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谶语(1 / 2)

诚如以前对魏光阴所言。

但凡我心情不好,就要给刘大壮打电话,要他陪我出来吃小龙虾。

尽管,他是个贱人,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不会和我商量,还总喜欢听从自己天马行空的臆断,整颗心也都偏向少女程穗晚,可……我只有这么一个肯陪我吃小龙虾的朋友了啊。

接到我电话,丫来得很快,还拖上了好淑女,因为我曾经说,看见刘大壮与好淑女同框的画面,就叫人忍不住想起“小美好”三个字。

为什么呐?我也不清楚。

明明并非两情相悦的男女,却总能让我回忆起最纯白青葱的高中岁月。

那时,我也喜欢黏在魏光阴背后,不管他做出多么冷淡的表情。曾几何时,我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原来,不过痴心妄想而已。

小龙虾照例三份起上,却因为刚出院的缘故,不能太辣,不够过瘾,干脆罔顾好淑女的阻拦,要老板上半打啤酒助兴。

我摆明心情欠奉买醉来的,好淑女如何劝得住?偏偏刘大壮也是个经不住煽动的角色,我一提程穗晚三个字,他立马莎士比亚附身似地,悲情难敌,仰头半瓶啤酒就下了肚。

要不怎么说,就喜欢和他吃小龙虾!因为够豪爽。

又一个冬天蓄势待发地要降临,好淑女裹了外套,一会儿劝刘大壮,一会儿劝我。

“刘维,你别喝了行么?破事儿往心裏搁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再喝下去,程程姐又得进医院了。”

“天啦噜,程程姐,你慢点儿啊,本来酒量也就那样儿,和他逞什么能?”

整晚就听见她啰啰嗦嗦,恨不得塞两个龙虾进她嘴裏。

夜越深,空气越冷,我酒劲上头,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忽然开始哭,“唉,好冷啊,怎么这么冷。”这是我已经喝醉的表现,刘大壮十分上道,藉着最后一丝清醒,曲指敲了敲我的脑门,“来,开始既定流程,打我。”

知道为什么只有刘大壮肯陪我喝酒吃小龙虾了吗?因为我喝醉就打人。上海那回,也不知靠着多惊人的意志力,才没对魏光阴下手……

可今晚,我也没对刘维下手。

我只知道呜呜呜地哭,刚开始哭诉我妈不要我,后来哭诉魏光阴不要我,最后说,“苍天呐,居然连叶慎寻也不要我了。”好像潜意识里,我想过被任何人抛弃,却唯独没有他。

这样的自信,也不知何时植入脑海的。兴许,从他给我发的那张自|拍开始……

听我反反覆复念叨,叶慎寻是说话不算数的魂淡,明明说保护我,真需要他的时候,人呢?!为了赶紧解脱,好淑女立马掏出我的手机,给通讯录上一个恶魔头像的人打过去。

“喂,叶总吗?那个、程程姐喝醉了,在东桐路第一家大排档……”

话没完,那头猛地挂了电话。

听见滴滴滴的忙音,我霎时哭不出来,腔一闭,仰头又喝了大半瓶。

没过多久,在好淑女的夺命连环扣下,叶慎寻终究是来了,脸色和夜色一样墨黑。

“先送你们回去吧。”他扭头朝刘大壮与好淑女说。

刘大壮有心要醉,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好淑女吃力地扶着他,也就不再矫情了,“谢谢叶总。”

上了车,我摇摇欲晃坐在副驾驶,好淑女陪着刘大壮坐后面。

叶慎寻刻意将车开得很慢,不至于难受,孰料后座那一米八的男孩突然昂着脖子,开始唱《死了都要爱》。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然后,我也跟着他唱,“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发会雪白!土会掩埋!思念不腐坏!”

我能感觉出,叶慎寻很想丢下我们撒手不管。但此刻,我已无心顾忌他的表情啊心理状态啊什么的,我只知道,这样吼一吼,心裏痛快。

为阻止我们继续鬼哭狼嚎,叶慎寻刻意甩方向盘,令我两飘了飘,却合了刘大壮的意。

他上半身飘到我的方向,探着脑袋吐着粗气问我,“改改,我两歌唱得这么好,不如组个组合呗?”我跟小鸭子似地鼓掌,“好呀好呀,组合名儿叫什么好?”

“唔,既然有个叫信的,那我们叫爱信不信吧!”

