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哭声(1 / 2)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巩向朋和兰际成才离开医院。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秋萌和布陌泽。不知道是席卷而来的困意,还是对案件的沉迷,两人久久无言。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秋萌从沉默中抬起头,直视着布陌泽,目光掠过他受伤的手臂。

布陌泽“嗯”了声,微微一笑道:“你的体香。”

“当时我摔下去的时候有闻到一股焚烧物品的气味,那气味离我们很近。”秋萌无视了布陌泽的调戏,自顾自地说。

“没注意。”布陌泽单手抬起置于脑后,悠悠地说。当时眼看着秋萌摔下去,他都快吓死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气味。

“不过——”他拉长了尾音,“老人脚上的鞋子不见了。”

“有可能那里并不是第一现场。”秋萌声音很低,疲惫已经侵袭全身,让她有些吃力地支起手臂靠在床沿。

布陌泽见她眉眼低垂,神情憔悴,便客气地掀开被子说:“允许你上来侍寝。”

秋萌眼皮沉重,即便听到布陌泽不正经的话语也没了多余的力气反击。她象征性地白了他一眼,随后就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白给你占便宜都不要。”布陌泽嘴上叹息,却眼角带笑。

夜不能寐,多半是庸人自扰。但此时此刻的布陌泽,却对近在眼前的人,相思成灾。

第二天一早,秋萌是在病床上醒来的。她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爬上布陌泽的病床,并占为己有的。而且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也不是布陌泽,而是面带暧昧微笑的护士。

“你那么早干吗去了?”秋萌干搓了下双手,眼睛盯着公交站牌上各路公交车的路线,漫不经心地问。

布陌泽双手插着裤袋,还是那副慵懒模样。他环顾了下站牌周围,没有回答秋萌,而是拉着她的手臂往边上走,说:“过来点。”

这一大早,等车的人就一拨接着一拨。

秋萌看了布陌泽一眼,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布陌泽虽然有些疲乏,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昨晚睡得很安稳,梦也做得特别甜。于是憋了一宿,早上就在洗手间耗了会儿工夫……”

听到布陌泽后来的主动解释,秋萌觉得离谱。为什么她感觉布陌泽是在强调他昨晚睡得很好,梦做得很甜?

“所以你的伤口莫名其妙裂开是因为上洗手间……”秋萌口无遮拦地将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脱口而出。

大庭广众之下,布陌泽也没有觉得半点尴尬,反而俯身凑近她,直视她的眼睛,暧昧不明地笑说:“你昨晚做梦喊了我的名字。”

“嗯?”秋萌本该直接反驳“不可能”,但事实上她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布陌泽调笑意味更浓:“所以我一激动,伤口就裂开了。”

“你真的是病得不轻。”最后,秋萌摇头。虽然对布陌泽所受的伤心怀愧疚,但他这张嘴巴实在是太欠抽了。

两人没商量过就不约而同地决定再去案发现场看一看,昨晚夜已深,除了尸体带来的惊吓感,他们也没有记住其他重要的东西。

迟迟没等到公交车的两人,最后选择了出租车。

“死者身上有太多凶手的情绪,凶手的歇斯底里、怒不可遏都是置老头于死地的重要因素。凶手的每一次重击都用尽了全力,好像他在刹那间死掉也是可以的。”秋萌轻声说。她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也不明白这种感觉是出于直觉还是理性的观察。总之,这般窥视凶手想法的行为令她自己都感到胆寒。

布陌泽听到细碎的话语,疑惑地倾斜着上半身靠近她,问了句:“你说什么?”

秋萌转头,视线从窗外忙碌的景象中收回,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布陌泽身上。那一刻,清晨舒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清亮的眼眸被晕染成金黄色,微微有些刺眼。

“就算是正人君子也经不起你这诱人的注视,更何况我还不是。”布陌泽遂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调笑道。

秋萌少有地觉得尴尬,于是伸手覆上布陌泽挡着自己双眸的手,想把他的手扯开。

此时,出租车司机却一个紧急转弯,打断了秋萌下一步的举动。随后司机愤怒地摇下车窗,衝着乱窜的电动车大骂。

而后座的布陌泽却因为这个转弯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几乎都覆在了秋萌身上。虽然事发突然,但布陌泽还是眼疾手快地单手撑在车窗上稳住了自己身体的重心。

但,令他紧张的不是自己与秋萌之间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而是,他差一点就亲上了她。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的话。

真是始料未及又令人讨厌的“差一点”。

“你快起开!”秋萌眼睛还被捂着,但明显感觉到身体被挤压得难受。她腾出手推开布陌泽,因为眼睛被捂得太久,视线模糊不清,秋萌只能不停地眨眼睛。

布陌泽顾不上那可惜的一吻,拉过她强行地替她检查眼睛里有没有异物。

“没事,你不要乱揉。”布陌泽撑开她的眼睑看了半天后说。

“那你松开。”秋萌的眼睑被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布陌泽没有松手,反倒对着她的眼睛吹了口气,惊得秋萌当下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哈哈。”

“布陌泽!”

