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2 / 2)

陶燕本来被杜敏这一大段“树论”弄得头昏脑涨,心想杜敏真是人才,能把简单的道理绕得这么复杂,及至听到最后一句,她才来了精神:“只要有爱,风雨何惧!为啥?根基太弱,再加上你俩都发育不良……哈哈,杜杜你比喻得太形象了!虽然本人觉得你前面一大段有点绕,但这最后一句还是得赞一下,不错不错!你的才气还在。”

“我的比喻很费解吗?”杜敏撅嘴。

“嘿嘿,其实你就是不打比方我也明白,”陶燕笑道,“就是早结婚可以挑到优质男,晚结婚能找的大部分只有劣质男了。优质男和劣质男的主要区别有三:其一,优质男能让一个家庭有更坚实的抗风险能力,特别是经济方面的风险;其二,根据近朱者赤的原理,优质男能潜移默化地同化你,让你也变得更优秀;其三,与优质男结婚,你能生下并培养出更优质的后代。总结完毕,对吗?”

“行啊,陶陶。”杜敏轻轻捏了捏陶燕的胳膊,“我费了好大劲想说明白的道理被你三言两语就概括完了。很准确!100分!奖励一朵小红花!”

“谢谢。”陶燕收起笑脸,有些担忧地说,“杜杜,你变了,变得很现实。你这是功利婚姻论,知道吗?”

“我说的全部是事实,”杜敏认真地看着陶燕,“陶陶,我已经结婚了。婚姻是一份庄严的契约,更是一份神圣的责任,对我来说,不管方诚实是什么树,我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无论前途有多艰难,都只能咬咬牙埋头走下去。可是你不同,你还没有结婚,你还可以选择。我啰唆了这么一大段,就是想告诉你:第一,中国男人的审美观几千年都不曾变过,那就是女人必须年轻美丽温柔贤惠,所以,年龄优势依然是女人获得优质爱情和优质婚姻的头号筹码;第二,不要用爱情去选择婚姻,而是要用经济学来选择婚姻,因为,爱情是一阵子的事,而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关键时刻还是少动感情多用理智。”

“如果婚姻真的已经变得这么俗不可耐,那我干脆就不结婚了。”陶燕淡淡地道,“谁规定了女人一定需要婚姻?”

“这可是中国的国情,你不结试试看!”杜敏见陶燕这么不上心,有些替她着急了,“女人过了30岁还不嫁,就会遇到很多歧视和压力,人家会认为你性格有问题、心理有问题、身体有问题,甚至怀疑你私生活混乱。连找工作都会遇到麻烦,用人单位仅凭你大龄单身这点就可臆断你这个人没有责任心,不能委以重任……陶陶,你现在才28岁,条件又好,只要用心一点主动一些,还是可以找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嫁掉的。千万别像我,拖到29岁才开始着急……”

“嗯嗯,知道啦。”陶燕也知道杜敏是为了她好,当下也不反驳,而是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啊,1点了呢!赶紧睡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吧!”

周五上午,方诚实打电话给杜敏,告诉她家里的客人都已经走了。

“这么快?”杜敏有些意外,因为明后天就是周末,她和方诚实才有时间陪辉子夫妇四处走走。算起来辉子夫妇在厦门玩了3天,虽属正常,但远远低于方诚实当初给她打的预防针:一两个星期。

“嗯,这3天,亮子陪着辉子两口子,把厦门该去的景点都走了一遍。辉子说,明后天周末,咱俩上了5天的班也够累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拉着亮子去坐车了。”

杜敏有些感动,心想方家的亲戚朋友也不全是不懂事的,比如辉子就懂得体谅别人。想到这裏,她对辉子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联想起他来厦门玩的初衷,赶紧关心地问:“辉子两口子和好如初了吗?”

“不知道。”方诚实笑道,“不过应该还不错,临走时,辉子让碧华和我说话,听她的声音挺开心的。对了,碧华特别让我代她谢谢你,夸你很贤惠……老婆,这话你爱听吧?”

