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海之行,相伴相依(1 / 2)

我的鸵鸟先生 含胭 12641 字 2个月前

期末考试出成绩,语数英地政史生物化,九门课,庞倩超水平发挥,险险地地考了全班第十。庞水生无话可说,挥手放行。

拿成绩报告单那天,庞倩羞赧地对谢益说:“谢益,漫展那三天你都会在吗?我爸爸已经答应让我去上海了呢。”

谢益有点惊喜:“真的?我都会在的,我那些做漫画社团的朋友在那里还有个展位,到时你找一下,叫做‘星光漫画社’,不出意外我天天都会混在那儿,到时候你记得来找我玩。”

庞倩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嗯嗯,好啊!”

可是到了放学时,她就笑不出来了。孙明芳告诉她,暑假里她去不了上海了,因为这次考得太差,父母决定在暑假给她请个大学生做家教,天天补课。

庞倩还能说什么呀,没想到回家路上,顾铭夕又给了她第二个打击:“庞庞,刚才简哲和我说,他去不了漫画展了。因为他爸爸妈妈要带他去旅游,定的旅游团刚好是漫展那几天。”

庞倩愣住了,简哲去不了,就意味着顾铭夕也去不了了。那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啦。想着自己那么久以来的努力,破天荒地考了全班第十,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庞倩骑着自行车,一下子就委屈起来,眼睛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这下子顾铭夕慌了,他不怕庞倩哇哇地哭,但是实在见不得她这样默默流泪,骑在庞倩身边,他不停地劝她,哄她,但是庞倩就跟没听到似的,只顾着掉眼泪。

回到金材大院,在车库停好车,庞倩都没等顾铭夕,背着书包就冲上了楼,顾铭夕在后面叫她,她也不理。

晚上,顾铭夕去庞倩家里找她。

她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幽怨地看着他,一脸的不高兴。

顾铭夕在床沿边坐下,耐心地说:“你跟我生气干吗?是孙明芳和简哲不去,又不是我不去,你干吗不理我啊?又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庞倩叫起来,“简哲不去,你也不能去啦!只剩我一个人我怎么去嘛!”

顾铭夕撇开头,小小声地说:“简哲不去,我也可以去的嘛。”

庞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顾铭夕转回头来看她,脸有些红,他坐在房间的暗处,眼睛里闪着光,清晰地说:“庞庞,我说我可以陪你去的,找不到别人,就我们两个好了。只是你不要告诉你爸爸,要不然他会担心。”

“真的?”庞倩愣住了,半张着嘴看着他,呐呐地说:“但是你上厕所……”

“我会想办法的。”顾铭夕小声说,“在家里,我也都是自己小便的,不用人帮忙。在外面的话,大不了,我少喝点水……”

“不用那么麻烦。”庞倩眯着眼睛,突然很严肃地说,“顾铭夕,我上回就想和你说了,其实吧,我也能帮你上厕所的。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小时候我不是天天玩儿你的小麻雀么。”

顾铭夕:“……”

上海漫画展在七月中旬举行,庞倩一直牢记着顾铭夕的话,没有告诉庞水生真相。她很兴奋地准备了一个傻瓜相机,买了两卷胶卷,又备了一个厚厚的硬皮本子打算让漫画作者们签名。

看着女儿这么兴致勃勃,庞水生突然意识到庞倩已经十四岁了,这一趟出游也可以当做对她的一次历练,让她和小伙伴一起出去开开眼界。

庞水生和金爱华是工厂里的普通职工,薪水并不高,也没有太好的培养小孩的意识,所以庞倩从小到大,出去走走的机会一直不多。

庞倩一共就出过两回远门,第一次是她八岁那年放暑假的时候,庞水生去南京、无锡出差,顺便把庞倩带去玩了一趟,来回坐大巴。

那时候没有高速公路,单程需要十小时,庞倩在路上晕车,吐得一塌糊涂。

她出的第二趟远门是十岁时跟着金爱华和外公外婆,一起回外婆的老家。那是一个位于南方某省的落后小村落,需要坐一天一夜的卧铺大巴才能到。庞倩又一次吐得昏天黑地,回来以后,顾铭夕问她好不好玩,庞倩摇头:“没意思透了。”

相比起来,顾铭夕的出游经验要比庞倩丰富一些。他还没受伤的时候,每隔两年就会跟着李涵回她的北方老家见外公外婆,坐的是长途卧铺火车。受伤以后,李涵也趁着单位组织旅游时,带上顾铭夕一起出去玩。

顾铭夕去过济南,登过泰山,还去过北京、上海、南京、井冈山、普陀……他坐过飞机,坐过大船,坐过火车和大巴。为此,庞倩总是愤愤不平,质问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顾铭夕能跟着阿涵阿姨出去玩?为什么你们两个去旅游从来不带我啊!”

