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
让你爱得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让你爱得很想很想为他死。
<p/><h3>一</h3>
清早的时候我还在刷牙,手机猛地开始狂响,我一嘴泡沫还没来得及清理就听见妈妈在电话那头疯狂地问,你出车祸了?你没事吧?严重吗?我今天就过来看你,你自己要小心啊!
如果说我刷牙的时候人还是云里雾里的,接完我妈这个神经质的电话之后我便像被雷劈过一样清醒了,我愤怒地大叫,你是不是我亲妈啊?一大早咒我出车祸,你怎么那么毒啊……
在两个女人丧失理智的对话过后,我大概搞清了状况。原来,就在我妈给我打电话的几分钟之前,家里的座机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自称是我的老师,说我昨天晚上发生了意外,出了车祸,情况非常紧急,要家长打两千块钱到一个账户上救命。
听我妈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解释完之后,我更鄙视她了,你是无知妇孺吗?这么浅显的谎话也相信,真受不了你。
她在那头气焰嚣张,你要不是我亲生女儿,我理你干吗?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一个美好的早晨就在我们母女互相的鄙视中过去了,我挂掉电话急忙赶去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幸好早我一步去教室的小茹帮我占了位子。我挤到角落里坐好,正要跟她讲早上我妈给我打电话的笑话,她先神秘兮兮地开口了,知道宋芸的事吗?
宋芸是我们班副班长,性格温和,待人彬彬有礼,我平时逃课全仰仗她帮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看到小茹严肃的表情,我吓了一跳,难道她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
小茹瞪了我一眼,拜托你,脑袋里装点儿纯洁的思想行不行?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热爱异性啊。
我用中指使劲戳她的额头,到底谁思想不纯洁啊?谁说她跟异性啊?你就是自己脑袋扎在粪坑里还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生活在厕所。
我知道我每次说话都能把小茹气个半死,可是她今天没心情跟我争,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到了双眼通红的宋芸,她抿着嘴,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小茹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声点,宋芸可倒霉了。她妈妈昨天晚上在家接了个电话,有一个自称是我们学校老师的人,说她出了车祸,要家长打一千五百块钱到一个账户上。她妈妈特别着急,打她的电话又停机。她妈妈以为她真的出事了,今天一大早就把钱打到那个账户里了。刚刚是她妈妈跟她外婆说了,她外婆赶快找到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打电话到她宿舍朋友手机上才找到她的。
在小茹叙述的过程中,我一直好像在听自己的故事,妈呀,怎么会这么巧?幸亏我的手机没停机,要不我们家也要损失两千块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比宋芸要值钱呢……我还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小茹又说,宋芸家的条件很差,去年她爸爸病逝了,这两年就是她跟她妈妈相依为命。今年的学费她还没交呢。那一千五都是她妈妈连夜找人借的,现在她妈妈正从家里赶过来呢。
我压低声音跟她说,其实我妈妈今早也接到这样的电话了。
我的话音还未落,小茹居然从座位上蹦起来,什么?我爸也接了!
<p/><h3>二</h3>
随后召开的班会中我才知道,并不是我和小茹、宋芸三个人天姿国色引得骗子注意,而是班上很多同学家里都接到这个电话了,不过宋芸最倒霉,只有她的手机停机了。
班导说,这件事情已经上报学校了,学校一定会认真调查,同时也希望同学们都加强防备,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回头安慰宋芸的时候看到了她身后的谭泽轩。他眼睛澄净如水,面无表情。看到我看他,他脸上露出浅笑,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我回过头来抠指甲,心裏觉得很委屈,委屈得连眼睛都红了。
自从那天跟他一直喜欢的那个许珊见过面之后,他对我就是这样的态度了。不是不好,事实上,可以说比从前更好了,无论我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都一口应允,可是,我苏锦乐不是傻子,我知道我们生分了。
我真寒心,就为了那个喜欢化烟熏妆、把头发弄得跟菲律宾女佣一样的小太妹,他跟我生分了!
