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哭声(2 / 2)

“啧,女的有没有那么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布陌泽嗤之以鼻。

“那什么和你有关系?”秋萌态度冷漠,语气生硬。

布陌泽调整了下坐姿,一字一句道:“别人都可以和我没关系……”

“嗯?”

“就你不行。”

声音轻轻,却道出了个中情愫。秋萌心裏一惊,她不太懂布陌泽说的“不行”具体指什么,但仅仅是这样模糊的概念,都让她紧张万分,甚至心跳加速。

但她紧张的同时,布陌泽却没有看她。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山车,落差太大,反而失去了惊喜。

四个人赶回局里,刚上楼就看见从走廊尽头匆匆走来的徐凌双。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警服,头发有些凌乱,看样子也是加班到了天亮。虽然没来得及整理容貌,但精气神却丝毫不减。

巩向朋对朝着他们走近的徐凌双说:“来得正好,探讨一下案情。”

“嗯。”徐凌双点头,随后看向了秋萌和布陌泽。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也就不多加追问了。

不过,这一男一女的搭配还真是警校的风格。忍不住想到了陈子桑和顾森,徐凌双低头一笑。

“想到薄藤笑得这么开心?”巩向朋眼尖,张嘴就调侃她,“话说回来,薄藤去哪儿了?最近也没看见他。”

徐凌双笑容浅浅,声音柔和:“出差。”

“哦。”巩向朋似乎才想起这事,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招呼他们随便坐。

秋萌和布陌泽第一次来公安局,肃穆的氛围虽令人忐忑,但他们没有半点拘束,很快就融入这环境中。

“我们在现场找到的一截带血的钢管确属杀死老人的凶器,除了头部,死者身上再无其他外伤。小腿部位有骨折,但是旧伤。”徐凌双坐下后直接进入主题,说话沉稳认真,“死者胃里只有少量的东西,看起来没怎么进食。”

无外伤、没怎么进食,也就是说——

“死者确实是被凶手以某种借口骗到现场杀害的。”秋萌过滤了得出这结论的过程,直接说。

巩向朋认可地点点头,也说:“死者无外伤,证明凶手没有对其进行束缚性的捆绑。问题是,凶手用的是什么借口?”

“不管这借口是什么,都一定是让那老头坐立不安,甚至吃不下饭的事情。也就是说,借口即是坏事,等于老人的秘密。”布陌泽说得很隐晦,可也说出了事实。

沉吟片刻,巩向朋对他们说:“9月7号那天晚上,有人在工地上目击到了一起焚烧纸钱事件。这个时间点很关键,和案发时间就相差了三天,属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很大。”

“难道那里曾经出过事?”徐凌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关于这点,巩向朋正准备着手调查。组里人手不够,同事小刘也只休息了一晚上,就带着伤去调查死者的身份,希望他能有所收获。

此时,秋萌轻轻地吐了口气,正视巩向朋说:“死者实际身高约一米七三,除去他年岁已高,略微驼背的高度,他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巩队之前在车上给我们看的凶手使用的凶器,一根长约五十厘米的钢管,大部分鲜血集中在钢管的下半部分,由此可以推测凶手手持钢管的着力点。”

说这些话时,秋萌的心怦怦地跳着。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喉咙口,她并非紧张于自己给出的不知对错的推测,而是害怕自己会说出正确的结论。

一旦这些结论得到证实,她给自己写好的人生结局就无可避免地趋于真实。

“……凶手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身高一米七八,偏瘦,习用右手。”秋萌要说的不止这些,在现场和尸体身上感受到的远比现在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但她无法再继续了,因为她从死者的杀人动机里感受到了“善”,抱着善念做恶事,这要怎么说出口?

所以她宁愿这种感受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徐凌双凝望着她,似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她说:“凶手确实习用右手,这一点不难得出。”

秋萌点点头,能从现有的线索上得出的结论只有这些。那些所谓的直觉还是不说罢了,怕是心魔作祟,也担心他们笑她唯心主义。

“看不出来,小秋同学还是挺有能力的。”巩向朋略微欣喜,但也只是点到为止。随后他看向徐凌双问,“尸体上还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徐凌双回答干脆,“不过死者衣物还在化验,技术部的同事应该在做进一步检查。”

巩向朋点头,这时候手机响起,来电的是小刘。

“好,马上就去。”简单几个字将巩向朋兴奋的心情表露无遗,他站起身收拾了下,说,“死者身份查到了,叫宋迎全,本地人。但前两年才回来,之前一直在外地。我现在就去他居住的地方看看……”

才说着呢,徐凌双也接到了一个电话,她从座位上站起,对巩向朋说:“看来你得先去趟技侦那儿。”

“啊?”两边都有好消息,可分身乏术啊。巩向朋挠挠头,倏忽之间,感受到一阵期待的目光。他看向面带微笑的布陌泽和一本正经的秋萌,心一横,豁出去了,“行吧,你俩替我去一趟。我让小蔡和你们一起去。”

