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就这样,在出狱的第一天就小崩溃了一下,因为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我们都在认真的打扫衞生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本来以为我们要站好一排在他出来的一瞬间一起鞠一下躬对他齐声说大哥好的。可惜我们到底也不是红星。大家也没人能当陈浩南,也没人敢说自己是山鸡。鞠躬倒是真的,都在鞠躬,都在鞠躬扫马路。
把大刀接上车,一路无话,大嫂已经把新衣服给大刀准备妥当,往大刀经常开的汽车上洒了些露水。而后把监狱里的东西全部埋在了大刀家祖坟旁边。
埋东西是大刀父母亲自交代的,大刀祖辈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爷爷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父亲也是老兵退伍,大刀在十六岁的时候也曾入伍两年。对于这样虽不富裕但全家军人的家庭来说,大刀无疑是耻辱的,埋东西是想求得祖辈的原谅。把那些罪恶还给地狱,再不会踏入监狱一步。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自从大刀入狱后,我除了逢年过节托人往大刀家送去红包之外,再没有登过大刀家门。
大刀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在他爷爷的坟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什么也没有说,一行人便离去了。
入家门的最后一站是澡堂,要洗的干干净净的才能重返家门。
大刀去了一个我们小时候经常的去的大众浴池,这个大众浴池在这座发展中城市里顽强的存活了下来,十几年前浴池因为亲近大众洗个澡只需要五毛钱而生意爆满,几十年后浴池仍旧因为亲近大众一个小姐一次只需要五十块钱生意依然爆满。
到达大众浴池的时候老板亲自在门口迎接,倒不是因为听说过大刀,我想是浴池的马仔看到二十几辆车一起奔了过来以为又是来砸场子的所以提前通知了老板。
大众浴池的老板已经换了好几茬,最后这一位把这裏直接改装成了淫窝,我一直怀疑这个男老板自己的就是卖的,两片厚厚的嘴唇直接就把他给出卖了。
而这个老板最牛比的地方是,在我还觉得小姐是对一个姑娘尊称的时候这个老板就已经把澡堂改装成男女共用的了。
我记得那时我的外婆夸奖我的邻居小花时,总是说,你看小花,长得多俊,多像一个小姐。我记得小花那时笑的跟小花似的。而短短十几年过去,很多你大脑所认知的东西都出卖了你。
这个拥有厚厚嘴唇的老板因为长年跟小姐在一起厮混表情都跟小姐有些相像。淫|荡的把胖脸凑到大刀跟前,握着双手问道,大哥有事?
大刀厌烦的把他推开,说道,滚蛋,我就是来洗澡的。
都洗?老板紧张的看着大刀后面的一群人。
大刀停住脚步,回头问道,你们洗不洗?
都洗!一群人除了大嫂全部答应着。
我看到那老板的腿都开始哆嗦了,咽了口唾沫说,可是大哥,服务员都还没上班呢?
大刀更有点不耐烦了,骂道,我他妈不用搓澡的,我兄弟能给我搓。
一句话把老板问蒙了。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我摆了摆手让他滚蛋,一群人嬉闹着走了进去。
脱衣服的时候大刀还在骂着,“妈了个比的才几年搓澡的都叫服务员了。”
我看着大刀,表情中有隐隐的暴戾之气。兄弟们也都在看着他,但听他骂完,却没有一个人笑出来。
一直到大刀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大刀的家人并没有在门口迎接,我下了车拍拍大刀的肩膀,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也有点紧张,不敢见大刀的家人,对大刀说,大刀,我最受不了重逢的场面了。我就先走了,晚上我在酒店给你安排一桌接风。
大嫂走过来说,晚上要在家吃,你们都过来,老爷子想见见你们。
我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耗子凑过来点了点头算是替我答应了。
我们走吧。吉光招了招手。一行人陆续上了车。
上车前我又看了看了大刀,似乎还在原地颤抖,六年的时光,没有人能够透彻的感受到他此时的内心。
这不是离家的浪子重归故里。也不是天朝的官员衣锦还乡。这是一名刚从监狱里改造完成的罪犯回到社会。是水浒里绿林好汉额头上的一道刺青。
我的心突然一沉。不知往后的路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