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游子回家,斗志重燃(2 / 2)

我的鸵鸟先生 含胭 13085 字 2个月前

顾铭夕摇头,眼神温和:“不会还了。”

“那怎么办啊!”琳琳想了想,说,“叔叔,你可以去买两只手。”

顾铭夕失笑:“去哪里买啊?”

“淘宝!”琳琳开心地说,“妈妈说了,淘宝上,什么东西都有的买的!”

哄堂大笑,庞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零点前,顾铭夕和庞倩一起守岁。

他们在鲨鱼家里,鲨鱼做生意,有点儿迷信,买了五千块钱的烟花爆竹说要放得来年红红火火。

鲨鱼在家门口放鞭炮时,庞倩一直躲在顾铭夕身后,抱着他的腰偷偷地往外看。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怕火,怕火药燃烧的味道,怕空气里那种烧焦的气息。顾铭夕知道,她的这种害怕是始于他六岁时的意外。

零点钟声敲响,漫天烟花绚烂,鞭炮声震耳欲聋,顾铭夕转过了身,低头看庞倩的脸。烟花的光影一闪一闪地映照在她的脸上,他能看到她有些惊恐的眼神,还有紧抿着的嘴唇。顾铭夕笑了起来,身前的女人将他抱得很紧,他用下巴去蹭蹭她头顶的发,又低下头来,与她额头相抵。

“庞庞,你不要怕,不要怕。”嘈杂的鞭炮声中,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庞倩被他温柔的语气所蛊惑,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地平复下来。

他受伤二十年了,长长的二十年,又是短短的二十年。

他在她耳边说:“庞庞,新年快乐。”

她就笑了:“嗯,顾铭夕,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庞水生给了顾铭夕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见面礼。金爱华站在边上说:“不可以欺负我们倩倩,知道吗?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

一句话把一切都挑得那么明,顾铭夕眼睛里的笑意一点一滴地溢了出来,他转头看了庞倩一眼,她正抱着抱枕挡住自己的脸,显然是在害羞。顾铭夕低声对庞水生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庞倩的。”

春节假期,庞倩彻底放松,每一天都和顾铭夕赖在一起。年初一在自己家吃饭,年初二去外公外婆家吃饭,年初三去舅舅家吃饭,年初四,庞水生、金爱华的老同事们要来他们家吃饭。因为这些叔叔阿姨要来,庞倩问过顾铭夕:“这些年,你和你爸爸有过联系么?”

他摇头:“没有。”

“那……你这趟过来,想和他见面吗?”

顾铭夕沉吟了一下,再次摇头:“不想。”

庞水生人缘好,在金材公司朋友不少,有些人都还没退休,这样一来,庞倩和顾铭夕就不方便待在家里了。午饭吃完,她就拖着顾铭夕出门去逛街。

他们到了新世纪广场,那里有个大大的商业中心,电影院、真冰溜冰场、商场、超市、奢侈品专卖店都齐全,还有大大小小的饭店、茶楼、咖啡馆。庞倩拉着顾铭夕转了好几家男装店,帮他买了不少衣服,冬装、春装都有,价格都挺贵。

回到E市以后,顾铭夕所有的衣物都是庞倩买的,顾铭夕嫌贵,庞倩一边帮他整理大衣的衣领,一边说:“我是把这些年的都给你补上,以后啊,你的衣服都归我买,我单位同事都说我品味可好了。人靠衣装,何况我男朋友这么帅,穿好点儿,这叫锦上添花。”

顾铭夕撇撇嘴:“你念书的时候,穿衣品味可让人不敢恭维。玫红色的上衣,配草绿色的纱裙,还臭美地问我好不好看……啧啧。”

“讨厌!”庞倩瞪他,“你再说!信不信我把房子卖了卷款私逃?”

这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每次和他拌嘴,都会来这一句,顾铭夕好笑地摇起头来:“卖吧卖吧,你把房子卖了,我再回三亚去,教书,画画,住我的小小海景房,然后再找个姑娘处对象……”

“你敢你敢你敢!”她拧他的耳朵,公众场合,顾铭夕实在不敢惨叫,低声叫道:“疼疼疼疼……”

庞倩松了手,又帮他揉揉耳朵,顾铭夕委屈地看着她:“你妈妈还叫我不要欺负你,你让她看看,她宝贝女儿就这么欺负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孩,还是你奶奶、堂哥堂姐有先见之明。”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庞倩拎着两大袋男装哭笑不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一起“噗”地笑了出来。

买完东西,庞倩说要去看电影,两个人到了楼上电影院,春节期间的电影院装饰喜气,音乐欢快,人头攒动,庞倩和顾铭夕正在影讯海报处讨论看什么电影时,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个女人尖锐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淫|妇!这次总算被我抓到了吧!”