庞水生没法儿告诉庞倩,顾铭夕之所以能出去旅游,是因为顾国祥放弃了自己的名额。他可是厂里的高工啊,他说自己不去,让老婆带着儿子去,谁敢说个不字?

所以,在顾铭夕面前,庞倩就是个小土包子。她连火车都没坐过,嘴裏成天喊着上海上海,却连上海在E市的哪个方向都搞不清。

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去买火车票。暑假里,火车站人来人往,很是繁忙。庞倩有点找不着北了,还是顾铭夕顺着指示牌,找到了售票处。

连着排队买票的时候,庞倩都是紧贴在顾铭夕身边,甚至还夸张地拉住了他的衬衫下摆。

顾铭夕朝着售票窗口说:“阿姨,买两张七月十六号上午去上海的票。”

“上午的都没座了,下午的有座,两点半的。”

“那十七号上午的呢?”

“也没座了。”

“那就买十六号下午的吧,两张。”顿了一下,他又说,“阿姨,十八号下午从上海回E市的车票能买吗?”

“可以。”

“那再买两张回程的。”

“十八号,下午三点的行吗?”

“行。”

“一共四张票,一百二十八块。”

顾铭夕扭头看边上一脸懵懂的庞倩:“庞庞,付钱。”

庞倩连忙掏出钱递过去,又接过了找零和火车票。

走出火车站时,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四张火车票,恍然大悟地说:“原来火车票是这么买的呀。”

顾铭夕很无语,看着庞倩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只典型的窝里横螃蟹啊,出了门,她的胆子或许还没一个兔子大。

到了他们出发的那一天,顾铭夕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庞水生和李涵不停地叮嘱着庞倩,让她好好照顾顾铭夕,庞倩这边答应得挺好,转个头到了火车站,她又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顾铭夕身边了。

检票进站、背包过安检、寻找候车室、检票上车、找座位……顾铭夕深深地觉得,如果只是庞倩一个人,估计她会搞不定啊。

这天是周五,车厢是满座的,庞倩理所当然地坐在窗边,好奇地扒在窗子上,盯着外面看。顾铭夕早已成了周围旅客视线的焦点,大家都带着探究的眼光悄悄打量着他,他就像平时一样不在意,被看得难受了,他干脆转头盯着庞倩看。

女孩子穿一件大红色的短袖T恤衫——这是庞水生建议的,说是颜色醒目,走丢了好找。她扎着一个马尾辫,圈着一个红色的粗发圈,就像看西洋镜似的对着窗外看个不停。

火车启动的时候,庞倩脸上明显地显出了惊讶的神情,然后,她渐渐地安静下来,靠在顾铭夕身边像个兔子一样乖。

这班车从E市到上海需要开三个半小时,坐了一会儿后,庞倩的新鲜劲退去了,从双肩包里掏出一本漫画,又找出一包浪味仙,悉悉索索地拆开包装,一边吃着,一边看起书来。当然,她还不忘偶尔往顾铭夕嘴裏塞一片浪味仙,这举动太过亲昵,顾铭夕接触到边上乘客更为讶异的目光,脸不禁烧了起来。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后,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对老夫妻中的老奶奶,忍不住和庞倩说话了:“小姑娘,你们是去哪儿啊?”

庞倩抬头看她,手里还拿着漫画和浪味仙,老实地回答:“去上海。”

“就你们两个人?去上海做什么呀?”

庞倩刚要答,顾铭夕已经开了口:“我们的爸爸妈妈在上海工作,我们过去过暑假。”

“哦……”老奶奶恍然大悟,“你们是兄妹?”

顾铭夕点头:“嗯。”

“你俩多大呀?”

“念高中了。”顾铭夕冷静地回答着,“我妹妹就是看着小,已经领身份证了。”

老奶奶狐疑地去看庞倩,庞倩嘴角旁还沾着一点碎屑,一双眼睛怯生生的,脸蛋儿怎么看都还是很小。

沉默了一阵子后,老奶奶又问起顾铭夕来:“小同学,你这两只手是怎么回事啊?”

