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艾米手一松，阮小乐递过来的文件顿时掉在地上，扬起一层厚厚的灰，呛得玛丽和艾米心肺都像是要咳出来似的。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眼中的责怪意味深重，阮小乐蹲下来，明知道是艾米有心整她，但是她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断地在心裏安慰自己，手中的动作更加迅速了。

艾米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阮小乐，站在原地的她也没有打算帮阮小乐收拾这个残局，反倒是双手抱胸，语气凉凉地说道：“都说了让你不要动了，现在更乱了，也不知道那些文件是不是混一起了！”

“对不起，我会整理好的！”

“那最好不过了。”艾米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她们这裏的人都是经过了两次笔试、四次面试才拿到这份工作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阮小乐这样，只不过一次面试，就得到了总经理的青睐。

要说她是狐狸精，也未免长得太过乏善可陈了一些，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有什么后台。但不管有多么强硬的背景后台，现在是在“夜色”，她就是一个菜鸟新人。

周嘉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阮小乐还在埋头整理那些文件。多数是密密麻麻的字，每一页在她眼中都是长得差不多的，也不是没想过问别人，只是看着大家都好像特别忙碌的样子，阮小乐张开的嘴巴最后又闭了回去。

叹了口气，看来她还真的是不受欢迎。

“顾田，怎么回事？”周嘉年紧锁着眉头，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阮小乐一人还坐在角落里。

“总经理，这……”

顾田扶了扶眼镜，向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回答，周嘉年却抬手阻止了他，快步走到阮小乐办公桌前，站定之后发现阮小乐依旧在埋头苦干。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人声，让阮小乐狠狠地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文件差点又掉到地上。抬起头看见是周嘉年，脑袋里浮现上午周嘉年的样子，一时之间倒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整理文件。”低下头，阮小乐言简意赅地回答。

“吃饭了吗？”周嘉年话刚出口，走廊传来说话的声音，一听就是大家已经吃完饭回来了。

阮小乐也没有回答，只听见玛丽她们见到周嘉年之后恭敬地叫了声“总经理”，也不敢再胡乱地说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做事，耳朵却拉得老长，听着周嘉年和阮小乐这边的动静。

“顾田，我可不希望看到我们‘夜色’有欺负新人这种事情出现，所以今天的事，只此一次，下次再让我看到的话……”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过圆满，这样才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阮小乐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周嘉年叹了口气，自己的那些心思，算是白费了。

反正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指望阮小乐会想明白，现在也就只剩下苦笑了。

手机在五点半的时候准时响起，阮小乐看了眼手边收拾得差不多的文件，还有总算是干净了的桌面，心裏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伸了个懒腰，白天的所有不愉快都变得模糊起来。

熬到下班时间，阮小乐最后收拾了一下，拎着包，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其他同事，阮小乐礼貌地微笑着点头：“我下班了哦！”

“哎哟，真是好啊，刚来上班就可以这么准时地下班，想当年我可是加班加到死啊！”

“那是，我们那时候，这边的‘夜色’才刚起步嘛，总会比较忙的，哪是现在能比的啊，况且我们都是靠实力进来的。”

听着大家的冷嘲热讽，阮小乐跟在她们后面走着，原本的好心情又消失了。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讨厌被排挤的原因是什么。咬着下嘴唇，阮小乐也不回话。

到27楼的电梯就这么一部，阮小乐看着那些明显不欢迎她的人，识趣地在电梯前停下了脚步，电梯关上之前，阮小乐隐约听到裏面人说的话——

“那个新来的今天刚来的时候不是去作会议记录吗？我听说她被总经理训了一顿，好像是做得不好！”

“真的，我看她也是什么都不会，看来这个待不了多久的……”

“就是……”

阮小乐突然觉得很是疲惫，对于她而言，不管其他人说得多么难听，她都可以不去理会。但是她们刚刚说的话，却让她想起了周嘉年的态度，变幻莫测，她甚至不知道这次遇见周嘉年是幸还是灾。

吐了口气，阮小乐打起精神，电梯上来了，刚想要抬脚走进去，却被身后一个力道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还没回头，身后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阮小乐回头，看见一个脸很小的美女，朝她吐着舌头，脸上满是歉意。心裏一软，女生脸上散发的善意，是她现在最为需要的东西。

“没事！”阮小乐蹲下去，帮女生捡着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你这么急匆匆地要赶到哪里去啊？”

不过是顺口问一句，阮小乐问出口就后悔了，别人去哪里关她什么事，她未免也太过唐突了一些。

那女生也是一愣，看着阮小乐有些尴尬的样子，笑嘻嘻地拍了拍阮小乐的肩膀，语气裏面满是不以为然：“我去给林总监送文件，真是麻烦，我都下班了，每次都这么剥削我的下班时间，下次一定要让他给我加班费，嘿嘿！”

虽然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是抑不住的笑容，阮小乐看出了她的心甘情愿。

收拾好了，那女生站起来，阮小乐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这次可要拿好了！”

“谢谢你啊，我叫安然，很高兴认识你！”安然一手接过文件，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朝阮小乐伸了过来。