庞倩和顾铭夕忍不住回头,就见一个中年卷发女人带着三、四个人冲向了一对男女。那对男女中的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戴副眼镜,打扮得倒还清爽,女人三十岁出头,面容姣好,体态婀娜,这么冷的天还穿着短裙薄袜,踩着高跟鞋。

事态发展得很快,卷发女人带来的人显然是早有准备,两个男人快速地架住了那个眼镜男,三个女人则把那个漂亮女人围在了中间。那女人想跑,却被扣住了手臂,她一个人怎么挣得脱三个人,卷发女人已经站在她面前,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地甩了她七八个耳光。

那声音又响又脆,庞倩听得心惊肉跳的,心想一定很疼。结果这还没完,三个女人已经开始动手脱起了那漂亮女人的衣服。

漂亮女人凄惨地尖叫起来,赖在地上又哭又闹,眼镜男在边上不停喊她们住手,有路人上前去劝,卷发女人开始大声地哭诉。

很老套的故事,一对结婚二十年的夫妻,共同奋斗了十几年,才把家里的生意做得上了轨道,可是这时候,丈夫却出轨了。

围观的人都同情那个卷发女人,她眼睛通红地指着那眼镜男:“你要离婚,可以!我成全你!但是家里的房子、车子、公司、股票、存款,你一毛钱都别想拿到!你可以试着和我打官司啊,看看你有没有命活到开庭!还有儿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儿子!”

眼镜男的脸色变得灰白一片,卷发女人说完以后,突然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就浇在了那个漂亮女人身上,把她的头发、衣服淋得湿透。

也不知是什么液体,待卷发女人亮出打火机,漂亮女人已经吓得崩溃了,直接跪在地上给卷发女人磕起了头,求她饶命。

庞倩一边拉顾铭夕走,一边拿出手机报警,她真的害怕那是汽油之类的东西,却发现顾铭夕的神情很是凝重,连着脚步都不太迈得开。

卷发女人在那里哈哈大笑,围观的人躲的躲,逃的逃,还有不少人拍下了视频。卷发女人丢掉了打火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的女人,冷冷地说:“这是水,你死不了。方蕙,我知道你以前也勾过其他男人,还不止一个,我好心提醒你,给你女儿积点德吧,她才七岁呢!你以为人人都像我心肠这么软啊?哈哈,小心哪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她扭头就走,另几个人也立刻尾随而去。那个眼镜男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看看地上狼狈的女人,又看看围观者鄙夷嘲笑的目光,转头去追她的妻子了:“老婆,老婆,我错了老婆……”

一场闹剧结束,驻足的人群纷纷散去,只有顾铭夕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女人。

方蕙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脸颊上都是指痕,鼻子、嘴角也被打出了血。她的丝|袜被扯得脱了下来,甚至能看到她短裙底下的内裤,外套也早被脱掉,毛衣扒了一半,胸罩带子都露了出来。她全身湿淋淋,一个人坐在地上喘粗气。

过了好久,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边上路过的人都看好戏似的看她一眼。方蕙想要整理下衣着,却发现再整也整不好了,干脆脱下了高跟鞋,拎在手里,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走过顾铭夕身边时,她看了他一眼。

顾铭夕穿着厚羽绒服,鼓鼓的袖子塞在口袋里,一冲眼不太看得出他的残疾。

方蕙刚刚受过惊吓,眼神里尽是惊恐和羞愤,一张脸又白又红,她只是看了顾铭夕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

顾铭夕看着她狼狈的背影,知道,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庞倩拉拉顾铭夕的衣摆:“看什么呢?走啦,买票去了。”

“哦。”顾铭夕回过头,“你想看哪本?”

“《武林外传》吧,应该挺好笑的。”

顾铭夕点头:“好。”

去买票的时候,他又一次回头,已经没有了方蕙的身影。

当天晚上,庞倩和顾铭夕还在外面约会,庞水生的老朋友们前脚刚走,顾国祥的电话后脚就来了。电话是金爱华接的,顾国祥开门见山地说:“爱华,我是国祥,我听说,铭夕回来了。”

金爱华一边在沙发上嗑瓜子,一边问:“铭夕是谁?”

顾国祥语气诚恳又严肃:“爱华,别开玩笑,我儿子,顾铭夕。”

“哈哈!”金爱华乐了,“你知道顾铭夕是你儿子呀?你找儿子怎么找到我们家来了?你儿子回没回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的儿子,我们还要负责帮你找啊?”

顾国祥忍住气:“不是……爱华你听我说,有老同事告诉我,看到铭夕和倩倩一起在新世纪广场玩,是不是真的?”