太有内涵了,好喜欢,当即一拍即合。

语毕,刘大壮这才注意到好淑女,伸出戳了戳女孩白生生的额头说,“诶,那这个怎么办?”好淑女苦笑,枉她名牌大学毕业,在学校面对众人的追求自视甚高,最终竟沦落到陪着说酒话的境地。

“我?我就算了,我比较喜欢当观众。以后你们爱信不信组合开巡回演唱会,我铁定第一个买票。”

突然,刘维倾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来吧,我的第一粉丝。”

犹记女孩当日的表情,从惊诧之极,到逐渐平静,最终安然带笑。她嘴角那对浅浅酒窝,盛着春的雨,长出两颗最相思的红豆。可惜,无人珍惜。

送完他俩,叶慎寻才将我送回小公寓。

明明只来过一次,他却轻车熟路地找到开关,啪一声亮后,将我扔到床上。

整个过程,这位叶公子就像自己多高贵似地,单一只手扶我,间中搭配特别嫌弃的表情。

待我四仰八叉倒上床,却见叶慎寻要走,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鲤鱼打挺跃起,猛地拽住他西服外套往身前一扯,怨妇般质问,“有什么不满意你说?用不着摆这幅勉强的嘴脸。要是勉强,你大可不来,没人求着你!”

叶慎寻没有防备,被我一拉,却手滑没拽稳,整个人因惯性而撞到衣柜,后脑勺立时微微肿起,眼底眸色倏深,是要发火的预兆。

见伤了人,我咬唇,低了气焰,却还想摘清自己的罪过。

“谁叫你老是喜欢抄着手?今天干脆还放进西服口袋,深怕碰到我似地。你要是这么讨厌我,直接告诉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发誓,再也不会麻烦您。”

见我发疯,男子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片刻,他刷地从西装外套抽出一直藏着的右手,然后将一坨黄色的东西摔到我面前,表情尴尬又怒极。没等我看清,黄色已啪啪裂成小块,清冽香甜的味道窜进鼻腔。

定睛,发现是半块切好的凤梨,用白色筷子攒着。

画面一时有些宕机,叶慎寻捂着后脑勺,四平八稳地站在床边瞧着我,眼色烈得恨不能凿出个洞。他记得我喜欢吃凤梨,路过闹市街时忍不住停下来,买了一串。可毕竟我两正冷战呢,他想想觉得此时给我买吃的不合适,于是送也不对,丢掉也不想,才有了这尴尬一幕。可瞬间,我不想再对他发脾气了。

错愕中咬到舌头的我,很快镇定下来,心尖儿不自觉挂上丝丝窃喜,佯装没事人般地盘腿而坐,捡起碎成两块的凤梨,安安静静掰进嘴裏慢慢品尝,“这么甜,也是没谁了。”竭尽所能夸奖他。

尔后我想起什么,嗖地从跳下床,当着他的面将相框暗扣打开,取出照片儿,再上蹿下跳地翻出这位公子的钱夹,原封不动塞了进去。

见状,叶慎寻怒极生笑,“谁告诉你我要放钱包的?”

“那放哪儿?我帮你啊。”我一脸恳切,他却说想毁尸灭迹,“你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叫别人见了,真以为咱两有什么不可告人关系似地,不知您家里有没有备剪刀?”

说着,就要伸手拿照片儿,我即刻猛虎扑食飞了上去,制止他的行为,万分讨好地笑。

“我们两的关系?是不可告人啊!虽然没走心,可至少走肾,难道不是吗?!”

叶慎寻的面色这才稍霁,轻蔑地瞧了我一眼,不着痕迹地将钱包收起来,食指往我脑门中央重重一点,“看你这虎虎生风的架势,估计不用像上次那样挂急诊了,赶紧洗澡睡觉吧。”

我条件反射,“那你呢?”

门口的人抄手,回头,“你的意思,是想留我过夜?就这么吃不得亏,给我一个肾也要物尽其用?”

“啊呸!”我被羞到没礼貌地啐一口,“我生怕你不走,毁我清誉!”

他闲闲地偏了下脑袋,“那我倒是不走了。你硬要把照片放我钱包,毁了我的清白,毁你一次,不过分吧?”说着,开始朝床边靠近。

见叶慎寻神色不像开玩笑,我立马趔趄着后退几步,认怂,“好、好男不和女斗。”熟知他直接越过我,打开衣柜开始翻找多余的被子。

“怎么,不同床共枕你不开心?”

