,还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和争吵,很多人给他扎针喂药,可他根本不愿意醒过来。

外面好冷……

冷的叫他害怕,还有无尽的杀戮和争斗,无休无止没完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久?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春天了,眼前有个生的好生好看的小公子在看着他,眼眶微微红着,轻声叫他,殿下。

熟悉又陌生。

他看了很久,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

大梦浮生。

窗外的阳光很好,那位小公子的脸色却瞬间惨白,而后颤抖伸来的手,被他下意识的躲开。

“殿下,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块玉佩的含义?”

那是那位小公子离开前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腰间的玉佩莫名的眼熟,可他怎么记不起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那位小公子。

他的记忆变的模糊不清,关于那几年的事情都变成一片阴影,仿佛是墨水滴入了河湖,被稀释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那片轮廓里包含了太多的血腥和残酷,他想记起来头就会一阵一阵的发疼。

他卧床修养了很久才能勉强下地,有一回他在昏睡中听见母妃和太医说话,母妃问他还能否记起来,太医回答,他的头部遭受过撞击,又高烧不退多日,如果不用药的话兴许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很久之后,他听见母妃的开口:“停药吧。”

温暖的掌心覆在他额头,他听见母妃叹气,声音少见的温柔:“那些肮脏不堪深儿都不必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二皇子病逝,皇后自戕,皇长子一心向道,她的深儿前路已经一片平坦,至于那些黑暗血腥,都已经过去了,她的深儿将会有一个一片光明的未来。

一阵窸窣声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云锦姑姑轻声问:“那,谢公子怎么办?谢公子已经在殿外等了三天……”

母妃沉默了一下:“若不是因为断袖之癖,深儿也不会招致攻讦被送去华邈山思过,皇后也不会有机可乘……”

母妃温柔的掌心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我的深儿,不能有任何不光彩的过去……剩下的还需要本宫多说吗?”

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他听不懂,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疼,他想努力抓住些什么东西,却根本什么都抓不住,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可是他记不起来那到底是谁,就好像是坠入了一个幽深的湖水里,一直一直在往下坠落……

醒来时是一个正午,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母妃坐在他的榻边,轻声给他念书:“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

母妃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教诲之意:“是以,阳阳结合,是为天道。”

往事如风,似乎轻轻一吹便消散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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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个沙雕的想法,如果当年王爷塞进谢公子手里的是条毛毛虫,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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