阮小乐握着她的手，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安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的名字哦，阮小乐吧！”

阮小乐收回手，张了张嘴，原本想要问其中的缘由，但转念就想明白了。估计她的事情这秘书室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了，又何必多问一句呢！

苦笑了一下，阮小乐伸手把落在额前的刘海拨到耳后。

安然见阮小乐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想多了。安然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女生，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看上去没心没肺，公司总监林跃就觉得她有时太不像女生了。

不过这点，安然一点也不觉得是问题，反正她就是她了，喜欢和不喜欢一个人，都是非常主观的一件事，而现在她知道一件事，她喜欢眼前这个叫做阮小乐的女生，毫无缘由！

自来熟地伸手搭上阮小乐的肩膀，安然笑容灿烂：“你别想多了，我告诉你，秘书室最多的就是没人爱的‘白骨精’，她们说的话你别往心裏去，好在她们也就是说说，不会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

阮小乐并不喜欢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但眼前的安然却没办法让她生出讨厌的心，就这么任由她勾着，脸上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安然轻佻地扶着阮小乐的下巴，眼里闪着光：“对嘛，我就猜着你笑起来的时候肯定很漂亮，我果然猜对了！”

阮小乐不好意思起来，这个安然也熟得过度了一些，殊不知这是因为她对了安然的胃口，否则安然才不会和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勾肩搭背呢！

两个人站在电梯口，电梯却“咚”的一声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表情严肃，看上去眉目十分寡淡的男子。

阮小乐赶紧从安然的手下逃开，往旁边闪去，并没有发现安然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那男子却像是没有看到阮小乐一样，跨出电梯，拉着转身要偷溜的安然的衣领，惹得安然嗷嗷叫唤起来。

“安然，你就不能收敛一点，怎么拿份文件也能失踪？”

安然悻悻然地转身，讨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林总监，我这不是马上就坐电梯下去了嘛！”

“是吗？”

“当然，不信你问小乐。”

安然转身对阮小乐挤眉弄眼的样子，成功地让阮小乐笑了起来，也没有揭穿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微笑地点点头。

安然没有出声，但阮小乐看出了她在无声地说着“谢谢”两个字。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安然表情几乎狗腿地和林跃说着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拉着林跃的手。

林跃原本脸色已经臭得不能看了，感觉到安然无意识地拉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真切，让他的表情软了下来，心裏在叹息，满脸的无可奈何。

“林跃，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她叫阮小乐，我今天认识的好朋友！”

“阮小姐。”林跃绅士地伸手。

阮小乐看着眼前安然和林跃的互动，心里面喜欢得紧，这样子看上去一冷一热，实则互补的性格，多让人羡慕。

“林总监好！”

“阮小姐，下次再和安安一起请你吃饭，今天我们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林跃神色平和，拉着安然就要离开。

阮小乐这才记起陆修远怕是已经在下面等了很久了：“我正好也要下去了，一起吧！”

“好，我要和小乐一起下去！”

安然挣脱掉林跃的禁锢，伸手挽上阮小乐的胳膊，朝着林跃露出一个看你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林跃摇摇头，转身走进了电梯，阮小乐和安然也紧跟其后。

果然，阮小乐刚走出“夜色”的门，就看到陆修远风骚地靠在车子边抽着烟。

安然看了一眼远处的陆修远，用手顶了顶阮小乐的后背，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那男生等你的吧？看起来很不错啊，什么时候一起出去玩啊？”

阮小乐摇摇头，想要否认，但看出安然眼中的戏谑，也就没有多费这份心思。

远处，陆修远已经看到了阮小乐，摁灭了手中的烟，起身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阮小乐下班之前接到了陆修远的电话，现在在这裏看见他也没有什么意外。

“小乐，不打算介绍一下吗？”安然完全不顾已经快要不耐烦的林跃，拉着阮小乐的手，目光完全被陆修远吸引过去了。

“这是陆修远，我朋友。阿远，这是安然，我同事！”

“小乐真偏心，我就是同事了！”安然假意嘟着嘴，心里面已经快要笑翻了，阮小乐表情有些不自在。

林跃适时地开口：“安然，我提醒你别玩得太过分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小乐，我们明天见啦！”安然不情愿地边跟着林跃走，边回头和阮小乐道别。

见安然走得远了，陆修远嘴角噙着笑容，开口说道：“看来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待得还不错啊，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

阮小乐想起了安然说话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还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个自来熟的人！”

“所以我觉得你以后肯定可以和她成为朋友的，相信我！”

陆修远说得信誓旦旦，阮小乐心裏其实也是相信的，安然看上去就是个十分好相处的姑娘，让人生不起讨厌的心来。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工作一天累了吧？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阮小乐已经和陆修远过了马路准备上车，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她看，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背后空空如也。阮小乐以为是自己今天这么折磨下来有些神经紧张了，也就摇了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吃完饭也没有心思再去玩，早早地回了家，觉出一室的寂静，阮小乐突然有些头疼。这是老毛病了，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容易犯，疼起来恨不得让人把脑壳撬开看看裏面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阮小乐这才觉得今天一天过去了。但是只一天，她便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态度不明的周嘉年，明显不待见她的同事们，还有毫不熟悉的工作，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让人觉得毫无希望。