他终于找到床薄的,回过身来继续揶揄,我扭捏得紧,“不是,您要真想留,我可以睡沙发。但我想说,我的床只长一米八,您睡着可能……”

话没完,男子眼帘扇了扇,“谁告诉你我要睡床?”语毕,抱着薄被正人君子地去了客厅,往沙发上扔去。

其实,我知道叶慎寻是怕我半夜出问题,才考虑半晌决定留下。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女人的直觉并非说来玩玩。可天气已转凉,室内温度也低,沙发够长,却过于窄,当下有些不忍心,“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今晚喝的是啤酒,不像洋酒那么辣,不会有问题,你大可以回家去。”

再说,我现在被他那串凤梨给震得,酒醒了大半。

叶慎寻凤目一促,拒绝了我,“睡吧。”他说,干脆利落倒上沙发。

私密空间多个人,连空气都变得诡异。我翻来覆去,心底莫名发慌,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没成想,第二天便有小报消息,拍到叶慎寻的车在我们小区内停了整晚,绯闻甚嚣尘上,大家都猜测是哪位姑娘得叶家长公子宠幸。更有甚者,不知从哪儿找来几张PS照片,说此女住A楼A号,两人昨夜火热缠绵BALBLA……还有窗帘影作证啥的,啼笑皆非。

当然,谣言止于智者。但深陷爱情和嫉妒的女人,永远不是智者。

解冉瞧着照片,再看看小区地址,面前的早餐顿时索然无味,美眸骤紧。她的指甲刚修过,圆润地泛着白,此刻却生生将报纸挖出个洞,自言自语。

“程、改、改。你为什么……老是要和我作对?”

分明她与叶慎寻已经有进展,毕竟多年情谊不可小觑。她再任性,甚至在盛杉的问题上惹了祸,他不照样将自己护着?假以时日,那个男人的心再回到自己身上,并非难事。可偏有人要,横插一脚。

解绫从旋转楼梯缓缓步下,发现同父异母的妹妹周身都漫着火气,又瞟了眼新鲜出炉的墨字,禁不住笑了笑,“我道屋子里怎么一个佣人都没有,敢情解大小姐心情不美丽?”

她是解明栋的私生女儿,几年前因为解老先生年纪大了,随时面临作古境地,才同意将她接回解家团聚。不过,虽然解绫比解冉大出一两岁,在人前,解冉才是正宗的大小姐,这点无可置疑。

“姐姐你啊,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出嘲讽,解冉忍了口气,重新拿起餐刀,佯装漫不经心,“我再不济,也没被谁公开玩弄过,你可是将解家的脸丢大发了。当初死活要嫁给周印,结果怎样?不照样被抛弃。”

论忍耐,才是解绫最擅长的事。当年母亲抑郁而终,她剜了心,才答应回解家,不过为打入敌人内部,将解家搅得鸡犬不宁。原以为,她和周印不过利益所趋,各取所需。但真正婚礼前夕,她才发现,不是那样的。

曾经的大学校园,斯文男子找到自己,盈盈一笑,“喜不喜欢种花?”

“不喜欢。”

“为什么?”

“会凋谢。”

因为惧怕结束,所以避免开始。他却面色生风,眉梢扬得更厉害,“送你朵永不凋谢的怎样?”

当然,周印并没真送她花。他所谓的永不凋谢,是利用这段婚约,将她安插|进解氏心脏,为着共同目标携手。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主旋律。后来,虽然婚约解除,解绫却因在集团表现优异,也得了解明栋赏识,爬到更好位置。

可时至今日回首,她怀念的,竟不过和那人在公寓楼顶,三杯两盏淡茶。但这样的机会,因为那个叫盛杉的女孩,不会再有。

“你说,我们姐妹难道前世欠了那两人?最想拥有的,都得不到。”

解绫走近,在解冉对面落座,尽量控制胸腔翻滚的巨浪,不出声响。

解冉呢,看她不食烟火咸淡皆宜的模样,憋不住了,当即努嘴笑道,“姐姐这副模样叫外人看去,还真以为我能欺负得了你?别逗了,论心机,我可不敌你万分之一。在商,你说服刘柄陷害魏光阴,表面帮着周印,实际不过将脏水往慎周泼,好叫双方都没心思管其他小业务,解家跟在后头捡了多少便宜?否则,你以为父亲会让你坐上副总的位置?至于私嘛……”

“挑起两方矛盾,必要时刻,你站出来,装作周印最坚强的后盾。啧啧,厉害。”

