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寂寞很好(1 / 2)

这一天的状态,似乎就是浑浑噩噩的。沈夜喝完一杯又一杯的水,吃了午饭,睡了午觉,甚至学罗心怡的样子,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个小时的动画片。然后在等广告的间隙发呆。

现在那扇遥远的记忆大门已经缓缓地打开了。她想起了很多事,有些和他说的话重叠起来,有些却仿佛只是指尖一抹淡淡的光影,难以捕捉。

罗嘉颀……她默念这个名字,眯起眼睛望向窗外,辆熟悉的跑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门口。

电话在下一秒响起来。

她边接边走向门口。穿上鞋,打开门,罗嘉颀恰恰已经推开车门出来,大约是开完会出来,深灰色的西服,异常地一丝不苟。

几枚星星点缀在天空幕布的一角,车窗外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叫人怀疑是不是新一轮的大范围降温天气又开始了。可是车子的暖气融融地喷在耳侧,很舒服。

“这是去哪里?”沈夜有些迟疑地看看罗嘉颀,他正将车子驶出度假村,一路往西上了高速,前边是漫天的灯光,独属于城市气息的花红酒绿。

他伸手抽走颈间的领带,甩在后座,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明天的晚宴,你带衣服了吗?”

“……没有。”沈夜想起了某件事,语气有些不自在。

车子开出收费站,一进人市区,仿佛黏在了看不见的旋涡中,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沈夜好几次望向罗嘉颀,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不需要买衣服。”车子停在停车场,她并不十分情愿下来。

“你需要。”他替她强调,“置装费公司出,机会难得。”

沈夜有些怀疑,瞅了他一眼。

罗嘉颀的语气一本正经:“真的。以前厉宁说,如果他是女人,他会羡慕Amanda,因为她在挑选礼服的时候从来不手软。”

沈夜想起厉宁,觉得他说出这种话不稀奇。

“Anianda?”

“嗯,以前她常常陪我出席这样的场合。”

“你也会陪她选礼服吗?”

不出意外地收到了罗嘉颀一个微带冷冽的眼风,沈夜走在他后面,有些懊悔自己口快,问了个有些……蠢的问题。

直到进门前,罗嘉颀却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字一句:“当然,不会。”

罗嘉颀手边是一杯口感醇厚的黑咖啡,他漫不经心地抚着杯壁,并没有喝的欲望,似乎只是在汲取暖意:“我觉得及膝的长度更适合。”说着微微挑了挑眉梢,望向沈夜;“你自己觉得呢?”

此刻店员正十分贴心地在帮沈夜整理后襟,化的妆浓淡适宜,香奈儿当季的TOKYO HAPPENING彩妆,闪粉跳跃而不耀眼,十分好看。

沈夜试穿的是一件香槟纯色的露肩礼服,剪裁简洁。裙裾微微展开,更显得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她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看了又看,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裙摆,求助一样望向店员说:“我觉得这件太隆重了,有没有更简单一些的?”

“这个……”店员想了想,“您是说这种?”

她转身取了一套黑白斜纹软呢套装。

“不是这种啦。”沈夜摆手,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公费置装,她当然更想买上班也能穿的TweedSui……不过身后那位应该会不快吧?

“那么还是听这位先生的意见吧,可以将长裙改短,这样显得活泼一些,也没有那么隆重。”店员温和地建议,“腰身这裏松了一些,我们会改好的。”

沈夜无语地看着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店员小姐。她根本就是看准了谁有决定权才这样建议的吧。

在店里配齐了鞋子和坤包,店员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这家向来有些冷清的名品店的灯光也蓦然温暖起来。

不过今天店里的生意显然很不错,身后又传来店员微甜的声音:“欢迎光临。”

进来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戴着墨镜,高跟鞋有近三寸高。沈夜觉得她有些眼熟,忽然记了起来,这不是罗嘉颀无数朵桃花中的一朵吗?

她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那本志是罗嘉颀自己买了给她看的。

也就是说,绯闻还在新鲜期内。

显然那个女生也看到了罗嘉颀,干净利落地摘掉墨镜,向他们走过来。

沈夜退开了半步,饶有兴趣地微勾唇角,想看这场戏如何收场。

专业的模特,即便是平常走路也楚楚妖娆。更何况纤纤十指上涂着芝加哥红的指甲油,连优雅沉稳的手袋都被勾带出一丝柔媚。

罗嘉颀礼貌地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虽然不吝啬微笑,但是总有些疏离:“小姐。”

打完招呼,罗嘉颀就打算离开了。

店员引导着位林小姐去看新款饰品。沈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对上那位林小姐的目光。她……似乎在用衡量的目光看着自己。

再回头的时候,罗嘉颀放慢了步子,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天气很冷。又不是什么节假日,沿街的灯光惨白交错,没有丝毫人气。

沈夜搓了搓手,罗嘉颀毫无预警地转了方向:“走,去喝杯咖啡。”

他坚持给她点热巧克力,并且认真地说:“你要好好休息,喝咖啡对睡眠不好。”

沈夜没有反对的立场,啜了一口热饮,忽然很希望把身体蜷在柔软的沙发里。

“婷婷……”

他又这样叫她!