“那是!这是对我的最大奖励哦!”杜敏咯咯笑道。想到那套小小的一房一厅终于又变回了她和方诚实两个人的专属空间,又成了她可以自由自在穿着睡衣晃荡的小窝,她未免有些兴高采烈,当下兴致勃勃地问方诚实:“老公,你今晚下班会做大餐慰劳贤妻我吧?嗯,我想念你做的蒜香排骨和虎皮青椒了!”

“好的,没问题!”方诚实笑道,“我今晚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把老婆喂得饱饱的,然后……”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杜敏听得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嗔道:“原始动物!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工作,bye!”

那天午饭,杜敏望着面前老三样的快餐,联想到晚上的美食,愣是没了胃口,便草草填了几口米饭了事。临近下班,她先给陶燕打了个电话,告知晚上不去借宿了,东西过一两天再去取。陶燕在那边怪叫:“不是吧!那你明天有没有空?我本来还想拉你一起去看足球比赛的。”

“足球比赛?你什么时候好上这个了?”杜敏纳闷地问。在她的记忆里,陶燕从不看足球比赛的呀。

“那个……朋友邀请,我去助阵。”一向洒脱大方的陶燕忽然有些扭捏。

“哦?”杜敏把一个哦字拉得很长——难不成陶燕来厦门不过一个月就有艳遇了?想到这裏,她有些小兴奋:“是男性朋友吧?”

“对啊!”陶燕干脆大方地承认了,“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海湾公园泡吧,有个自命不凡的帅哥跟咱们搭讪,夸咱仨不崇洋媚外,结果遭咱们集体冷落的事吗?”

杜敏努力回忆了片刻:“嗯,是有这么回事。”

“嘿嘿,那个帅哥叫成钢,当时他还和一个叫顾朝阳的同事一起。然后……我上次出差,在飞机上偶遇他们俩了。然后,我们就认识了。然后,他们公司这周末有足球PK赛,女拉拉队员不够,就拉我去凑数了。”陶燕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完。

“是吗?”杜敏再次把音拉得很长,“那么,你是去为谁助阵?成钢,还是顾朝阳?”

“两个一起啊!”陶燕哇哇大叫,“你这女人很容易想歪哈!都普通朋友而已。”

“哦,好吧,我不歪想啦。”杜敏见好就收,“我晚上再给你电话确定吧!”

杜敏没有盼到她的丰盛晚餐。

临近下班,方诚实给她打来电话,告知车间机器出了故障,正在紧急处理。

杜敏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那要多久才能修好呢?”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以前发生过类似的状况,方诚实通常就是晚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下班而已,“不然我先把材料都备好,等你回来再煮,行吗?”

“老婆,真别等我,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故障发生的原因。”方诚实有些不耐烦了,“先这样吧,同事喊我,我得去忙了。”

“那好吧。”杜敏有些沮丧地放下电话。

杜敏在厨艺上遗传杜妈,没有什么天分。在杜家,一向是杜爸管做饭,杜妈管洗刷。作为独生女的杜敏,自然被父母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直到嫁给方诚实之前,还基本不会做菜。结婚后,方诚实曾经很耐心地调|教了她一个月厨艺,最终不得不放弃——杜敏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进厨房就笨手笨脚,他半小时能整出的三菜一汤,换了她得弄一个半钟头,而且,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弄出来的东西只能算勉强可吃,跟他想要的色香味俱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胃,方诚实干脆大手一挥,承包了做饭的活儿,让杜敏负责她最擅长的洗洗刷刷。于是,半年不碰锅铲的杜敏,厨艺又光荣地退回了婚前的水平。

既然方诚实不回家吃饭,杜敏也就没兴趣去菜市场了——下车的时候,她直接在车站附近的小超市买了包方便面,外加一盒鸡蛋、一点青菜,提了晃晃悠悠往家走。

从小超市到家要先穿过餐馆林立的大唐美食街。平时杜敏下了班都是目不斜视,可这次,或许是大街上吃饭的人们太过喧哗,又或许是街上飘荡着的菜香太重而杜敏又太饿,总之,她的眼神不知不觉溜达了出去,而且久久不舍得收回来。街道两边都是餐馆,左边一水的火锅店、川菜馆、湘菜馆,右边则是一溜的海鲜大排档,每到下班时分,就开始热闹非凡。杜敏爱吃辣,也爱吃海鲜,单身的时候经常和其他几个同样单身的同事凑成饭团,午餐下馆子,晚餐还继续下馆子,完了AA制,分摊下来每个人一天的伙食费不过二三十元而已。对于当时的杜敏来说,曾经很享受那样的生活方式——她将之称为“月光族”的快乐小资生活。