不知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解绫眉峰一斜,顿时冷凝。

解冉拍拍手中的面包屑,“你以为我不管公司业务,下面人就不认我这个大小姐?说到底,人都是先入为主的。但没关系,在我心裏,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你看,流着相同的血,还拥有几近相同的敌人,不联手,实在说不过去。”

话毕,解冉唇角的笑意更明显,“最初你回家,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希望姐姐见谅。如今为表诚意和解,做妹妹的,先送姐姐一点见面礼。”说完转身上楼,再下时,手中已多了一个U盘样的玩意。

见解绫狐疑打量,年轻女子纤细的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面,下谶语般。

“我保证,裏面的东西一旦暴露,任她盛杉万千风光,也永不能进周家大门。”

似乎猜到U盘里有什么东西,解绫明眸一转,遥望院中,霜气四溢。

冬真的来了。

不知叶慎寻用了什么法子,环保工程的项目兜兜转转又回到魏氏手里,依旧何渊负责接洽。

按照约定,合同一签,魏光阴那边会立即撤销对我母亲的控诉。

齐悦英释放当日,我早早穿戴规整,甚至画唇描眉等在看守所外,想给她焕然一新的感觉。因为,她总嫌弃我不够漂亮端庄。可临近中午,我也没等到那抹清瘦却铿锵的身影。

殊不知那日清晨,她早已同魏光阴会了面。

“先生,齐女士来电话,说想见您。”

魏光阴正仰头吃药,何伯忽地走近道,导致青年吃药的动作顿了顿。

看守所内。

“我以为,我们该是永不相见的关系。”

隔着薄薄一张墙,魏光阴表情默然,反倒齐悦英瞧见他寂寂的模样,心情颇好。

她说,“别不高兴,我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劝劝那小傻子吧,叫她别费尽心机保我出去了。反正过不久,应该会再进来的,省得来回跑,麻烦。”

饶是聪灵如魏光阴,当下也没理解她话中意思。直到齐悦英绾了绾头发,突然若有所指问,“那位一直帮你做心理理疗的黎医生,最近找不到了吧?”

怔忡只是几秒,魏光阴当即明白了什么,从桌脚下用力拔出腿,气势汹汹靠近玻璃墙,“我的药,你动过手脚?!”

齐悦英忍住笑,神色从头至尾都晴朗,翘起二郎腿摇摇头,“不。严格讲,你吃的药没什么问题,毕竟当初还在魏延眼皮子底下呢。但你这么多年不见好,反而出现幻症的频率只增不减,难道从没想过,为什么?”

她语气轻飘,似乎在讨论橱柜中的某件衣裳。于魏光阴而言,却是五雷轰顶,喉头霎时感觉到半口腥甜涌上。

“先生!”

何伯走近相扶,被青年一把推开。想起年幼时,齐悦英每天为他准备蜂蜜水的习惯,魏光阴只觉血液倒流猛冲天灵盖。在老人痛心的眼神中,他往日的克制灰飞烟消,指着齐悦英,表情大震。

“是你……我变成今日不人不鬼的模样……是你?!”

至此,齐悦英才算真正笑到花容失色,许久才止住,吐气如兰。

“我说过,从我丈夫倒在雨夜停止呼吸的那刻,我的人生,已经是地狱了。自那天起,我便发过誓,我和魏延,和你们所有姓魏的人,非伤,即死!”

一个女人能发出多大悲鸣?到那日,魏光阴才理解,甚至发怵地向后踉跄几步,齐悦英却仿佛要说完隐忍一辈子的话。

“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呆在你父亲身边,是靠什么支撑下来?我大好年华,却坚持跑去做绝孕手术,就怕生下孽种!每当我想杀他却不能时,都特别喜欢与你说说话。因为看见你,看见他这辈子唯一的骨血,慢慢被我亲手摧毁的感觉,实在太痛快了。”

“哦,对了。”

她又想起什么,“你说说你父亲,整日只知钱和权,连自己的下属都不抽时间体恤。人家欠那么多债,又查出身患绝症,为了不给妻儿增添麻烦,只好接受我的帮助与提议,在开飞机时……”

话没完,青年瞳孔放大,喉头真真切切地咳出几丝红。

那种神经扭曲的熟悉感觉,不出意外将魏光阴席卷。他眉似锋,眸若刀,卷起千里冰雪,语气如万年寒潭,牙齿咬碎地:“信不信……我杀了你?”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齐悦英点点头,“我信。所以,我不会给姓魏的人,任何机会。”你们也别想利用我,去要挟我唯一的骨肉。

说完,摸出藏在宽宽衣袖里的褐色小瓶儿,仰头灌下。一时间只听警衞的戒备声,和魏光阴远远近近的威胁。

“别以为这样就能一了百了!不就想快点去地下见你丈夫吗?没门儿!”

