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佳前男友(1 / 2)

甚嚣尘上的三方合作、股权之争,随着唐盛的无条件退出尘埃落定,最后最大的赢家无疑是复隆。

相比席向桓尚且还要为公司收拾残局而日夜奔波,朱苟鹭可谓是躺着赚钱。凭着先前的出资,入主了席氏重工董事会,又在唐辰睿退出之后获得了更大的话语权。股价也让他非常满意,公众对于席氏重工的同情占据了绝对的制高点,巨大的声援令席氏重工的股价上演了一出奇迹。尽管缺乏业绩支撑,但股价仍然稳步前行。席向桓在恶性意外事件之后所展现的责任感和企业家精神,令公众相信,有这样一位领导者,席氏重工势必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这让持有席氏重工股份的朱苟鹭满心欢喜,他是个没什么欲望底线的人,赚钱是他唯一的爱好,此时碰上了这么一桩大好的生意,朱老板当然是忍不住的,悄悄吩咐人又在二级市场上吃进了一些股份。

复隆先前已经持有了席氏重工5%的股权,一旦吃进到10%就要公告,这当然是朱老板不愿意看见的。朱老板依然遵照了猥琐行事的那一套原则,买到了9.999%,就不买了,卖了赚差价,然后继续买。手下的交易员也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走大宗交易的席位。但如此频繁的操作还是让席向桓识破了,大家都是赚钱的行家里手,很多时候都是看破不说破,现在席氏重工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没道理让你这么趁火打劫。

一个傍晚,席向桓邀了朱苟鹭,在办公室面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朱总,趁火打劫,不太好吧?”

这个世上,会赚钱的人很多,但有的人成为寡头,有的人成为了光头,原因就在于单单会赚钱不行,还得会点别的。朱老板就和别人不一样了,他还会不要脸。

被识破了,朱老板也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半躺着,笑笑:“席总说什么呢,怎么能用那么不好听的词形容我呢?”

席向桓甩过去一份文件:“我就直截了当讲了。席氏重工如今股价不稳,工地上的事全靠一口气撑着,反应到股价上能撑多久谁也说不准,如今股价趋稳全靠老天爷赏饭吃,你既然进来了成为了席氏重工的股东,就不该以私利为先,扰乱市场。”

话音刚落,朱苟鹭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席向桓,别跟我在这裏装好人。”

他用力抽了口烟,放下手,掸了掸手里的烟灰:“如今外界对你的风评不错啊,年轻企业家的典范。你这套人设,装给外面的人看看就行了,在我面前装,未免不识抬举。”

他像是一点也不怕他,虽然复隆朱苟鹭也从来没有怕过谁,但对席向桓这样能拿得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嚣张态度的人,恐怕也绝不多。朱苟鹭肆无忌惮地掸着手里的烟灰,若无其事地开口:“我如今借你这贵宝地赚点小钱,你还不肯?我惊动了监管层吗,我触犯了监管条例吗,我做得辛辛苦苦就是为了不给席氏重工惹来太多目光,你还不乐意了?什么全靠老天爷赏饭吃,席向桓,席氏重工的股价是靠谁才起来的,我要不要提醒你一句啊。”

说完,他狠狠地将手里的烟摁在了沙发扶手上,烟头火星泯灭,价值不菲的古董沙发上立刻被烫出了一个洞。

一时间,席氏重工总经理办公室内鸦雀无声。

席向桓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表情似无波古井,吩咐特助:“把我桌上的烟灰缸给朱总拿过去,朱总烟瘾大,抽起来怕是连烟灰缸也忘了用了。”

特助点头称是,照办。

对手如此礼貌,倒显得朱老板很不是个东西。这间办公室里除了两位总,还有两位特助。年轻人面前,朱老板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会儿席向桓看人下菜来了道“以德报怨”的戏码,朱苟鹭觉得自己再不接着,简直要被席向桓对比出一个“兄弟是个粗人!”的形象来了。

思此及,他也立刻承了这好意,将手里的烟在递过来的那只烟灰缸里熄灭了。起身,整理了下西服,道:“好了,我也不多留了。没什么事的话,先走了。”

席向桓的修养实在过人,起身送客。

两人走到门口,朱苟鹭想起了什么,转头对他又说了一句:“听说你回国后至今,一直住在酒店?这当然没什么不好,但娉婷那边,你也不能不照顾。娉婷不会总去酒店找你,女孩子出入酒店找未婚夫,名声也不好。她不来找你,你也不能为了工作总晾着她,知道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真是收起了“朱总”的那一套蛮横和张狂,言语间透着一股浓浓的老父亲之情。席向桓听了一句就听出来了,这种感情靠装是装不像的。