沈夜先是隐忍地皱了皱眉,接着有些不适地咳嗽了一声:“你还是叫我沈夜吧。”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他小心翼翼地说。

“没有。”沈夜干脆利落地回答,又低头喝了口饮料。

“真的没有吗?”

“既然你这么说……”沈夜抬头,嘴边有一圈小小的巧克力泡沫,“我记得你上次说,你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罗嘉颀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异常的温柔,让沈夜觉得……他似平TF认真地听她说每一个字。

片刻之后,她觉得有点不对。因为他勾起唇角微露的笑意,拿了桌面上的纸巾,向自己探身过来。

明明自己是想躲开的,可是沈夜发现自己竟然生硬地顿在哪里,没有动。看着他愈来愈接近的手指,然后……唇上传来轻软的触感,令她恍惚想起某年冬天初初落下的新雪。而隔着纸巾,眉目英俊的年轻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指尖,细致地描摹她的唇形。

咖啡馆的灯光是暖昧的深暖色,从上往下,将他的轮廓衬得分外深沉立体,有雕塑般的质感。他长久地没有将手收回去,似乎也在贪眷这片刻的柔和。

直到她“啊”了一声,满脸通红,身体往后用力弹开。

罗嘉颀的表情舒展开,将修长的手指收回来,慢慢地握成拳,仿佛这样可以将那丝柔软的触感保存起来。

“在医院你问我的时候,我确实记不住她的名字。”罗嘉颀有意不去看她脸颊的红晕,“后来我回去,又想到你说的话,觉得自己有些冤枉。所以……”

冤枉?沈夜一低头,撇了撇嘴角。

“所以我又特地把那些杂志报纸翻了一遍,看看上边到底写了什么。结果就复习到了些名字。”

“哦。”她无话可说了。

“婷婷……”罗嘉颀忽然微笑,一口未动的Espresso泛着蒸腾的热气,熏在他的下巴上,让他的眉目看起来柔和而英俊,“你还是有一点点在乎的,对不对?”

沈夜有些狼狈地把目光从他的五官上转开,语气有些慌乱,又橡被人踩住了痛脚:“我哪有?”

服务生在不远处打哈欠。

沈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移开了视线,尽量平静地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喝咖啡?”

罗嘉颀挑了挑眉梢,星眸不着痕迹地沾染些许笑意。说起来,自己还真的好几天没有喝过她泡的红茶了,尽管她的“作品”总是涩而无味的。

可他喜欢,就足够了。

沈夜看他不搭话,讪讪地说:“我们回去吧。不早了。”

罗嘉颀从善如流地站起来,一转身,却被服务生喊住了:“先生、小姐,你们是本店今天第一百位顾客。这是赠送的小礼物。一对情侣马克杯。”

服务生递上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麻烦请签个名,留下联系方式好吗?”

不知道是被哪个词触动了,罗嘉颀笑得异常舒心,接过笔,俯身唰唰写了几笔说:“好的。谢谢。”

沈夜坐在车上,根据上司的指示拆开了包装纸,说:“还不错,蛮好看的。”

黑一白两只大号马克杯,罗嘉颀瞥了一眼:“你喜欢哪个颜色?”

“咖啡是你请的。当然两只杯子都是你的啦。”沈夜不去看他的表情。

这一次罗嘉颀闷闷地没有说话,随手摁了按钮。电台访谈的声音由小到大,慢慢地充满车里的空间。

“今天我们来看一封读者的来信,来自本市的林小姐。”女主持人的声音温柔甜美,“她的信里是这么说的……”

哦,不是吧?是情感类的电台节目吗?沈夜有点头大地看了罗嘉颀一眼。他只是抿着唇盯着道路前方,似乎并没有在关注那个声音正说些什么。

“林小姐新婚不过半年,可是婚姻出了严重的问题……她在信里说,她的丈夫在追求她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十分幸福的日子。可是日子久了,新鲜感磨去了,各种问题也就纷至沓来。当然,她丈夫家中的条件非常好,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在外边寻找不同的女伴……”

沈夜默默地听着,眼角是不断闪过的路灯,璀璨耀眼,仿佛连成一条蜿蜒的水晶项链。而罗嘉颀的注意力似乎也回来了,微微蹙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

滴的一声,有听众打进了热线,语气很尖锐地说了四个字“齐大非偶”。他毫不留情地说:“总有年轻女孩子会以为自己是终结花|花|公|子的最后一个人,不过现实摆在那里,男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有时候征服欲带来的快|感远远基于爱情……”

最后的讨论算是不了了之。因为无论怎么看,林小姐这场爱情的前景,都已经不太美妙了。

广告插播进来的时候,罗嘉颀抬手关了音响。

恰好驶进了收费站,一阵风从落下的车窗外卷进来,追得沈夜缩了缩脖子。

“怎么不说话?”他沉沉看她一眼,车子在缓缓地加速。

沈夜贴着椅背,有些恹恹地说:“很晚了,想睡觉,没力气说话。”

他似笑非笑地侧头看她一眼:“听了刚才的讨论,没有意见要發表?”

