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并肩而行,梦想成真(2 / 2)

我的鸵鸟先生 含胭 13077 字 2个月前

两个人过去找他,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庞倩感受着这学校陌生的校园风光和人文气息,心情也激动起来。

邹立文的表情却一直淡淡的,双手插在西裤裤兜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提醒庞倩复试时要注意的事。路过篮球场,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打球,邹立文突然停了下来,往球场上看了一会儿,才和庞倩一起往前走。

庞倩歪着头看看他,八卦地问:“领导,你是不是想到你念书时的女朋友了?”

邹立文瞥她一眼:“你好像一直都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

“冤枉啊!”庞倩很无辜,“嘉来那么多女同事都知道我是你的得意弟子,都来找我打听呢。”

邹立文笑了一下。

庞倩大着胆子问:“领导,您都三十六岁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呀?”

“多事。”邹立文说,“你知道吗?俞佳磊下个月要结婚了。”

庞倩瞪大眼:“真哒?你帮我对他说声恭喜,喜酒我就不去吃了。”

“我不一定去喝喜酒。”

“啊?为什么?俞佳磊说你和他可是十几年的好兄弟。”

他沉吟了一下,说:“我不想碰到我的前女友。”

庞倩黑线了。

快要走到校训墙时,庞倩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特别的身影,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连着神情都柔和了下来。

邹立文在边上看着她,快速又低声地说:“庞倩,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看你和你男朋友合影时的事吗?当时我就觉得,你最终会和他在一起。”

庞倩扭头,惊讶地看着他,邹立文从未笑得像此时这般温暖:“我前女友和我也是青梅竹马,但是我们,没有你们这么幸运。去吧,他在等你。”

庞倩慢慢地走到顾铭夕身边,他依旧在看那一堵墙。

墙上是校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庞倩抱住了顾铭夕,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说:“大概就是说,人要广博地学习,有一个坚定的志向。要多问问题,又不能不切实际地空想,而是要从自身情况去考虑。”

她皱起眉:“好像很深奥的样子。”

“并不深奥。”顾铭夕笑道,“庞庞,我预祝你复试成功,当你成为这所学校的一份子,你所有的经历,就正好诠释了这校训的意义。”

三月底,庞倩顺利地通过了复试,心裏悬了一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时间,她并没有放松,每天就是陪着顾铭夕进行文化课的补习。戴老师为顾铭夕联系了一所高复学校,庞倩毅然决定全天陪读,庞水生接到了女儿的指令,找木匠再做一张特殊的课桌,搬去高复学校的教室,庞倩和顾铭夕就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了“高考生”。

最后的几个月,顾铭夕就是大量大量地做题。这一次不需要他考600多分,事实上大概400多分就能够线,但是他觉得自己身体残疾,分数考得高一点也许会更保险,所以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超过500分。

庞倩陪着他上课,陪着他做题,陪着他考试,陪着他吃饭、喝水、上厕所。高复班的学生之间少有交流,庞倩和顾铭夕就坐在教室最后,一点儿也不去打扰别人。

天气渐渐热起来,他们所在的角落吹不到电扇,庞倩就拿一把扇子,从早到晚地给顾铭夕扇风。课间休息时,她会强迫顾铭夕停下来,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腿上,为他按摩,或者站在他身后,帮他捏肩。她还会用保温瓶把点心带到学校,绿豆汤、银耳羹、八宝粥……教室角落里偶尔传来的香气简直叫其他饥肠辘辘啃饼干的学生崩溃。

高复学校有晚自习,顾铭夕很心疼庞倩一整天都陪他在学校里,想劝她回去休息,但是庞倩不答应,说:“我还嫌时间不够长呢,你知道我有多怀念这样和你一起坐在教室里的时光么?顾铭夕,还有一个多月,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努力!”

他们是这所高复学校里最特别的学生,一对大龄情侣,男人重度残疾,女人全职陪读,他们每天一起来到学校,全天形影不离,晚上九点半,又一起疲惫地离开学校,开车回家。

几个月里,顾铭夕被海洋一般的习题淹没,被早已生疏的英语、数学、理化折磨得够呛,对他来说,最好的安慰便是晚上能与庞倩一起“做功课”。

可是有时候,等他洗完澡,兴冲冲地回到主卧,会发现庞倩已经累得睡着了。

她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床上,顾铭夕在她身边坐下,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庞。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他的心不再躁动不安,而是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温暖。他抬头环视房间,浅米黄色的墙漆,红棕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柔和的台灯灯光……电视机还开着,裏面在放2012年欧洲杯前瞻节目,电视柜上摆着几个相框,裏面都是他和庞倩的合影,边上还有一些薯片、蜜饯,都是庞倩看电视时爱吃的东西。