“谁看到的,你去找谁。”金爱华冷冷地说,“反正我是没看到。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铭夕呢,问问他这几年过得苦不苦,问问他,他妈妈去世以后,他一个没胳膊的小孩,孤孤单单的,是怎么熬过来的!”

“爱华……”

“没事的话,我挂了。”

顾国祥还未开口,金爱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你千万别到我家来,我们不欢迎你来做客。”

说罢,她就狠狠地挂了电话,退休女工可完全不怕顾国祥,金爱华“哼”了一声,扭头看边上的庞水生,说:“你别瞪我,我就是替阿涵抱不平呢。”

庞水生揽住她的肩,说:“谁瞪你了呀!老婆,干得漂亮!”

豆豆给顾铭夕打拜年电话。小家伙说:“顾老师,新年快乐!”顾铭夕问他在妈妈这裏待得开不开心,豆豆的声音就低了下来。

“妈妈和叔叔有弟弟妹妹了,他们比较喜欢弟弟。”豆豆问顾铭夕,“顾老师,你什么时候回三亚?到时候你会接我回家吗?”

顾铭夕说:“寒假结束前老师会回去,到时你妈妈会把你送回来的。”

“我还能和你住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顾铭夕实在不忍心说出口,他只会在三亚待半年了,他说,“豆豆你乖乖的,老师给你带礼物回去,好吗?”

“好。”豆豆犹豫了一下,说,“顾老师,其实没有礼物也没关系的,只要你回来就好。”

挂下电话,顾铭夕心裏有些酸涩,两年多的相处,他和豆豆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知道豆豆对他的依赖,同时也知道,在豆豆的后续抚养问题上,他已经变得力不从心。

“顾铭夕,想什么呢?”庞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看着他,笑道,“明天年初六,晚上有最后一场聚餐,结束以后,就解放啦!”

顾铭夕苦笑:“结束以后,你的春节假也放完了。”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呀?我不是天天都在陪你么。”她依偎在他身边,“明天晚上在东华大酒店吃饭,白天你是想出去逛逛呢,还是待在家里?”

顾铭夕想了想,说:“待在家里吧,其实我喜欢和你一起待在房里,聊聊天,听听音乐,看看电影,这样就很好了。”

“真好养活。”庞倩爬到床上,从他身后抱着他。她太喜欢抱他了,好像能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汲取热量,缓解她的皮肤饥渴症症状。

她的脸颊埋在他的肩窝中,顾铭夕侧过头来亲了她一下,问:“明天晚上是你们家什么亲戚吃饭呀?”

“不是亲戚,是我几个朋友。”庞倩嘿嘿地笑,“他们想见你,我就同意咯。”

顾铭夕有点惊讶:“你的朋友?”

“嗯。”

“他们知道我的情况吗?”

“知道。”

他不吭声了。

第二天出门前,庞倩帮顾铭夕挑衣服,他原本对穿什么都挺无所谓的,可是这一天,他提了一些意见。

米色的加绒衬衫,利落地扎在黑色长裤中,腰系黑色皮带,脚蹬黑色皮鞋,再穿一件浅灰色的短款羊毛大衣,整个人英俊得叫庞倩一颗心怦怦乱跳。

他几乎没有穿得这么正式过,因为这样的衣着不方便他抬脚做事,平时的顾铭夕穿得比较宽松休闲,但是想着要面对庞倩的朋友,他还是希望以最精神的样子陪伴在她身边。

“顾铭夕你简直帅爆了!”庞倩帮他系着皮带,又为他拉拉衣领,眼睛里冒着爱心,见顾铭夕一脸的不自然,她笑着问,“你是不是很紧张呀?”

他摇摇头,却没有那么坚决,庞倩笑道:“是因为要见我的朋友吗?你不用紧张的,他们都是挺好的人。”

顾铭夕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庞庞,我毕竟没胳膊。”

“你以前还问过我,会不会觉得你丢脸。”庞倩抻了抻顾铭夕大衣的衣袖,抬头看他,“顾铭夕,你自己都说,你不觉得你有哪儿丢脸的。”

“那时候还小,不懂事。”他有些无奈,“我自己是没什么的,但今天要见的是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在见到我后,背地里说你的闲话。”

“不会的!”庞倩捧着他的脸颊看他,“我将来,还要带你去参加杨璐和盛峰的婚礼,会见到我很多大学同学,我还要带你去参加我们公司组织的聚餐、郊游,我们公司活动很多的!甚至,我还会带你去参加我客户举办的婚礼、酒会,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啊,以后还会是我的丈夫,我希望你能融入我的社交圈,认识我的朋友们,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见他的眉头还紧皱着,她伸手抚上他的眉峰,说:“顾铭夕,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以前,要比现在有自信得多。”