回想起单身时候吃过的那些美味佳肴,杜敏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她忽然有了一股冲动:要不,不吃方便面了,再下一次馆子——偶尔奢侈一次,应该不会影响自己的省钱买房大计的。她这么安慰着自己,脚步便不知不觉移向了右手边的一家名叫“蜀香楼”的川菜馆——川菜好吃,又经济实惠。

坐下,服务员很快送上了茶水、小菜和菜单。杜敏翻开菜单,熟练地点了自己最喜欢的毛血旺、虎皮青椒、花蛤豆腐汤,一碗白米饭,再加上一次性餐具成本,估算了一下,50元。

服务员拿了菜单,却并不着急走:“不多点一个?我们店的口水鸡味道很好,是招牌菜。”她热情地建议。

“哦,是吗?”杜敏不好意思地解释,“可是我吃不完,我就一个人吃。”

“不会的,”服务员仍然坚持,“我们店的菜分量都不大,您点三菜一汤刚刚好。您可以看看隔壁桌的客人,他们刚好也点了毛血旺,分量其实不大的。”

杜敏顺她的手指的方向把头伸过去看了看——隔壁桌是一对夫妻,点了一桌子的菜,盛菜的器皿果然都很秀气。“什么时候川菜馆也改走精致路线了?”她的语气略带嘲讽。

“呵呵,我们这不完全做川菜,海鲜也做的。要不您来份椒盐虾,也是我们店的招牌菜。”服务员面不改色。

杜敏没辙了——面子第一。难得下顿馆子,不差那十几元。于是,她手一挥:“行吧,来份口水鸡——小份的。”

“好的好的!”服务员的脸上又热情了几分,“您稍坐,马上就上菜啊。”

虽然菜的分量秀气了点,但味道是相当不错的。杜敏吃得兴高采烈,直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杜敏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是房东陈大年的电话。这位老伯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杜敏惴惴不安地接起:“喂,是陈伯吧?”

“小杜,是我。”陈大年和以往一样大着嗓门,“我刚才打小方的电话,怎么没人接听?”

“哦,他加班呢,可能手机没带身上吧。”杜敏解释,“陈伯,您找我们,有事?”

“对,有事。小杜,你们的租房合同快到期了吧,要续签吗?”

“要的要的,”杜敏赶紧回答,“因为还有三个多月,就还没着急跟您说。”

“没关系,我就是提前问一下,”陈大年停顿了片刻,才说,“如果要续签,还是按半年一付,或者你们想按季度付也没关系。”

“好的,谢谢陈伯。等诚实下班我跟他说一下,让他尽快找您续签。”杜敏殷勤地回答,就盼着陈大年说声好,就可以平安无事地挂电话了。

“行,”陈大年却未能如她所愿,“对了,房租得稍微提点,我跟我儿子商量了一下,提300元。以前是1000元一个月吧,加300元的话,是每个月1300元。你们有问题吗?”

“啊?!”杜敏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怎么忽然一下要提这么多啊?陈伯,我听诚实说这房子他跟您都租了两年了,那个……嗯,也算老房客了吧,您看能不能维持原来的……”

“小杜,我明白你的意思。”陈大年打断她的话,“陈伯呢,如果每月能领几千块的退休金,这房子别说1000元租给你们,就是500元租给你们,陈伯也是无所谓的。只是,陈伯也只是每个月只领1000元退休金的穷老头子,要养老太婆,还要补贴儿子,难啊!”说到这裏,陈大年停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杜敏没有马上接话,她在心裏寻思,最近两年物价一直在涨,作为商品之一的房子租价涨点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那样的破房子,雨棚是破损的,陈大年不愿掏钱换;家具是破旧的,陈大年不舍得丢;家电是用了很多年早过了保修期的,经常出故障,每次出故障陈大年都理直气壮地说谁在用谁负责修。就这样的情况还要提300元,杜敏觉得难以接受。想了想,她觉得应该在提价的数额上争取一把:“陈伯,您也不容易,我理解的。只是您知道的,我和诚实都在私企工作,这两年都没加过工资。您看,我和诚实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而且也爱干净,您的房子租给我们,大可放心;另外,这房里的开关啊灯啊电视空调的坏了我们都是自己掏钱修的,从来都没跟您报销过这些维修费……您看,先提个100元,成吗?”

