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实习阶段最重要的研讨会,但实习生涯还有最后一周多的时间。
因为之前请了假,最后一周她几乎工作了120个小时,才把所有文件和报告处理完毕,上交了自己的最后一份文件。离开之前,唐宓第一次参加了集体活动,先去吃饭,再和这群人去了一次酒吧。
那家酒吧的气氛初看还算正常,装修优雅灯光璀璨,但是随后她才察觉出不对味——中间时分她去了一趟衞生间,遭遇到了不下十次搭讪。她站起来和诸人告辞,反正她不爱参加团队活动,随便别人怎么议论,等闲的评论完全无法动摇她,反正她已经做好拿不到“offer”的准备了。
事实证明,生活总是超出想象。
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国投HR的电话,告知她已经拿到了“offer”,她很吃惊,但还是拒绝了。
对方很遗憾地表示很可惜,然后挂了电话。
片刻后,自己的顶头上司廖晖也来了电话,问她为什么拒绝了。
“是不是因为我之前的话太严厉了?”廖晖居然跟她道歉,“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
唐宓虽然整体在国投表现得比较一般,但那是因为竞争对手都是研究生。凡是有眼力的人都看出了她的巨大潜力和学习能力,起初她确实磕磕绊绊,但两个月时间过去,每一次报告都比前一次好,最后一份报告已经相当有水准,真的是很难得的人才。因此廖晖对她做了进一步的了解,得知了她的家庭背景。他震惊地发现,自己说的话很伤人,如此有天赋而勤奋的员工,他不想错过,此刻听到HR反馈说她拒绝了“offer”,心裏一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我希望你知道,国投并不是不近人情的公司,我很欢迎你过来工作。”
唐宓也觉得很感动,作为整个投资政策部的主管,廖晖的身份很高,确实没必要跟她解释那么多。
她跟对方认真地解释了原因,说实习的时候她认识到了自己的短,因此希望再读两年研究生,努力补充一下知识。
“我明白了。这样也不错。”廖晖赞许她的精神,“那你读完研究之后,我们欢迎你。”
唐宓感激道:“好的,谢谢您。”
新学期开始,她抓紧时间提交了读研究生和奖学金的申请。经管学院研究生申请比其他学院早一些,也要早做准备。
她和老师们也接触了一下,老师们都很愿意接受她成为自己的研究生。这也是明摆着的,绩点那么高,数学比绝大部分数院学生还好,天赋和勤奋都不缺的学生,去哪里找呢。
李知行知道了她在准备保研的材料,很是吃惊。
“你不工作了?”
“实习这两个月让我想了很多。”唐宓说,“我想再读两年书,再想想应该做什么。”
“是你舅舅生病的事情?”
李知行略微一想也琢磨出来了,在唐衞东生病之前,她从来没有“放弃工作”的想法。生死变故,的确是会让人思想上产生剧烈变化的。
“不光是这样,实习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的知识比其他人差得太多。”唐宓说,“我一直以来,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现在同想起来,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自己的专业,所以想再读两年书看看自己能不能喜欢上这个专业,而且外婆这几年会跟舅舅一起生活,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也是一种方法。”
李知行点头,没再多问下去。
唐宓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他却停滞不前。他没有李泽文那种研究的劲头,可以用若干年时间啃学位。李知行想,只要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要他现在退学都可以。
对他来说,赚钱不难,他更希望在未来的几十年,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拼搏努力。
他想自己创业,可困难很大,最难的地方是方向。经过几十年的发展,IT事业发展如火如荼,有人认为已经到了饱和,市场已经瓜分完毕,李知行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其中大有商机,这几年大学生涯后,他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构思,但没有任何先例,还找不到任何商业模式。
暑假的时候他和李泽文交流过,李泽文的建议倒是简单:“到处看看。IT这一块,最先进的还是美国,去硅谷,去美国的学校里,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他的父母对此都很支持,他自己也很犹豫。其实他要出国,大二的时候就有机会转学,不过因为种种顾虑,还是留在了国内。
他内心还有一些犹豫,他每次看到唐宓的时候都会想,如果他走了,唐宓就一个人待在国内了,到时候她遇到困难,又有谁来解决?她总是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奇奇怪的人,比如跟踪狂黄明明,还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暗恋者。
还有,如果她参加了工作,追求者一定非常多,大学本科生们还有些羞涩不敢大胆追求,但社会上的男人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脸皮的厚度还是社会阅历都不可同日而语。
唐宓的性格的确不容易让人亲近,但假如有才貌双全又善于死缠烂打的男人在她身边出没,会不会感动她真的很不好说。尤其是她非常听外婆的话,为了外婆开心,她大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他试探性地问唐宓:“如果我去国外读研究生,你觉得怎么样?”