顾铭夕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渐渐的,他的眼睛弯了起来,连着嘴角也在往上翘,说:“庞庞,我自己一个人,真的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只是现在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想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我不害怕别人背后说我闲话,这些事我从来不在乎。我害怕的,是别人因为我而在背后说你的闲话,尤其这些人还是你的朋友。你别否认,你和我在一起,迟早会碰到这样的状况。肯定会有人来对你说,庞倩,你条件这么好,怎么找了这么个男朋友?也许人家并没有恶意,但是你听了以后,心裏一定会不开心。说实话,我也想不出办法来解决这样的问题,我不可能一直躲在家里不见你的朋友,所以……我是想说,你和我在一起,将来要面对的问题很多,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庞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顾铭夕,小心我卖房子啊,你这时候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吗呀?赶紧走了,都快要迟到了。”

他们到了东华大酒店,走到包厢门口,听到包厢里传来了男男女女聊天的声音,顾铭夕叫住了庞倩,问:“庞庞,我看起来怎么样?”

庞倩上下打量他一番,翘起了大拇指,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表情,她推开包厢门,探进一个脑袋,问:“我们到啦,都有谁在呀?”

顾铭夕站在庞倩身后,只听见包厢里响起一阵尖叫声,然后包厢门就被“刷”地拉开了,好些人衝着他跑了过来。他愕然地看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抱了个满怀。

“顾铭夕!呀——真的是你!”顾铭夕低下头,就看到了蒋之雅娇媚的脸庞,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短发,一下子差点没认出来。

周楠中在边上拍蒋之雅的肩:“喂喂,蒋主播,你把不把人家螃蟹放在眼里啦,这样子抱着人家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啊,欺负顾铭夕推不开你哦。”

“就欺负了就欺负了!怎样?”蒋之雅不但不松开,还更紧地抱了抱顾铭夕,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臂,“顾铭夕,你现在怎么这么黑啊,都快比周楠中这个哥伦比亚民工都要黑了!”

顾铭夕愣愣地望向周楠中,他的确是黑了好多,还胖了一些,看来哥伦比亚太阳很烈,伙食也是不错的。周楠中走上前来,给了顾铭夕一个男人间的拥抱,用拳头敲敲他的背,说:“好久不见了,兄弟,这些年你都跑哪里去啦!”

紧接着是汪松,也给了顾铭夕一个大力的拥抱,他拉过厉晓燕,对顾铭夕说:“兄弟,我和晓燕五月结婚,到时给你和小倩发请柬,记得一定要来喝喜酒!”

汪松和厉晓燕的外表都没怎么变,只是略微地成熟了一些,顾铭夕看着他们,好半天嘴裏才吐出一句话:“恭喜,我一定去。”

吴旻走到顾铭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还记得我吗?老对手。”

吴旻和顾铭夕高中三年一直在竞争年级第二的名次,那时候庞倩已经不关心肖郁静的成绩了,因为谁都追赶不上,她总是去打听吴旻考了几分,然后为顾铭夕可惜,抱怨他只差了2、3分又没追上吴旻。

顾铭夕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笑着点头:“当然记得了。”

最后出现在顾铭夕面前的是戴老师和谢益,戴老师早就哭了,走上前温柔地抱了抱顾铭夕,说:“你现在好不好?顾铭夕。”

“我很好,戴老师,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是真的不想哭的,可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顾铭夕拼命地忍下眼泪,谢益已经走到他面前,依旧耀眼夺目,一张脸精致得毫无瑕疵,再配上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真是说不出的英俊倜傥。

谢益意味深长地看着顾铭夕,也用力地抱了抱他,抱完以后,他突然神色一变,“砰”地往顾铭夕肚子上揍了一拳,还用了点力道,疼得顾铭夕忍不住弯下了腰。大家都吓了一跳,庞倩慌地叫起来:“谢益你干吗呀!”

“我替你揍他的!”谢益挑着眉毛,对庞倩说,“你肯定不舍得揍他,对不对?这小子消失这么多年,揍一拳算是轻的。他在三亚晒太阳看比基尼小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啊!”

“谢益!”庞倩又气又急,托着顾铭夕的背问,“你没事吧?”

顾铭夕倒抽一口冷气,终于站起身来,摇头说:“我没事,谢益和我闹着玩的,你别担心。”

感谢谢益,他的眼泪终于彻底地忍住了。

大家在餐桌边坐下,庞倩帮顾铭夕脱掉了大衣,谢益把菜单拿给戴老师点菜,其他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顾铭夕静静地听着,知道了这些老朋友们的现状。

周楠中武大研究生毕业后进了一家工程公司,直接被发配到哥伦比亚去建电厂,这还是第一次回国过年。

汪松在市劳动局工作,是一个小公务员,厉晓燕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两个人已经装修好了婚房,准备结婚了。

蒋之雅被调到了省台,目前在做一档新闻栏目,再也不是气象预报小姐。

吴旻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目前在硕博连读,之后还要作为交换生出国进修两年,他说自己以后就是从事科研工作了。

谢益不用说,直接在美国读完研究生,回国创业,影视公司打理得风生水起。

连着戴老师都已经不在E市一中任教了,她被调去了五中,升职成了副校长。戴老师点了几个菜后,把菜单拿给蒋之雅,让他们继续点菜,然后,她笑着问谢益:“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来?”