梳妆台上堆满了庞倩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仿佛在宣告一个女主人的存在。

房间有飘窗,飘窗窗台上铺着一块白色的羊毛垫,上面搁着几个大花抱枕,冬天里阳光暖和时,庞倩时常和顾铭夕坐在窗台上晒太阳,一起听歌,一起看书,一起喝一杯香喷喷的咖啡。

一次又一次地从心裏感到喜悦,这是他与她的家。

他悄无声息地上床,脚趾夹着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关台灯前,他亲吻了庞倩的脸颊,说:“庞庞,晚安。”

六月,顾铭夕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来临,他并不紧张,早上起来时,庞倩为他穿上了一件白色衬衫,底下是宽松的米色中裤。她说:“穿浅色,会凉快一些。”

她送他去考场,不出预料地受了一些围观,还被蹲守在考场门口的记者发现,想要采访。庞倩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只是护着顾铭夕到了门口,他验完准考证准备进去前,庞倩突然叫住了他。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绳,绳子上有一个银色小坠子,顾铭夕仔细一看,居然是个“100分”的抽象图。

他嘴角抽搐,看着庞倩一脸严肃地把红绳挂到他脖子上,又塞进了衬衫领口,她拍拍他的胸,说:“据说这是考试神器,会保佑你金榜题名。”

顾铭夕:“……”

庞倩对着他挥一挥拳头:“顾铭夕,加油加油!”

阳光下,他的额头汗珠闪烁,面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他忍不住吻了她,说:“我答应你,今年九月,上海见。”

连着两天的高考在高温下进行,庞倩体会了一把陪考家长的心情,她一直大汗淋漓地等在校门口,等着她的顾铭夕走出来。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庞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多久,就见顾铭夕背着双肩包向她走来,他走得快,衬衫的短袖在身边飘荡着,走着走着,他渐渐地就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眼神又清又亮,笑容灿烂得可以熔化庞倩的心。

她再也忍不住,向着他飞奔而去,张开双臂将他将他紧紧拥抱。

大半个月后,分数线和成绩公布,顾铭夕以超过艺术类第一批投档线130多分的文化课成绩,毫无悬念地过了线。

艺术类第一批次的录取通知书在七月中上旬陆续发出,庞倩和顾铭夕天天待在家里,终于等来了邮局的工作人员。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庞倩和顾铭夕叫上庞水生、金爱华去饭店里大吃一顿以作庆祝。吃到一半,庞水生说:“倩倩,铭夕,你俩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九月份就要去上海报到,是不是就趁着这个暑假,把证给扯了。至于婚礼,国庆能办,明年春节也能办,这个就随你们意见了。”

顾铭夕看了庞倩一眼,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庞倩以前经常开玩笑说要去登记结婚,每一次又自我否定说要等考完以后,这时他们的学业都已安排到位,他想,庞倩应该会同意了。

没想到,庞倩一边啃着鸡爪,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反正要上学,又不急着生孩子,登记的事再说吧。”

顾铭夕一愣,庞水生也呆了一下,只能对顾铭夕说:“的确,念书不能生孩子,是不急,你们自己商量,我们也不催你们。”

金爱华问庞倩:“念研究生不能生孩子的么?你都二十七了,毕业都三十了呀。”

“不能。”庞倩撒谎,“妈妈,挺着个大肚子上学像话嘛!”

金爱华想想也是,不吭声了。

晚上回到家,等到庞倩洗完澡爬上床,顾铭夕决定和她沟通一下。

他笑着说:“庞庞,下个月咱俩生日一起过吧。”

“唔?”庞倩摸过手机打开日历,“差了十天呢,干吗要一起过?”

“就在你生日那天一起过好了。”他也凑过去看她手机上的日历,“八月十三号是礼拜一,又是农历六月二十六,挺顺的,不如我们去登记吧。”

庞倩不动声色地把日历刷刷刷地往后翻,一直翻到了2013年的八月,把屏幕往顾铭夕面前一送:“看到没?明年八月十三号,我的生日,还是七夕。”

顾铭夕呆呆地看着她,庞倩笑得眼睛弯弯:“多难得呀!上一回咱俩生日撞一起还是我九岁的时候呢!顾铭夕,不如我们明年八月十三号去登记吧!”

顾铭夕嘴角挂下来了:“是你说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登记结婚的。”

庞倩眼睛滴溜溜一转:“啊……我说过吗?”

“说过。”他很认真。

庞倩嘴巴噘起来了,跪在床上,突然双手扯住了顾铭夕的脸,把他的两边巴掌肉都拎了起来,顾铭夕躲不掉,只能瞪大眼睛看她,庞倩拧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顾铭夕,你怎么那么笨啊!”