当晚我实在忍受不了他虚假的客套,在男生宿舍门口把他堵住。他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有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他问我有什么事,我还没开口就泪先流,我呜咽着说,你重色轻友,为了女人不要我了。
他被我弄得很尴尬,把我拖到篮球场的石凳上坐下,安慰我说,别傻啦,你也是女人啊,你也是色啊……我不依不饶地说,可是你确实是为了许珊不理我了。
他沉默了很久,篮球场昏暗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孤单。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哐当一声,球进了。
旁边的女孩子说,哇,四十五比三十七,蓝队赢啦!
我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苏锦乐比许珊,红颜知己比糟糠之妻,我输了。
他眼神纠结地看着我,锦乐,你这个比喻很不好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
恐怕连明月都知道他这个谎言有多么苍白,我觉得那个骗我妈说我出了车祸的骗子演技都比他好。他以为我是三岁小朋友吗?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看向许珊的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吗?
无数次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眼睛里有相同的光芒,闪现出那种光芒的原因除了爱情没有其他。
那天我陪他去帮他所谓的妹妹买生日礼物,偏偏在麦当劳门口看见她化着夸张的烟熏妆跟一个很帅的男生喝一杯大杯的可乐。他的脸色迅速地变得灰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失态。
只有我明白,泽轩,那种连“爱”这个字以及任何与它有关的句子都要淹没在唇齿的感觉,我明白。
许珊看我时充满了敌意,是那种被人侵犯了自己禁地的敌意,我不知道她把他拉过去说了什么,总之从那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像餐厅服务生对来用餐的客人,无微不至,有求必应,却带着无法消除的隔阂。
他低头看着我们孤独的影子,他说,锦乐,对不起,我不想让她失望。
<p/><h3>三</h3>
小茹看我好几天都闷闷不乐于是想办法哄我开心,骗子事件跟踪报道,美丽无敌的播报员曾小茹的绝对内幕,好好听着!
我没精打采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小茹说,记得上个月我们在网上填的那个电子档案吗?不是有一栏是家庭电话吗?很多同学都填了,估计资料就是从这裏泄露出去的。你要知道,每个同学的密码就是自己的学号,你说,这说明什么?
我呆头呆脑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说明什么,我又不是柯南。
她的样子那么不屑,嘁,你平时不是老是说自己聪明吗?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啊,做这件事的人肯定是我们的同学呀,校外的人谁知道这件事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义愤填膺地吼,哪个王八蛋啊,做这样的事,要遭天谴的!由于我发怒起来很像一头雄狮,小茹怕我借题发挥把心裏的怨怒全爆发出来,连忙制止我,锦乐,上选修课去。
当晚我在选修课教室里看见谭泽轩,还有他身边的许珊。
之前我在他的手机里、电脑里,甚至是那一次偶遇,看见的都是一个神色冷傲、眼神不羁的许珊,这是第一次,我看见卸掉妆容、穿着简单白T恤的许珊。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的笑容那么谦卑,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翻看那些对高中就辍学的她来说略微有点儿深奥的金融类书籍,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像每一个沉溺在爱情里的男孩子,收起了所有的锋利,眼神澄澈如孩童。
我就算再不高兴也要承认,他们坐在一起真好看,金童玉女似的。不像我和他,他以前总是说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像南帝北丐,他是南帝,我是北丐。
那天晚上的选修课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用小茹给我买的哆啦A梦的本子画漫画,丑化他们两个不知羞耻的人。小茹胆战心惊地看着我用笔芯把他们戳得全身都是洞,小声问,那个许珊就是你的情敌啊?
情敌?我倒真希望我和许珊之间的关系是势均力敌的情敌。
大一的时候认识他,他负责发军训服装,轮到我的时候中号的女装全发完了。他在炎炎夏日下到处找这个最热门的尺码的女装,好不容易在别的系找到一套,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跑回来送到我手上。那个时候我多么傻啊,一看到他为了我辛苦得满头大汗,还对我笑得像海狸先生一样就沦陷了。
从那以后,我就走上了暗恋这条不归路。
他还陪我去文学社报名,一路上我激昂地向他炫耀我那点儿肤浅的文学知识。我说,你看过《青蛇》吗?他老实地回答,看过,张曼玉很性感啊!我嗤之以鼻,不是电影,我说的是书,李碧华写的,知道吗?