谢益的面色不太自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正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了,庞倩和顾铭夕回头看去,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清秀女孩站在门外,她一边摘着手套、围巾,一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就如同顾铭夕从没见过蒋之雅留短发、差点认不出来一样,所有人都没见过肖郁静留长发。在大家的记忆里,肖郁静始终是一个一头短发、身材瘦小、戴副大眼镜的女孩。她有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五官文静秀气,看似恬淡的眼睛里,藏着一抹灵动的光。

可是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肖郁静,已经将头发留到了腰际,她化着淡妆,容颜清丽,身穿墨绿色的大衣,脚上踩着一双胖鼓鼓的雪地靴,完全是一副都市丽人的形象。这真的很颠覆众人心目中对“女博士”的定位,大家都知道肖郁静不怎么爱打扮,想当然地认为,现在的她该是戴副眼镜、素面朝天的女学究模样。

肖郁静对着一桌子呆愣的人笑了起来:“怎么啦,不认得我啦?”

一群人如梦初醒,纷纷站起来表示欢迎,肖郁静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周楠中对顾铭夕说:“顾铭夕,你面子可够大,肖女神今年难得回来过年,我们约她吃饭,她说没时间,后来吴旻说你也要来,女神才答应哦。”

肖郁静闻言也看向了顾铭夕,顾铭夕已经站了起来,嘴角带笑地看着她,肖郁静的神色倒是很平常,说:“抱歉抱歉,我这趟回来时间的确很赶,不过想着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见过顾铭夕,他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要来见一下的。”

汪松调侃道:“女神,你这话不对吧,我们哪一个,你毕业以后见过了?”

肖郁静也不恼,笑道:“第一,别叫我女神啦,第二,我在北京时还和吴旻吃过几顿饭呢,不信你们问他。”

吴旻笑着点头:“这倒是,她去美国前,我们吃过几次饭,也去对方的学校玩过。”

周楠中拍着汪松的肩摇头叹气:“看到没有,学霸们都是自己抱团玩的,不带咱们,你就别自找没趣了。”

肖郁静面上笑得更开了:“周楠中你干吗?今天的主角是顾铭夕才对吧,怎么都衝着我开炮了。”说罢,她又看向顾铭夕,还有他身边的庞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顾铭夕,螃蟹,看到你们终于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

十个人的大圆桌,唯一的空位在戴老师和谢益中间,肖郁静走过去放下包和围巾,俯身拥抱了一下戴老师,说:“戴老师,好久不见了,您最近好吗?”

戴老师微笑:“我很好啊。”

肖郁静坐下来,戴老师和她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彼此的近况,其他人都默契地没有插嘴,末了,戴老师朝着她的身后努努嘴,说:“有个人一直在等你打招呼啊。”

肖郁静回头看向谢益,微微一笑,说:“谢益,挺久没见了,你好吗?”

谢益的神色有点僵,和他平时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但只是一会儿工夫,他也笑了起来,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说:“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就是课题有点忙。”她说。

热菜上了桌,大家动筷,边吃边聊,面对这一桌子人,顾铭夕是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了。他的右脚搁到桌上夹起了筷子,又凑到庞倩耳边说:“你干吗不早点告诉我是和老同学吃饭啊。”

庞倩也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唉……”他叹气,“你早点说,我就不用穿成这样了,这个裤子这么紧,这样子吃饭很吃力的。”

庞倩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对不起嘛,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要求……穿成这样。”

周楠中喊:“哎哎哎,那两个谁,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说给大家听听。”

庞倩扬着下巴说:“周楠中你这人真八婆,非礼勿听你不懂吗?”

周楠中哼哼怪笑:“小螃蟹,瞧你俩这腻歪劲儿,是不是好事不远啦?”

顾铭夕脸上烫了一些,庞倩倒是脸皮厚:“跑不离今年明年啦,你放心,结婚请柬一定寄给你,你要是还在哥伦比亚,允许你礼到人不到。”

“太俗气了!太俗气了!”周楠中一脸的义愤填膺,“小螃蟹以前明明就是个阳春白雪的小姑娘,多单纯啊,现在学了金融就一身的铜臭味儿,咱们关系这么好谈钱多俗气!”