“这当然,”他公式化地回应:“我们挺好的。”

这一晚,朱娉婷吩咐司机开车去华悦洲际酒店,到了酒店门口却改了主意,只说不去了,改道回家。开到一半又反悔,对司机吩咐还是开回酒店。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次,好脾气的司机也忍不住劝她:“小姐,您就不要难为自己了,想见席先生的话,就去见一见吧,无妨的。”

朱娉婷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捏住手袋。

精巧的手袋里也装不了多少东西,无非就是唇膏、手机这类东西。朱聘婷却将它捏得很紧,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明白每当朱小姐紧张的时候,就会握紧手袋以求安全感。

在司机眼里,朱小姐和朱老板可谓是性格天差地别的一对父女。朱苟鹭属于那种就算水平不是太高、也特别喜欢上场踢两脚的人,朱娉婷却不是,她内敛、得体、知分寸、守礼节,完完全全是从贵族教育中走出的一位淑女小姐。今晚的朱娉婷妆容精致、裙装典雅,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美得恰到好处,又不会显得过于盛装。

女为悦己者容,这显然是为了席向桓。

朱娉婷心有顾忌,口难开:“一周前与他约了今晚吃饭,他却没有再联络过我,不晓得是不是把和我的约会忘记了。”

司机惊讶道:“那您可以再找席先生确认一下啊。”

朱娉婷美丽的眼睛里,盈盈一汪忧郁:“女孩子表现得太急切总不合适,会坏了名声,他也不会喜欢……”

就在朱娉婷在酒店楼下犹豫不定的时候,席向桓和席向晚却正在套房内吃晚饭。

向晚是被席向桓拉过来的。

她下班去宿舍,就看见席向桓杵在宿舍楼门前,杵成了一个“就等着你”的姿态。席向桓把话说得很明白:“除了在医院,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看见你了。想你回席家住,你不愿意;想你好好地租一个房子或者买一套房子住,你也不愿意。上次在医院见你,连医生都说你最近瘦得厉害,身为检察官这么瘦,遇到危险怎么办?没办法,只好亲自来找你一趟。”

向晚被他一席话,说得不好意思了。最后点了点头,上了席向桓的车。

一顿晚饭,在席向桓的酒店套房内吃。席向桓叫了酒店餐饮服务,又心思细腻地让人送过来了向晚最爱吃的烤鸭,一桌精致菜肴摆得满满当当。夜幕降临,落地窗外一城夜景,席向桓随意开了电视,调到英文台让它自动播放世界各国财经新闻。

两个人聊的都是家常,偶尔也聊几句工作,但都点到即止。

“最近忙吗,手里的案子多吗?”

“还好,我和程亮一起负责一件,压力小多了。”

“工作压力太大的话要告诉我,也不要一直在宿舍里闷着。”

“嗯,知道的。”

席向桓看了她一眼,眼前那一份烤鸭几乎纹丝未动。他缓缓开口:“口味变了,不爱吃烤鸭了?”

“……”

向晚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个。

他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做出了越来越多的复杂。在唐辰睿出现之前,她对席向桓是表面小心,内心热爱;但在唐辰睿出现之后,她对席向桓却成了表面热爱,内心十分小心。过往的非分之想此刻都变得有了一点危险,一点不测。明明她和唐辰睿分手了,也挥之不去她心底“已经有过谁”的想法,她尊重彼此,更尊重这份感情,从此和别的男人都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向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嗯,最近吃得清淡,它有些腻,所以吃得少了。”

席向桓点点头。

点头的意思不是相信,而是不忍拆穿。

席向晚从来都不会是一个斟酌着解释的人,她惯常会有的反应是挠一挠头,带着一点害羞敷衍过去。席向桓看着她,心裏钝痛。唐辰睿给了她多么了不起的感情,竟将她变成了一个会为了谎言而斟酌出一段说辞的人了。

一顿饭,两个人各怀心事。但到底好久没有这样子好好一起吃顿饭了,结束时仍是开心的。两个人又喝了会儿茶,一晚的料理和茶将向晚吃得足够撑,起身准备离开。

向晚拉开门,门外的一个身影让她顿时懵了一下。

下一秒,她二话不说将人拉了进来,朝房间内喊:“哥,你都想不到谁来看你了,是朱小姐来了啊。”