这个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顾铭夕从高考结束以后就开始筹备他的新书,动笔以前,他需要和姜琪讨论出完整的故事大纲,还需要查询许多资料。

E市的夏天炎热干燥,庞倩也懒得出去旅游,两个人辛苦了大半年,这时候只想好好休息两个月。庞倩每天陪着顾铭夕待在家里,吹着空调,他在画室里工作,她则上网、看连续剧、玩游戏。空余时间两个人一起买买菜、散散步、逛逛超市,一天又一天,也不觉得日子无聊。

七月底的一天,蒋之雅给庞倩打电话,说有个台湾女歌手来开演唱会,省台是合作单位,她手上有多余的票,问庞倩和顾铭夕要不要去看。

庞倩问了下顾铭夕,两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说了谢谢就去把票拿来了。

演唱会很快来临,那天晚上的天气依旧闷热,庞倩素面朝天扎个马尾辫,穿一件宽松T恤、牛仔热裤,脚上趿了双拖鞋就打算和顾铭夕去体育馆。

顾铭夕倒是穿得不随便,身上是米黄色的衬衫,底下是牛仔长裤,没有像平时出门买菜、散步那样穿个沙滩大裤衩。出门前,他还坐在衞生间的高脚椅上,对着镜子,脚趾夹着梳子够到头上认真地梳了头发。

庞倩奇怪地看着他,问:“是不是待会儿要见到蒋之雅?你搞这么帅干什么?”

顾铭夕看看庞倩身上的衣服,答非所问地说:“你要不要换身裙子?”

她说:“不要,麻烦。”

来开演唱会的是个名气不大的女歌手,擅长唱情歌,体育场里上座率有八成,庞倩拿着冰可乐,和顾铭夕一起头碰头地吸着,倒也听得惬意。唯一不爽的就是场馆里实在太热,闷得像个蒸笼一样,庞倩汗流浃背,心想就当蒸桑拿。

当女歌手动情地唱起她的一首经典情歌时,庞倩所在的看台突然骚动起来。她好奇地随着人群望过去,原来是在他们左下方三排的位置,有个年轻男孩向女朋友求婚了。

观众席上光线挺暗,荧光棒不停闪烁,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伸着脖子往那里看。周围的观众已经自发将一对主角围在中间,男孩单膝跪下,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裏面是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庞倩兴奋地拍拍顾铭夕的腰:“哇,求婚耶!”

顾铭夕:“……”

那个女孩又惊讶又害羞,单手捂着嘴,看着像是哭了。

不知是谁起了头,围观的人都开始喊:“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庞倩也跟着一起喊,还很热血地吹口哨、起哄加鼓掌,顾铭夕嘴角抽搐地看着她,有点不淡定了。

被求婚的女孩子扭捏了一会儿,男孩子跪在地上说起了话,场内的歌手还在唱歌,温柔的情歌令这场景都变得煽情。周围很吵,庞倩听不清男孩在说什么,只看到女孩哭哭啼啼地点了点头,周围人群就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庞倩高兴地挥起了荧光棒,顾铭夕始终都没说话,看着像是呆滞了的模样。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帮她戴上了戒指,最后他站起来,将女孩拥在了怀里。一出完美的求婚剧落下帷幕,激动的观众们渐渐安静下来,继续欣赏演唱会。

那对小情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庞倩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心裏小小地感叹了一句: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平静下来后,庞倩小声地和顾铭夕聊起了天:“其实我觉得,刚才那样子求婚满傻的,好像猴子一样在被人看,要是女孩答应也就算了,万一不想答应,拒绝的话多不给男的面子啊。”

顾铭夕眉毛一挑,问:“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么?”

“哪里浪漫了呀?纯粹是在出风头吧。”庞倩说,“虽然我不认识他们,刚才这样闹一闹也觉得满有趣的,但总觉得这个男的有点轻浮。我要是这个女的,本来喜欢这个男的,这时候反而要考虑一下了。”

顾铭夕额头的冷汗下来了,说:“庞庞,你把我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好么。”

“你要干吗?”