顾铭夕穿着一件灰白格子的衬衫,两个短袖空悬在身侧,袖口处的虚无叫人忍不住想探究。他微微一笑,很简单地说:“小时候不小心被变压器打了。”

“啊,可惜啊,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老奶奶的语气里充满同情和怜悯,庞倩忍不住又烦躁起来,气呼呼地噘起嘴,把漫画和没吃完的浪味仙塞进了背包,动作很大,声音很响,最后干脆趴在桌板上睡起觉来。

脸枕在手臂上时,她听到顾铭夕在礼貌地对老奶奶说:“我妹妹就是这样的,有点儿任性。”

你才任性呢!庞倩在心裏气道。

“小姑娘都是这样的。”老奶奶说,“你要和你爸爸妈妈讲,不能这样子惯着她,以后走上社会,找对象、找工作会很吃亏的。”

顾铭夕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知道。”

然后,老奶奶就开始讲她的儿媳妇,是多么得任性无理不懂事,顾铭夕全程没插嘴,老奶奶足足说了二十分钟后,昏昏欲睡的庞倩听到顾铭夕开了口:“奶奶,我妹妹其实很乖,很讨人喜欢的,她现在只是稍微有点不懂事,以后长大了,肯定会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庞倩一直在装睡,她的手臂都有些麻了,听到顾铭夕的这句话后,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睛有点潮潮的。

后面的旅程,庞倩“醒转”过来,她又干掉了一包鱼片干,一瓶果奶,以及一根火腿肠。

顾铭夕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样又一样零食,然后一脸餍足地吃到肚子里。最后,庞倩问顾铭夕要不要喝水,这么热的天,他已经几个小时没喝水了,看着嘴唇都有些干燥。

顾铭夕舔舔嘴唇,实在也是渴极了,就没有推脱,就着庞倩的手,喝下了半瓶矿泉水。

火车准点到了上海火车站,傍晚时分,顾铭夕和庞倩背着双肩包出了站。

上海是个繁华的国际大都市,此时夕阳西下,天色暗了下来,街上的霓虹灯和路灯都纷纷亮起。庞倩站在出站口,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街上汹涌的车流,终于开始感到震撼,还有一点害怕。

她到底还小,想象和现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她整个人几乎贴到了顾铭夕的身上,好像怕和他走散似的,左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衬衫下摆。

那时候,连着大人都鲜少有手机,何况是孩子。顾国祥有一台诺基亚砖头机,庞水生只有一只BB机。庞倩完全不敢想,自己要是和顾铭夕走散了,她该怎么办。

顾铭夕像是从她惊惶的眼神里感知到了她的恐惧,扭头看着她,认真地说:“庞庞,这裏是上海,不是E市。你听我说,如果咱俩一不小心走散了,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我一定会来找你的,明白吗?”

庞倩抬头看着他,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顾铭夕笑了起来:“走吧,我们先找今晚要住的地方。你爸爸是不是说拜托了一个叔叔安排我们住宿?”

庞倩点点头,又猛烈地摇起头来:“不行的,我们就两个人,要是被那个叔叔知道,他告诉我爸爸,我就死定了!”

顾铭夕想想也是,但是他们俩都没有身份证,怎么住店啊。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住宿比较重要,叫庞倩打电话给那个叔叔,庞倩死活不答应:“我不要打,顾铭夕,之前是你说不要告诉我爸爸的。”

顾铭夕皱眉:“那你不联系他,你爸爸不是照样会知道,反而会更担心?”

庞倩眼珠子一转:“有了,我就给他打电话,说我们另外有同学的亲戚帮我们安排住宾馆了,所以就不去找他了!”

顾铭夕无语:“那你打发了他,我们晚上住哪?”

庞倩挠挠头发,自作聪明地说:“只要有钱,哪儿都能住吧。”

顾铭夕彻底被她打败。

庞倩真的在公用电话亭给庞水生的上海朋友打了电话,撒谎说自己四个同学已经找好了住的地方。打完后,她又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顾铭夕也硬着头皮和李涵说,自己安全到了,一切都好。

挂下电话,顾铭夕抬头看看火车站周围,倒是有许多小旅馆、招待所。

他知道这些地方很不安全,但又拗不过庞倩,正在这时,一个拿着宾馆照片的中年女人走过来招呼他们:“小弟小妹,住店吗?有热水,有电视,有空调。一个晚上八十块,要不要去看一下?看好了住,不好就送你们回来。”

她对顾铭夕的残疾视而不见,见两个孩子愣愣的,干脆去拉庞倩的手:“走啦走啦,天都要黑啦,有车送你们去的,很近的,就在旁边。”

庞倩已经跟着她走了,顾铭夕急得叫起来:“庞庞!站住!”

庞倩回头看他,有点儿害怕,想要挣脱女人的手,那女人笑嘻嘻地松了手,说:“阿姨不是坏人,不会害你们的。看你们的样子也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你俩有身份证么?”