“唔……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嘉颀的表情有些刻板,声音也生硬起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觉得,那些听众的看法没有错啊。”沈夜稍稍带了敷衍看他一眼,“做人不能太自不量力了。”

罗嘉颀“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夜看他一眼,有些错愕地想:是你非要问我的,现在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气氛有些僵硬下来,连暖气也拂不热。

“那你觉得,她丈夫为什么会出轨?”隔了很久,她终于试图缓和气氛,小心翼翼地问他,又忽然想到,其实罗嘉颀可以打个热线过去谈谈自己的看法……因为以他自身的条件,会比较有说服力嘛。

罗嘉颀紧紧抱着唇角,有么片刻,沈夜看着他有些严肃的侧影,觉得他是不屑回答的。

沈夜正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的时候,他却顺势看她一眼——从表情看来,还是在不屑她这个问题,可是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和坚定:“那个人从一开始爱得就不够深,出轨就在情理之中了。”

说出“爱”这个字,沈夜明显地从他的表情上捕捉到一丝不自然,可她自己的脸颊……似乎烧得更烫一些。因为……这些话,好是他在说给她听一样。

“哦。”沈夜转过头,指甲轻轻抠着掌心。

前边的路上有辆车挡了道,罗嘉颀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地摁了一下喇叭。

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响让沈夜觉得头脑打了一个激灵。

而他转过脸,表情和他的动作一样,有些急躁,有些不耐烦。

“我说……刚才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懂没有?”他轻轻向她靠过去,在高地身体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处顿住,彼此的呼吸亲近可闻。

沈夜往后退了退,后脑勺几平碰到玻璃窗。她先是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妥,连忙摇了摇头。

罗嘉颀笑了:“到底懂了还是没懂?”

他微笑的时候,深邃明亮的眼睛会轻轻地勾起来,仿佛静谧柔和的海面;而鼻梁会显得愈发的挺拔,像是卓尔的山峰。

沈夜的目光停留在他的五官上,一时间有些恍神。

而他带着刻意的顽意和恶劣,没去提醒她此刻的失神,不急不缓地等着她自己清醒过来。

数秒之后,她涣散而失去焦点的目光重新清亮起来,有些恼怒地伸手去推他的肩膀:“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罗嘉颀轻轻笑了笑,答非所问:“不懂也没关系……婷婷,你给我个机会,我会让你明白的。”

车子恰好开到24号别墅门口,沈夜只当作没听见,涨红了脸跳下车,又被他喊住:“你忘了东西了。”

“嗯?”她半弯下腰,探头看了一眼。

“杯子。”罗嘉颀抿着唇角把其中一个盒子递给她,“你拿白的好不好?”

“我不要。”她几乎咬牙切齿,顿了顿又说,“要不两个都给我。”

罗嘉颀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耐心了然地笑,仿佛在看一个恼羞成怒的小孩儿。

对峙了许久,沈夜忍不住跺了跺脚说:“你说了不会给我压力的。”

他似乎有些吃惊,却掩饰不住笑意:“我给了吗?”

“反正我不要。”沈夜嘟囔了一句,转身跑了。

而他的视线一直随着那个身影……柔和,带着小小的纵容。直到再也看不见。

翌日晚宴。

在此之前,她也不是没参加过公司的酒会,不过和罗嘉颀一起,还真是头一次。

“放松。”他也学她的样,眯起眼睛,用没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都是认识的人。不会有人看出什么。”

沈夜当然知道,他们以同事的关系光明磊落地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反倒不会叫人起疑。

“我没有紧张。”沈夜压低声音。

他侧头看她一眼,微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再过一会儿,你可以去吃点东西。”

沈夜抚了抚松松欲坠的鬓角,“哦”了一声。

“有没有人告诉你……”罗嘉颀的目光落在她弧度优美的后颈上,若有所思,“太瘦的话,其实也会不好看。”

“罗先生,我做过时尚杂志的编辑,对于这个,比你有发言权。”她有些想俯身看看脚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刚刚做过足部护理,踩在高跟鞋上久了,脚踝上某块肌肤被磨得有些发涩。

罗嘉颀“哼”了一声:“小孩子的时尚,自以为是。”

“拜托,我们杂志的销量很高啊。”她的注意力终于从疼痛中转移,又觉得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忽然开始争辩这个话题。

“杂志能赚钱是好事。不过不代表我认可某些审美观点。”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单薄的肩胛骨上,似乎忘了自己曾经说过某人“不够高,也不够瘦”,曼声说,“健康比较重要。”

“你——”沈夜及时把不善的眼光转成柔和的微笑,“您好,王先生。”

“上次和我联系的那位小姐原来就是你啊。”中年男人打量着沈夜,又转头对罗嘉颀说,“罗先生换助理了?”

罗嘉颀聊了几句之后,礼貌地笑了笑,带着沈夜离开。

“以后离他远一些。”他忽然说,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夜一眼,语气略微有些加重,“嗯?”

