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曾经我也是善良的人,曾经我也很单纯,曾经我也想过对你们奉上祝福,或者像陆意涵那样,就算不祝福你们,但我也不再打扰你们。
我真是鬼迷心窍,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为什么那么恶毒。
我哭,就要全世界陪我一起哭;我痛,就要全世界陪我一起痛。
我不幸福,我就要你们都不幸福。
那天晚上我其实就躲在拐角处,我听见你的呜咽和嘶喊,很奇怪,我没有得到意想中那种报复的快|感,反而我很心慌、很怕,甚至很后悔。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已经把钱全给他了,为什么他不遵守交易?
是我太愚蠢,我的愚蠢害了太多人。
苏薇,我真的很抱歉,纵然我死一千次都不能够洗清我的罪孽,这么多年来,那个夜晚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噩梦,也是我的。
苏薇,我不奢望你们会原谅我,永远不奢望。
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这个山区里,每天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我觉得我的灵魂找回来了。
苏薇,此刻我只想很诚恳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本想将这封信带去给周嘉年看,但他一听到我提起晴田的名字便面露不悦,我只得默默地将它塞进口袋。
后来晴田陆陆续续给我写了很多信,但从来不留地址,所以即使我很想告诉她,其实我已经不恨她了,其实我已经慢慢地忘记那个噩梦了,但这一切我都没有办法让她知道。
或许她给我写信,也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而仅仅是想通过这个方式让她自己不至于显得太孤独——因为她写出去的信,还是有处投递的。
生活再次回归到了平静的状态,只是没有了阑珊,没有了嘉年,没有了顾萌,也没有了晴田。
我和陈墨北总是混在一起,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情侣。
但其实,我有我在等待的人,他也是。
我们都再也没有见过顾萌,关于她的名字我们也渐渐不再提起,只是有一次圣诞节,我和陈墨北从酒吧出来,一个卖花的女孩子拦住我们说,哥哥,给姐姐买枝花吧,姐姐多漂亮啊。
那一刻他微微有些失神。
他想起多年前的圣诞节,他们都还是穷学生的时候,他曾经用一个礼拜的伙食费买了一束红玫瑰给顾萌,她收到的时候非但没有笑,反而哭了。
她责怪他乱花钱,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后来,她觉得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很好、很美,甚至值得她放弃相濡以沫那么多年的感情。
仅有这一次,我听陈墨北提起她,之后这个名字在我们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后来的这些年里,闲来无事我会一个人想一些问题,我想得最多的是,爱情可以以多少种方式存在着?
陈墨北说,上帝允许爱情以任何一种形式存在,包括同性|爱同性。
他已经不是青葱少年了,他的脸上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淡然。
我承认他说得对,爱情是可以以任何一种形式存在的。
我爱你,你也爱我,但远远不及我爱你那么多,当我痛下决心逼自己认清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我决定把曾经用来爱你的那些爱,拿来爱自己。
这是阑珊和陈墨北。
我曾经爱过你,但我对你的爱不足以抵抗我对物质的爱,我离开你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只是我更爱那些物质而已。
这是顾萌和陈墨北。
还有一种,我很爱你,爱得不受理智控制,爱得想要毁灭你爱的人。
这是当年的晴田。
不过幸好,幸好,还有一种:我们相爱,任何力量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这是苏薇和周嘉年。
每隔半个月我就会坐一列绿皮火车去一趟乡下,那是一个小站,小到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但我喜欢那里,它不像麦兜描述的马尔代夫那样“椰林树影,水清沙幼”,但它有一望无际的麦田、清新的空气,还有一位对我很好很好的老人家。
她是我爱的人的奶奶,她是周嘉年的奶奶。
老人的面容布满皱纹,但你一点儿都不会觉得那些皱纹难看,那是岁月的积累、智慧的沉淀,老人自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
她从来不问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一个人来呢?为什么嘉年不一起来呢?
她从来不这样问,好像冥冥之中她洞悉了一切。
只是每次我走的时候,她都会送我很远很远,再一个人慢慢地沿着乡间的小路走回去,我常常看着她日渐佝偻的背影就红了眼睛。
在乡下的晚上,我会睡得特别好。
所有那些离开了的人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们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有时候我醒来之后都会产生错觉,分不清楚梦和现实。
我想到底他们是我梦里的人,还是真实出现过的人呢?
如果是梦里的人,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如此真实?
如果是我生命里实实在在出现过的人,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不见了呢?
渐渐地,我便不再去想了。
或许我们的青春原本就是一场梦,这场梦里有过欢笑和温暖,也有过残酷和背叛,只是后来他们都醒了,都被宿命安排去了不同的地方,继续去做别的梦了。
而我还沉浸在这个梦里,固执地做那个一直不肯醒来的人。
但也就是因为我一直在这个醒不来的梦里,我才有足够的勇气告诉自己,苏薇,你很勇敢,你等得起。
周嘉年,就算死亡,也无法让我们分离。
经过了这么多之后,我才能坦然地回答当初坐在黑暗之中看着话剧,质疑自己的那个苏薇,是的,这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