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令辰笑了,却再没有往深里讲,教会他的人现在还下落不明呢,案情的走向最终会如何,其实他的心也悬起来了。
不过你千万别期待从这种人的表情上看到什么端倪,进了看守所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而且穿着普通,和警星闪烁的周群意比,几乎就是个串门的老头。这个表像和被提审的拐王王寿和有某种类似之处,两天没见,王寿和依然那副无辜表情,那人畜无害的样子,你看一眼都觉得肯定是受了委屈的大叔。
戴着戒具坐到了审讯椅上,王寿和又开始了:“……哦哟,您二位怎么又来了,我全交待了,您觉得我还有什么不老实?我现在离死都不远了,又是假钞,又是毒品……其实您说我这个人真不如一死了之啊,还得麻烦国家给养老。”
申令辰微笑着,这个表情又是急于倾诉,和当初一味的得意洋洋相比,他的方寸已经乱了,有愤怒,有难堪、有紧张,还加上现在的心虚,即便他撂出了大桥村印钞的事。
周群意注意看着申令辰的表情,暗暗佩服了,怎么说执法最终的面对的还是嫌疑人,你要学不会读懂嫌疑人,那执法无非是一句空谈,在这一点上,他直觉申令辰已经登峰造极了。
“也没啥,就是通知你一件事。”申令辰淡淡地插|进去了。
“啥事?”王寿和愣了下,还用通知?
“李倩死了。”申令辰道。
“啊?”王寿和愣了。
“刚收到的消息,戒断反应导致心脉骤停,没有抢救过来……哎,才三十多岁啊。”申令辰长嘘短叹道。
“哦。”王寿和愣着,似乎微微出了一口气。
“王寿和,你这表情不对啊,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她都是你害的,你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申令辰问。
“我有啊……我当然有啊。”王寿和道,脸一变就苦楚了,一句话,就难过了,再来两句,就涕泪横流了,抽抽答答抹着泪说对不起李倩,对不起政府、对不起人民,真是罪大恶极,说着说着就开哭了,哭得悲痛至极,直擤鼻涕,这么伤心欲绝的,快把观者也要看落泪了。
周群意嘴张着瞧愣了,这个拐王的表演水平他算是佩服了,就拿过奥斯卡金奖,也不能泪说来就来吧,还来得这么快。明明是假到蛋疼的事,他这一表演,差点就搏走你的同情了。
“王寿和,节哀顺变啊。”申令辰道。
“嗯,感谢政府,我有罪,我真的有罪。”王寿和抹着眼泪,羞答答道。
“哦对了,你好像没有告诉过我们……李倩的父亲,是你的工友啊,他曾经在腾飞纸业里,是有名的八级工啊。”申令辰突然道。
王寿和眼神一滞,抽抽鼻子,喃喃道着:“可不这事,对不起他。”
不要试图质问他,为什么做出拐走工友女儿的烂事,对此他是不受良心遣责的,顶多会像刚才一样,哭一鼻子说对不起,有用吗?
申令辰的处理方式就不同了,他问着:“有什么要告诉他的吗?我指李倩的父亲。”
“没有。”王寿和稍有难堪,点点头。
“好像你们之间有点关系,不为外人所知的那种……有兴趣谈谈吗?”申令辰问。
“谈什么吗?我把人家女儿害了,还能说什么?”王寿和郁闷地道。
“或许没害啊……哦对了,我得郑重道歉,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不应该撒谎,李倩,其实没死,活得好好的,我们的人正和她在一起。”申令辰蓦地笑了。
王寿和一下给气坏了,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着申令辰,一字一顿地问着:“玩我?”
“这不跟你学的,一直在玩我们。”申令辰斜觑着,开始笑了。
“你……”王寿和气得肚子直抽。
申令辰却是提醒着:“看样子她没死,让你很生气啊……王寿和,你真以为我们刨不出这层关系?”
一怔,愤怒的表情转化了,发怔间,又稍显紧张。
“李应宗是八级工,十五岁进厂,设计过最早的雕版,第一代海德堡印刷机拆解复制他参与过,腾飞纸业后来转型做彩印,他是技术骨干……后来因为挪用公款坐过四年牢丢了饭碗,但这样的人,再捡一个饭碗,似乎不难啊,你说呢……别骗我,李倩正和我们的人在一起,李应宗正在接受审讯。”申令辰又目如电,刺得王寿和不敢正视。
此时周群意已经佩服到无以复加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愣是把王寿和唬住了,到目前为止,郭伟和樊赛丽别说李应宗,这李倩的下落也没找到,手机上给亮出来的照片,是被捕期间留下的旧照。
王寿和不吭声了,不过一看就是紧张了,额头上青筋在跳,目光游移不定。
“你不用交待,你这么成功一个骗子,思维比谁都正常,智商比谁都不算低,我想你是这样打算了,自己那些罪行反正是明的,交待就交待了,混个无期或者死缓,蹲个十几年还能出来,你一定精研过法律对吧,你家里一大堆书呢……而且,你还可以交待一些其他的罪行,有个立功表现说不定还能减刑,对吧?”申令辰极力发挥着自己的判断,生怕走向错误,他现在突然摸到了小木那脉博,因为他明显地看到了王寿和脸上的肌肉抽搐,那是在告诉他正确答案,于是他继续说道:
“你参与了制钞?……好像不对,如果你有那个门路,就不必辛辛苦苦设计诈骗去了,不过你期待参与应该没错,否则不会下功夫研究那些假美钞,你是准备干对吧?一定知道有人干这个发了,而且,你有方式找到这条致富的路……这就是你拐走李倩的原因。”
王寿和听着,抽搐的脸上,开始沁出豆大的汗滴了,最先出来的一滴,缓缓地顺着耳根流下来。
“这样,你骗大宗的钱,肯定就是有目的的去做了……这些人其实你都认识,我一直想不通你没有制钞,为什么还保着他们,好像现在清楚了,留着他们会是你的一条后路……而且你也不愿看到他们出事,说不定你还有很多黑事,也被他们掌握着,你们之间是掣肘的关系。”
申令辰道,差不多止步于此,他觉得离小木还是差一截,每一个细微面部表情要表达的语言千变万化,想捕捉它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似乎已经足够了,王寿和紧张到手开始痉挛,嘴唇一直在哆嗦。
“要不咱们走吧。”周群意突来一句配合,很无趣地看了王寿和一眼。
“也是。”申令辰状似没有兴趣了,起身道着:“等着李应宗审完了,再来让他核实吧。”
两人起身,叫着狱警解押,离座而走,其实心已经悬到了空中,这可实实在在是空手套狼啊,要诈住这个骗子,可真难啊,到现在,他还是满头大汗,一言未发。而两人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了,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周群意放低声音问着:“师傅,我是不是演过头了。”
话音未落,审讯室里王寿和尖叫起来了,把戒具捶得当当直响,变调的声音喊着:别走,我要交待,我要坦白,我不是制贩假钞滴。
申令辰嗤声笑了,告诉周群意:“我说了,你应该有自信,瞧瞧,演得恰恰好。”
两人收敛着笑容,故意等狱警来叫才返回,返回时,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态度问着:你说你这人,烦不烦,有什么快说,几点了,让不让人睡了。
王寿和这当会可怕交待得迟了,急不可耐地,语速飞快地,开始交待余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