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澈在房里本也是打算入睡的,他褪去平时的嬉皮笑脸和咂舌聒噪,正如当初第一次与林青薇见面之时那样,安静而不苟言笑。他的房间里摆放的多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平时晚间自己把玩一阵便要睡了。这夜却是有些不平常。忽而窗边有了点动静。黎澈红衣似火,他身形顿了顿,还是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看见窗棂上停靠着的是一只被细雨打湿了羽毛的瑟瑟可怜的灰鸽子。黎澈伸手摸了摸它,继而手指挑开它脚边的信筒,取出了里面的密信。就着昏黄微弱的烛光看了一遍,疏淡的眉头却随着越往下看越是明显地揪了起来。鸽子飞走了,黎澈把信纸烧了,看着窗外的夜,透过夜色一直看着林青薇房里的光,直到她的房里熄了灯,陷入了一片黑暗。雨滴顺着屋檐,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滴滴答答,清泠又爽脆。随后他也关窗熄灯,上床休息。而萧晏的房间里,黑影利落地几个停闪,摸黑潜进了他的房间。萧晏隐约的身影正坐在床上。“王爷。”小齐一身黑衣,裹着淡淡的湿气,道,“黎澈的身份,查到了。”“说。”“此人擅长奇门遁甲机关之术,当初与林姑娘在上京相识,后相交匪浅。还有……”“还有什么?”“他似乎参与了当初献王逼宫谋逆之事,与献王关系也匪浅。”许久之后,萧晏才淡淡道:“本王知道了。”随后小齐离开了房间。这一夜都相安无事,只剩下一夜的雨断断续续。这雨接连下了几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一场场的薄雾从清晨笼罩到傍晚,地面湿寒潮润,总也晴不起来。这些天里,进来回春堂的病人们,大多都是腿脚不舒服,关节炎、寒气重之类的。整个街上因着这磨人的天气也都显得冷冷清清的,回春堂里的生意也没有热火朝天,反正就是平平淡淡。这几天黎澈没有来回春堂,回春堂也还继续经营,就算没有萧晏和小齐,回春堂已步入正轨,光林青薇和心如两个也能打点得过来,只不过是累一些罢了。小齐按照萧晏的指示,便在门口贴了一张告示,招伙计和学徒。这样一来,林青薇和心如都不用太辛苦。自从那天晚上黎澈接到密信以后,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异常安静。他也不跟萧晏斗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心如去药铺里帮忙了,家里下厨这种事情就落在了黎澈身上,他这几天每天都变着法儿地给林青薇做好吃的滋补身子。就好像怕自己学的不够多,做的也不够多似的。晚饭后,林青薇和黎澈坐在一起,看了看他,知道他的不对劲,就问:“怎么了?”黎澈把眼神移开,咳了一声,道:“嗯可能男人每个月也有情绪低落的那几天,俗称大姨夫来了。”他之所以没去回春堂,只想让林青薇适应适应,没有他在,回春堂也应该正常地经营下去。林青薇:“……”他又回头看过来,屋子里的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亮得执着而认真。“小薇,你心里还是惦记着萧晏是吗?”这时,萧晏勘勘往这边走来,听到了黎澈的话,当即闪身隐匿在墙边。林青薇道:“何以见得?”黎澈单手支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说道:“你说话对他不客气,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对他冷冰冰的,可你也没强行地把他赶走,你所表现出来的,也不是讨厌。那是因为不管过去了多久,你都爱着他。”林青薇沉默。黎澈心里剩下的是满满的苦涩:“所以有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会原谅,不会再重来,我也不知道你是在欺骗你自己,还是在安慰我?时间久了,你也一定会被他的真诚所打动,你还是可能会原谅他。因为我不得不承认,他可能的确很真诚。”“阿黎,”林青薇轻声唤他,“你在较劲什么呢?”“我较劲的是,情爱能当饭吃吗?你已经被伤过一次,难道不应该长长记性?为什么要是他,一个曾经带着别的女人在你面前招摇而过的人,一个曾经为了别的女人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人。你明明没有他,也会过得非常好,比现在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萧晏身体贴着墙,静静地听着,脸上流露出清寂的神情。他袖中的双拳,渐渐收紧,那话像针扎一样落进他的心里。又或者,那本来就是心里难以拔除的利刺。他有多少悔恨有多少歉疚,如今就有多少的宠溺和迁就。他很感谢,感谢上苍也好,感谢所有人也好,他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来得及可以把所有欠林青薇的都十倍百倍地送上。他能做的,只有重新去爱她。林青薇怔忪道:“你说得对。只要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过去。然后呢?”“你要么把他赶走,要么带着心如一起走。小薇,不要和他在一起,相信我,他那种人,你和他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林青薇忽而侧头看着他,他收敛了神情,“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他也不会带给你幸福。”林青薇道:“你有事瞒着我。”黎澈耸耸肩,故作轻松道:“你说的,是我喜欢你这件事?”“算了,你不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小薇,我言尽于此,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其他,请你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但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该怎么选择,走哪条路,你心里有个数。”林青薇看了看他,道:“你知道就好。同样,你怎么选择,你走哪条路,别人不能帮你做选择,你心里也有数。”黎澈眼神闪了闪,林青薇又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不要多想。”她起身先离开了,黎澈一直坐在廊檐下。忽而侧头往墙角看去,萧晏移步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半晌没有过多言语,黎澈冷冷地也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