顾铭夕沉默了,他判断出这个女人的确是个拉人住店的,并不是人贩子之类,而他们的确没有身份证,不禁有些动心。

这时候,一直不吭声的庞倩突然咧开嘴哭了起来,她哒哒哒地跑到顾铭夕身边,贴着他的身子,吓得浑身发抖:“顾铭夕……呜……”

顾铭夕:“……”

中年女人哭笑不得:“哎呦,我就知道,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俩是小情人,家里不同意,这是私奔吧?唉……你俩也太小了,赶紧跟阿姨去住一晚,别在街上溜达了,就收你们五十块钱。明天赶紧坐车回家去吧,家里大人肯定担心坏了。”

庞倩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顾铭夕看着渐渐变暗的天色,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

坐在那辆一开起来就咣当作响的面包车上,庞倩已经紧张得话都说不出了。她和顾铭夕坐在最后一排,前面除了那个中年女人,还有另外三个被拉去住店的旅客。

车子在拥挤的路上开了十分钟后,拐进了一条小弄堂,终于停下。庞倩和顾铭夕下了车,随着中年女人进了一家简陋的招待所。

在前台,中年女人帮他们打了个招呼,免去了登记,她拿了钥匙陪两个孩子去房间时,很是好心地提醒顾铭夕:“房间里没有套,你要用就自己出去买。”

顾铭夕板着一张脸,已经不打算回应任何话了,庞倩却眨着眼睛好奇地问:“什么套啊?”

中年女人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唉声叹气:“唉……真作孽哦,这么小的小姑娘,唉……”

她带着顾铭夕和庞倩上了二楼,招待所的走廊阴暗狭窄,透着一股霉味,走廊两边的房间门后偶尔会传出一点声音,很突兀的,还会有光着膀子、叼着烟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看到顾铭夕和庞倩,任何人都会好奇地看几眼,那眼光扫到庞倩身上,令她一下子就低下了头,躲在了顾铭夕身边。顾铭夕轻声安慰她:“庞庞,别怕。”

庞倩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怎么会不害怕,她只能寸步不离地跟在顾铭夕身边往前走。中年女人带他们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开了门,一股酸酸的味道扑面而来。庞倩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这时看到房里的布置,也晓得实在是太过简陋了。

房间很小很小,只有7、8个平方,墙面斑驳,地上贴着塑胶地垫,靠着两堵墙各有一张一米宽的床,白色的床单都发了黄。床中间是个床头柜,摆着一个台灯和两个水杯。床对面的桌子上有一台电视机,窄窗上则架着一台旧空调。这些都还没什么,最糟糕的是,这房里根本就没有衞生间。

顾铭夕不满地皱起了眉,庞倩拉拉他的袖子:“顾铭夕,我不要住这裏。”

顾铭夕回头对中年女人说:“这都没有厕所的,怎么住啊?”

中年女人转身开了走廊上另一扇门,原来在房门对面就是个衞生间,裏面带锁,蹲坑、水池和热水器齐全。她说:“这个衞生间不是公用的,就是给这间房用的,房裏面装修不下了嘛。你们这裏都是走廊尽头了,除了打扫衞生的不会有人来,很安全的,而且你俩都是学生,只收你们五十块钱。”

顾铭夕说:“钱不是问题,你有没有标准间啊?贵一点没关系的。”

“小弟,你没有身份证啊,标准间我不敢让你住的。”中年女人说,“你要晓得,你去其他旅馆都住不进去的,万一公安来查,大家一起倒霉。”

顾铭夕隐约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在心裏权衡利弊,庞倩则在边上瘪着嘴哼哼。顾铭夕想了一会儿后,说:“好吧,就这间好了,我们住一晚。”

中年女人把钥匙交给庞倩后就离开了。顾铭夕和庞倩进了屋,放下背包,他第一时间关门上锁,又抬脚打开了窗。

房间里很闷热,窗子打开后,一股热风就透了进来,顾铭夕吸吸鼻子,觉得只一会儿工夫,房里的空气就新鲜了一些。

庞倩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上,看着脏得发黑的地垫,还有房间角落的一个蜘蛛网,忍不住抱怨道:“顾铭夕,我们为什么要住这裏啊?这裏好差。”

顾铭夕正在找空调遥控器,说:“谁叫你不肯给你爸爸的朋友打电话,我们没有身份证,好一点的宾馆都不会让我们住的。”

庞倩噘起嘴,心裏想起谢益。这时候谢益应该也在上海了吧,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白天有没有去漫展玩。

突然,庞倩心裏有了主意,高兴地对顾铭夕说:“顾铭夕!明天白天,我们不是能见到谢益了吗?到时候我们可以拜托他帮忙,在他住的地方帮我们订一间房,你觉得怎么样?”

顾铭夕终于找到了遥控器,正盘腿坐在床上研究着,听到庞倩的话,抬头看她,一会儿后说:“随便你。”

见他有些不高兴,庞倩心裏也郁闷起来,顾铭夕打开了空调,空调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百叶打开,呼呼的吹风声传了出来。

顾铭夕走到空调底下抬头看,喃喃道:“怎么风不冷的?”

