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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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远当天夜里三更离去。

去的很平静, 临走时静静看了李云深一会儿,用枯瘦的掌心轻轻抚摸少年尚显稚气的脸颊,昏黄的眼里有些罕见的温柔微光:“你很像我的念儿……”

当年他外出征战,儿子出生的时候也不在身边, 名字是那人娶的,是思念的念,亦是执念的念。

她那时, 是在思念他吗?

他其实不能明白,她到底爱不爱他,若是爱为什么背叛他,若是不爱, 又为什么在明明可以逃走的情况下, 心甘情愿死在他的刀下,他在这山上苦思冥想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明白。

罢了, 不能明白就不能明白吧, 大不了,他亲自去地府问一问她就是了。

眼前已经渐渐有些模糊了,他最后拍了拍小家伙的头:“傻小子, 你要好自为之……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吧……”

——不要和我一样,纠结了一辈子, 最后才发现, 自己其实根本放不下那个人。

“我要, 去见她了……”

“皇叔祖——”

那是李云深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死亡, 明明白天还好端端的教他剑法,给他煮面的人突然就没了声息,他在那转瞬间几乎缓不过气来。

那年他刚刚十三四岁,还没有经历过战场的尸骸遍地,对于死亡有着不能磨灭的恐惧。

第二天他推开门时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谢青吾。

天光微暗,那人刚刚要推门的手僵在半空,身上还带着山间晨露的冷冽,他先是愣了愣,而后猛地扑过去将人死死抱住,发出了这场噩梦里第一声嚎哭。

“青吾——皇叔祖走了——”

谢青吾愣了许久,才轻轻回抱住失声痛哭的人:“殿下……”

他不会知道,谢青吾在收到他的信后在延庆宫外跪了一夜,淑贵妃才将出宫的令牌给了他。

那是一个和缓的态度,代表着淑贵妃身为人母的妥协,其实他们当时只需要最后一点时间,一切就都能走向不同的方向。

最后是谢青吾陪着他一起料理的皇叔祖的后事,中原一般都是土葬,以皇叔祖的身份,后事该由父皇裁决,无妻无子无封地,若是不出所料应是葬在先帝陵旁,但最后却是崖葬。

——只因他的妻出身外族,族中一向沿袭崖葬。

万丈深渊寒风凛冽,李云深跪在崖上探头往下望去的时候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崖下云雾缭绕,隐约能够看见三具棺椁,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叔祖走前那句话的意思——他去见她了。

他哭的全身发抖,最后还是被谢青吾拖了回去。

可能是哀伤过度又吹了冷风,他染上风寒,病的糊涂了就抱着谢青吾哭,呜咽完了凑在他耳边小声同他道:“你不许比我先走……”

——不许留下我一个人,要走也只能是我先走。

谢青吾端药的手抖了抖 ,一时之间没开口说话,李云深就急了,红着兔子眼呜呜咽咽:”青吾,青吾……”

谢公子无端觉得这人在冲自己撒娇。

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嗯,我不走。”

他回答的模棱两可,却不知是否因为这一句,后来李云深先一步离去,他生不如死整整十年,若是知道后事,他当年又会不会应他

大约是不会的,有时候死的那个人是解脱,活着的那个人才最痛苦,生不如死的活着还要日日夜夜煎熬着,才是最绝望的。

他那十年,过的有多绝望?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李云深养了两日的病后便坚持要回皇城,皇叔祖不在了,他突然很想回到父皇母妃的身边,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他才明白亲人在世的有多珍贵。

离开前他拉着谢青吾最后去祭拜皇叔祖,在心里轻声道:“我带徒媳过来看您了。”

皇叔祖于他有师徒之情,他从前总跟皇叔祖念叨青吾,皇叔祖说好了要替他掌掌眼的,现在,也不迟——

下山坐的是马车,他病还未好,马车晃晃悠悠不一会儿就有些头晕,一开始自然是规规矩矩不敢靠近的,后来便借着头晕的借口悄悄挨近,最后顺顺利利的靠到了谢公子身上,顺便不忘委屈一句:“青吾,我头疼……”

委屈难受不舒服,你不能推开我。

谢公子:“……”

温凉的手落在他眉心,轻轻按了按:“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悄悄抓住谢青吾一片袖子,见人没反抗,于是欢欢喜喜的又凑近了些,一边喊着不舒服,一边扬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把自己整个人都挨在了谢公子身边。

谢公子:“……”

由此可见,做人就是要得寸进尺才有前途啊!

这个道理是李云深教给谢公子的,多年后被谢公子用在了李云深自己身上。

——因果往复。

华邈山地势崎岖,道路难行,前两日又落了一场秋雨,赶路比平时要更困难些,李云深被晃的头晕,挨着谢青吾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兴许是高烧的影响,恍恍惚惚的做了不少的梦,梦里光怪陆离看不分明,无数张牙舞爪的恶兽从黑暗中扑过来撕咬他,黑暗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二皇兄,一身的水渍和血迹踉踉跄跄的朝他扑过来。

他吓懵了只隐约知道要逃,却没想到刚刚转身就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枯瘦的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披头散发的女人望着他身后已经死去的二皇兄流着泪,厉声道:“给我的齐儿偿命!”