“为什么?”沈夜顺口问了一句,她和这位王先生在工作上的接触也不多。

“没有为什么。”罗嘉颀现在几乎能肯定她在某些方面非常迟钝,于是皱眉瞥了她一眼。

大厅里的灯光非常柔和,或许是经过这样刻意调整,女士们的妆容才能更加妥帖和完美。

罗嘉颀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这件衣服是自己坚持要选的,当时第一眼就知道适合她……可现在,他看见她胸口雪白的肌肤,小腿圆润的线条,很好看——可除了他之外,别人一样能看到,一样能赞赏。于是……有些后悔了。

他一声不响地将她领到一边,又回头看了看略显喧哗的正门,低声说:“脚痛就不要多走了。在这裏休息,一会儿我来找你。”

沈夜看着他的背影,又愕然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忽然觉得有些神奇: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脚痛?她拣了几样点心,尝了几口,并不觉得如何惊艳。她耸耸肩,转身去拿高脚杯,打算在角落的桌边坐一会儿。然而伸手触到椅背之前,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替她将椅子拉开了。

侧影有些似曾相识,高挺的鼻,轻薄的唇,绅士优雅的动作——她条件反射地说:“罗先生。”

不过不是罗嘉颀。

罗嘉峰颀在她对面坐下,沈夜得以从容地打量他。

说起来,他和罗嘉颀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他的身高似乎稍稍不及罗嘉颀,眼睛却更狭长一些。当然,最重要的是,罗嘉颀不会用这样勾人的眼光看着自己。

“沈小姐?”

罗嘉峰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让夜非常吃惊。

“不用惊讶。”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微微笑了笑,眸中闪烁过一道光亮,“我很关心弟弟的情况。更何况……心怡也会提起你。”

“是吗?很荣幸。”沈夜的微笑柔和了一些。

他伸手向侍应生要了一个高脚杯,往沈夜身边轻轻一推,微笑:“试试这个,会符合年轻女士的口味。”

沈夜礼貌地抿了一口。

确实很好喝,吞下液体的刹那,沈夜忍住了再喝一口的冲动,微笑着说:“口味很好。”

“RaBsi个性有些强硬,不过看上去,你们相处得不错。”

他有些肆无忌惮地在沈夜面前这样评价她的上司,让沈夜行些尴尬。

“罗先生对下属很好……”她小心地选择措辞。

“是吗?”罗嘉峰勾了勾唇川,似乎不喜欢听到这些场面话,轻而易举地换话题,“沈小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一一”

沈夜来不及问答,身后就传来冷冰冰的声音:“Derek,马上是你致辞,你的助理没有提醒你吗?”

罗嘉峰站起来,目光越过沈夜望向她身后的罗嘉颀,嘴角是含义不明的笑:“谢谢你的提醒。”

他转而对沈夜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你不妨……考虑我之前的建议。”

沈夜愣了愣,有些茫然地伸出手。

罗嘉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有些粗糙的指腹滑过她柔软的掌心,又若有若无地顿了顿。

察觉到微痒刹那,沈夜终于对这样轻佻的动作皱了皱眉。

罗嘉颀跨上了半步,气质蓦然间变得冷硬起来。

仿佛是锋锐的刀,沥着寒光,只要轻轻一触,或许就能滴下鲜红的血来。

罗嘉峰适时地放开沈夜,笑着转身离开。

罗嘉颀站在沈夜身边,看着她有些茫然的样子,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跟你说了什么?”

“唔,什么都没说啊。”沈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罗嘉峰的背影,脸颊微红。

他低头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

I&N在大中华区“拓荒”五年,最开始的两年,大小事务是罗嘉峰主持。直到三年前罗嘉颀才空降到这裏。罗嘉蜂在今天致辞,也不足为奇。

沈夜有些沉思着听完台上的讲话,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视线恰恰扫到罗嘉峰正在走向弟弟。

他们毫无芥蒂地微笑着,握手,拥抱。而罗嘉颀用低得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对她说了什么?”

“建议?”罗嘉峰微笑,模棱两可,“也没什么。问问她愿不愿意去总部培训,阿尔卑斯山山脚下的风景很不错。”

“谁都可以,除了她。”罗嘉颀嘴角带了微笑回应他,又轻轻地强调,“离她远一点。”

沉默了一会儿,闪光灯在四周咔咔清响。

罗大少的笑意加深了:“你觉得我会看得上一个连调情都不会的女人?”

他眯了眯眼看着罗嘉颀的表情,将日光投向远处某个侧身拿着酒杯的身影,兴致盎然:“Bytheway,你的沈小姐酒量好吗?”