他将空调温度一直调到了20度,吹出来的风还是热扑扑的,顾铭夕放弃了,对庞倩说:“空调坏了,就一个晚上,咱们忍忍吧。”

庞倩很委屈,对着他喊:“这么热的天!就算没空调,总要有个电扇吧!不然晚上怎么睡啊!”

顾铭夕垂着眼眸想了想,点头说:“行,我去楼下问问他们有没有电扇。”

他刚要往房门那里走,庞倩就跳起来拉住了他的衬衫袖子,攥得他的衣领都往边上斜了:“顾铭夕,我和你一起去!”

顾铭夕回过头来,庞倩眨巴着眼睛看他,他渐渐地就笑了:“庞庞,要不,我们先去外面吃饭吧,回来再弄这些。都七点多了,一会儿都要没吃的了。”

庞倩听话地点点头,顾铭夕走到自己的背包前,坐在床上用脚拉开了拉链,脚趾从包里夹出一支竹制痒痒挠,也就是他的“不求人”。

他歪着头,将痒痒挠夹在脸颊和肩膀间,对庞倩说:“我先去对面上个厕所。”

庞倩愣愣地看着他,一直拉着他的衣摆跟着他走到房门口,顾铭夕无奈地说:“庞庞,我是去上厕所,你别跟着我啦,你待在房里,不会有人来的。”

庞倩轻声问:“你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的,我自己搞得定。”顾铭夕朝她笑笑,又安抚般地抬脚去碰碰她的小腿,“等一会儿我请你去吃肯德基,路口就有一家,车子开进来的时候我看到的。”

“不是说吃饭都一人一半的么。”庞倩说,“我带了五百块钱呢。”

“没事啦,你的钱可以明天在漫展上买东西啊,你上次不是说你看中了好几本漫画。”顾铭夕说完又笑了一下,抬脚打开门,走了出去。

庞倩一直都没有关门,她趴在门缝上,盯着对面的衞生间门。顾铭夕在裏面待了好久好久,庞倩着急地都想去敲门了,突然,门开了,他依旧歪着脑袋、夹着痒痒挠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穿着拖鞋的两只脚湿了一些,裤脚上也沾了水。见庞倩低头盯着他的脚看,顾铭夕连忙解释:“这是水!我洗了个脚,不是……其他东西。”

他们锁了门,走去路口吃肯德基。离开火车站喧闹的环境,上海的小街巷别有一番风味,夜幕降临,弄堂里还有许多纳凉的市民,这景象和E市就有点儿像了,庞倩不安的心渐渐地平复下来。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想到自己居然是在离家三个半小时车程的上海,晚上会和顾铭夕一起过夜,心裏不禁升起一股自豪感,对顾铭夕说:“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在外面过夜哎。”

顾铭夕笑着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

“你不害怕吗?”庞倩问,“刚才我真的是吓死了,一点儿也不想上那辆面包车。”

顾铭夕笑笑,不答。其实,他也是有点害怕的,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没有双臂,离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心裏一定是忐忑不安的。

只是,这份忐忑在见识到庞倩的小胆量后,被顾铭夕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想,他要面对的无非就是一些生活上的困难,比如上厕所、吃饭、坐车买票等等,大不了就找庞倩帮忙,怎么的也不可能陷入绝境。

而庞倩要面对的,却是心理上的一种恐惧。顾铭夕明显地感受到了这女孩对他的依赖,很奇妙的,他心裏竟有些高兴。然后,他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害怕了。

庞倩在肯德基打包了晚餐,提在手里和顾铭夕一起回到招待所。顾铭夕在前台问是否有电扇,对方很不耐烦地说没有,庞倩吓得一哆嗦,扯扯顾铭夕的衣摆,两个人无奈地回了房间。

他们在房里吃晚餐,庞倩将汉堡盒子打开,摊在桌子上,顾铭夕就站在桌子前,低头弯腰,直接就着盒子啃汉堡,偶尔抬头吸几口可乐。

他一直不喜欢吃西式快餐,因为没有餐具,他吃着实在不方便。但是庞倩很喜欢吃,他也就随着她了。

吃完东西,顾铭夕叫庞倩去对面洗澡,早点睡觉。庞倩很听话,带上换洗衣服、毛巾就去了。衞生间很狭窄,水一点都不热,庞倩也懒得计较了,咬着牙、打着哆嗦洗头洗澡,完了就回了房间。

顾铭夕在看电视,见庞倩穿着睡衣、头发湿答答地冲回来,问:“水热吗?”