唐宓短暂一愣,然后说:“挺好的。”
“……”李知行苦笑,有一种自己挖坑埋了自己的冲动。
这不是白问吗,唐宓难道还能阻止他?
“你跟我一起去国外,怎么样?”李知行问她。
唐宓摇头:“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李知行有些灰心。他和唐宓出身不同,成长环境更是天上地下,拿自己的标准和唐宓相比,确实是苛求。
只是,他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幻想,唐宓会不会为了他,更努力一些呢?
进入大四之后,课程也少了一些。唐宓还是很忙,为了提高英语水平和专业能力,她准备试一下GMAT<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GMAT是Graduate Management Admission Test的缩写,中文名称为经企管理研究生入学考试。"/>,同时还花了不少时间跟着黄明明学C语言。黄明明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唐宓学得也很快,黄明明说这是她数学功底很好的缘故。
十·一和元旦假期的时候,唐宓去了宁海探望唐衞东。专家团队的治疗让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各项指标回复到正常数据,体重慢慢增加,掉了的头发也长了。
他于十·一月出院,明年新年之后,就可以回到工作岗位了。
外婆担心儿子,又因为唐衞东的劝说,没回唐家村,留在宁海继续照顾儿子——唐衞东请了家政保姆,外婆只需要做做饭。虽然治愈,但并不是说以后就完全不复发,饮食还是要特别注意。
不过,外婆的生活……以唐宓所见,真是不算好。
小区里环境挺好,时常有一些老头老太太出来活动,但外婆和他们没共同语言,方言是个问题但并非完全不能克服,但是观念问题更显眼。人家聊着电视剧和孙子,外婆能聊什么?在唐家村的时候,满村都是外婆可以聊天的对象,隔壁的二婶、大院子里的三爷爷等,至少不会没人陪着说话。
她想,如果外婆和自己一起生活,那是不是也会这样呢?大城市里固然很好,但是,对外婆这种以土地为命的人来说,生活差异带来的问题,哪个方面都是不适合的。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就像是农村无法抵御大规模城市化的进程,传统手艺渐渐消失,连方言都在消失——时代洪流冲刷之下,每个人都不能幸免。
就算唐宓能力逆天,也无法让外婆的日常生活更舒服一些。
对她读研究生的打算,唐衞东只说了一句:“做你想做的,外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唐宓发现自己身边的很多人都准备出国,数学系的姑且不论,计算机系的也不少,当然,也还是有人准备考研的,年底的时候,唐宓去了次航大见严晓冬,她正在苦哈哈复习准备考飞行设计专业的研究生。
她大学成绩尚可,但因为曾有一次挂科记录,够不上保研的那条线,只能选择考试这个方法。
唐宓对她也深感同情。
她那次挂科是因为一度沉迷游戏自作自受,严晓冬叹息:“这是报应啊。”
“把握大不大?”
“应该还不错吧。”严晓冬说,“我挂科的那门考研不考。”
“……”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上研究生,还以为会工作呢。”严晓冬说。
“人的想法会变吧。”唐宓含混地说。
“有什么八卦可以说给我听吗?”严晓冬忙着复习,连各种八卦都没关注了。
“没有。”唐宓指着她的数学题,“题目做错了!”