隔日,一条重磅娱乐八卦新闻刷爆了头条:《席氏复隆联姻告急!疑席氏兄妹有地下情》。

新闻写得有板有眼,图片高清,文字热辣,堪称吃瓜群众的最爱。席向晚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刷到这条新闻的,确切地说是程亮刷到的。这位“今日头条”的死忠用户从不错过任何重大八卦,可是一刷刷出了自己同事的八卦,这对程亮来说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全新体验,因此格外兴奋,举着手机就冲向晚喊了一嗓门:“天哪!席向晚!一个绯闻就登上今日头条的推荐页啦!你这是要红了吗!”

简捷伸长了脖子,迅速浏览了一遍新闻,阅毕竖起了大拇指:“你牛!你都有绯闻啦!你这是要成为网红啦!”

“……”

席向晚一脸懵,满脸写着“关我啥事”。

拿过程亮的手机,从上到下滑了一下,看完,席向晚搁下手机,给了四字评价:“胡说八道。”

在场的人谁都没把它当回事,共同笑笑就过去了。然而他们忘记了,检察官办事是讲证据的,但吃瓜群众不是啊,他们只需要媒体的推波助澜就可以了。趁你乱,要你命,这可谓是娱乐媒体追求流量的共同法则。短短时间,席向晚、席向桓、朱娉婷的名字被推向了风口浪尖。

席向晚没有想到的是,媒体的这次推波助澜并不是空穴来风。当晚,在酒店套房内,席向桓和朱聘婷确实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从内心深处讲,朱娉婷是非常不喜欢父亲那一套作风的。朱苟鹭脑子里一根斗争的弦从来没放松过,对谁都是三板斧,“赌、混、搏”,天生一股好斗耍横的不良匪气。那个年代,混不出来的才叫匪,混出来的叫“老总”,朱苟鹭就是典型的后者,朱娉婷内心对他始终不认同。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喜欢席向桓。

席向桓符合了她对男性的一切期待:出身良好,严于律己,对家族尽忠,对家人负责,但又不会像唐辰睿那样过于专断狠厉,而是恰到好处的,内心深处始终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在朱娉婷眼里,席向桓身上连那一股优柔寡断都有得刚刚好,正是这点优柔寡断,让他有了人情味,也让她有了对他独有的那一份眷恋。

然而即便这样,她也不能忍受他的忽视。从席向晚磊落的表现里,她敏感地察觉,她对席向桓没有一丝非分之想,或许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席向桓却恰恰相反,他的感情在一个禁忌的临界点上疯狂试探。即便他在最初就对她坦诚过这场联姻的初衷是利益大于感情,但朱娉婷就像每一个女孩子那样,总是期待着时间能改变一切,当这一渴望落空时,淑女如朱娉婷也不可遏制地感到了极端的痛苦。

于是她忘记了体面,走出酒店时连眼泪都没有擦干,凌乱的脚步驱使她不顾有狗仔蹲守,一步坐进了车,一关上门立刻泪如雨下。司机跟了她很多年,早年送她上学,现在送她约会,“小姐”二字对这样一个忠仆而言分量是极重的。护主心态让司机豁出去了一回,面对狗仔的镜头泄了一回愤:“和我家小姐约好的晚餐,却和妹妹一道吃了,像什么话!”此言一出,证据坐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了狗仔狂欢的最好武器。

事件迅速发酵,一度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终于连唐盛执行总监特助都对此有所耳闻了。

下班后,韩深特地去了一趟便利店,从架子上拿了几份娱乐周刊,连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八卦小报也顺带拿了几份,然后结账,打包带回了家。

韩特助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将所有的周刊上有关这件事的报道都看了一遍。韩深不愧是唐盛首席特助,对待八卦也秉持着专业精神,一边看一边做笔记,看过的周刊上不乏他用铅笔做下的圈圈画画。三小时后,一份堪称专业的笔记就在韩深同志的书桌上诞生了。