庞倩微笑:“哎呦,是谁告诉我,当初俩公司都要某人,一个是去北京做白领,一个是去哥伦比亚做民工,唯一的区别就是民工挣的钱比白领多,某人二话不说卷起铺盖就上了飞机去支援南美人民,真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大好青年啊!”

周楠中怒视汪松:“你这个都和螃蟹说!”

汪松投降:“我没说,我就是告诉了我媳妇儿。”

厉晓燕对于汪松的出卖很不满:“干吗呀!你又没说不能和别人讲,我和螃蟹逛街的时候就当笑话说给她听啦。”

周楠中震惊了:“这是笑话吗?!”他坐在顾铭夕左边,对着他吐苦水,“顾铭夕,你瞧瞧你家媳妇儿,以前多笨的一个姑娘,现在讲话还懂得明嘲暗讽了,到底是成天和美元港币打交道的。你以后可要小心,以前都是你治着她,以后啊,估计得是她来治着你。”

蒋之雅帮庞倩出气:“周楠中你好意思说螃蟹以前笨?你别忘了高考时螃蟹可是比你高了4分的!”

连着戴老师都来神补刀:“我记得你们毕业那年武大在我们省录取是小年,分数线压得比较低,周楠中运气好,换到前一年或后一年,他很有可能落榜呢。”

周楠中简直要哭了:“戴老师……”

顾铭夕一直在听他们斗嘴抬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已经有八年没见这些同学们了,听着他们的聊天,他的记忆飘向了远去的学生时光,那些永远都做不完的习题、吵吵闹闹的乒乓球馆、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牌、与庞倩一起做作业的日日夜夜,还有人头攒头、菜品单一的食堂……

东华大酒店的菜肴精致美味,庞倩将一块铁板牛里脊夹到顾铭夕的碗里,轻声说:“小心烫。”然后又为他盛来一碗鸡汤,还不动声色地往里搁了一个鸡腿。顾铭夕抬眸看着她,很想对她说,其实,他真的很怀念和她一起头碰头吃食堂饭的那段岁月。

当吴旻和肖郁静聊起天来后,所有人都崩溃了。吴旻向肖郁静打听美国的几所学校,他们专业相近,肖郁静耐心地回答着他,甚至具体到了某个学校的实验室、博导、挂鈎科研所的情况。她有时会冒出几句英语,这真不是她在作秀,对肖郁静来说,英语几乎可算是她的母语,加上在美国待了几年,对吴旻表述美国的情况,她脑子里一时间会没有翻译的意思。好在吴旻的英语也是很好的,两个人沟通得一点障碍都没有,只是苦了剩下的几个人。

蒋之雅见周楠中一副听天书的样子,笑道:“哎,你不是也在国外的么?怎么听力一点儿也没练起来?”

周楠中怒:“哥伦比亚是说西班牙语的大姐!”

厉晓燕和庞倩隔着桌子聊起了天,她问庞倩:“螃蟹,你现在和顾铭夕在一起了,还打算去读研吗?”

庞倩一愣,想起自己的确和厉晓燕聊过读研的事。她们都是本科毕业就参加了工作,后来不约而同都起了考研的念头。庞倩看了顾铭夕一眼,发现他也正扭头看着她,目光里有一丝疑惑。庞倩笑着对厉晓燕说:“暂时没有计划。”

厉晓燕说:“我倒是打算读在职研究生了。”

庞倩很惊讶:“真哒?你决定了?”

“嗯。”厉晓燕点头,“你不知道我们单位呀,没有硕士学历基本很难升职。我和汪松结婚以后,念在职最快一年半就能拿到毕业证了,我是打算生孩子以前把书给读了,要不然以后有了孩子更没时间了。”

周楠中问汪松:“你呢?你去念吗?你们单位也很重学历的吧。”

厉晓燕说:“是啊,我也劝他念,但是他说丢下书这么多年了怕拾不起来,我就说那我先去念,反正男人不用生孩子,晚几年也没关系。”

汪松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事儿再说吧,不急。”

肖郁静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和厉晓燕、庞倩讨论起来,她很支持她们继续读研,说得蒋之雅都心痒痒了。

“蒋主播,你是个主播,需要的不是念书,而是整容。”周楠中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来,气得蒋之雅拿起一颗小番茄就衝着他丢过去。

“人家都说女人读了博士就成了灭绝师太,会找不到对象。我表姐研究生毕业,现在找男朋友都有点困难。”蒋之雅托着下巴说,“可是我看肖郁静很漂亮啊,说出去谁会想到她是一个博士啊。”

“我还没毕业呢。”肖郁静笑道,“我的导师还希望我博士毕业后,继续进行博士后的科研工作呢。”

众人:“……”

