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3 class="center">1</h3>
“走开！别每次都想用这招哄骗我，电影看多了吧你！”
“还生气呢？就我这脑子想多点儿招也需要时间哪。”李志明故作镇定又强装温柔地问。
“我不生气！李志明，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我——不——生——气！我是心寒！心寒！”
“还没吃饭呢吧，小宝贝？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你心寒，我带你去吃热乎乎的牛排暖暖心，好不好？”李志明继续赔着笑脸，晃了晃手里那两张牛排券。
“哼……”看着那两张美食券，晓芙冷笑了一下，那笑里透出的鄙视和阴冷不禁让李志明浑身抖了一下，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晓芙，是不是和他交往了多年的那个活泼单纯可爱的晓芙？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这样鄙夷地笑的？
“李志明！请你不要每次都把我当小孩子哄骗成吗？我不是傻子，我会思考会伤心会看透事情的本质，不是你每次一个抱抱给一顿好吃的，我都能兴高采烈嬉皮笑脸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好吗？当我是什么？宠物猫？”
“哟，还能看透本质……好啦我的小宝贝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都依着你，行吗？”李志明仍然努力地赔着笑脸。
“不行！你永远是嘴上什么都依着我，内心裏行动上完全不甩我，我是希望你在心甘情愿的前提下再依着我。我看透了，李志明，这件事情的本质就是：你根本不想跟——我——结——婚！”晓芙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
“胡说！我最想跟你结婚了，除了你，我谁都不娶，阿联酋公主带着石油来嫁我都视若无物！”李志明信誓旦旦，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他手里还握着那两张牛排券，在楼道灯光的照耀下，连同那句阿联酋公主的玩笑话，让晓芙觉得格外刺眼和刺耳。
她一把抢过李志明手里的那两张牛排券，恼怒地撕成两半，扔到李志明身上。
李志明愣住了，那只手依旧高高地举在空中，手指依然呈现出握着东西的尴尬状态。
这是晓芙第一次以这种破坏性的行为举止跟自己发脾气。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了！带着你的廉价美食、廉价自尊心、廉价的承诺，以及你一辈子的嬉皮笑脸，给我走得远远的！”
李志明也有点火了，他觉得这一刻的晓芙不但不再单纯，还有些刻薄和尖酸。
他愣愣地看着晓芙，收起笑脸，沉下声音来说：
“晓芙，不管你今天有多生气，但是你都不能质疑我想要娶你的真诚。今天的事情，我们俩各有各的立场，我来找你道歉，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是因为我站在你的立场上思考过，所以我体谅你。我之所以体谅你，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站在一个男人、一个从穷山村里历尽艰辛走出来的、仅剩尊严的男人的立场上，想一想，行吗？
那最后一句，李志明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裏默默地叨念着。
俩人都沉默了，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只剩下晓芙屋里照射出来的微弱的光，照着沉默对峙的两个人。
许久，李志明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抱了晓芙一下，这一次，她没有挣扎。
盛怒之后，她略略有些清醒，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
本来占理的事儿，被她弄得一塌糊涂。
李志明也没有多作停留，而是在这轻轻一抱之后，转身离开了晓芙家。
那一抱代表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再用自己强装的笑脸，来应付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早就已经不买账，他其实只是在逗自己开心。
<p/><h3 class="center">2</h3>
出租车上，李志明觉得自己极累，身上的衬衫因为一天的奔波失去了生机盎然的工整，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有点凌乱，胡楂儿又重新生长出来，变成一颗颗若隐若现的小斑点。
李志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此时此刻，大概也就只有胡楂儿，还能这样肆无忌惮没心没肺地生长吧。
他摇下出租车的窗户，风迫不及待地灌进车里，一块小小的碎纸片从李志明身上飞起来，在风里摇曳几下，顺着窗户的缝隙飞走了。
那是被晓芙撕碎的牛排券的碎片，李志明看了一眼它最后的英姿，它便奋不顾身地消失在风裏面。
而此时的晓芙，也正因为这事儿在家面壁思过。
这话说得倒不夸张，所谓面壁是真的。
这是晓芙思考问题时特有的动作，对着墙，头顶在墙上，心裏翻来覆去地琢磨，以前李志明总是嘲笑她是因为头脑过于简单，才生出这么不靠谱的思考方式，每每这时晓芙就会跳起而攻击之：