脚边忽然有毛茸茸的触感磨蹭着他。

韩深低头,原来是唐辰睿的那只荷兰兔。它向来喜欢人,不喜欢冷清,大概也是明白韩深是最后一个愿意收留它的好人,所以对韩深的态度向来是“礼貌地求抱抱”。

没错,唐辰睿和席向晚分手之后,这只垂耳兔就被送到了韩深这裏。

那一日,律师拎着宠物笼,擦着汗对他道,席向晚不肯带走它,唐辰睿不知怎么的也不肯见它,让律师带它去找韩深。

韩深当下就懂了。

触景伤情,英雄美人都难过情关。

最后,韩深抱它回了家。

万物有灵,小兔不再闹腾。带它回家的第一晚,韩深给它洗了澡,吹好风,喂饱了,抱起它,对它讲:“他们两个彼此不要彼此了,也不敢要你了,怕见了你伤心。”

小兔望着他,像是听懂了,耳朵垂得更低了。

韩深摸了摸它的脑袋瓜,安慰道:“没事啊,你就暂时跟着韩叔叔吧。”

这一跟,就跟了三个月。

见到它,韩深倒是想起了它的主人。

他放下笔,抱起小兔放在腿上。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拿起了移动电话,按下一个快捷通话键,在电话这头等了十五秒,接通了。

韩深笑笑地开口:“唐辰睿,在拉斯维加斯玩得过瘾吗?”

唐辰睿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

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假,跟无业游民差不多。每天睡到十点醒,做一顿饭,一日三餐都省了一顿,然后开车出去兜风,有时来不及返回公寓就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野外帐篷,一应俱全的露营装备,就着内华达州壮丽的自然景观过一晚。十天之后,拥有健康小麦色的唐盛执行总监有向一块炭发展的趋势。

他昨晚刚结束一趟自驾兜风,体力挥霍一空。一觉睡到十点多,在公寓自己动手做了份brunch,一边听音乐一边吃完了早午餐。公寓的阳台上有一个小型泳池,他适当游了会儿伸展筋骨,正披着浴袍上岸时就听见了韩深打来的电话。

唐辰睿听着它响了五声,接了起来:“干什么?”

“……”

韩深被他的有气无力惊了一下,下意识反问:“给自己放了这么长一个假,还没从失恋的痛苦中缓过来?”

唐辰睿作势要挂电话:“没事的话我挂了。”

“哎等等,有事呢。”

“稀奇啊。现在你那里应该是凌晨两点多,你今天这么精神?”

韩深意犹未尽:“当然精神,看了一整晚席向晚的绯闻,能不精神吗。”

“……”

唐辰睿正拿着毛巾擦头发,猛地一顿,神情微变。

韩深又补了一刀:“而且人家传绯闻的对象还不是你……”

“……”

唐辰睿提醒他:“韩深,今年的年假不想要了是吧?”

韩深青筋猛跳,三番四次的被威胁让他生出了一股恶向胆边生的勇气:“你说说,你除了用这个威胁我还能用什么?”

“还能用你的年终奖、出差安排、工作任务,还能用你电脑里连续六十次输给阿尔法狗的桥牌记录,丢尽了人类的脸你知道吗。”

韩深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什么,你……”

唐辰睿懒得跟他废话:“说吧,席向晚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她可惨了。”

方才被唐辰睿威胁了一顿,韩深迅速地抛弃了“做人要厚道”的原则,在事实的基础上添油加醋了一番,让唐辰睿那点纯情的小心灵在油锅里煎来炸去,痛苦不堪。

“席向桓的未婚妻,和席向桓有一晚在酒店大吵了一架,被狗仔拍到了。巧的是,那一晚席向晚也在,朱娉婷的司机对着记者将一通火都发在了向晚身上,这事有理也说不清了。听说这几天她走到哪里都被媒体堵得厉害,连检察厅门口都蹲满了记者,昨晚她连检察厅的大门都没走得出去,实在没办法就在办公室睡了一夜。朱娉婷名声不错,一个大小姐,整天做慈善,粉丝多,路人缘也好,这会儿集体围攻席向晚呢,看架势有把她当第三者来攻击的趋势。碰上席向晚这个人吧,还不是个口才利索的,一句解释都没有,被问得烦了只有四个字,‘胡说八道’,你说粉丝、媒体、路人,会不会放过她。”

任何角落,有竞争,就会有进步,但当竞争进入饱和状态之后,就会形成极其痛苦的胶着状态。活下来的,会成为寡头,撑不下来的,就是死路一条。

方展隆的“鸿隆”夜总会目前就处于这个胶着状态。

拉斯维加斯藏龙卧虎,最不缺的就是通宵玩乐的天堂。方展隆是个有眼光的,在国内以娱乐业起家,尝尽了严监管的滋味之后,果断将手伸向了海外市场,做不做得起来先不考虑,首先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事实证明,方老板命里有这一道运数,数年之后,拉斯维加斯的娱乐霸主名单上,硬是有了方展隆的一席之地。

