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惊的夜晚,对于坐在电脑屏幕后面的警察斗士,却是惊心动魄的。
一个关键的线索中断,让整个天网系统迅速的高效运转起来了。与本案无关的商邱市公安局接到了紧急调援通知,自市至市一级交通监控录像全部被调阅,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所有的对决要在屏幕前,键盘和鼠标上完成,十数个路口,三十多个公安检查站监控拍摄资料,要一帧一帧检查过,在回溯一辆白色面包车的来向。
已经追到商邱的党爱民一行开始回返,他们一路保持着十公里的间距,可惜还是上了当,等到了商邱才发现,车上只剩下的邱广汉一个人,而这样的马前卒对整个案情根本无足轻重,专案组直接放弃了。
投鼠忌器啊,皖省的就是先例,这一拔高度警觉的制贩假钞嫌疑人,究竟有多少还没有浮出水面,谁也不敢妄下断言。
滨海特训指挥部,林其钊在一遍一遍踱着步,小木的神笔又在发挥作用了,描出了三个肖像,都是在制钞车间干活的工人,技术工人,年龄三十到四十不等,根据口音描述,应该是来自福建一省,这条线索,神奇地和李倩的搭在一起了,李倩就来自三水市,与台弯一海一隔,二十年来,那里一直就是假钞的重灾区。
刚从安阳找到这三位嫌疑人其中两人离开的信息,那边就出事了,党爱民居然把线人给跟丢了。
这个错误简直是不可原谅的,远在皖省的另一指挥部周群意气得破口大骂,直骂党爱民骄傲自满,掉以轻心,把从开始合作,他的种种劣迹搬出来,训了狗血淋头。要不是申令辰劝住,周群意差点就要临阵换将。
因为这一变故,商邱成了关注的中心,这个地市在三界交界,出口繁多,全市调援的警力,把时间后移,在寻找这辆面包车行进中的疑点。
一路向前,一种自后向前,寻找交叉点。
这样的寻找难点在于,需要把过往车辆拍下的车窗内人脸,一帧一帧放大,然后一点一点看过,对于王立松、徐同雷及木林深的脸型,从商邱到滨海,两地调援的技侦员,有四十位之多,甚至把县乡有些直联道路的摄像也提取出来了,生怕漏了另一辆车。
“头,应该就在这儿了……姬庄口,应该在这个出口附近某个临时停车点,接应车辆从这儿下去可以直通两省,而邱广汉驾的车直驶商邱市,只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他行驶了一小时零五分,速度明显放慢……”一位资深的技侦警员,判断出来了。
“等于是完成活了,心态放松了。”林其钊道。
“应该是这样,刚刚商邱警方提取的资料里,这辆车非常可疑,它是从单县出来的,自高桥镇口上高速,接进了G105,自高桥到姬庄,不到一百公里……您看,这是该车的上下高速时间……”技侦道,排出了上路监控及下路监控,时间相隔两小时零十八分钟。
“这样的车型和车速,那它至少在路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林其钊道。
“对,尽管驾车的司机面部没有拍到,但您看这个……”技侦排着两副图放大后的比对,一辆是空厢,一辆在两车的座位相隔间,能看到一只手明显地搬在前座上。
“就是它……往前追,信息传给外勤。”林其钊道,匆匆回办公室。
他坐下来,接通了申令辰的电话,那边的两人正在车里,林其钊匆匆把情况一讲,申令辰沉吟片刻,把第一方通话的党爱民也接进来了,第一件事,是周群意说话,他说道:“对不起,党教官,我刚才有点情绪激动了。”
“没事,周组,您骂的对,我这个人是够操蛋的,线人把我当兄弟,我差点把他给丢了……回头您处分我吧。”党爱民在电话里道。
“呵呵,爱民啊,现在不是处分的事啊,离嫌疑人最近就是你们了,后方就有千军万马,可成败仍然系于你们一身,听我说,要寻一个这样的地点:第一,污染严重,有重工或者化工的地方,这种地方是制钞污染和噪音最好掩护;第二,不会在太偏僻的地方,至少有一条能够通过液罐车的公路;但也不会在太繁华的地方。第三,找到这种地方你未必能找到人,按照他们的风格,一切都封闭式的,可能制作完一批之后,就会马上撤离,你得自己想办法,找到被关着的线人,其实不繁复,线人所在的地方,就是目标……留给我们的时间和机会不多了,咬上去,找到他们。”申令辰道。
“是!申师傅,掘地三尺,我也把他们挖出来。”
电话里,党爱民恶狠狠地喷了句,挂机了。
剩下的两头通话静默了片刻,申令辰先开口道着:“其钊啊,我们正在去看守所的路上,准备再审王寿和,樊科长一行虽然看似没有收获,不过我总觉得有某种关联,你说呢?”