“错了就错了,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严哓冬义正词严,“快把李知行和叶一超消息说给我听。这两人的消息你是一定知道的。”
唐宓无言以对严晓冬是有点奇葩,她所在的专业大都是男生,她性格也很外向,但大学四年,她也没找到男友,反而对高中时代的两名优秀男生兴趣一直不减。
严晓冬没说错,唐宓是蛮清楚的。可是,她能说什么呢?
年底的时候,叶一超和吕子怡两人都拿到了普林斯顿的“offer”,这消息在数学学院传得沸沸扬扬——并且这则消息有飞出学院,冲往全校的可能性。比翼双飞成就一段佳话,那些欧几里得俱乐部的后辈是这么形容的。
唐宓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想起当时吕子怡对她说的那番话,于是想,她到底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而李知行,他似乎也在准备留学,他拿到了不少教授的推荐信,又随随便便去考了下GRE,得了1500分,让人羡慕嫉妒恨。李知行说:“我就是英语比他们强点罢了。”
唐宓想说“不是强点”,是“强很多”,高中时代他的英文水平高得让人仰望,大学了也没放松,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跟李知行计较这事儿,有意义吗?
大四下学期开始,课程非常少,取而代之是做论文——不得不说,实习期间大量的报告给了唐宓丰富的经验,她随便选了个感兴趣的论题,翻了翻相关图书,开始了论文。
这期间她考了考GMAT,分数还不错,数学系双学位的学分也已经足够,随后唐宓想了想,选择了另外一种放松的方式,就是读书。她去图书馆借了最近五年的经济金融学相关领域的图书,中文的英文的,国内的国外的,一本本地看起来,边看边做笔记。
课本的东西学得再好,课外的知识程度也是不够的,她试图通过看书,努力恶补自己在专业知识上的欠缺。李知行已很少和她一起去图书馆了,她知道他在忙着申请学校的事情,如果没大的差错,他应该选择去伯克利的。
欧几里得俱乐部的众同学也纷纷有了出路,罗志维去了哈佛,大家都铆足了劲出国,留在国内读研的一个都没有。国内的理科环境确实差太多了。但只要他们还会回来,哪怕只有一半,也是好的。
吕子怡对自己的俱乐部的成果很满意,开会的时候交代给下面的新生:我们的俱乐部就是要保持这种传统,坚持只招有志于理论数学的人。
唐宓这才想起,原来吕子怡是俱乐部的会长。四年之后,随着叶一超等人的年级越来越高,荣誉越来越多,欧几里得俱乐部在学院里也算是发展得欣欣向荣,有了三十多个会员,女生人数也变成了四名。
有个大二的学弟对吕子怡的话表示质疑,指着唐宓说:“可是,唐宓学姐是经管学院的啊,也是搞应用的。”
怎么说呢,小小的一间办公室,所有人安静了五秒钟。
罗志维先笑骂:“还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啊。别的不说,你们要能再找一位这样的美女愿意进咱们协会,哪怕是个草包,我们协会也是欢迎的。”
“……”
男生们再次沉默了,纷纷觉得这个任务非常非常艰巨。
罗志维批完那小学弟,和毗邻而坐的唐宓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只有脸长得好看!”
“没关系。”
唐宓也莞尔,露出浅浅笑容、她现在已不介意人家拿她的容貌说笑,被说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四年相处,唐宓人品如何,罗志维也很清楚!知道她是真不在意。罗志维看着她的微笑,心裏也在嘀咕,怎么看了四年了,还是这么漂亮呢。
“但说起来,这个协会能运行得更好,你的功劳不小。”
唐宓觉得是对方习惯性给自己戴高帽子,她认为自己只享受了协会的福利——能和一群数学高手交流,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这个协会当时是叶一超和吕子怡提议,我们几个觉得有个协会也不错,然后搞起来的。”罗志维说,“我起初觉得一定坚持不了多久呢,因为我们都是同系同学,不见得非要专程来参加每周一次的研讨会。可是你的加入,就不一样了。”
“嗯?咦?”