当罗嘉颀知道沈夜的酒量很不怎么样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从一大堆人中脱身出来,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沈夜——她又从服务生的托盘上取过了一杯酒。罗嘉颀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关照她的是“吃点东西”,而不是“多喝酒”,正要举步的时候,又被一个同事叫住。交谈了几句,或许是看出了罗先生脸上微带的不耐烦,那位同事识趣地离开了。

可是,他找不到沈夜了。

环顾了一圈,罗嘉颀的目光落在宴会厅南边的露台上。厚实垂下的天鹅绒窗帘轻轻撩动,像是被风拂过的静谧的湖面。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外边的气温很低,即便一身正装、穿戴整齐,初初一触到冰凉空气,还微微有些激灵。罗嘉颀不出意外地看到个背影,靠着奶白色的檐廊扶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有些生气,薄薄的一件长裙,即便加了一件披肩,也经不起这样的冻,更何况她的病也没有痊愈。脚步越来越快,他连责问的话都已经一并含在舌尖。

“咦?你也出来看星星吗?”沈夜忽然回头,冲他笑了笑,表情全不设防地有些娇憨,至伸手指了指远处,“那颗好亮啊。”

细白的颈部划出很好看的弧线,黑色的发丝松松垂缀如同上好的一匹绢。他竟看得到她眼角细碎的光芒,耀眼基似此刻她所着迷的浩瀚繁星。

罗嘉颀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罩在她身上,与她一道并肩站着,仰视星空。

“我很热。”沈夜嘟哝了一声,想挣开身后的衣服和蓦然席卷而来的温暖。

罗嘉颀在她行动之前,伸手揽住她的肩背,牢牢地固定住即将脱落的外套,皱眉说:“你喝了多少酒?”

沈夜嘻嘻笑了笑,没说话。片刻之后,没等罗嘉顾问出第一句话,脑袋轻轻一歪,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她的头触到自己的肩膀,她的发丝滑过自己的耳侧,她身上甜蜜的酒香掠过自己的鼻尖……罗嘉颀忽然觉得呼吸一滞,然后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了。

手悄悄地从她的肩上滑落到腰间,又用力地揽了一下。

“婷婷?”

她没动,安静地靠着。仿佛他是电线杆,或者宴会厅里的罗马柱。

露台边就是通往宴会厅外的台阶与小径。

自己就是……拐骗了贵族小姐一起私奔。罗嘉颀半抱着沈夜往外走的时候,脑海里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而她懒洋洋地半靠着他,信任地闭着眼睛,听着他说出的指令:“台阶,拾脚——慢一点——”

这裏离他们居住的A区还是有些距离的,来时他们开着车,大约五分钟的路程。

如今她醉成这样,自然还是要坐车回去。

可罗嘉颀站在路边踌躇,不放心将她留在这裏去取车。

远处的小径上蓦然亮起灯光,明晃晃地照射过来仿佛探照灯。沈夜闭着眼依然觉得亮,侧了侧头,半张脸埋在罗嘉颀的肩上。

沈夜的呼吸轻而软,是暖暖的一蓬火,一时间煽得罗嘉颀有些烦躁。

他招了招手。

是度假村的电瓶车,有时帮忙运送客人的行李,有时会载人游览。

罗嘉颀出示了自己的房卡,工作人员很快就说:“请上车。”

车子没有门,空落落的,启动之后,风便呼呼地刮上来,直往脖颈里钻。

罗嘉颀和沈夜坐后排。他替她裹紧了外套,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再揽进怀里。

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手就放在他的膝上。

罗嘉颀低下头,试探着去摸她的体温,然而指尖触到她的手背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从指缝的地方轻轻扣进去,完全地贴合,密合无隙。

沈夜忽然动了动,罗嘉颀将手指扣得更紧,只是俯身在她耳边问:“不舒服吗?”

她的一只手在他的掌控中油不山来,只能踢了踢脚,皱眉,含糊不清地说:“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踝处已经红了起来,再往下,好橡蹭破了皮。

她又踢了一脚,咚的一声。前边的工作人员回了下头,对上罗嘉颀冷冷的眼风,连忙又转身过去,专心开车。

罗嘉颀叹口气,俯下身,托起了她的脚踝。

来参加这次晚宴之前,沈夜做过全身护理,肘间、脚踝,每一处地方都被美容师细心地打理过,又涂抹上香膏,妥帖细致。

他此刻的触觉,更加细腻婉转。

心念一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圈,竟能握住她的脚踝。罗嘉颀屏住呼吸,动作顿了顿,手指游移而下,轻轻一挑,解开鞋子腕带。

蓦然间脱了束缚,沈夜舒服地将脚踏在车子地板上,脚趾轻轻地蜷曲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直起身,又搬起她的小腿,让她踩在自己深杏色的皮鞋上。

硬冷的皮鞋未必会比铺着塑料毯子的车底好,可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固执,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先生,到了。”车子停下来,驾驶座的工作人员低声提醒。

罗嘉颀递了房卡过去,一手揽住她的背,另一只手从她膝下穿过,稳稳地将她抱起来。

身后的门轻轻关上了,罗嘉颀看看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的沈夜,忽然有些头痛。接下去要怎么办?抱她去主卧休息?

他抿唇想了想,拨了电话。

美容师来得很快,带了全套的精油和按摩工具。

她看看罗嘉颀,又看看床上的人,有些犹豫地问:“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嗯,你帮她收拾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看一堆凌乱的被褥,转身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打开衣橱,找了衣服出来,“麻烦你给她换上。”

如果是从自己打了数个电话的时间判断,或许是过了四十分钟,美容师从主卧里出来了。罗嘉颀挂了电话,轻挑了眉梢问:“好了?”