——那是曾经的皇后,即将的废后。

颈脖上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叫他喘不过气来,突然有一只温凉的手落在他眉心,声音少见的焦急:“殿下,醒一醒,殿下——”

李云深猛的睁开眼来,大口喘息,这才发觉自己的手竟紧紧收拢在自己脖子上,若不是谢青吾勉力抓着他,不让他自戕,恐怕——

谢青吾的力气自然是敌不过他的,本来人就细嫩,此刻手臂上被掐出一片淤青,李云深立刻就心疼了,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青、青吾,疼不疼?”

谢青吾将袖子拉起来,摇了摇头:“殿下,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李云深觉得并没有什么比自己抓疼了他更重要的事,但还是静心下来,这才发觉马车比平时赶路快了一倍不止,身后的马蹄声急促的追赶上来,远远还能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

他愣了一瞬撩开帘子望后望去,身后夜色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肃杀的夜风中卷来一阵一阵的血腥味。

皇城外不可能出现什么盗匪,但他好歹贵为皇子,一般想对他出手也需再三掂量,而且听马蹄声似乎并不是少数,有什么人敢在皇城之外对皇子下手?

不,等等——

他突然记起自己刚才的梦境,最后想掐死他的是母后,二皇兄的死是母妃一手造成,如果是母后想要他死,可她身后还有整个世族——

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谢青吾轻声道:“十日前江南贪污案由陛下亲审结案,国舅爷一族男子一半斩首示众,一半充军流放,女子充作官/妓,废后的诏书已经下了。”

顿了顿,添道:“陛下属意淑妃娘娘为后,但宗室多不赞同。”

母妃会不会封后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但他却是明白了,被抄家灭族的母后肯定是准备临死反扑,他孤身在外,母妃和父皇不在身边护着,无疑是最好的猎物。

但她这一下最后反扑,不管成功与否,都将面临着彻底的灭族大祸,就算父皇不重视他,母妃也绝不可能放过,那些充作官妓的女子和流放的族人都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机会。

有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争斗与报复究竟值不值得,但身在帝王家他别无选择。

这是他在目睹云锦姑姑下药时就已经明白的道理,他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出声,就是已经默认了这残酷的斗争。

母妃害死了二皇兄,那母后想害死他也是一样的,他只能尽力活下去,无论过程多么绝望艰辛。

追兵越来越近,他忍着剧烈的头疼紧紧攥住身边人的手,突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青吾,你怕不怕?”

——

凤栖宫。

不过短短几日,昔日繁华端庄的宫殿就已经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宫人早已四散,几枝将落的秋海棠在缀在枝头,衬得这秋夜更显出两分凄冷来。

淑贵妃是提着剑进去的,剑尖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步步紧逼的夺命之音。

冷宫里不见踪迹,必然是在这里了。

殿中没有点灯,只有月色从窗棂落下的微光照明,皇后一身正红宫装,坐在凤位上,看见她来甚至微微笑了笑。

“我十四岁被祖父许配给陛下,及笄之年完婚,我依附于陛下,顺从于陛下,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哪怕我清楚的知道,他从不爱我。”

说出爱这个字时,这位曾经的皇后,皇帝的发妻露出一些古怪的神色,像是嘲讽又像是憎恨。

“不过我总归是他的妻,生时他要与我携手同行,死时他要与我同葬一处,淑贵妃,我从不羡慕你,”她看着这个她嫉妒了一辈子的女人,声音尖利:“你不过一个妾!”

——他再宠爱你又如何呢?你永远不能越过我去!

“现在不是了。”淑贵妃声音极冷,“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无用的东西——我的深儿,在哪里?”

“哈哈哈!是啊!现在不是了!”一直端坐的人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腾的站了起来,“你的深儿在哪里?那我的齐儿又在哪里?你害死了我的齐儿,那就叫你的深儿去给我的齐儿陪葬!”

阶上的人怨毒的看着她,突然颤抖的笑起来:“你当年生皇三子的时候难产,怕是已经坏了身子,否则以你的恩宠不可能一直再无子嗣——也该叫你尝尝丧子的滋味!一报偿一报,这都是你应得的!”

淑贵妃扯了扯嘴角,长剑唰地一下抵上女人苍白颈脖:“那我的涵儿呢?一报还一报,我的涵儿出生就身中数种剧毒,药石无医,这又该怎么算?”

冤冤相报,追根溯源还是因这无休止的争斗,身在这权力的漩涡中,谁又能当真独善其身?

“若我的深儿出事,你发配边疆的族人一个都活不了,充作官/妓的女子都见不到明朝的太阳,我的深儿一个时辰找不回来我就杀你族中一人——”

荒凉的殿外突然传来推搡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低声哭泣,衣衫不整的女子被驱赶着过来,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那些女子脸上的无助与凄惶。

“阿姐!”其中年纪最小的姑娘突然声嘶力竭的喊出来,挣扎着想爬到殿中去,“阿姐!救救我!我害怕——”

“阿妳——”

人自然没有进殿中的,云锦跪在殿外,禁卫的刀剑悬在女子颈脖之上,只要再往前一寸就是血溅三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