“巩队,破案指日可待。”布陌泽同秋萌起身,笑着说。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能动嘴的千万别动手。”巩向朋语重心长道,“我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们的安危,倒是替那些不法分子担心。”

“乌鸦嘴。”徐凌双看了眼巩向朋,轻声骂道。

巩向朋又煞有介事地“呸”了声,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和徐凌双一同离开。

秋萌和布陌泽坐着小蔡开的警车一起前往刘超指定的位置。这次,三个人倒是一路无话。

但在路过加油站,小蔡停车去买水的期间,布陌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知道的不止那些吧。”

“就这些。”单调得像是重复了上百遍的谎话,秋萌没有一丝迟疑。

布陌泽歪着头注视她的眼睛,说:“我家里的事爸爸说了算。妈妈年轻漂亮,穿金戴银,从不过问爸爸的事情。从小到大学校的家长会,我爸妈从没去过,都是阿姨去的。爸妈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礼貌又不亲密。我考警校,没有宏大的理想,目的就是摆脱那个家。”

“你想说什么?”秋萌心裏忽然绷了根弦,话语充满压迫感。

“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不管多么难以启齿的事。”布陌泽眼眸深沉,语气笃定。

秋萌那颗想要逃、想要回避的心此刻却被这一番莫名的言论堵得无路可走。

“你对我撒千百次谎我都能原谅。但你不能喜欢别的男人,你只能喜欢我一个。”布陌泽说着说着又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可他并不觉得说的话难为情,反倒觉得很有必要。

“老实讲,我们认识的时间还没有超过36小时。”秋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她害怕布陌泽的逼问,却也庆幸他从未这样做过。

布陌泽笑了下,说:“对你,一眼定生死。”

秋萌无言以对。这阳光天真的富二代为什么会缠着她不放,她真的想不通。她对他一无所知,除了他家财万贯的事实外,她几乎没去了解过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是不感兴趣,还是纯粹不想了解?秋萌觉得哪样都不是,她不想付出任何感情,亦不想接受任何感情。

这一切都源于那张无意中发现的照片,那照片让她从天堂坠入地狱,至今她还在地狱中挣扎。

她挣扎不是想上岸,她只是想知道她深陷其中备受折磨,是否就是唯一的结局。

小蔡按照同事刘超提供的信息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但还不是他所在的具体|位置。

“走路吧。”小蔡将车子停好后对秋萌和布陌泽说,“宋迎全的家在那个菜市场的后面,车子开不进去,路太窄。”

“嗯。”两人乖巧地应答,随同他一起下车。

三个人通过一条狭窄的小石子路,随后就看见了小路两旁低矮的房子。其中某一间房子的门口站着焦急等待的刘超。

今天天气甚好,房子外面的阴凉空地上有搬着椅子坐在门口唠嗑的老头老太,还有时不时路过朝他们吠几声的中华田园犬。

“钥匙呢?”刘超见同事小蔡来了,忙上前问。

小蔡看了眼老头老太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拉过他悄声说:“巩队从证物室拿出来交给我了。”

“那就好。”小刘也轻声回应。刚转头准备对布陌泽他们昨晚的出手相助道谢,却不料布陌泽和秋萌已经在对面和老人聊上了。

“你们是老宋什么人哪,咋还这么年轻?”老太太嗑着瓜子,瞟了眼穿着警服的小蔡和小刘,然后打量着布陌泽问。

“我是他孙子。”布陌泽脱口而出,脸上看不出半点装孙子的尴尬。心想着,反正天下华人是一家,只要是老头他都可以叫爷爷。

“孙子?”老太太眯着浑浊的双眼,流露出点点怀疑。她看向布陌泽身后不作声却很警觉的秋萌随口问了句,“那她是你媳妇?”

“对!”布陌泽再度刷新了秒回新高度,他忙牵过秋萌的手说,“前天刚结婚。”

“回去看我不打死你。”秋萌闷声咒骂着,很想甩开布陌泽的手,可在这演戏的节骨眼上,也只能先忍着。

“刚刚那个警察说老宋死了?咋死的?”老太太再次瞅了眼对面已经开门进去的小刘等人,神秘兮兮地问,“老宋昨天下午还好好的。”

“爷爷的死让我们这些晚辈很伤心。”布陌泽抬手挡了下眼睛,假装难过。抓着秋萌的手使了下力气,示意她配合。

秋萌的手被布陌泽轻轻一捏,顿时打了个激灵,果然对这种亲密的举动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你不要太难过。”哪知,秋萌硬着头皮安慰起了布陌泽,“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就算是如此官方、僵硬的话语也让布陌泽心中雀跃,秋萌原来也能这么温柔,管她是不是演的。

“奇怪……”老太太突然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声,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水杯,喝了口茶。