“是的。那位小姐还在睡。”她笑了笑,请罗嘉颀在客户单据上签了名,转身离开。

罗嘉颀走到二楼,手指扶在门把上,等了片刻。细细的一条门缝,里边黝黑沉谧,淡淡的芳香溢出来,似平是薰衣草和洋甘菊的味道,舒缓恬淡。

他笑了笑,重新拉上门,转身去了侧卧。

简单地冲了澡,又换上衣服。度假村的拖鞋是薄绒的,不厚,隐隐能体察出地热。

罗嘉颀看看时间,了无睡意,转身去书房。

书房靠着主卧,他要推开门的时候,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因为,似平听见了来自身后的细微响动。

果然,咔嗒一声,主卧的门打开了。

先看见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再往上,是自己的T恤,宽松地一直拖到纤瘦的膝盖里,然后才是沈夜满脸通红的脸和有些迷惘的表情。

“水。”她游魂一样无视他,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罗嘉颀顿时心浮气躁起来,仿佛有人将地暖加热了。股热气是小说里说的内力,哧溜一声,就滑向了四肢百骸间。罗嘉颀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忘了在她床边搁一杯水,一边又恼怒她穿成这样出来。

“婷婷……”只一步他就赶上她,扣住她的手腕,加大声音说,“回去,我去给你拿水。”

直到看着她走回卧室,他才有些僵硬地迈着步子去楼下倒水。走进厨房的时候,先打开了水龙头,泼了些水在脸上,才倒了一杯水,慢慢地上楼。

因为不确定推开房门自己会看到什么,又或者害怕她喝醉了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决定还是先敲门。

“婷婷,我进来了。”

里边没什么声响。

他推开一条缝,有意放重了脚步进去。

可是踏在绵软的地毯上,再大的动静,似乎还是悄无声息。

薰衣草的香味愈发浓郁,扑面而来的气息慵懒甜美。

罗嘉颀凭着记忆走到床边,搁下杯子,又轻轻地扭开了床灯。

只小小地扭开一点弧度,光线暧昧迷离,他便住了手,俯身下去,凝眸看着沈夜。

头发被胡乱地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而她酒醉的红晕,从脸颊处开始蔓延,到了锁骨的地方,依然不曾弥散。

那种叫人莫名燥热的情绪又回来了,他竭力忍耐着,伸手托起她的脑袋,柔声说:“喝口水再睡。”

她至没睁开眼睛,就着他的手,浅浅抿了一口,终于大口地开始吞咽清凉的液体。

罗嘉颀一时间不知道将视线投向哪里,只能略略往下,落在她不停在动的喉咙上。

能听见清水汩汩流淌的声音,却丝毫不能舒缓自己心口的火焰,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把注意力放在渐渐空下去的杯子上。

直到见底。

他松了口气,一手托着她的头,将她放回雪白厚实的枕芯上,另一只手去关灯。

光线细微不可见地在变化,阴暗跳跃的瞬间,罗嘉颀觉得床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一双手臂柔软地缠了上来,仿佛藤蔓,牢牢地抱住。

她重新抬起身子,将脸贴在了他的腹部。

“沈夜……”他的身体僵住,隔了一会儿,哑声又唤她,“婷婷!”

她没动,缠得更紧一些,甚至蹭了蹭他的身体,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蓬火从小腹的地方开始蔓延,一直窜到罗嘉颀的舌尖,烧得他亦有些神志模糊了。

黑暗中,啪的一声,马克杯滚落在羊毛地毯上。

他低头,抬起她的下颌,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的唇。

世界上有很多事,罗嘉颀都是无师自通的。可似乎这些事里,并不包括亲吻身下的这个女孩。

沈夜显然十分排斥这样公然掠夺自己呼吸的行径,下意识地偏头,躲开炙热的气息。

黑暗之中,罗嘉颀的动作却仿佛是猎人。固定她的下巴,不让她躲开,再一点点地加深,唇辗转吮吸她的唇瓣。耐心而急躁,轻柔却粗暴。

另一只手从她肩胛的地方,慢慢地往下……微硬的锁骨,柔软的胸口。他的手指灵巧而急迫地往下,直到触到一颗冰凉金属扣的时候,倏然顿住了。

沈夜显然不知道身上的年轻男人在做着怎样的死人斗争,因为挣开了禁锢,基至用手背抹了抹微痒的嘴巴,嘟囔了一声“爸爸”。

这一声“爸爸”,让罗嘉颀渐渐地冷静下来。他半支着身体,长腿屈在床边,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侧脸。

美容师临走前点了一盏小小的熏香灯,光线缥缥缈缈,若有若无。他终于适应了这样的黑暗,日光从容地勾勒出了沈夜侧卧的模糊轮廓。

是他喜欢的样子,亲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她洗过了脸,干干净净的素颜。头发大约是不方便洗,还稍微带着发胶的味道。可那竟是一种很好闻的杏仁味道,糯软绵香,令他很想埋首在她肩颈那里,再细细地嗅一次。