于是,下车之后的布陌泽脸上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印。

因为案发现场地理位置特殊,外来车辆都无法进入,秋萌和布陌泽两人只能下车步行。

“凶手一定熟知这裏的情况,不然就算是无人居住的地方,他也难保有人会突然出现,打乱他的杀人计划。”布陌泽一边抓着秋萌的手腕往前走,一边顺势提及了案件。

秋萌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然巩队肯定也意识到了。可这块区域很早之前就在规划改建,想要调查搬离人员的信息,那绝对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

再者,居住在这裏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外来人口。外来人口流动性强,想要排查更是难上加难。

“或许凶手根本就是曾经住在这裏的人。”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找到了昨晚不小心闯入的地方。秋萌仍旧站在她摔倒过的位置。

此时是白天,视野开阔,一览无遗。昨晚受的惊吓现在看来都只是噩梦一场,这裏没什么不正常。除了尸体搬离后,现场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血迹。

“如果我是凶手,想要置一位古稀老人于死地,根本不会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明明勒死他要来得更容易、更方便。而且,使用重物这样一下下敲打,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秋萌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除非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

“这裏交通不便,他如果强制性地带老人来这裏,在老人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他很有可能是以某种理由将老人骗至此地。”布陌泽思路很广,轻易就想到另一个别人还没想到的点。

是吗?那凶手选择这儿作案仅仅是因为熟悉?秋萌微微闭上眼睛,在脑中仿真着10号晚上凶手的举动。

夜幕降临,他一定比死者更早来到这裏。他站在这块范围内的某个地方等待着那老人。期间,他在想什么?或许他在乱逛,回忆着自己居住过的地方。

约定的时间慢慢到来,他藉着微弱的月光,远远地看着老人走近,随后捏紧了手中的凶器。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过片刻的交谈?即便有,两人之间的谈话一定也以失败告终。他气愤地杀害了老人,敲烂了老人的脑袋……

这样的行凶者,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比我们早到了。”布陌泽眺望着远方淡淡地说。随后,轻松跳下低洼处,继而回身对仍旧站在路面上的秋萌说,“来,我抱你。”

秋萌拒绝了他的好意,也一跃而下,此时已没有了昨日对未知深度的恐惧。两人随即朝那个熟人的方向慢慢走去。

那个熟人正是巩向朋,一夜未眠调取监控查看监控,却一大早就和另一名警察来到工地上寻找线索。工地上仍旧有工人在工作,工程虽说不能耽误,但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

“不知道。”

“没注意,这天天施工,很多材料泥土堆积起来很快就看不见了。”

“是啊。”

昨晚在距离尸体二十米远的地方,巩向朋他们发现了一堆灰烬,经技术人员检查确认为纸钱。但还没被完全燃烧殆尽的物体通过辨认之后,巩向朋确定那是老人脚上遗失的鞋。

巩向朋起初还以为凶手要毁尸灭迹,可如果真要毁尸灭迹,为什么不干脆把整具尸体都给烧了?

带着这种疑问,他和同事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没得到什么线索。巩向朋双手叉腰,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他继续往有工人在的地方走去,在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稍作休憩的工人时,他果断上前。

“抽烟吗?”巩向朋问,顺手就掏出了一支烟递给了蹲在地上的工人。

工人抬了抬安全帽,接过烟,说了声谢谢。巩向朋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工人猛吸了一口,舒爽地吐出一口烟,他黝黑的皮肤上还长了青春痘。

巩向朋定睛一瞧,果然年纪轻轻,是长青春痘的时候。

“烧纸钱的事儿我也没见过,也没见过这儿有什么灰烬。我们都是一大早来工作的时候看到警察才知道昨天这裏死人了。”工人没等巩向朋问话就抢先说了。

“这倒是,我们也就比你们早知道了几个小时。”巩向朋笑了下说。

工人抽烟的动作没有停过,有点享受,但也并不完全在享受。他摇摇头说:“这儿死了人,大家一开始都有点担心。我是没见到什么烧纸钱的,但确实有人半夜三更在这儿烧过东西。不过这也不是我看见的。”

“哦?”巩向朋拉了下裤腿,索性坐在了工人边上的一块表面还算平坦的石头上,问,“那是谁看见了?”