不一会儿,暴戾声又起,“姓齐的,你既然生成了魏家人,那便死也是魏家魂!就算你没了,你的骨灰,也要永远和我们姓魏的融在一起!生同寝,死同穴!”

回应的却只剩长笑,“哈哈哈哈哈……”

“儿子,你现在来回答妈妈,我输了吗?哈哈哈哈哈……”

从来视端庄如命的女人,此刻已然癫狂,耳边恍惚听见命运之锺在咚咚地敲。

意识涣散间,齐悦英想起,某日在餐厅与程改改的对峙。她不死心,追着想着要与魏光阴有个结局,齐悦英斩钉截铁回:“你俩要是有好的结局,我就从你两腿间爬出来,你是我妈。”

现下谶语灵验,齐悦英笑中有泪,兀自想:傻女儿,我早劝过,你和这个少年是孽缘,永不能修成正果,你偏不信。

待到正午,等在看守所外的我彻底急眼,闷头要冲进去。叶慎寻却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将我从背后拦腰一抱,贴着耳畔,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乖,先回家。”

察觉异样,我的眼皮和心都跳得飞快,抓着男子西服衣襟,神色急迫。

“怎么?发生什么变故了吗?是不是魏光阴反悔了?还是……我去找他!”风一阵火一阵的性子到底改不了。

叶慎寻箍人的力气太大,我逃不掉,急得在他手背上挠了几爪,红痕立见。

“长本事了你!”

男子怒,干脆将我凭空抱起,往车里一甩,沛阳赶紧配合着将车门关好,发自肺腑劝慰,“程小姐,听我家公子一次吧,他何曾害过你?”

他何曾害过你?

可越是这样,我的不安越成倍扩大,赶忙扑去司机位置,转人家的方向盘,非要回去看看,得出个所以然,气得叶慎寻叫停车,却啪一声落了锁,回过头来的面色黑不溜秋,“回去?回去做什么?看她七窍流血的模样吗?!”

霎时,硝烟起了,炸弹一个接一个爆在我眼前,整个世界开始发黑。

“你、你说……什么?”

见我稍有安静,叶慎寻的理智也回来七八分,但这件事终究瞒不过,只好换了方式告知,“我刚刚接到消息,你妈……喝药自尽了。”

“不,不可能。如果真这样,看守所里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你一定骗我对吧?和我玩游戏吗?报复心太强了叶慎寻!我不过摔了你几块凤梨!你却要咒她死!”

我重新激动起来,这次还企图抓花面前人的脸,被严肃呵,“冷静点!”

“你为什么要接到通知?全世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清楚你和她的关系?”

难道,这就是她不认我的原因?

早打好了主意,要自我了结残生。认下我,将来还是会留我孤单一个,不如,从未靠近。

当确定叶慎寻所言都是事实,闹得口干舌燥的我,一口气没上来,眼前的景物,忽然天旋地转。

眩晕中,我还做了个小梦。

梦中的自己不过几岁光景,有人牵我的手,一大一小。

走到肯德基门口,我迟迟不肯再往前,眼馋地瞧着宣传海报上的奥尔良烤翅。牵我手的长发女子淳淳教导,“这是垃圾食品,囡囡不能吃,会生病。”年幼的我还是想吃,却被母亲故作严肃的表情吓哭。

父亲正好打来电话,听见我哭,问起缘由,女人便跟蜜化成水般,轻轻娇嗔:“还不是你,之前带她吃什么肯德基,现在馋瘾勾了起来,不吃不走。”

“那就买给她嘛。”

“小孩儿怎么能惯?你们男人带孩子就是这么不靠谱……”

见哭也讨不到好,我闹得更厉害,回到家却接到父亲二度打来的电话,要我接。

“别哭,爸爸给你买。嘘,不要告诉妈妈。”

原来我打小就机灵,赶紧溜去房间,掩上门,“那爸爸,我要三对烤翅哦。”想想不放心,又重复一遍,“一定要三对哦,不然你闺女吃不饱!”男子被逗得咯咯笑,门外的女人,也假装没发现我们父女的小秘密,悄悄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