罗嘉颀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极缓极慢地直起了身子,一点点地离开具柔软的身躯。

他是个正常不过的男人,刚才有一瞬间,热血涌到脑子里,有种情绪叫作不管不顾……可到底还是控制住了。

冲动欢愉带来的后果不可预料。假如明早起来,她难以接受,那么一切都要重来。

甚至可以想见,比重来更加糟糕。

咔嗒一声关上门,走廊上的声控灯打开了。

她……为什么突然抱紧自己呢?还抱得那样用力,差点惹出了异常难以控制的大火。

罗嘉颀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吐了口气,几乎有些脱力。

沈夜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好几秒的呆。

她以为这是自己住的地方,隔了许久,才觉得有些不对。她住的地方,窗的朝向并不是这样的……而且,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

宿醉的头痛一扫而光,沈夜一个激灵坐起来,终于确认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并且,身上的灰色T恤……很橡罗嘉颀的风格。

掀开被严站起来,沈夜胡乱拨弄了一下长得过膝的T恤,四处寻找衣服。

慌慌张张地不知一脚踩到了什么,又滑了滑,差点没扑到地上。这才看到床角的地方,搁着一套衣服。

RALPH LAUREN的女装,黑色羊绒衫相忙其色便裤,休闲成熟的款式。她平时很少穿这样的衣服,可现在也顾不上了,抓了就套在身上。

昨晚所有的印象都停止在杯好喝的饮料上,她一个人觉得无趣,拿了一杯又杯,然后头昏脑涨地想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倚着……

她怎么到了罗嘉颀住的地方?还睡在他的卧室……还穿着他的衣服!

沈夜扭开门把手,听到楼下起居室传来播报财经新闻的声音。她用力揉了揉睑,往下走的时候,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醒了?”罗嘉颀手里捧了一杯水,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十分闲散地靠着墙微笑,“过来吃早饭。”

沈夜觉得一双手没地方放,便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插在了裤兜里。

“我……怎么在这裏?”她听到自己的声线有些紧张。

“哦,你喝醉了。”他的眸子里是深浅不一的笑意,“衣服合身吗?”

“合身。可是——”

“这裏的商店也只有这样的款式了。”他若无其事地侧了身,“我让昨天帮你换衣服的小姐选的。”

沈夜无声地松了口气,原本僵硬的笑也自然起来:“哦,这样啊。”

她走到餐桌边坐下,拿了片燕麦土司,又心不在焉地涂上果酱,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瞄一眼罗嘉颀。

如此数次之后,罗嘉颀终于从报纸中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她。

沈夜低下头啃面包。

他索性将报纸放下,手指敲击着桌面,有心逗她:“你刚才在看什么?”

他这样坐着,海蓝色的条纹衬衫解开了一颗扣子,清贵而随意,很好看。

沈夜不经意地脸红了。

她竟然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别的事,目光又一次掠过他的薄唇……为什么自己仿佛能回忆起它的味道似的……是在梦里吗?

沈夜怔住。接着,那个梦越来越清晰,他怎样自上而下地俯身,怎样贴紧自己的身体,又是怎样用手指触摸自己的胸……

沈夜!你居然做了这样的梦!

对象还是罗嘉颀!

她腾地站起来,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吃完了。我回去了。”

“沈夜,你脸红什么?”罗嘉颀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同样问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问题。

“没什么。”她慌慌张张地否认。

他确定她有什么。难道是想起了昨晚的事……会不会变本加厉地躲开自己……会不会把自己当成趁机占人便宜的色狼?

罗嘉颀忽然有些头痛。

他喊住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喝醉了,会不会做些奇怪的事?”她讷讷地说,很小声。

“没有,很乖。”罗嘉颀勾起唇角,“除了不停地要水喝。”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踩到的,就是一个马克杯。

“我以后不会喝这么多酒。对不起。”沈夜讪讪地说,“那个味道……很像黑莓汁。”

他双手抱在胸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最后却不轻不重地说:“知道教训就好。不要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傻乎乎地去做什么。”

沈夜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是罗嘉峰让自己爱上这种饮料的,她无话可说。

“吃完就去收拾下吧。一会儿就回去了。”罗嘉颀走到她身边,又停住脚步,“这两天,休息得好吗?”

是,他几乎给自己放了三天的假,不用想公事,什么都不用想。可是为什么,自己比在工作的时候还累呢?

沈夜靠着后座,目光有些失神。

罗嘉颀就在自己身边。电脑打开着放在膝上,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时取过旁的资料翻上几页,偶尔也会有敲打键盘的声音传来,十分专注。

车子开进了收费站,他的声音才淡淡地传来:“怎么不睡一觉?”