“我……我要打个电话。”

她照做,把他的手机拿在手里,问:“要拨给谁?我来拨。”

他有点结巴:“汪、汪……松。”

“汪松?你找汪松干吗?”庞倩开始找汪松的号码,就在这时,场馆里响起了一首歌的前奏,顾铭夕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那是一首庞倩没有听过的歌,女歌手的歌声清透细腻,庞倩渐渐被它的歌词吸引。

<small>多希望我是盏烛光</small>

<small>在你需要时候发亮</small>

<small>当你迷失指引方向</small>

<small>让你脆弱时不再迷惘</small>

她忘记拨出汪松的号码,只是专心地听着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观众们又一次骚动起来。

庞倩无意间回头看去,只一眼,就惊呆了。

不算太亮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汪松、厉晓燕、简哲、刘翰林,一起慢慢地走下了观众席的台阶。

庞倩和顾铭夕的座位就在台阶边,走过来的四个人脸上都漾着笑,厉晓燕怀里抱着个毛绒大熊,简哲手里是一大束红色玫瑰,刘翰林喜欢玩摄影,背着一台单反相机,而最关键的就是汪松,他手里分明拿着一个红丝绒的首饰盒。

庞倩呆若木鸡,嘴巴根本就合不上了,甚至都忘了去看一眼身边满脸通红的顾铭夕,只听到他在她耳边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有其他人求婚,我知道我们现在这样是傻了点儿,但是……我真的不是要出风头。”

女歌手依旧在唱歌:

<small>我的心是一片海洋</small>

<small>可以温柔却有力量</small>

<small>在这无常的人生路上</small>

<small>我要陪着你不弃不散</small>

<small>我想要大声歌唱</small>

<small>任何人都不能阻挡</small>

<small>与你分享生命之中</small>

<small>所有的快乐所有悲伤</small>

当汪松、厉晓燕、简哲和刘翰林围在庞倩身边时,顾铭夕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机会,已经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汪松很配合地打开了首饰盒,一枚钻戒就出现在庞倩眼前。

顾铭夕仰起脸孔看她,周围满是人群的起哄声、口哨声,还有荧光棒剧烈挥舞时闪闪烁烁的光芒。早已有人注意到了这男人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甚至无法自己拿着戒指面向心爱的女人,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一直看到了她的心裏。

他没有说其他煽情的话,不知道是被之前那场求婚影响到,还是本来就没有任何准备,他只是说:“庞倩,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刘翰林在边上卡擦卡擦地拍着照,庞倩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她突然觉得这故事太神奇,当她嘴巴里对着顾铭夕抱怨那对男女的求婚很傻时,内心裏,她却是有一点儿羡慕的。

也许,这是每个女孩心裏藏着的一个梦,心爱的人为你营造出这样一个浪漫的场景,当他跪在你的面前向你求婚,你真的会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公主。

顾铭夕傻不傻?——傻透了!

顾铭夕疯不疯?——太疯狂了!

顾铭夕勇不勇敢?——当然,当然!她从未想过他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庞倩的眼泪流了下来,觉得自己好丢脸,她一点儿也不想哭的,但是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她哭得很厉害很厉害,到最后甚至都哭出声来。她看着顾铭夕的脸,他始终都没有动过,单膝跪地,背脊绷得很挺,宽阔的肩膀努力地打开着,眼神温柔而坚定。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颤抖着,慢慢地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涩少年,和那个贪吃贪玩的懵懂女孩,他们一直在长大,终于,命运将他们带到了婚姻的大门前。

<small>我们的爱一直成长</small>

<small>不停付出不再隐藏</small>

<small>属于我们的挫折希望</small>

<small>像露水滋润花朵绽放</small>

庞倩俯下身子,捧着他的脸颊,闭上眼睛,轻柔地吻他。她没有将她的答案昭告天下,只是在他耳边说:“我也爱你,顾铭夕,我愿意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不论疾病还是健康,一辈子,我们一起走到底。”

她浑身颤抖着取下了首饰盒里的戒指,当着顾铭夕的面,自己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顾铭夕猛地就站了起来,倾着身子贴在了她的身上,她狠狠地拥抱了他,闭上眼睛,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响彻在周围的,也许是掌声,也许是欢呼声,也许是祝福声……在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里,她抱着他,只听到那首歌的结尾:

<small>就是这种光亮,小小的</small>

<small>却能够为人指引方向</small>

<small>就是这种爱呀,淡淡的</small>

<small>却能够给人无限希望……</small>

顾铭夕和庞倩在这一年的八月三号登记结婚。

那是个很普通的周五,E市照旧是三伏天,柏油路热得能把鸡蛋煎熟。结婚登记的人非常少,庞倩和顾铭夕下午三点才到,整个婚姻登记处就他们一对新人。

工作人员都围着他们转,好像是包场服务,连着拍结婚照的大叔都特别耐心,说:“拍好了你俩来看,不满意了咱们再拍。”

顾铭夕穿着白色衬衫,头发留得整齐利落,庞倩则穿着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明眸善睐。她依偎在顾铭夕身边,两人一起看着镜头微笑。大叔一边拍一边说:“新郎真帅,够精神!新娘子也美,这是我这几天拍得最好看的结婚照了!”