“叶一超当时跟我们说,要邀请一名经管学院的高中同学来参加协会的时候,我们狠狠鄙视他。”罗志维说,“他说,你们别看她没什么竞赛记录,那只是因为她不想参加竞赛罢了。他还说你非常聪明,我们这群人里,论及天赋,都不如你。你说,他这话是不是拉仇恨?”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听上去确实很可恶,在她还茫然无知的时候,叶一超就暗中给她拉了那么多无形的对手。
“你来了之后,我们发现叶一超完全没说错。大家都不想被你超过,所以加倍努力。数学系的学生,被经管学院的女生超过,很丢人,你说是吧?”
唐宓想了一想,点头承认这个说法,换位思考一下,大概真的很让人郁闷。
“所以咱们协会的良好学风,有你很大的功劳。”
“你这么夸我,我真不习惯。”唐宓说。
罗志维哈哈大笑:“哦,你进步了,也会吐槽了。”
罗志维最后做了个总结:“可惜你不学数学啊,否则我也会更有动力的。”
唐宓微笑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有开始就有结局,从相遇到最后,便是各奔东西。
大学四年,她和班上的同学关系普普通通,散伙饭也没太多离愁别绪。
班上的同学,工作的几乎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在国内外深造的——当然,跨系读研的也有,不过挺少。
赵幸丹毕业后就在京工作,房子都租好了,唐宓帮她搬东西去过,房子在市中心,一室一厅的房间,价格是她月薪的三分之一,贵得让人咂舌。
她想,这还真奇怪,她原以为自己也一定会跟赵幸丹一样,毕业后就在工作单位附近租房子,开始社会生活呢。
赵幸丹搂着她的肩:“有时间就过来玩!”
唐宓笑着点头,其实她对此表示怀疑,忙碌起来的时候,能有时间见一见就不错了。
其他人的出路也在意料之中,韩羽露和男友打算回老家工作。
酒过三巡,陈卓航倒是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跟她说:“研究生的时候……咱们是同学了,请互相关照。”
陈卓航眼神清明,看来没醉。她和陈卓航自那次“跟踪事件”后,两年来两人几乎再没说过任何话,此时他主动搭话,唐宓也礼貌回应,和他客气地碰杯。
两人研究生阶段求学于国际金融研究所的同一位大牛导师门下,关系完全没必要搞得太僵。两人虽然曾经有不愉快,但并没有仇恨。
六月份迎来最终的答辩前夕,唐宓在学校里接待了四年不曾见到的丁霄霄。丁霄霄考上了公务员,再加上一点父母的关系,她毕业后就回宣州的检察院工作。她现在非常闲,全国各地旅游,这一站来到了燕京。
唐宓真的是很久不见她,联系也少,见面之后两人大大拥抱。
丁霄霄的形象和高中略有差别,但时尚现代是一定的,她化着淡妆,看上去轻松惬意,她围绕着唐宓转了几个圈:“你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啊。不对,怎么好像比以前还漂亮了。”
长时间不见面的人,通常是用“你好像没变”这话来作为谈话的开头,用来用来掩盖对对方的不了解。
唐宓微笑着,拉过她往外走:“走吧,请你吃饭。”
四年时间一千三百多天,她和丁霄霄却几乎毫无联系——说来也奇怪,现在资讯如此发达,要联系对方太容易了。她不联系丁霄霄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没共同语言。高中时代因为住校,贫瘠的生活环境限制外加唐宓受她父母恩惠不少,于是两人成为朋友。大学就完全一样了,有限的几次联系中,丁霄霄都在谈论旅游经历新衣服新鞋子新包和男友,而唐宓无法搭腔,社会圈子完全不一样,加上漫长的距离,关系就淡漠下来。
两人吃饭的地方在学校旁边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也是唐宓知道的少数几家档次还不错的饭店,装修典雅,她前几天在这裏吃了散伙饭——价格本来偏高,但现在搞活动正在打五折,价格顿时亲民起来。
开始说着各自的近况——更准确的描述是,丁霄霄说,唐宓听着,和高中时代一模一样。
丁霄霄本来语调欢快,说着自己如何险险考上公务员一事,忽然眼神落到现在走进饭店内的三个人身上,就停了下来。
唐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
是叶一超、吕子怡,还有叶一超的母亲吴阿姨。
那瞬间唐宓想,吴阿姨到底还是见到吕子怡了啊。
三个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落座,和她们这桌隔了三桌,但三人聊得兴起,并没注意到她俩。
好半晌之后,丁霄霄才问:“哪个女生,是吕子怡?”