“徐同雷指挥的这个印钞厂用了三个福建人,加上小木、王立松……三个技工肯定来自那边,肯定和李倩有某种关联,但我就不明白了,安阳周边并没有发现转移印刷机械啊,就按时间计算,从皖省大桥村搬到安阳足够了,可这几天,又把机械从安阳搬到另一外一个省?”林其钊纠结就在此处。
“有这样一个谜,警方按照嫌疑人面部特征抓到了人,目击指认就是这个人,但是查指纹、DNA却和凶案现场的不符合,你说是什么原因呢?”申令辰问。
“这是我们上学时开过的玩笑,嫌疑人是双胞胎呗。”林其钊道。
然后没音,那边惊讶倒起来了,周群意惊声问:“您指……不止一套印刷机械?”
“啊?”林其钊嘴张大了,现在连一台都无法确定,又一个更胆大的想法出来了。
“有这样几个疑点无法解决:第一,小木讲上面还有老板没有露面,徐同雷和王立松而且在大胆地挖老板墙角,上面这位是谁,地下组织管理这么不善,不多见吧?第二,就徐同雷这水平作案,简直相当于作死,雇人拉假钞、邱广汉连咱们下的饵也吞了,他还敢和这类人在一起,而且看他出售假钞,就像拉一辆农副产品出售,简直像开玩笑啊;第三,上面这个老板是谁不清楚,但老板不能差到这个水平吧,就任凭这个家伙胡来。”申令辰问,那两位瞬间陷入到疑点中了,停顿一下,申令辰话锋一转道着:“可如果还有一台更高档的凹版印刷机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安阳这一台胶版,对他们可能不是最重要的,而且,有转移我们的侦查方向的意思?”林其钊脱口道。
“对呀,安阳如果大面积一排查,那他们就藏得更深了,而且可以在这个时间差里干活。”周群意道,他怵然问着:“有这么大胆的家伙么?”
“那你解释一下,凹版的超级美钞从哪儿来?”申令辰谈谈地问。
“师傅,这个团伙的核心生意,不会是超级美钞吧?如果有渠道出这种货的话,那比卖假人民币可赚钱多了,而且安全系数也高。”林其钊愕然问。
“师傅不是万能的,答案需要你们来揭晓……其钊,现在可越到最后关头了,你要坐移中军阵了,留给你的时间同样不多了,产供销几个环节要来个大起底,方案可以动手了。”申令辰道。
“师傅,现在找不找得,还没把握啊。”林其钊道。
“自信很重要,相信别人更重要,你不是独自一个人在战斗,也不可能靠你一个人的聪明站在巅峰上。”申令辰轻声道。
沉吟半晌,林其钊坚定地道:“谢谢您,师傅,我马上开始准备。”
通话结束,周群意多看了几眼申令辰,似乎他也受益良多,驱车前行的途中,他思忖好久才问了句:“申师傅,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都对您言听既从,包括几地的指挥员,呵呵,好奇怪。”
“呵呵,那是因为都知道我与世无争了。”
“对,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我觉得您……完全可以指挥一场大围捕了。”
“而不必像现在这样,一个挂名的顾问而已?”
“对呀。”
“不,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如果我仅仅着眼于名与利,恐怕走不到今天,曾经我很自得啊,以盗窃案专家自称,其实有很多案子我根本解决不了……有个人教会了我,站在欣赏的角度去看犯罪,当我尝试后我发现,那些罪犯可能比我们从警察职业中获得的成就感更大。”
“什么意思?您……欣赏他们?”
“对,抓住这些让你欣赏的罪犯,那成就感,岂不是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