没多久,这张照片就贴在了他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上。

“我想国庆节把喜酒办了。”庞倩说,“不想拖到明年,冬天结婚太冷了。”

他吻着她的肩膀,点头:“听你的。”

她又有点犹豫:“那我们要立刻去拍婚纱照了,可是……八月份拍婚纱照也很热。”

“可以九月拍。”

“那国庆节会来不及拿的。”

“加钱,让他们加急。”

“也只能这样了,唉……本来还想去三亚拍婚纱照的。”庞倩很遗憾,“可惜最近三亚都是台风季。”

顾铭夕继续吻着她的肩,玩得不亦乐乎,随口答道:“以后再去三亚拍一遍,寒假时,我们可以去三亚度假,叔叔年底就退休了,我们带他们一起去。”

“你叫我爸爸什么呀?”庞倩低声笑道,顾铭夕抬起眼眸看她,嘴角一弯,渐渐地也笑了:“过年时,带爸妈一起去三亚晒太阳,好不好?”

“好。”庞倩抱着他的脖子,与他额头互抵,“这算度蜜月吗?”

“你说算就算,你说不算就不算。”他说,“庞庞,你想去哪里玩?欧洲,马尔代夫,美国,澳大利亚,去哪里我都陪你。”

“我记着了。”她嘻嘻地笑,往他鼻尖上咬了一口,“寒假时,把我爸妈丢去三亚,咱俩出去度蜜月。”

他鼻尖吃痛,皱着眉头看她,庞倩帮他揉揉鼻子,突然凑到他耳边,柔柔地叫:“老公,我爱你。”

顾铭夕一愣,实在是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但细细体会一下,又觉得很不错。

很久以前,在Z城,李涵还没生病的时候,曾经和顾铭夕聊过天。那时候母子两个因为一个问题而产生了争论,辩论的核心是,一个人最亲密的亲人,究竟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还是伴侣?

顾铭夕认为是父母,但是李涵说,是伴侣。

“铭夕,你的妻子会从你二十多岁开始陪伴你,如果你们运气好,两个人可以一起过到八、九十岁。五十年的相依相伴、朝夕相对,彼此之间的亲密无间、心意相通,是父母、子女的关系都不能比的。父母会老去,子女长大会离开,铭夕,也许在你年轻的时候,你会觉得妈妈很重要,但当你到了四十多岁,上有老,下有小,你就会知道,与你一起共担家庭责任、同进同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当时,顾铭夕很不以为意:“妈妈,我不觉得爸爸有和你共担家庭责任,有和你同进同退。”

李涵也不生气,笑着说:“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很失败,当然不能给你做榜样。其实,倩倩的爸爸妈妈倒是很好的榜样。妈妈只是想对你说,等你结婚以后,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妻子,要知道,做你的妻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管那个女孩是谁,她都必定会承受一些压力,这压力来自于她的家庭、朋友、同事,几乎是她周围的所有人,她愿意不顾一切地嫁给你,你就一定一定,不能辜负她。”

庞倩没能等到顾铭夕喊她一声“老婆”,就累得睡着了。

顾铭夕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坐起来,脚趾夹过床头柜上的那本结婚证,这个晚上,庞倩一直把这本证拿在手里看,一边看一边笑,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顾铭夕藉着台灯灯光,脚趾翻开结婚证,又一次看到了他和庞倩的结婚照。

摄影大叔尽量避免拍到他的残缺,他的右肩在庞倩身后,左边的空袖管刚好被裁切掉,所以从照片上,看不出他是个没有双臂的人。

仔细看照片上两个微笑的人,顾铭夕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他突然有一些慌张,又想到了母亲说过的话。世事无常,意外、疾病、天灾……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许多事故发生,每天都有人在医院被查出罹患绝症,小时候就在鬼门关转过一圈的顾铭夕对此有更深的感悟,他比谁都要更珍惜生命。

顾铭夕扭头看身边熟睡的妻子,在心裏暗暗发誓。

有生之年,必与你不离不弃。

庞倩与顾铭夕商定了结婚的事后,立刻就变得忙碌了。她和顾铭夕、庞水生一起去E市各大酒楼转悠,估算出酒席的桌数,定下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接下来,要买婚纱礼服、定喜糖、买小礼物,请婚庆公司策划婚礼,定好婚庆四大金刚,还要拍婚纱照……这些事顾先生一点儿也不管,全权交给顾太太负责,他每天就在家里画画,只看到庞倩欢天喜地地跑进跑出,时不时地跑过来和他商量,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

顾铭夕的新书已经开始动笔上色,他始终坚持纯脚绘,虽然他会电脑上色,但是他一直觉得,纯脚绘的画面更细腻动人,他脚趾夹着笔,一笔、一笔地渲染上色时,就觉得拿到书的读者能体会到他的用心。