她气呼呼地说:“不热,冷死了。”

顾铭夕想了想,说:“看来明晚一定得换个地方住了。”

“嗯。”

“那我去洗澡了。”他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脑中回忆起那个小衞生间的布局,顾铭夕回头对庞倩说,“那儿没地方坐,我想先在这儿把衣服长裤脱了。”

庞倩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电视,漫不经心地说:“哦。”

顾铭夕见她毫无知觉,只得说:“你先把头转过去。”

“干吗呀?”庞倩瞪他,“就这么一点儿地方,你要我面壁啊?没事啦,你脱好了,我小时候都玩过你小麻雀……”

顾铭夕要疯了,咬牙切齿地说:“你能不能别提小麻雀了!”

庞倩“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转过了头,对着白色的墙壁:“你快一点!”

顾铭夕赶紧脱起衣服来。脱上衣是很简单的,他的衬衫不解扣子,领口很宽松,直接肩膀一耸,弯下腰,右脚扯着领口往外拽,衣服就脱下来了。

长裤也好脱,松紧带的裤腰,双脚|交替扯着裤管拉几下,一会儿就脱下来了。

顾铭夕用嘴咬着自己的干净内裤,肩膀上搭着毛巾,脸颊下夹着痒痒挠,对着庞倩说:“我要去开门了,你眼睛闭起来!”

庞倩大叫:“你真麻烦!”

顾铭夕快速地冲了出去,可是,他忘记带钥匙了。

半个小时后,庞倩躺在床上看电视时,房门被敲响了。她一下子警觉起来,下床走到门边,问:“谁啊?”

“庞庞,是我,开门!”

听到顾铭夕的声音,庞倩立刻开了门,一边开一边还抱怨:“自己还说谁上厕所谁带钥匙,自己又不带……”

然后,她就愣住了。

顾铭夕站在她面前,走廊上有幽幽的壁灯,庞倩一眼就发现,他赤着身体,只穿着一条内裤。

庞倩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顾铭夕残缺的身体了,上一次见到,大概还是九岁的时候,她去顾铭夕家玩,十岁的顾铭夕穿着一件那时的小男孩常穿的白色小背心,两个圆圆的肩膀醒目地露在外面,连同腋下蜿蜒的手术伤疤。

庞倩当时说了什么?她依稀记得,她说他的疤痕好可怕。

从那以后,顾铭夕再也没有在她面前露过残肩。

庞倩都快忘了这件事,可是在看到顾铭夕身体的那一瞬间,她记了起来。顾铭夕有些尴尬,庞倩侧过身让他进门,他肩上还搭着毛巾和换下的内裤,声音低低地说:“对不起啊,我忘记带钥匙了。”

庞倩:“……”

“你别看我,先转过去,我穿上衣服就好了。”

说着,他已经站在了床边,抬脚从背包里拿干净的T恤。庞倩没有听他的话,悄悄地回头去看他。顾铭夕单腿站立,上身有微微的晃动,右脚一直在包里扒拉。

庞倩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印象里一直单薄清瘦的顾铭夕,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他身材高挑,肩膀宽阔,身上也不像以前那样皮包骨头、肋骨毕现了,好像肌肉都长了出来。他的腿又长又直,线条流畅,像是充满力量。

她又看到了他缺失的肩,顾铭夕的截肢手术似乎破坏了他腋下的毛囊,所以他双侧的腋下位置都很干净,一眼望去并没有毛发。他腋下的疤痕依旧在,随着年龄变化而略略变浅,但是形状一点都没有变。

庞倩盯着他的肩膀看,疑惑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伤疤可怕,如今看来,她一点儿也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的肩,她时常去拍,去搭,手碰到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有哪里奇怪。

庞倩一直在偷偷地看顾铭夕,顾铭夕并没有察觉。这时,他突然侧了侧身,准备穿衣服,庞倩一眼就看到了他小麻雀的位置,记忆里那小小的、软软的小东西,现在已经是被内裤兜着的一大坨了!

庞倩的脸渐渐变得通红,顾铭夕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来,视线骤然与她对在了一起。

庞倩张着嘴,在他如炬的目光下慢吞吞地转了个身,对着白墙面壁思过。身后很是安静了一阵子,然后,又响起了衣服的悉索声。

几分钟后,顾铭夕轻声说:“我好了,你转过来吧。”

房里亮着日光灯,庞倩拉上了窗帘,和顾铭夕一人一张床地躺着看电视。

上海有几个电视台是E市看不到的,庞倩觉得好奇,就老在这几个台转来转去。顾铭夕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别换台啦,随便找个台看一下得了,过会儿就该睡了。”

“你真的很烦哎,顾铭夕。”庞倩说归说,却没有再换台。一个上海的电视台正在播本地新闻,讲了几个社会新闻后,主持人说到了当天白天开幕的上海漫展。

庞倩“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爬到床尾凑近屏幕看。漫展由市文化部门的领导剪彩开幕,还安排了一些中小学生的文艺表演,接着镜头就拉到了展厅里,除了熙熙攘攘的参观人群,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知名漫画家,正在举行签名会。

庞倩看得全神贯注,画面上又出现了几个一闪而过的镜头,貌似是各个漫画社团驻扎的参展大厅,舞台上还进行着Cosplay的表演。

“啊!”庞倩激动地叫起来,“谢益一定就在这裏!”