这次的聚餐很愉快,没有隔阂,没有冷场,大家畅所欲言,说到了许多念书时的蠢事儿,还聊到了各自对未来的憧憬。

餐桌上有两个沉默的人,一个是顾铭夕,在大家面前,他本来就话少,加上他一直面带微笑,别人也就没有在意。

另一个却是谢益,他向来是会活跃气氛的人,可是这天晚上,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们喝的是红酒,没有人喝多,可是,谢益却在大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喝醉了。

聚餐结束,周楠中和吴旻顺路,一起打车回家。汪松喝了酒,由厉晓燕来开车,顺路还搭上了戴老师。蒋之雅要去台里加班,自己开车走了。最后,只剩下了庞倩、顾铭夕、肖郁静和一个醉醺醺的谢益。

庞倩没有喝酒,并且知道谢益的家庭地址,提出要送他。肖郁静说:“我来送吧,我刚好有话对他说。”

东华大酒店的门口,冷风一吹,谢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跑到路边手撑着树干就狂呕起来。肖郁静站在他身边帮他拍背,又拿出纸巾替他擦嘴。谢益知道自己的样子很狼狈,他几乎没有这么失态过,但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保持冷静。

庞倩去小卖店买了一瓶水给谢益喝,她站在他身边时,肖郁静悄悄地走了开去,庞倩回过头,就看到她走到了不远处顾铭夕的面前。

谢益喝了半瓶水,庞倩问他:“你有没有好一点?”

谢益点点头,庞倩帮他顺着背,叹气道:“你这是干吗呀,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弄得自己那么不痛快。谢益,这真的很不像你你知道么?”

“你居然来教训我?”谢益直起了身子,支着手臂撑着树干,一张脸红通通的是酒气,眼睛裏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螃蟹,你自己等了顾铭夕多少年?”

庞倩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正色回答:“哪里都不一样。”

谢益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一股怒意,他恶狠狠地瞪着庞倩,庞倩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

她一直陪着谢益站在树旁,两个人都没有再回头看,更不会去听。街上车水马龙,声音嘈杂,他们一点也听不见身后几米外那两个人轻轻的谈话声。

几分钟后,肖郁静走了回来,问谢益:“你好些了没?可以走了吗?”

谢益沉默着点点头,和庞倩、顾铭夕说了再见后,与肖郁静一起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凛冽的寒风中只剩下了顾铭夕和庞倩。庞倩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抱了抱他,仰头说:“我们也走吧。”

她开车送他回鲨鱼家,顾铭夕喝了点红酒,面色微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庞倩说着话:“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是啊。”

“下周一是情人节。”

“啊?”

“和你一起过完情人节,我就要回三亚了。”他说话的声音缓缓的,还有点哑,“这个学期是毕业季,我会很忙。我头一次带学生毕业。”

“嗯,你好好工作,我有空就飞过去看你。”

“我是在想……”顾铭夕眨眨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前面车灯闪烁的大街,“我这辈子,是不是只会带这么一个毕业班。”

庞倩知道他心中的困惑,只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解他,正在这时,顾铭夕突然坐直了身子,望向车窗外,问:“小集市还在?”

庞倩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他们去重机厂,会路过E市一中,也就路过了一中边上的社区小公园。

过年期间,公园里挂着许多红灯笼,也亮着景观灯,看起来热闹又喜气。庞倩问:“时间还早,要不要进去逛一下?”

顾铭夕点点头:“刚好让我散散酒气,喝得头有点晕。”

庞倩停了车,和顾铭夕一起往小公园走去,公园里人不多,但是过年的气氛很浓,他们沿着小径一直走到公园的腹地,那里是当年摊贩们集中摆摊的场所,只是现在,这裏一个人都没有。

庞倩四下张望,看到了那棵法国梧桐和那张长椅,拉拉顾铭夕的衣袖,说:“去那里坐。”

顾铭夕只是看了一眼,嘴唇就抿起来了,眼神也变得腼腆。

庞倩与他一起在长椅上坐下,笑嘻嘻地问:“是这裏吗?”

他低着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你这个人……难道你就没猜到我压根儿就没看到那封信吗?”她语气抱怨,顾铭夕很是无奈:“我哪里知道你会弄破手指啊。”

庞倩还是气恼:“你居然那么不了解我,我要是看了信,我会不来吗?”

“怎么不会呢?”顾铭夕有点委屈,“我以为,你被我吓到了啊。”

“傻子。”她实在忍不住,又去拧了他一把,“傻子傻子傻子!”

闹了一阵子,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公园里没有了他们的声音,就变得格外安静。头顶的法国梧桐只剩下了枯枝残叶,风一吹就沙沙地响。偶尔,会有汽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顾铭夕转头看庞倩,她正缩着脖子搓着手,他说:“你要是冷的话,就靠过来,我身上热。”

庞倩对着他露齿一笑,立刻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了他身上。顾铭夕的身体的确很热,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庞倩抱着他,把双手插在他的衣服兜里,真是很暖和。

这时,顾铭夕问:“庞庞,你和厉晓燕说过,你打算读研?”