她转过头笑了笑,又看看罗嘉颀手上的几页纸,有些赧然:“回去之后我会立刻准备收购资料的。”

他抬起眸光扫她一眼:“不急。前期准备阶段,集团的意向现在也还有些分歧。”

“那——您在看什么?”他手上的分明是S市数家娱乐城、影院的估价资料。

“我只是个人看好这个项目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又低下了头。

原本S市的数个影院、娱乐城、酒店都是国有经营。如今改组股份制,只等政府重新评定资产价值后,就会开放私人、外资的投资收购渠道。

“所以,S市的影院改制,只是试点是吗?”沈夜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嘉颀的侧脸,“I&N真正的投资目标会是内地的实体娱乐设施。”

罗嘉颀不置可否,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这只是我的构想。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过这次是直接和政府部门合作,倒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他望着窗外的车流,语气很轻,不知是在和沈夜说,还是在喃喃自语。

沈夜钻出车的时候,因为气温的骤然差异而打了个哆嗦。司机跑下来替她取下行李箱,又交到她手里。沈夜说了谢谢,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箱子的拖杆被旁边的力道带了一带。

“罗先生?”她看看一旁的司机,有些尴尬地叫他一声。

“我送你过去。”他十分自如地对老章点了点头,“你去车上等我吧。”

“不——”沈夜仰头,看着他的薄唇的形状,忽然意识到他会当着别人的面叫自己什么,连忙改口说,“谢谢。”

老章离开的时候带了几分含义不明的笑,看得沈夜心慌。

她跟在罗嘉颀身后,低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他仿佛没有听见,放缓了脚步,走在她身侧。

“怎么样?”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喜欢一个人,让别人看出来了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演员。”

1&N并没有严令禁止所谓的办公室恋情,可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哪怕被旁人窥测出一点点的暧昧,都是不大妥当的。

这番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沈夜忽然想到,自己明明还没有答应他什么,这样一说,倒落实了“罪名”。她抿了唇,不置可否。

“婷婷,你脸皮怎么这么薄?”罗嘉颀叹口气,停下了脚步,“好了,我答应你。别人不会知道的。”

这一次她没去计较称呼,撇了撇嘴,心想司机都看出来了。

这个动作可爱得不可思议。罗嘉颀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就是在她柔软的唇上流连了这么久。

良久,他扬了眉梢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司机不会说出来的。而且,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好吗?”

休息了几天之后重新回到I&N上班。

闹钟昨晚就特意调早了四十五分钟。沈夜赶早起来,因为知道今天上班必然会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大楼下边,先买了杯外带咖啡。

电梯一路往上,几乎没碰到同事。

沈夜咬了口热乎乎的黄油面包,打开邮箱,她看看来读邮件的数量,脸色有些发青。数不到头的页数,密密麻麻地连成一条线。她喝了口咖啡,按了按额角,扫视遍后开始挑选重要的回复。

嗒嗒两声敲门。

沈夜以为是陈苒,嘴裏含着面包噼噼啪啪地打字,含糊地说:“陈姐早。”

门口那人嗤的一声轻笑。

沈夜抬头:“罗先生早。”

罗嘉颀走进来:“怎么,打算当最勤奋的员工?”

沈夜没有和他过多纠缠:“那您就是最勤奋的老板了。”

他随手将公文包放在她桌上,修长的手臂支在桌上,微微俯身:“说真的,身体好了没有?”

“唔,没事了。”沈夜有些不自在地瞅他一眼,“您还有事吗?”

“哦。”罗嘉颀伸手拿起她电脑边一盆小小的植物,饶有兴趣,“这是什么?”

“仙人球。”沈夜看看他的表情,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完,“放在电脑旁边,据说能防辐射。”

“哦。”他似乎恍然大悟,直起身子,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少喝点咖啡。”

沈夜觉得自己快疯了,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九点半有个会,PPT她还没做完,这人杵在这裏磨磨蹭蹭的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马上给您泡红茶。”沈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躁。

手忙脚乱地把一杯红茶送到罗嘉颀的手边,洗夜急着回自己办公室,自然也没注意到上司无奈僵硬的脸色。

“沈夜……”

沈夜回头看他一眼,表情有些无辜茫然。

“……没事。”他挥挥手,端起红茶认命地喝一口,“记得一会儿提醒我开会的事。”

“我当然不会忘啊。”沈夜有些莫名其妙。

九点半会议准时开始。

当某一张PPT打开的时候,沈夜心裏咯噔了一下,上边的“花费”不知怎么的打成了“化肥”。果然,罗嘉颀讲到那里的时候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了颀夜一眼。

这种错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罗嘉颀终于开口了:“如果不是有图片提醒,我还以为I&N什么时候投资化工产业了。”

沈夜很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祸不单行,会议接近结束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部门经理对某页的数据提出疑问。

沈夜头脑一懵,下意识地去查看手提电脑里的表格,这才发现数据已经更新过,而她忘记更正了。

连忙把自己的电脑推给罗嘉颀,示意他看正确的数字。

罗嘉颀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抿了抿唇,关掉了PPT的页面。

同事们同情的目光已经落在这个新任助理的身上。人人都知道罗嘉颀的脾气,这样显而易见,又完全可以避免的错误,在罗嘉颀看来,绝对是不够有责任感的表现。

果然,麦克风里传来了他冷淡的评价;“沈小姐,你该庆幸这只是内部会议。”

沈夜又说了句对不起。

罗嘉颀看都没看她,日光在会场巡视了一圈,微笑:“沈小姐很好地向大家展示了什么是可以避免的错误,什么不是。大家引以为戒。”

有轻轻的笑声响起来,他心情不佳地往个角落扫了一眼,会议室重新变得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