顾铭夕:“……”

新闻播完,庞倩下了床,去桌上翻自己的背包。顾铭夕疑惑地问:“你干吗呢?”

庞倩找出一包薯片:“我饿了。”

顾铭夕真不知该说她什么了,庞倩捧着薯片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卡擦卡擦地吃,一边翻着那本刊登着漫展信息的《卡通王》,对顾铭夕说:“这上面有会展中心的地址哎,不知道我们明天找不找得到。”

顾铭夕懒洋洋地说:“找得到的。”

“真的吗?你知道怎么坐车过去?”庞倩很认真地想了想,又说,“我爸爸讲了,要是真找不到,就打出租车。”

顾铭夕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背脊对着庞倩:“我知道怎么走,早点睡吧,我困了。”

庞倩还要问:“你怎么知道的呀?”

顾铭夕没好气:“我来之前翻过上海地图了。”

庞倩不吭声,撇撇嘴,一会儿后小声说:“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谢益。”

另一张床上的少年给了她一个沉默的背影,他的身体微微地起伏着,好像真的睡着了。

庞倩又吃了两片薯片,安静的房间里,咀嚼薯片的“卡擦”声特别明显。庞倩看了看顾铭夕的睡姿,把吃了一半的薯片放到桌上,拿上牙杯牙刷,去对面刷了牙。

回来后,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杯子,走到顾铭夕床边去看他,他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衫、沙滩短裤,正闭着眼睛面向墙壁,侧身而睡。他的袖子瘪瘪地搭在身上,呼吸均匀绵长,庞倩拉过他床上折叠着的薄被,展开了盖在他身上,小声说:“顾铭夕,我睡觉啦。”

说完后,她关掉电视和日光灯,爬到自己床上,抱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漆黑,很安静,只有远处的车流声响隐隐地从窗外传进来,偶尔还夹着几声喇叭声。

顾铭夕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他一动不动地躺了许久,身子都有些麻木了,还因为庞倩给他盖了被子而热出一身汗。他微微地动了动身子,转过身看着另一张床上的庞倩。黑漆漆的房间里,只能大概地看见她的身体轮廓。庞倩估计也很热,被子早已被踢到一边,四仰八叉地睡得很熟。

顾铭夕下了床,走去房门口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发现庞倩刷牙回来没上保险。他抬脚锁门,又轻轻地回到床上,仰面躺了下去。

他的心裏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小楼,陌生的房间,在这样一张铺着发黄床单的陌生床上,他居然和庞倩一起过夜。窗子就在顾铭夕的床尾,依旧开着,弄堂风吹起了薄薄的窗帘,从他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窗外的景象。

这一块儿很少有高楼大厦,外面就是一片弄堂平房,窗帘起起伏伏间,顾铭夕甚至能看到上海灰黑色的夜空,雾蒙蒙的,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顾铭夕出了一身的汗,很渴,还很饿,他晚饭只吃了一个汉堡和一杯可乐,对一个正处在生长发育高峰期的男孩子来说,怎么可能吃得饱?但是他不想起来喝水,或是找东西吃。因为他做这些需要开灯,还会弄出很大的声响,容易吵醒庞倩。

也不知到了几点,顾铭夕正要模模糊糊地睡去,房里的日光灯骤然亮起,他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只看到庞倩眯着眼睛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右手挠着自己的左臂和双腿,嘴裏叫着:“有蚊子!我被蚊子咬死了!”

顾铭夕看看四周,他对蚊子是一筹莫展的。庞倩爬下床坐在他床沿上,给他看自己的手臂和双腿:“你看啊,咬了好几口啊!一,二,三,四,五……五口!痒死我了,顾铭夕怎么办啊!”

她的手臂和腿上果然被咬了几个包块,红通通的,看着很肉麻,顾铭夕知道她很痒,连忙起来去关了窗,想了想,说:“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蚊香吧。”

庞倩噘着嘴看他:“你快点回来。”

“嗯。”他裤兜里装上钱出了门,直过了二十分钟才咬着一个塑料袋回来。

进门的时候,顾铭夕发现庞倩像是见了鬼似的缩在一张床的角落里,他吃了一惊,放下嘴裏的塑料袋,问:“怎么啦?”