其实,吃饭的时候,这个话题开始以后,庞倩就感受到了顾铭夕情绪上的低落。尽管他一直都笑眯眯地在听他们说话,她还是知道,他心裏总是有一些在意。

当时在座的人,两个博士在读,三个硕士,四个本科,还都是好大学好专业,独独一个顾铭夕,只有高中文凭。

他不是不会念书,他也不是不爱念书,只是,阴差阳错的,鬼使神差的,不可抗拒的,他就这么远离了校园。

庞倩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噘着嘴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以前是想过读研,但是现在工作好忙,越来越觉得没必要了。”

他有些讶异:“没必要?”

“你觉得有必要吗?”

“我对你们的行业不熟。”他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念书总不会有坏处。庞庞,如果你要念书,不需要顾虑我,哪怕是出国读研都没有关系。如果你觉得经费上有困难,我可以赚钱供你念书。”

庞倩懵了,懵了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一个问题:“顾铭夕,你后悔退学吗?”

她原本以为他会说后悔的,起码也会考虑一下再回答这个问题。哪知他却是快速地说:“不后悔。”

“为什么?”

“就算我混出那张本科文凭,我也很难从事相关工作。我无法在这个行业做到平均线以上的水平,庞庞,不是说我学习成绩好,就真的什么都学得了、做得了。”他的语气很诚恳,“如果我当年学的是英语、法律或金融,也许我都会坚持下去,但是计算机……”他缓缓地摇头,“大概我在这方面真的没有天赋吧。”

庞倩看着浓浓夜色中,顾铭夕闪亮的眼睛、微颦的眉头,突然试探着问:“顾铭夕,你有没有想过,再继续念书?”

顾铭夕回到鲨鱼家,独自进了衞生间,准备洗澡时,他突然又想到了庞倩的话。他已经脱|光了上衣,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顾铭夕二十七岁了,已经不算太年轻。这些年风吹日晒,他的脸看起来要比同龄人更沧桑一些,比如谢益依旧唇红齿白,细皮嫩肉,可是顾铭夕的眼角都有了些细纹了。

准备一年,二十八岁的人再去参加高考,这是不是一个天方夜谭?

在小公园的梧桐树下,庞倩告诉顾铭夕,吃晚饭的时候,她找戴老师私聊了一下。戴老师在五中做副校长,每一年都有新老师入职。戴老师说,五中是重高,高中部的老师大部分是研究生毕业的,初中部就没有那么严苛了,师范本科生就可以。

庞倩问如果是小学呢?戴老师说,一般的小学,本科生就行,大专生也有,有些老师甚至不是师范毕业的,但大学专业对口,成绩优秀,也会招入。

庞倩对顾铭夕说:“你想继续做老师吗?如果想的话,我们就一起努力一下。戴老师听我说了你在三亚的经历,她说如果你真的能拿到本科文凭,到时候找工作,她也可以帮忙。”

念书对顾铭夕来说,本来已经成为一个逝去的梦,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校园,这时候听到庞倩的话,实在有些难以消化,说:“可是,就算我考上了,我毕业的时候,也已经三十二了。”

“那又怎样?”庞倩的眼睛闪着光,“现在高考年龄没有限制了,谁规定只有十几岁的人才能念书啊。你看新闻没,前两年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爷参加高考考上大学了呢,你才这么年轻啊!”

“但是……”顾铭夕还是觉得像在做梦,庞倩的手抚上他皱起的眉头,柔声说:“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顾铭夕,你不会是一个人去念书,我会陪你一起去,我读研,你念本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顾铭夕又一次看向镜中的自己,他动了动肩膀,肩头的皮肤、骨头就怪异地耸动起来。从小到大,有很多人都说顾铭夕可惜了,他有聪明的头脑,也有优秀的外表,还有不错的家境,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他应该会成为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在某一个领域取得不凡的成就。

但是“如果”这个词本就很残酷,现在的顾铭夕就是这样的一副身体,注定了他无法从事大部分的工作,这份遗憾是终身的,不可逆转的,但顾铭夕还是有机会小小地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

——你想继续做老师吗?

——想。

这不是一份高端的工作,也没有优越的薪水,辛苦、繁琐、压力大,有时还会碰到不讲理的家长。但是,这份工作能给千百家庭带来希望。做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就有机会改变无数个像豆豆那样的孩子的命运。

顾铭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渐渐地变得坚毅,他明白,他的斗志已被点燃,他沉睡了多年的梦想,已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