八月中旬的一天,姜琪陪着一家台湾出版社编辑来E市见顾铭夕,说要谈繁体版权的事,刚巧那天庞倩买的几箱子结婚礼物会到货,她要守在家里验货,就没有陪他一起去。

上午,门铃响,庞倩以为货到了,开门一看,直接愣住,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顾国祥和顾梓玥。庞倩睁大眼睛,喊:“顾叔叔。”

她心裏虽然惊讶,但还是出于礼貌,将两个人迎进屋,给他们拿了拖鞋。

顾国祥提着一袋子水果,打量了一下房子,说:“家里装修得很不错啊。”

“啊,一般啦。”庞倩双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有些局促,顾梓玥看起来倒挺听话的,站在爸爸身边动也不动,还乖乖地喊了一声“姐姐好”。

庞倩把他们迎到客厅,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她给顾国祥泡了茶,又给顾梓玥拿了饮料,试探着问:“叔叔,你找顾铭夕有事吗?他出去了。”

顾国祥说:“我知道,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你在家。”

“啊……”庞倩不明白他的意思,“顾铭夕出去谈工作了,大概要吃过中饭才回来。”

“他和我说了。”顾国祥说,“倩倩,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顾梓玥乖巧地喝着饮料,还好奇地东张西望,庞倩说:“什么忙呀?你和顾铭夕说过了吗?”

“没有,我没和他说。”顾国祥笑笑,“他说他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我就想先过来和你谈一下,大概会更好。”

庞倩端起自己的茶,抿了一口,说:“叔叔,你说吧,什么忙,能帮的我们会帮,帮不了的也没办法。”

“你们一定可以帮忙的。”顾国祥一脸的笃定,“是这样的,你们知道我工作很忙,现在梓玥放暑假,每天白天都是由我妹妹照顾的。但是下个星期,我妹妹他们一家要去香港玩,我本来是想请一个老邻居白天照顾梓玥,晚上我回来管她,结果前天我突然接到通知,下周要去太原出差两个星期。所以……我是想着,你和铭夕现在都在家里,铭夕又是梓玥的亲哥哥,再不济,你的妈妈也是退休的。我的意思是,下个星期,就是我妹妹去香港那六天,你们……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梓玥,我想让她住到这裏来,她很听话的,而且……也能让铭夕和她培养一下感情。”

庞倩一直平静地听他说着,顾国祥说完后,她又喝了一口茶,问:“梓玥的妈妈呢?不在这个城市吗?”

顾国祥脸色变了:“我不会让梓玥妈妈去照顾她的。”

庞倩眨眨眼睛:“为什么?”

“那个人,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沙发上的顾梓玥一张小脸已经沉了下来,庞倩看她一眼,突然站起来,说:“叔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庞倩给顾梓玥打开电视机,又给她拿来一些零食、水果,让她自己在客厅玩,然后就和顾国祥去了客厅边的露台。

露台的移门是双层玻璃,隔音效果很好,顾国祥到了外面,立刻摸出烟盒点起了烟,对庞倩说:“梓玥的妈妈现在有男朋友,在和人同居,梓玥不合适到她那里去。”

庞倩一直抱着手臂在沉思,顾国祥又说:“只是六天,等我妹妹回来了,就会把梓玥接回去。倩倩,我知道你和铭夕九月开学,现在,你们都是在家里休息的,对不对?”

庞倩终于抬起头来看他,轻声、却清晰地说:“叔叔,对不起,这个忙我们帮不了。”

顾国祥揣摩了一下她的语气、表情,发现她很认真,便有些生气了:“倩倩,梓玥是铭夕的亲妹妹,我先来找你,其实只是给你打个招呼,我给铭夕打电话,他一定会同意的。”

“那你打打看好了。”庞倩笑着说,“这是我家,我的房子,让谁来住我说了算,我不会同意顾梓玥住进来的,抱歉。”

“你的房子?”顾国祥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铭夕买的房子吧!你们又没结婚,你没资格替铭夕做决定!”

庞倩笑了:“关于我有没有资格……叔叔,要不要我拿结婚证和房产证来给你看?”

顾国祥完全不知道顾铭夕和庞倩已经登记了,作为一个父亲,这真的是个耻辱。

话说到这个地步,庞倩已经一点也不在乎什么长辈、晚辈之分了,她直盯着顾国祥的眼睛:“叔叔,顾铭夕没有手臂,他再是能干,也不能生活完全自理,平时都是我照顾他的,我和他不来麻烦你已经很好了,你怎么还能让他去照顾顾梓玥?你觉得他一个没胳膊的人能照顾一个小孩子吗?你还想让我妈妈帮忙?开玩笑吧,我妈妈可是阿涵阿姨的好姐妹!”