“是的。”
唐宓看着她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心下不由得一叹。
丁霄霄的眼眶就这样慢慢地红起来:“原来她长这样啊。”
唐宓递了纸巾过去。她想幸好自己在场,否则让丁霄霄在校园里乱逛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要怎么肝肠寸断,连个劝的人都没有。
“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以公允的标准来看,长相上,吕子怡确实是不如丁霄霄的,打扮上也差了一个档次。
吕子怡到底是数学系的女生,在穿着打扮上,远不如丁霄霄的精致秀美。
“我听说,她和叶一超一起去普林斯顿读研?”
这么多年下来,丁霄霄对叶一超的关注度一直非常高,明明都知道了还要跟她求证,大概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看着丁霄霄期盼她否认的眼神,唐宓还是只能给出肯定的答覆。
“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我输给了这样的女生啊。”
片刻后,丁霄霄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阿姨是什么人?”
“是叶一超的妈妈。”
丁霄霄放下筷子,更没食欲了。
“叶一超的妈妈都已经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吗?”
“应该是的。”唐宓顿了顿,“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吃饭?”
“不换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没那么脆弱。”
从脆弱程度上看倒是还好,但受到打击的心情,唐宓可以想象——毕竟,丁霄霄当年是那么喜欢叶一超。
“唐宓。”丁霄霄轻声说,“其实我以为,和叶一超在一起的那个人,会是你。”
丁霄霄看着她:“当年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唐宓没接茬,默默卷了烤鸭放到她的餐盘里:“吃吧。”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情?”
“不需要问。”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丁霄霄满意,她轻轻皱眉。
“高三的时候,我去跟叶一超告白那一次。”丁霄霄咬着唇,还是说了出来,“他出了很难的数学题考我,我没答上来……他跟我说,是因为不想你为难才见我的,叫我以后不要给你添麻烦了。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说,你和其他女生是不一样的。我还问他,希不希望你当他的女朋友……叶一超没有回答我,只叫我离开。”
唐宓苦笑。这是第几个人跟她说这种话了呢?每个人说一次,她就觉得自己更愚蠢了一分。
“我当时真的……很嫉妒你,回来之后,我也没告诉你实情。”
“没关系的。”唐宓拍拍她的手。
“为什么没关系啊?你应该生我的气啊。”丁霄霄说,“叶一超喜欢你,我想你也不是不喜欢他,然后被我破坏了。”
唐宓无奈:“你破坏不了的。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你觉得,我是跟叶一超去普林斯顿,还是他留在国内陪我?你忘记叶一超的梦想了吗?高中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要去国外读书。”
“这我知道,就算你们现在分手。”丁霄霄眼眶微微发红,“但这大学四年……你们至少可以开始,总比完全没开始好。”
唐宓目瞪口呆,手里正在卷着的烤鸭落在盘子里,震惊让她禁不住耳鸣。
丁霄霄也大吃一惊,喃喃说:“原来,你一直没有想过啊……”
是啊,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半秒钟真正地思考过。
自以为聪明地活了二十二岁,结果却蠢到了这个地步,认死理到死,固执地认为自己和叶一超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于是自我催眠,自我放弃,连叶一超伸过来的双手都打回去了。
甚至迟钝到,连眼泪都迟到了足足两年。
因为没有未来,所以她选择了逃避和离开,把他推给别人;因为暂时看不到希望,连一丁点开始的勇气都没有,连对方递来的手都推了回去:因为终要分开,所以也从不主动,懦弱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遗憾化为难以言说的心酸,越来越热闹的饭店里,唐宓就这样下头,捂住脸,哭了。
哭泣是没有声音的,晶莹的眼泪从指缝里慢慢挤出来,顺着手腕流了下去,滴落在地面上。
丁霄霄心酸不已,默默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我没事……”唐宓说。
如此哽咽而沙哑的奇怪声音,竟然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
饭店里安静下来,菜肴也已经冷却。唐宓结账后和丁霄霄准备离开,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叫住。
“唐宓,你怎么在这裏啊。”吕子怡笑着举手招呼她俩。
店内现在人已经非常多了,也难为她眼神这么好,可以看到她和丁霄霄的存在。相对悲惨的是,离开的时候,她们必须经过叶一超那一桌。
吕子怡看了看丁霄霄:“唐宓,这是?”