工人又吐了口烟,那袅袅的烟飘在空中,一下子就消散了。他说:“是之前一起干活的,也是这工地上的。就是这个星期的事儿……”

应该是星期三的晚上,那名工人的手机落在了工地上,晚上八九点坐车回到这裏。等到了这裏都快十点了,黑灯瞎火的,找了半天才把手机找到,刚准备走,却听见不远处有噼里啪啦的声响。

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他停住回家的脚步,转身往后看。那一看把他给惊着了,远处火苗在蹿,伴随着火苗蹿动的似乎还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这半夜三更的,不吓死都要吓出尿来,你说是不是?”工人说着看了看巩向朋,寻求认同感。

巩向朋配合地点点头。

工人吸完最后一口,掐掉了那只剩烟蒂的香烟,表情忽而阴森恐怖起来,他压低声音道:“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更可怕的是他当时还听见了哭声,是人在哭的声音!简直是活见鬼!”

“然后呢?”巩向朋追问。

此时工人拉拉衣服站了起来,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然后我那朋友就给吓出病来,就没回来工作了。”

“方便给我个他的联系方式吗?”巩向朋拿出手机说。

工人点头说好,张嘴就开始说号码,看样子他把别人的号码都给记住了。巩向朋立马在拨号键盘上输入数字继而保存,工人任务完成之后又再次埋头苦干。

“昨晚有人在案发现场烧纸钱。”

听到布陌泽的声音,巩向朋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两个人就是长了一张没办法循规蹈矩的脸,不过人还算是聪明。看来他们也注意到了那堆灰烬。

“嗯。”巩向朋疲于应付,但还是补充道,“还有死者的鞋子。”

“祭拜。”秋萌听到一起被烧的还有鞋子,霎时将脑海中原本以为凶手拿走鞋子是出于某种形式的想法给打消了。她说,“凶手杀了这老人是为了报仇,为了某个死去的人报仇。”

这结论说出来很武断,巩向朋直视着秋萌的眼睛,却看到了一种笃定。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就是秋萌对于凶手的动机似乎了然于胸。

“符合逻辑,但需要证据来证明。”巩向朋没有否定秋萌的推测,只是困惑于其他刚刚产生的问题。

布陌泽又问:“烧纸钱的位置原本是什么建筑物?”

这会儿,另外一个同事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建筑物未拆除之前的矢量地图,他回答:“是居民楼。”

之后几个人对视一眼,巩向朋说:“先回局里。”

看着警察走后,另一个推着小推车的工人来到被问话的那人面前好奇地问:“小王,警察问你什么了?”

小王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们这辈子也没啥出息了,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希望能对他们破案有点帮助。”

话语间有落寞,但还是卖力地乾着活。

“小王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什么叫没出息啊。能靠自己双手劳动赚钱不就是挺厉害的一件事吗,总比去偷去抢好。我媳妇就挺支持我的,但就怕我受伤。人活着哪能只管要面子呢,好好活着就够了。”

话糙理不糙。小王笑笑,随后看到老大哥新买了一部手机,顿时羡慕地说:“嫂子给你买的吗?”

“我给你嫂子买的!还没有用过呢!”大哥一脸的幸福。

小王急忙上前说:“能放音乐吗,我想听一首白以安的《不一样就不一样》。”

“这啥歌名啊,咋这么拗口?”

“你别管……”

他们努力地活着,而另一群人在拼命地为死去的人寻找一个真相。

开车的是刚调入刑侦大队的民警小蔡,一路上怕这两个学生无聊,想了半天找到了一个貌似能和他们产生共鸣的话题。

“你们两个让我想起了一年前见过的那对警校生,和你们一样,也是一男一女。”小蔡边开车边说。

“叫什么名字?”秋萌问。

她一开始想到了季悦笙,开学那天是季学姐来校门口迎接的她,随之为她拎行李的是一个叫祁司的学长。秋萌不清楚季学姐和祁学长的关系,但听别人说两个人都有点深藏不露。

小蔡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名字忘了。男生帅得惊为天人。女生就更加了,短头发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要是长头发那简直要人命了。”

唔……秋萌思考了下,觉得他讲的应该不是季学姐和祁学长。季学姐长相甜美,但还不至于美得要人命。至于祁学长……想到这裏,秋萌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布陌泽,于是得出一个结论,好像和布陌泽差不多。

“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把你推倒的。”冷不丁,布陌泽发出了声音,但眼睛还是停留在手机界面。

秋萌淡定地收回自己愚蠢的视线,继续同小蔡搭话:“现在他们是大几的学生?”

“应该大三了吧。”这个,小蔡倒是没有含糊,“他们大二的时候好像帮着潘队破了不少案子。是吧,巩队?”

巩向朋埋头于工作笔记中,对小蔡说的话置若罔闻。

大三?秋萌眨眨眼睛,如果是大三的话,那说的不就是称为警校传奇人物的陈子桑和顾森吗?好像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符合小蔡那夸张的描述。

秋萌一开始没想起来,是因为这两个人她都没见过,所以不知道虚实,现在这么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这时候,布陌泽突然抬起头,冷哼了一声:“不可能。”

秋萌对布陌泽所说的“不可能”三字进行了分析,之后回答:“那个学姐真有那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