顾国祥脸色阴晴不定,见庞倩如此犀利,口气软了下来:“倩倩,我知道你们对我有误会,对梓玥也是,但是梓玥毕竟是个孩子,她是无辜的。说实话,请个二十四小时保姆也能照顾梓玥,但是我是想着,铭夕和梓玥是亲兄妹,我是希望他们能培养感情,毕竟大人的事……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对不起铭夕妈妈,所以我才希望铭夕能和梓玥搞好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我老了,他们兄妹也能互相照应一把……”

庞倩简直要冷笑了:“梓玥是个孩子,她是无辜的。叔叔,当初你出轨的时候,顾铭夕也是个孩子啊,还是个残疾孩子,难道他不无辜?!”

她手指往移门一指,“我知道你把顾梓玥当宝贝,她很漂亮,很聪明,关键是很健康,你把她当成你的骄傲,你的希望,你能拿得出手的好孩子!我们没人来干涉你去爱她!我知道在你眼里,顾铭夕哪儿都不如她,他是个残疾人,走路上人人看,做事全得用脚!他大学辍学,还没有体面的工作,后来连着妈妈都没有了!但是我告诉你!顾叔叔!在我心裏,你十个顾梓玥,一百个顾梓玥,一千个一万个顾梓玥!都比不上我家顾铭夕一个脚趾头!”

她怒视着顾国祥,胆子早已冲破了天,“顾梓玥的妈妈,是破坏阿涵阿姨和你婚姻的第三者!而你,在我看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两个,是让阿涵阿姨心力交瘁导致身体生病的元凶!你别不承认!如果阿涵阿姨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她哪里会生肝病!还不是累出来的!被你们气出来的!顾叔叔!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气,认为顾铭夕会念着那一点儿血缘关系,去和顾梓玥培养感情?!你又是有多大的勇气,会认为在顾铭夕的心裏!你们还是一家人?!”

“庞倩!你别没大没小!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你和顾铭夕结了婚,我就是你爸爸!”顾国祥突然大声地吼了起来,身体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但是庞倩却一点也不害怕,冷笑一声,说:“顾叔叔,你别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子和我说话,我可不是你的下属,还要来拍你马屁。我今天就在这裏说一句,顾铭夕怎么对你我不管,我庞倩这辈子不会叫你一声爸爸,因为阿涵阿姨是我的妈妈,她已经和你离婚了!”

顾国祥气得香烟都快烧到指头,庞倩丢下最后一番话:“我再说一遍,这是我和顾铭夕的家,我和顾铭夕的房子,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同意顾梓玥住进来哪怕是半天!现在不同意,以后也不会同意。你要是觉得能说动顾铭夕你尽管给他打电话,你问问他,他是要你这个爸爸,要那个妹妹,还是要我这个老婆!”

说完,她拉开移门进了客厅。

刚走到客厅,庞倩就愣住了,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客厅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顾梓玥大概是溜去了顾铭夕的画室,找到了他搁在工作台上的调色盘和颜料,她用手掌沾着颜料,在客厅天蓝色的墙上印下了一个一个的手印。

地上散乱地摊着几张画,都是很大张的画纸,是顾铭夕这段时间正在画的新稿子。画上有其他颜料涂鸦的痕迹,还有手印、脚印,庞倩看向顾梓玥,她正拿着电视柜上的一个水晶相框在看,相框里是顾铭夕和李涵的合影。顾梓玥回头看了一眼庞倩,面上诡异地一笑,双手松开,相框就掉在地上,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已经走进客厅的顾国祥一声大喝:“梓玥!你在干什么?!”

他大步向着女儿走去,挥起大手想要打她,顾梓玥竟躲也不躲,小小的一个人就倔强地扬着脖子,挑衅地看着他。顾国祥的手在空中举了许久,打不下去了。

“向姐姐道歉。”他沉声说。

顾梓玥咬着小牙齿:“我不!我才不稀罕住这儿呢!我要到妈妈那里去!”