然而最近,方展隆却着实有些愁。

全球经济下滑,韭菜不好割了啊,洋韭菜也割不动了啊。

拉斯维加斯也迎来了一轮消费降级,韭菜们勒紧裤腰带吃起了薯条汉堡,和一掷千金的金窟银窝说了再见。方展隆也从昔日踏进鸿隆夜总会时的神采奕奕,变成了现在的愁眉不展。

今晚,方老板本来已经不打算去场子里巡视了,去不去都一样嘛,但意外地,却在晚间十一点接到了夜总会总经理的一个电话。总经理在那边用一种恭敬、而又按捺不住激动的语气告诉他:“老板,今晚‘鸿隆’的场子被人搞起来了,您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方展隆眉头一跳:“什么搞起来了?”

总经理在电话那头对他道:“来了个人,说是做一晚DJ玩玩。技术十分了得,把整个场子都带起来了,我都担心场面会控制不住。”

方展隆一直认为,“力量”这个东西,是有形状的。

当他走进“鸿隆”时,迎面而来的汹涌人潮和热浪,就让方展隆明白,今晚他会有机会见到一种“力量”的形状。

方展隆微微眯起眼,朝玻璃后面的高架亭里望去。

一个男人正逆光站在那里,手里的音乐键就是他的武器,排列组合按下去,控制全场千人情绪,这就是方展隆期待的力量。这种力量带有强势气息,控制在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送这场子里的一千个人进入狂热;他不想,他也可以令这些人得不到、忍不了。

方展隆站着看了五分钟。

这显然是一个高手,技术一流。在一段疯狂之后绝不迅速地制造另一段疯狂,而是磨蹭着,思考着,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把下一个疯狂给你。已经进入状态的玩家们依赖他、乞求他,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群人,激起他们的欲望,在一次又一次试探之后,终于将他们想要的全数抛起。有药而起的疯狂并不令人惊讶,无药也能起的疯狂才令人震撼。方展隆冷眼旁观,明白高架亭里的男人玩了一手好本事,玩弄人的好本事。

这种高手,平白无故出现在鸿隆,说是路过,方展隆显然是不信的。

他叫来下属:“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是。”

男人一下场,音乐一换,场子里的人顿时焉了下去,感官体验过了方才的极致之后,对不及他的都索然无味,人群很快三三两两散了。方展隆看在眼里,一股无名之火悄悄燃起。哪里来的人敢在鸿隆砸场,露了这么一手,是说将来鸿隆没他不行吗?

人被带来得很快,想象中会有的激烈反抗全然没有。一个年轻男人一边挽着袖口一边走过来,声音清脆:“方老板,怎么,听说,你有兴趣会一会我?”

方展隆听到这个声音,心裏一顿,怎么这么耳熟。他再一抬头,看清了走进灯光下的年轻男人的脸,不禁心头一唬,连背都挺直了:“唐总监?!”

十分钟后,唐辰睿在“鸿隆”老板方展隆的亲自陪同下,坐在了高层观景台包厢里。

早就听闻坊间对唐盛执行总监的风评,无一不是偏向于“一表人才、行为却很离奇”那一面的,但也比不上方展隆亲自见识的这一次来得感同身受。方展隆和唐辰睿没有打过交道,唐辰睿方才露了一手显然表明这家伙是个高手,酒色不沾,他自己就是最好的酒色,以至于方老板一时想攀交情也不知从哪开始好。

最后方老板索性搬出了中国人最擅长的“客气客气”,说好话总是没错的,热情洋溢地招呼道:“唐总监你路过我这小地方,没想到还有本事露了那么一手,玩得漂亮啊。”

“跟霍善学的,他才是专家。”

说完,这才想到了什么,唐辰睿又补充了一句:“霍善的名字方老板应该听过吧?跟你同行,在澳门那边,不过他就不及方老板在拉斯维加斯高端洋气了。”末了,还挺嫌弃地加了一句:“他这辈子估计也就打定主意窝在澳门那个小地方不出来了。”

“……”