这时,隔壁的一位老大爷带着好奇的目光慢慢朝他们走近。走到他们跟前,老大爷就啧啧地说:“这宋迎全离开这裏的时候不早就和媳妇离婚了吗,两年前回来也没提自己有孙子啊。”

“我都不知道爷爷还有个前任呢。”布陌泽口无遮拦,却在用眼神和秋萌交流说“没想到这老头还结过婚”。

对于这样的意识交流,秋萌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他爷爷是因为和前妻离婚才离开这裏的吗?”秋萌问。

牙齿只剩下几颗的老大爷摇摇头说:“这宋迎全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我当时想借他那破车开开,敲半天门没人应。后来时间一长,才知道他已经离开这儿了。”

也就是说宋迎全走得很匆忙,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可能是连夜离开的。不然为什么邻里都不知道?

秋萌和布陌泽对视了一眼,心裏产生了一个疑问——宋迎全离开这裏的原因是什么?

“好像都过了二十年了吧?”老太太没再继续嗑瓜子,抬头问老大爷。

老大爷点点头,琢磨了下说:“他走的时候是夏天,两年前回来的时候也是夏天。你说这大热天的,他跑来跑去。一般外出务工的人,不都春节回来吗?你说他也真是的,二十年都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老太太的表情有隐约的轻蔑,她说:“老婆都守不住的人能有多大出息,没准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了。”

“混不下去也不用等到二十年以后。”秋萌对着老太太说。

老太太一下子觉得尴尬,自己竟当着人家老宋孙子、孙媳妇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赶忙想要解释,却被布陌泽打断。

“那我爷爷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大爷听后,还挺仔细地想了想,说:“只知道是夏天,反正天气很热那会儿。”

“可不是,老宋回来那天还出了车祸呢,我看他腿都打上石膏了。大热天,可把他给热得,腿痒还不能挠。”老太太忙搭腔。

这些信息就像是一张大网铺了开来。

“嗯,回头把情况告诉巩队。”这时候,小刘和小蔡从屋内走了出来。

布陌泽见他们出来,便拉着秋萌朝他们走去。

“有问出什么来吗?”小刘问布陌泽。

布陌泽举起自己牵着秋萌的手,笑着说:“问出来一个老婆。”

下一秒,手就被秋萌无情地甩掉了。

刘超后来也没有再和小蔡上前询问,因为在等小蔡的时候,他就询问了宋迎全的社会关系。按照邻里间的说法,宋迎全几乎不和人打交道,这两年……就连他离开这儿的二十年裡都没什么人来找过他,和人有什么恩怨这事真的不太可能。

“这房子都没我家衞生间大。”布陌泽前脚刚踏进屋里,就忍不住嫌弃道。

秋萌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环顾宋迎全这面积不大的住房,屋内的摆设显得陈旧。家用电器只有一台古老的黑白电视机,床头放着一台掉色的墨绿色收音机,被单床褥都散发着一股霉味。

秋萌皱着眉头,蹲在床边,看着地上摆着的两双鞋子,拿起来看了看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秋萌。”布陌泽唤了声她的名字。

秋萌狐疑地放下鞋子,站起身朝布陌泽走去,见他正对着墙上贴着的一张日历认真地看。

“不止一张日历。”秋萌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拿支笔来。”布陌泽盯着日历随口吩咐道。

秋萌二话没说,跑到外面直接问小蔡要了支笔。小蔡也有点蒙,递给秋萌之后,又跟着她进了里屋。

“干吗呢?”小蔡本能地制止布陌泽“搞破坏”,但定睛一瞧,才发现今年的日历下面还贴着日历,遂看了眼刘超。

刘超当时也只瞟了眼,没仔细看,不知道布陌泽剥开最上层这张日历要做什么。

“三张?”刘超上前捻了捻,发现日历一共三张,顿时明白过来,说,“你慢点撕。”

得到允许,布陌泽拿笔先将第一张日历同第二张日历分开,随后用笔慢慢滚动,免得日历间有粘合,撕开来时直接毁了。

三个人注视着布陌泽的举动,直到他将上面两层日历顺利剥下。

“1994年?”小蔡先不可思议地低声叫了出来。

布陌泽平静地说:“二十年后的夏天回到这裏,又在当天出了车祸。”他指着那张标有“1994年”字样的发黄日历,“他好像有在日历上记事的习惯。”

“确实。”秋萌轻声应和,因为她还能看见日历上浅到几乎看不到颜色的笔迹,但这种笔迹到了7月份就不见了。

小刘和小蔡交换了下眼神,将最后一张日历也小心撕下,决定带回局里做进一步检查。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秋萌无意当中看到了床头墙边的点点痕迹。她拉了一下布陌泽的衣角,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动到床头,弯腰盯着墙面看。

布陌泽回身,他从来不知道被拽衣角心情会这么好,不自觉地嘴角带笑,同秋萌一起来到床头边。

两人盯着那剥落的墙面半天后,异口同声道:“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