“只提100?这肯定是不行的!”陈大年斩钉截铁地说,“当初我1000元租给小方和另外一个小伙子的时候就被我儿子骂了,他说同一小区类似的房子人家都租了1100元。不瞒你说,前天我儿子还在跟我说要提400元,他说现在一房一厅都这个价。对了,你们斜对门的那套,现在都租到1500元了。小杜,我也是考虑到你和小方都是外来打工的,不容易,小方又跟我租了两年房子,也算有点交情,所以才不听我儿子的。这300元,是不能再少了,能不能接受,你和小方自己再商量一下,然后给我个准信儿,好吧?”

杜敏原计划是先提议加100元,如果陈大年不同意就再往上加点,尽量想法控制在150元以内。没想到陈大年看破了她的心思,一口就咬死在300元,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当下她只好怏怏地说:“好吧,我先跟诚实商量一下,再给您回电话。”

挂了陈大年的电话,杜敏的好胃口一下消失了。她望了望桌上只吃了一半的饭菜,站了起来:“服务员,埋单!还有,剩下的菜帮我打包。”

方诚实是临近10点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厂房的。

准确点说,是身心俱疲。

今天出故障的那台机器是年初刚从国外采购的,虽然老外来培训过,但技术英语毕竟“博大精深”,英语底子不好的方诚实等人对此机器的掌握尚缺些火候。这样的结果便是直到晚上7点,车间主任杀人的心都有了的时候,他们才找到故障发生的原因。所以,最后故障虽然排除了,但方诚实等人却被车间主任以技术不精为由,狠狠K了一顿。

俗话说,不同年龄的人,对上司责骂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如果方诚实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那么他对上司的责骂是不会太在意的,受得起,也损失不了什么。可他已经过了三十而立的年龄,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设备工程师,内心就未免有那么一点脆弱,自尊心较常人就未免敏感那么一点。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年底车间只有一个升高级设备工程师的名额——他和另外一组的同事张磊正在竞争。方诚实之前已经把自己和张磊的条件做了分析比较:张磊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在教育背景上明显比他有优势;1983年的男生,英语底子好,跟老外能用英文流利沟通,学东西比他快;不足之处是为人孤傲,下班就走,从不肯花时间做人际关系上的投资。张磊的弱点正是方诚实的强项——他比张磊早两年进厂,平时就很注意和同事搞好关系,比如同事的请求凡是他能做到的一定帮;再比如,时不时和同事一起打打牌、搓搓麻将,喝点小酒。这样几年下来,上至车间主任,下至车间工人,都对他的印象很好。而在这个由国企改制过来的工厂里,人际关系在加薪升职上,还是能发挥关键作用的,所以,方诚实本来对年底评升高级设备工程师的事情很有把握。

可是两个月前,车间主任突然换了。

新来的车间主任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他和原来的那位不同,不但看重员工的教育背景,而且特别欣赏年轻聪明有培养潜力的人。这个新的“审美标准”使得张磊的综合竞争力急剧上升,一下就变成了方诚实升职路上最大的障碍。所以,现在的方诚实得格外小心,争取处处用能力说话,就担心在最重要的技术印象分上输给了张磊。这也难怪他忧心忡忡,因为自打新主任来了之后,张磊已经被口头表扬了不下3次,而自己一次表扬都未得,这次更倒霉,干脆被狠K了一顿。技术不精——如果这是自己给新主任的第一印象,那简直太危险了——对方诚实来说,评不上高级设备工程师,不但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订单旺季里得继续三班倒,而且还意味着他盼望很久的调薪要打水漂了——这笔调薪的数额一年算下来也不少,他还指望这笔钱能早点帮他实现买房大计呢!