“丁霄霄,我高中同学,来燕京玩,我们顺便吃个饭。”
唐宓礼貌地和三人打了个招呼。
母子俩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吴阿姨知不知道丁霄霄的存在难说,但是听到“高中同学”四个字,也明白了,这名女生也是自己儿子的校友。
“是这样啊。”吕子怡“哦”了一声。
丁霄霄心情极为复杂地看了看叶一超:“好久不见了。”
叶一超脸上带着自然而然的客气微笑,随便“嗯”了一声。他这种级别的天才,不至于四年不见一个人就彻底忘记了。尤其是丁霄霄当年追他那么紧,想忘记也难得很。
丁霄霄对叶超的感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但这种场合下,尤其是在座还有长辈,该有的礼貌和情商还是不缺的,她礼貌地说:“叶一超,我听说你要去普林斯顿了,恭喜。”
叶一超随口说:“多谢。”
唐宓最后和三人点头:“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两名女生轻声交谈着离开,漂亮的女生走在哪里都很受欢迎,何况是两位,门口进来了几个年轻男生,纷纷给她俩让路,好让她们走得更快一些——但是,不过几秒钟,也许不超过三秒,两人还没走到门口,猛然一道年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唐宓。”
叶一超的声线干净清爽,再过一百年也不会错认。
“嗯?”唐宓回过头,隔着行走的人群和热闹的喧哗声,准确地找到了叶一超清澈的视线。
“叶一超,有事吗?”
视线撞在空中,叶一超和她对视了几秒,看清了她发红的眼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唐宓,但是就是不希望她现在离开——他忍不住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唐宓朝他露出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
“没事。”
那笑容灿烂得让叶一超也心头一颤。
他过一会儿才问:“认真的吗?”
她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没问题。叶一超,再见。”
唐宓没有再回头,和丁霄霄并肩离开餐厅。
炎热的六月,炙热的阳光,热风吹过她的脸颊,也吹干了所有存在与不存在到泪水。
从三四月开始,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基本都是兵荒马乱,各奔东西的感觉非常明显。
李知行比别人更忙碌一些,在其他人已经到处旅游准备散伙饭的时候,他还在苦哈哈地准备双学位的最后考试,啃双学位那么久,现在就是最后关头怎么可能松懈?大四上学期的时候他才下了去国外读书的决定,比起人家大三就在准备的,起步有点晚了。
大学四年,他跟学院的大部分教授关系很好,本科阶段也参与了一些项目,有两篇论文;除此外,他GPA也不错,达到了3.8,硬件条件足够好,介绍信也华丽得一塌糊涂,准备资料和成绩单也就几天时间。
他高中时也当过交换生,熟悉各种流程,更别提还有李泽文的指导。四月份的时候,他通过视频接受了美国几所大学的面试,经过双向选择,他收到了伯克利的“offer”,导师是布鲁克教授,还申请到了半奖。美国大学理工科专业的奖学金通常只给读到博士的,李知行只打算读一个硕士——他和自己的兄长不太一样,没有那种死啃学位的想法,他觉得那种苦哈哈的读书生活不适合自己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