“你胡说，我这是特色，每个名人都有一特色，比如美少女战士变身会说一大段台词，比如聪明的一休思考的时候会拿俩指头在太阳穴附近转圈儿，懂吗？”
虽然这两个例子扯得确实有点远，但是看着晓芙认真的神情，李志明都会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都融化了。
晓芙对着干净的墙壁，想着李志明那个融化自己的眼神，阵阵感慨。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确有点过分了，说真的对于白天的事情，晓芙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她那点固执的公主脾气，促使她必须发次飙，才能得到满足。
晓芙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有点过分，在面壁不到一分钟之后，她便决定追上李志明，给他道歉，一来一往的道歉中，俩人也算是扯平了。
下定决心要前去道歉的孙晓芙在出门之前，把门口刚刚被撕碎的牛排券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用透明胶重新粘好。
粘到最后，尽管少了一个角，但是孙晓芙还是被自己这个只有出现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浪漫举动，给重重地感动了一下子。
粘好券，晓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里，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家门。
<p/><h3 class="center">3</h3>
李志明回到家，春娇正陪着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电视演到狗血处，母亲接过春娇递给她的纸巾擦泪，时间有种凝固的温馨，这一刻李志明突然有了一个不该有的念头，他想：要是现在的画面，就是自己的小家庭，那么一切该有多么完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他意识里的正义小人儿给毒打并踢出了脑海，这一踢，踢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略带疲倦地瘫在沙发上，母亲看出了儿子的不对劲，春娇更是对白天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李志明离开时的那个背影，春娇每刻想起，心还是会忍不住一阵痉挛。
“志明，怎么了？看你没精打采的。”母亲关切地问。
“没事儿，妈，白天工作太累了，有点儿倦了。”
“你啊，那么大个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不然妈看着心疼啊。”
“妈，看您说的，我都一人在北京待多久了，不会照顾自己怎么活蹦乱跳到这么大。”
李志明心裏涌起一阵暖流，他有点儿想象小时候那样，不管受尽多少委屈，回家之后，都可以躲进妈的怀抱里，大哭一场。
只不过，现在的他，身上背着压力、责任、脸面和勇气，就是这些东西，让他连在母亲面前哭的权利都失去了。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你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吃饭了吗？我给你留了菜，都切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做。”春娇看出李志明瞬间闪过的脆弱，急忙说。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儿饿了。”李志明笑嘻嘻地说。
“春娇，你就是惯着他，以后他不早点儿回来就不管他。”母亲向着春娇。
“妈，您刚刚还那么心疼我呢，现在又为春娇说话，转移得也忒快了。”李志明大叫。
“没事儿，阿姨，我手快，一会儿就做好了。”春娇也笑了，她站起身走进厨房，身姿轻盈。
十分钟后，春娇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还有几个拿手菜出来了。
李志明吃了一口面，关于过去的所有回忆突然就涌上来了。
他依稀记得有一年冬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跟现在一样瘦弱的春娇，也是在他回家之后，端出一碗热乎乎的西红柿鸡蛋面给他吃，吃得他心裏都暖透了。
关于过去，李志明想得有点儿出神，面吃得太急烫了嘴，春娇笑眯眯地在一旁递上纸巾。
“慢点儿吃，别烫着。”
“好吃，太赞了，吃多了北京的饭，还是觉得家乡饭最有味儿。”
俩人笑了，李母在旁边看着，一边笑，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那眼神，充满了温柔。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春娇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刚酝酿好一脸愧疚和委屈，准备上演假可怜真可爱戏码，然后诚挚道歉的晓芙。
面对面的俩人，都有点儿愣。
“你谁啊？”沉默一会儿，晓芙开口问，语气有点儿不客气。
“嗯……我……”春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她是谁呢？她该怎么定义自己的身份呢？保姆？
“问你呢？你谁啊？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儿啊！”