手机响了起来，阮小乐趴在床上，看见屏幕上面的名字是妈妈的，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已然换成了轻快的语调：“妈！”

“小乐，今天第一天上班，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

林素惯来温和的语调在电话中响起，让阮小乐眼眶里起了一层淡淡地水汽。

“没有啦，同事都对我可好了，今天第一天就被老板安排去作会议记录，而且还不是那种平常的早会。妈，你以前一直说你女儿懒散没什么志气，你看我还是很厉害的嘛！”

阮小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素插科打诨，惹得林素发出阵阵笑声，原本还有些担心阮小乐会受不了公司气氛的林素，这下子也彻底放下心来。

“听听这语气，自己夸自己都不会脸红的啊！”

阮小乐换了个姿势，把床头的抱枕抱进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妈……”

“好了，你上班顺利我也就放心了，这周末回来住吗？”

林素最后一句话里，已经隐隐地有些乞求的意味了。

也不是林素现在的老公对阮小乐不好，事实上，对于阮小乐和林素，那人可谓是尽心尽力，即使这么多年阮小乐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只是再多的好，也抵不上六年前他给阮小乐带来的那些震撼，正是因为他的出现，阮小乐原本幸福快乐的小生活被破坏了，也让她不得不从周嘉年的世界消失。

不过六年的时间，阮小乐并不如当年那般尖锐，时间加深了她对周嘉年想念的同时，也磨平了她的那些棱棱角角。

这些都是阮小乐从来不曾和林素说过的话，她为自己受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肯对她好的男人，阮小乐没办法那么自私，不去顾念林素的感受。

张了张嘴，好几次差点把周嘉年现在已经回国的消息说出口，阮小乐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只是闷头，借口上班太累了，草草地答应了林素的要求，挂了电话。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阮小乐并不知道是谁找她，接起来之后，那边只有呼吸声，轻浅的，似有若无的。阮小乐“喂”了好几声，依旧没人说话，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确定是不认识的之后，讪讪地挂了。

以为可以就这么躺在床上，但今晚电话好像特别多，手里这个刚挂了，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阮小乐顺手用抱枕捂着耳朵，希望可以隔绝掉外面的声音。但手机却好像和她作对般，偏生不肯让她清净。

有些崩溃，阮小乐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很是疲倦：“喂，谁啊？”

“小乐，是不是人不舒服？”陆修远的声音传来，他那边很闹，看来是送她回来之后又出去和朋友喝酒了。

阮小乐躺平了身子，脚竖直起来贴在墙上，整个人舒服地嘤咛了一声，声音也不若刚刚那般，反倒绵软起来：“陆少，怎么想起现在给我打电话？”

“小乐，我喜欢你！”陆修远温柔缱绻，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更为低沉一些。

阮小乐只觉得“轰”的一声，她的耳朵里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像是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唯有陆修远的声音，从遥远的国度，踏遍万水千山到达她耳边，久久地回音，绵长悠远。但随即又反应过来：“陆少，又输了吧！”

“呵呵，小乐，你这反应也太让我伤心了吧！好歹我陆修远也算是长相周正，风度翩翩，怎么到你这儿，感觉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呢？”

陆修远啧啧地怪叫了起来，声音裏面满满的都是愤恨。

阮小乐被他这么一闹，心里面轻松了起来，原本和林素打电话的时候憋着的气现在也烟消云散了，嘴巴咧开一个弧度：“是，是，陆少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

“去，我才不要听你说这话呢，也太没有诚意了。”陆修远撇撇嘴，手臂随意伸展搭在沙发上，动作闲适却看上去自成一派的优雅。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陆修远仿若没有看到那些探寻的目光。林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挂不了电话了，招呼大家别管陆修远，径自开始了下一轮游戏。

“小乐，怎么不说话了？”

阮小乐这才彻底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又发呆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年纪不大，但却总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那些事情离她不远，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

“陆少，我说一句真心话，大冒险你们都玩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腻啊！”阮小乐双脚|交叉。

陆修远沉默了下来，许久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再见。很多事情，不管他怎么做，阮小乐始终不懂，也许是懂的，只是装作不懂而已。

叹了口气，说是这么多年也放不下一个游戏，让陆修远最挫败的事情是，这么多年了，他藉着游戏对阮小乐说了那么多的喜欢，原来阮小乐从来不曾当真过。

挂了电话，玩乐的心思也消退了不少，陆修远看着杯子裏面暗红色的液体，沉默地在手里把玩着，好一会儿之后，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起身便要离开。

大家玩得正在兴头上，见陆修远站起来了，都疑惑地看了过来。陆修远隐去嘴边的那一抹苦笑，恢复他风流陆少的标准笑容，伸手抚了抚额头：“你们大家先玩着吧，我待会儿还有事，先回去了！”

林城抬头看了陆修远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心裏也知道陆修远心情变差的原因，但却无可奈何。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爱情更让人无奈，也没有什么事情，比爱情更让人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