庞倩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对着顾铭夕眼泪汪汪:“顾铭夕,有蟑螂……”

“蟑螂呢?”

“不知道,好大一只!”

他想了想,很严肃地说:“蚊香点起来就好了,蟑螂也怕蚊香。”

“真的吗?”

“唔。”

庞倩爬下床,挨到顾铭夕身边,语气有些埋怨:“你怎么那么久啊?”

顾铭夕坐在床边,用脚将袋子里的蚊香、打火机拿出来:“前台没有,我去街上的24小时便利店买的。”

蚊香还未拆封,他弯着腰用双脚仔细却笨拙地拆着,庞倩看得心急,忍不住上去帮忙,把蚊香拆了出来,架在了铁盘子里。对着打火机,她有些怂了:“我不会打火。”

顾铭夕朝她看看,左脚接过了她手里的打火机,牢牢地用脚趾夹住,右脚大脚趾按下了钮,火苗窜起,顾铭夕小心地将打火机伸到蚊香旁,点燃了蚊香。

“你到现在还不敢打火,做实验点酒精灯时怎么办?”他淡淡地说着。

庞倩不以为意地说:“胡添力会点的。”

“那你以后怎么学做菜?”顾铭夕有点想笑,“炒菜很容易爆火星。”

“我才不要学做菜!”庞倩大言不惭地说,“我妈妈就很少做菜,我家里都是我爸爸做饭的。我将来就要找个老公像我爸爸那样的,我就不用做菜啦!”

顾铭夕朝她眨眨眼睛,不吭声了。

蚊香点起,两个人又各自回床上睡觉,灯光熄灭后,顾铭夕继续失眠,一会儿后,黑暗里响起庞倩轻飘飘的声音:“顾铭夕,你睡着了吗?”

顾铭夕装了一会儿,才“唔”了一声,答:“还没,怎么了?”

“顾铭夕,蟑螂会不会爬到我身上?”

他忍着笑:“不会的,我说了,蟑螂怕蚊香。”

“要是蟑螂再出来,你敢打吗?”庞倩说,“我爸爸会打蟑螂,用拖鞋拍。”

顾铭夕答:“我敢的,我会踩死它。”

一阵沉默,庞倩突然叹了口气。

顾铭夕问:“又怎么了?”

“早知道,我们就买明天下午回去的车票了。”庞倩的声音闷闷不乐的,“明天玩一天,下午回家,也挺好的,不用再多待一晚。”

“为什么啊?那样子会很赶的,明天也会玩不过瘾。”顾铭夕说,“跑这么远来上海,你不就是想好好玩一下漫展么?”

庞倩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我有点想家了。”

顾铭夕扭过头,在黑暗里看着她,依稀看到她在床上缩成一团。他沉吟了一下,说:“庞庞,明天白天,我们玩漫展。晚上我带你去南京路玩一下,再去外滩,好不好?外滩晚上很漂亮的,还能看东方明珠。”

庞倩有点楞,傻傻地问:“你认得路吗?”

“认得,我看过地图,我也去过,我会坐地铁。”

“好啊。”庞倩笑起来,又说,“不知道明天晚上谢益有没有空呢,他要是有空,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玩。”

顾铭夕心裏略略有些堵,语气也就硬了一点:“谢益是和他的朋友一起来的,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活动。”

庞倩想了想,说:“也对哦,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活动,其实我们也能和他们一起玩的。”

顾铭夕差点吐血。

一会儿后,房间里又一次安静下来,蚊香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有些熏人,但也能让人安心。窗子关了,房间里又变得闷热难当,顾铭夕身上真是湿了干,干了湿,他实在受不了,起来脱掉了T恤,赤着上身睡觉。

很快,他的背上被蚊子咬了两口。顾铭夕也没法子挠,只能忍着痒,他大汗淋漓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只要蚊子不咬庞倩,他被咬几口,都没关系。

第二天早上,大概是因为房间里实在又热又闷,气味又难闻,连着爱赖床的庞倩都早早地醒了过来。她身上黏黏腻腻的都是汗,觉得难受极了,再一看那边的顾铭夕……他居然没穿上衣!就那么大喇喇地仰睡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庞倩一切都看得分明。她拎起一个枕头向着顾铭夕丢过去:“顾铭夕!你真不害臊!”

顾铭夕几乎大半宿没睡好,天快亮时才将将睡着,一下子被枕头丢到,吓得在床上打了个滚,懵里懵懂地坐了起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头发蓬乱,面容憔悴,一身的汗。互瞪了一会儿后,他们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早安,庞庞。”顾铭夕弯着嘴角,小虎牙在对庞倩微笑。

庞倩嗤嗤直笑,说:“顾铭夕,你有眼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