晓芙的无名火有点儿上来了。原本自己准备好的台词和剧本，就连该怎么走位，表情应该做到几分，都已经事无巨细地揣摩好了。可这会儿给自己开门的却不是李志明，不是李志明的妈妈，竟然是一个陌生女人，完全打乱了她的表演计划，这让她很恼火。
“晓芙，你怎么来了？”李志明听到声音，赶紧迎出来，下意识地拉了一把春娇。
这一拉，把晓芙的无名火，又添上了一吨火药。
“我怎么来了，我不该来是吧，是不是打扰到你春宵一刻了？这是谁李志明，你给我解释解释。够亲密的啊你们俩，你刚刚干吗拉她？”
“唉……误会，误会，你可别乱想。”李志明故作轻松地跳出来装大尾巴狼，“这是春娇……孟春娇。”
“不好意思，我对她的名字没有半点儿兴趣，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你家？”
李志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他说是朋友，那晓芙的疑问肯定更多：“朋友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朋友还来给我开门，不会有点儿喧宾夺主吗？”“这都几点了，一女的这个时候怎么还不回家，那一会儿是要你送回去吗？”“是哪来的朋友，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么一朋友？”……
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果说是下属，那问题也大概会类似如此。
可是如果说是保姆，那对于春娇，此时此刻，他讲不出口。
他从未把春娇当作自己家的保姆，他视她为观音菩萨般的亲人。
三个人就那么站在原地对峙着，晓芙的眼神咄咄逼人，凌厉地扫着两个人。
“春娇是我请来照顾我的！晓芙你有什么问题吗？”一片寂静之时，终于还是有个声音打破了僵局。
这声音苍老又笃定，就在那一刻，李志明突然觉得自己有救了。
姜还是老的辣，母亲果然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救儿子于危难啊。
李母迈着略带孱弱的步伐走到晓芙面前，面带微笑，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神圣不可侵犯的劲儿。
“春娇是我的贴身看护，晓芙姑娘，我一老婆子独身一人在北京，身子还带着病，儿子工作忙我是万万不可打扰的。我找个能说上话手脚又麻利的姑娘照顾我，你可千万别误会了志明。不然你说，我在这北京城里，还能指望得上哪个姑娘来照料我呢？”
志明妈话中带着小刺，一边解释着，一边也小小地扎着晓芙脆弱的小心灵。
她一改对李志明的温婉作风，几次跟晓芙接触下来，她明白，自己不能再温柔地对待这个姑娘了。
山东女人质朴的聪慧让她明白，她对这姑娘多礼让都没用。晓芙是另一种生物，字典里没有“见好就收”四个字。
她得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顶事儿的人。
她没多少日子了，她可以忍，她可以不计较。可儿子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不能让自己儿子被欺负。
要知道，这种欺负，一旦开了头，那就是一辈子。
所以，从刚刚那一刻开始，她决定开始做一个坏人，一个可能没那么好的婆婆。
“没事儿，阿姨，我早跟志明说了，请个保姆照顾您，至于多少钱，我可以出。”晓芙哪被这么对待过，此刻强忍着眼泪，使劲挤出个略带讨好的微笑，李志明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我们不比你们宽裕富足，但是这点儿钱我老太太还是给得起的。晓芙姑娘的心意我领了，但好多事情，钱是解决不了的，对我们家来说，也没那么重要……”老太太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气氛有点儿尴尬，春娇赶紧拉一把晓芙。
“你就是晓芙吧，老听大家念叨你。别站着啦，赶紧进来坐，我给你倒茶去。”
“不渴，心领了。”晓芙没动，恶狠狠地看着李志明，仿佛在等着他表态。
“哎呀，行了行了，你说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往外跑什么啊？走吧，我送你回去。”
看苗头不对的李志明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他一边说着，一边硬生生地把晓芙拉走了。
刚走到楼下，晓芙的眼泪就下来了，这次她哭得特别寂静无声。
李志明知道，这次她是真委屈了。
他想拉拉晓芙的手，却被晓芙毫不留情地甩开了，接着她拿出电话，啜泣着说：
“喂，你哪儿呢？……在家等着，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走了。
李志明望着晓芙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其实有点轻松。
他现在有点应付不了晓芙了，甚至下意识地有点怕跟她沟通。
李志明站在北京的茫茫夜色里，忽然有点怀念初识时的她。
但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还好，她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他。
<p/><h3 class="center">4</h3>
李志明并不担心晓芙，他知道，这个时候晓芙就俩去处：一是去找刘涛，二是去找赵程程。她人生积累下的朋友也就这俩人还靠得住。
可是关于赵程程，对晓芙来说是靠得住的，但对他李志明来说，那是相当靠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