方展隆听完这番话,肚子里可谓是一锅开水,千浪滚滚。

唐辰睿不提霍善还好,一提简直让方展隆怀疑他是在故意给他添堵。澳门是什么地方?割韭菜的绝佳之处啊!那里的韭菜堪称肥源壮硕、呆头呆脑,最重要的是数量上还源源不绝,割都割不完!方展隆曾经将业务拓展至大陆以外时,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澳门,他曾亲眼见过来自内地的一车中老年旅游团,一晚下来人均在赌场贡献了一百多万,第二天上客车返回时各个精神矍铄,通体舒畅地表示“没白来啊!太爽啦!”,方展隆当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头一次见到有人输钱都输得这么高兴的。方展隆那时就决定,澳门,这一块必争之地,一定要吃下来。

然而最终结果大家也都看见了,他不仅没有吃下来,连一席之地都没抢得过。

就是因为他碰上了一个人,霍家老三,霍善。

人称“霍三先生”的霍善,用彬彬有礼和穷凶极恶的两种态度让方展隆明白了一件事:澳门的地盘上,已经有人了。

思此及,方展隆干干地赔笑了一声:“霍三先生?认识,同行嘛,怎么会不认识。”

也许是对“霍善”这个名字实在忌讳,方展隆也不跟唐辰睿闲扯无关人等攀交情了,开门见山道:“唐总监,特地登门,有要事不妨直说。”

“爽快。”

唐辰睿也不周旋,拿出手机调出屏幕上的一叠资料,顺着大理石桌面清晰的纹路推至他面前。

男人笑笑:“方老板,你在大陆的娱乐集团,对我未婚妻做的事,真是过分了啊。”

“……”

乍一听闻这么大的罪名,方展隆眼睛都瞪直了。

大陆的娱乐集团早就不是他的业务重心了,他没有儿子,这几年将大陆娱乐业务交给了两个侄子。做的业务重心是娱乐媒体,方展隆想,没有比这个更安全的了,上不沾政策风险,下不沾经济风险,两个侄子虽然都是有追求、敢冒险的人,但也不至于做个娱乐媒体还能搞出事来。没想到,还真搞出来了!

方展隆拿过桌上的手机,上下滑看,当进度条滑到底时,方老板脸都白了一圈:敢这么搞唐辰睿的未婚妻,不要命了吗!

但等等,他又很快想到了什么……

“唐总监,不是,”方老板一脸惊讶:“您不是和您的未婚妻取消订婚协议了吗?”还哪来的未婚妻?

普通男人遇到这么伤自尊的问题,难免尴尬,但唐辰睿显然超过了这个普通的范畴,他是铁打的脸皮,经操耐摔。

他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道:“是的,法律上,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但感情上,仍然是。”

“……”

方展隆瞪着他,无语极了,头一次见到有人把单相思说得那么高级的。

但能听到唐辰睿心裏话的人,恐怕这世上绝不多。他有幸做了其中一个,也不虚这一遭了。

方展隆当即快人快语:“唐总监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再不有所表示,就太怠慢了。唐总监,您放心,一小时后,关于您未婚妻的所有负面报道都会全面消失;相对的,我们会用正面报道来对您未婚妻的困扰解围。”

唐辰睿放下水杯:“这样,多谢方老板。”

礼尚往来是规矩,男人迅速出卖了朋友一个秘密,倾身压低了声音,对方展隆透露道:“方老板,小心地盘被撬。霍善野心不小,澳门那个小地方是装不下他的。最近派了人,来拉斯维加斯探底了……”

唐辰睿从“鸿隆”离开,回到公寓,抬腕一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半。

他最近生活习惯很好,早睡晚起,许久不曾奔波问事,今晚从“鸿隆”退场时还能保持风度,现在到了家才发现明显有点睡眠不足的后遗症。

男人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灌了半杯续命。洗了澡,躺在床上,拿过一旁的笔记本电脑,算了算时间,距离方才方展隆的约定时间刚好过了一小时。他操作电脑,查看了国内几大娱乐网站。方展隆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关于席向晚的负面报道已经被全数撤下。

唐辰睿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韩深:“这几天,你盯一下关于向晚的新闻,不出意料的话,会有正面报道来冲刷之前的恶性事件。但频率不能太高,也不能太明显,否则反而会引起公众反弹。我跟‘鸿隆’的方展隆打过招呼了,但他的手下有能力做到哪一步,我还不清楚,你替我盯着,发现有不适合的地方立刻告诉我。”

韩深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气:“唐辰睿,你那边应该是快凌晨三点了吧?‘鸿隆’那种地方,妖魔横行的感觉不好受吧?”

“嗯,怎么?”

“没,我就是觉得,朋友,你真的当得起‘最佳前男友’这个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