他的眼睛瞪得那么大,啊!她还写书啊!真了不起!
我比他更惊讶,难道她还有什么职业是我不知道的?
他说,老干妈啊,我奶奶很喜欢吃啊!
那时候他对我多么好,我笑得在地上站不起来,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说陶华碧呢,我是文盲,哈哈。午后的阳光中他那么动人,我觉得我简直不能自拔了。
可是他现在把我当成一个丑八怪一样躲,仅仅就是为了不想让许珊那个小妖精失望。
<p/><h3>四</h3>
第一次知道他心裏已经有很重要的人,是某天上课的时候。从来不逃课的优秀学生谭泽轩在接到一个电话之后神色慌张地跑出教室,直到下课都没有再回来。
第二天我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原委,他只是微笑,却半句都不肯透露。我觉得郁闷,究竟是谁让他这样捍衞、这样保护,连名字都不肯提及?无论我怎样变换着方法问,新闻课上老师教我们的提问技巧我全用上了,他就是不松口。
没办法,我趁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看了他的手机,多媒体资料里只有一个人的相片,就是后来跟我狭路相逢的许珊。虽然她整张脸都被色彩掩盖,可是依然看得出她是美女,尤其有一张穿吊带的相片,那销魂的锁骨让我嫉妒得怒火中烧。
他修养好,不跟没素质的我计较,他不怪我偷看他的手机,却对这个女孩讳莫如深。他说起她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异彩,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在他的心裏,没有人能跟许珊相比。
她是他儿时一起长大的玩伴,传统的说法叫青梅竹马。那时他们都还是天真的孩子,未曾领略过生命的残酷与无常,他喜欢这个比他小的妹妹,仅仅是喜欢。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他妈妈委婉地跟他说,以后跟姗姗保持一点距离。
他以为仅仅是长大了,男女有别需要避讳,可是街道上越来越多的传言让他明白了妈妈那句话的深意。许珊的四口之家,父亲滥赌,学别人放高利贷,还有很多不知来历的女人经常找上门;母亲为人自闭,在街口开了一家早餐店,很少与家人沟通;哥哥初中吸烟、逃课,高中带女朋友回家,打架被学校开除之后交了一群乱七八糟的损友,已被当地公安列入黑名单。
唯一的许珊,在这样混乱的家中,变得日渐消沉和憔悴。
那个时候,谭泽轩的父亲做成了一单大生意,赚了很多钱,迅速地在城市最好的楼盘买了房子,带着他和他妈妈离开了那条景色萧条的旧街。搬家的那天许珊远远地看着他,他想过去跟她说什么,可是她却转身关上了门。
那是一条在这座城市中面目模糊的、没有任何特色的陈旧的街道,很多人赚了钱之后都搬离了它,以一种永不回头的姿态离开,在多年后甚至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曾经在那里居住过,否定那段历史。它代表贫穷、低俗、不堪以及落后。
可是许珊的青春,一直与之紧密相连。
高二的时候他背着家里回去过一次,在巷口他撞见靠着墙壁抽烟的许珊。她出落成完全不敢认的样子,这个女孩子是这条旧街的一个全新生命,她那么美,可是,那种美却让人心惊。她微笑着叫他,泽轩哥哥。
那个笑容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撕出了一道口子,有些以为被时间掩埋的东西迅速地浮出水面。他终于明白,这条旧街是他的根,无论他走得多远,对这裏始终有份深厚的牵挂。
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去看过许珊一次。她已经辍学,零散地在一些专柜做促销。她那么漂亮,见人就笑,大家都愿意买她的东西。他去她家的时候,她一边抽烟一边笑着跟他说,我爸半年前心脏病突发死亡,家中的全部积蓄变成几张白纸,妈妈也越来越怪异,至于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一年也难得见一次。
短短几句,轻描淡写地道尽了生活的艰难,可是她依然笑,泽轩哥哥,我这一生,好像已经可以看到结局。
他回去,不顾父母的责骂毅然放弃了从小立志北上求学的目标,将所有的志愿全填上本市的高校。他对她说,姗姗,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知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照顾你。
无论世事险恶,人生多舛,这个承诺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