“向姐姐道歉!”顾国祥再也忍不住了,手挥了下去,“啪”地甩了顾梓玥一个耳光,这下可不得了,顾梓玥立刻就哭得天崩地裂,直接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客厅里响彻着顾梓玥的哭声,庞倩充耳不闻,只是蹲在地上,把顾铭夕的画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她看着这些无法複原的画,狠狠地忍下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对着顾国祥和顾梓玥,庞倩告诉自己绝不能哭。她走到顾国祥面前,把那些画给他看。

“顾铭夕用脚画的,画一张,需要三、四天。这些画,他已经画了一个多月。他画画时间久了脚会抽筋,但是他不肯休息,因为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做一件事,就想做到最好。”

顾梓玥依旧在哭,庞倩听得心烦。

她把那些画搁到茶几上,指着满是颜料手印的墙说:“墙花了,可以再漆。”

她又捡起地上顾铭夕和李涵的合影,掸去上面的水晶碎屑,指着地上粉碎的相框说:“这个相框是叔叔你从国外带回来的,说实话,我早就不想要了。它砸了,我们刚好可以买新的。”

她眼神坚定地看着顾国祥,一字一句地说:“顾铭夕的画,弄坏了,可以再画,反正一切都在他的脑子里,不管弄坏多少遍,他还是可以画出来。但是顾叔叔,有些东西,坏了,就再也修补不起来了。你别真的以为血缘是万能的,在这一点上,我相信顾铭夕和我有一样的理解。以后你老了,病了,我们可以给你钱看病,给你请看护,付你赡养费,但请不要指望我们会来照顾你。我们不图你的财产,也请你不要再幻想我们会接受顾梓玥。”

顾国祥的脸色死灰一片。

“最后,我请你,带着你的宝贝女儿,离开我家。”庞倩抱着手臂,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顾铭夕回家时,看到庞倩正跪在地板上清点东西,她买的新婚礼物到了,几大箱子的毛绒娃娃,有大有小,顾铭夕走到她身边,见那些东西很有趣,不禁笑道:“家里怎么和幼儿园一样。”

庞倩一直低着头,顾铭夕终于发觉到不对劲,他也跪在了地板上,歪着脑袋去看庞倩的脸,庞倩转着脖子躲不过,终于被顾铭夕看到她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眼里依旧泪光闪闪。

“庞庞!你怎么了?”顾铭夕心裏好慌,身体贴着庞倩,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成这样?庞庞,你别哭……”

庞倩丢下手里的娃娃,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在他胸口说:“顾铭夕,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他突然反应过来,“我爸爸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他来过了。”庞倩抹抹眼睛,站起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你别打我。”

顾铭夕:“……”

庞倩拿来了那些被弄得一塌糊涂的画,与顾铭夕一起坐在了地板上,把上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又指给他看墙上的颜料手印。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的画。”庞倩挂着嘴角,眼睛又红了,手里拿着一个小乌龟娃娃,手指戳着它的背,“我当时说得挺绝的,我想你爸爸一定不想再见到我了。但是,顾铭夕,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不喜欢顾梓玥,我才不要让她住到我们家来呢。”

顾铭夕没吭声,庞倩不安地抬头看他:“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知道我应该和你商量一下的。但是,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商量余地。……顾铭夕,你干吗这样子看我啊?你真的不高兴了?那你骂我几句好了。”

顾铭夕“哧”一下笑了出来,伸长腿,右脚去踢踢庞倩的小腿:“我干吗要骂你啊?我没说你做得不好。只是……你的确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由我去拒绝我爸爸,你这个人啊,怎么现在还这么冲动呢,最起码表面功夫也要做一下嘛。”

庞倩把小乌龟丢到他身上,不服气地说:“表面功夫有什么好做的,第一次敷衍过去,保不准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还能每次都找着借口了?以后我们年年有寒暑假,他不是年年都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还不如一次性把话说绝,一了百了。”

顾铭夕发现自己说不过她。

庞倩低下头,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说:“顾铭夕,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得和你沟通一下。我们现在已经结婚,是夫妻了,你家有亲戚,我家也有亲戚,我是想说,在我家亲戚这边,不管他们对你有什么意见,我一定是和你同一阵线的,我绝不会让我家的亲戚欺负你,让你受委屈,哪怕是我爸妈。所以,我也希望在你家亲戚那边,你也能和我同一阵线。我之所以这么和你讲,是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善良了,我知道你容易心软,那就由我去做恶人好了。有时候,如果你觉得我做得有点过分,那你就想想你的妈妈。”

顾铭夕细细思索着她的话,一会儿后,庞倩小心翼翼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他郑重地点头,“庞庞,今天的事,我不能说你做得百分百正确,但的确,你做的决定也正是我的意思。我和你一样,并不欢迎梓玥住到家里来。所以你放心,在我爸爸面前,我绝对是和你同一阵线。”

庞倩笑了,没想到,顾铭夕又说:“可是,老婆,你是真的很不欢迎小孩子住到我们家来吗?哪怕只是住一个多星期?”

庞倩不明白:“嗯?”

顾铭夕微笑着说:“说来也巧,我今天刚给豆豆妈妈打电话,让豆豆过来玩几天呢,去年答应他的,可不能食言啊。”

庞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当怎么回事呢!热烈欢迎丁健康小朋友莅临E市!你放心,你要是忙着画画,我能陪他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