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据现在很多年前。
火车离A市还有不到一百公里的时候我的腿就开始颤抖。心提到嗓子眼上,唾沫很干。很期待。这种期待就像在洗浴中心的客房里等着一个未曾见面的018号小姐一样的期待。并且这个018胸牌号是这个洗浴中心裏传说很久物超所值的好号的期待。是今天终于让我在她出台前赶上了的期待。
在车上我努力让自己镇定。并且不断的告诉自己休息一下休息一下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恨不得坐到地上舔一下两个手指然后在自己的脑袋上面画圈。还有一百公里。抱着对这辆绿皮车最大的信心。算上这辆火车行进中见站就停的频率。一百公里的路程最少也得三个小时。期间这辆火车停靠在一个不知名小镇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整条火车上的厕所全坏了以至于在这个仅比公共厕所大一个坑位的小站里也要停一下。后来吉光老是吹嘘他的驾驶水平有多好。能够把汽车开到火车的速度。我总是边想着那辆绿皮车边幽幽的问吉光。你那是自行车吧。很多年后火车终于提速。吉光自豪的准备继续吹嘘的时候,高铁上死了一车人。这让吉光备受打击。一度把火车开到了自行车的速度。
走到车厢中间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外面太阳正要下山。A市周边前两天刚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没来得及化。放眼看去一片白雪皑皑。就像一个干净的新的世界就要到来。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在部队。正和我的班长一起准备一场最后的晚餐。和所有有关部队生活的影视剧里演的一样。退伍前的最后一夜,确实是各种爷们之间终极感情的爆发。是孙悟空和贝吉塔合体之后再变成超级赛亚人三的爆发。这种感情确实单纯并且直白。因为你的一些战友自此分别之后极有可能天各一方再不见面。即便很多年后有缘再见。但那时岁月这把杀猪刀已经改变了每个人的模样。能做的。也只是擦肩而过。谁也不会在彼此对视的瞬间想起曾经摸爬滚打的片刻。
退伍前一天的正午。所有的老兵都站在部队大院中间让新兵摘掉了自己的帽辉肩章和领衔。摘掉的那一刻,就算是彻底的脱离了队伍,又成为一名还不知道是否合格的社会青年。因为当时我当了武警,负责山西一处重型监狱的看守任务。于是离别前没有飞机大炮坦克可以去摸一摸然后含泪挥别一下,不能去各种导弹雷达面前亲一下以示悲伤,那天我能挥别的只有伴随了我接近两年的那把老枪。那真的是一把老枪,八一杠一。还是木头枪托。经常被我用来爆各种不听话新兵的脑袋。枪托都是摇摇晃晃的。虽然这把老枪看起来已经破旧不堪,偶尔还会出现射不出来的国足现象。但它依旧是我在部队这两年最好的伙伴。只要我在岗上执勤,面对高墙下面一群,整整一群各种穷凶极恶的犯人的时候,就尤其显示出这把老枪的重要性。我在枪就在,并且这把枪,在关键时候可以决定我在还是不在。所以我经常擦拭它,抚摸它,摸索它,希望它强硬起来,坚挺起来。在这最后一天。我又站在岗上,端着它。拆了它的弹匣。狠狠的拉了一遍枪击,然后装弹匣,关保险,瞄准。吓了下面的很多犯人一跳。
之后我离开了它。不知道它现在在哪个战士的手里,或者它已经和一样退伍了也说不定,但我时常会梦到它,梦到我的老八一杠一。梦到整套的验枪动作,并且在醒来之后可以清晰的回忆起每个细节,比如保险是挂在一还是二上。
我确实很矫情的怀念它,在许多个冰冷的夜晚和炎热的正午。它总是牢牢的在我的肩上。不离不弃,比任何女人都让你放心。
那天晚上我和我的班长喝酒喝到自然睡着。醒来之后发现我竟然和他在一个被窝里,我有些惊恐,以为自己在把身体交给了党的同时又把身体交给了班长。以为自己在部队憋了两年结果在最后一天的时候终于果断的抛弃了自己的左右手。这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忠贞。有出来卖的嫌疑。还好有惊无险,被窝是干燥的,身体是干净的。这时班长正好睁开了眼,先是有些迷惺,看到我之后顿时清醒,一脚把我从被窝里踹了出来,这一脚让我很熟悉。我还是新兵的时候他就这么踹过我。
我和他都记不太清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甚至都记不清那天到底喝了多少种酒,但我记得整个过程都很开心,我和班长一直在笑,喝着酒笑,搂着脖子笑,去厕所撒尿笑,扶着墙吐也在笑,倘若至亲分离也是一件开心的事,那这个世界上将没有痛苦。
退伍老兵在临走的这个早晨再次站在院子里集合,等待一起蹬车去火车站,班里的两个新兵已经帮我把行李抬到了车上,我看到我的班长正背着枪,准备去监墙上执勤,我知道这个时候其实并不应该是他的岗,但是他执拗的和其他班长了换了班,就为了叉开这一时刻。
但他还是要从我面前走过,他穿着军用大衣,背着一把枪,大步往哨兵室里走去,监墙的入口在宿舍的楼顶,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铁门,穿进去就是长城般恢弘的监墙,入口旁边是哨兵室,每个班长都需要在那里集合各个哨位的哨兵,然后带队进入岗位。
班长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故意不给我说话,但是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我觉得最起码要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你欠我的二百块钱什么时候还也行,我强硬的拉住了他的袖子,他把头扭到一边不往我这边看,我能感觉到他在用力,身体在轻轻的颤抖,于是我更加用力,把他往我这边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