因为心情烦闷,所以方诚实在他常去的那家小店吃夜宵时,顺便要了几瓶啤酒。喝到一半,小挎包里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接起,立即听到了杜敏气势汹汹的声音:“方诚实,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为什么都不接?”

方诚实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招惹了杜敏,但此刻的他正烦闷着,懒得去想——刚挨了主任的训,又得挨老婆莫名其妙的吼,你说他心情能好吗?他又不是谁家的孙子,谁想吼就吼!当下,他便没好气地回答:“不是跟你说了加班吗,手机没带身上,没听见。”

“加班?你这会儿应该下班了吧?”杜敏之前已经往方诚实的车间打过电话。

“现在刚要吃晚饭。”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干吗?你没事先睡就是了。我还要再过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不知道!你烦不烦啊,我吃个饭也要掐准时间?”

“你还敢嫌我烦!姓方的,你的那群宝贝老乡真自私,一点都不懂得爱护别人家里的东西!现在屋里的厕所堵上了!洗衣机也堵上了!”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杜敏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哼,我真搞不懂你都交了些什么混账朋友……”

见杜敏又将开始对林海亮等人的批评和数落,方诚实内心不由得一阵烦躁,当下不容她继续往下说,直接摁了电话。

杜敏本来就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这下更来气了,当下不依不饶继续拨打方诚实的手机。一遍、两遍、三遍……方诚实招架不住了,当下接起电话直接吼道:“你还有完没完?你能不能心疼老子一点?老子还没吃晚饭呢!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等几分钟会死啊?!”说完,他啪的一声把手机丢到桌上,想了想,干脆拿起来直接关机。

从来没有男人敢这么凶杜敏,而且还挂她的电话,连挂两次。

再打过去,方诚实的手机干脆关机了。

杜敏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满腹的委屈和怒气化为了哗哗的眼泪:和方诚实结婚还不到8个月,她却感觉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拮据、乏味、疲惫。她不知道是省钱买房的压力压榨了方诚实所有的浪漫和生活品位,还是家庭成长环境决定了方诚实本来就如此。婚后,她的蜜月是以在家泡电视的方式度过的,按方诚实的说法——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出去旅游,还不如在家看电视舒坦;婚后,方诚实单独请她下馆子只有两次:一次是因为她用自己的工资给他买了一双奥康皮鞋,他投桃报李,另一次是情人节,其他的时间,他们都是自己买菜做饭,除非方诚实那头来了“重要客人”;婚后,方诚实只陪她去过一次电影院,结果还是不欢而散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心不甘情不愿,认为在家下载电影来看就好,去电影院纯粹是浪费钱;婚后,方诚实最怕陪她逛街,不要说她以前常逛的莱雅百货、世贸商城,就连街边小店,只要衣服的标价超过100元,他就要皱眉头,偶尔一两次陪她,也会想尽办法打击她买衣服的热情,说她穿这个老气,那个难看;婚后,她以为可以过二人世界,却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是无法封闭的,它对方诚实的亲戚、朋友、老乡24小时开放,他们随时可以踏进这个世界——而她,不但不能说不,还得陪着方诚实忙前忙后……

所有的不适应和不满,杜敏都压在心裏头,因为这段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准确点说,她在一定意义上还利用了方诚实对婚姻的渴望,所以不能全怪方诚实。况且,这段婚姻还是她许给母亲的“幸福”——她怎么能欺骗母亲,自毁诺言呢?正是基于这样的理智,杜敏在一次又一次地想跟方诚实翻脸,想说“日子不过了”的时候,都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方诚实人不错,勤劳善良,踏实本分,这些都是作为一名丈夫最关键的人品,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生活拮据、烦琐、没有情趣,甚至没有个人的生活空间——总有一部分夫妻是这样的,只要在一起努力奋斗,熬个三五年总会慢慢好转的。

可是,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打碎了她一相情愿的幻想,让她忽然有了浓浓的不安全感——

首先,是房租涨价。今年涨300元,也许明年就涨500元,因为房市一片大好,那些拥有多套房产的人没有理由在房租收益远低于卖房收益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地坐着。但是,她的工资不可能涨得这么快,甚至,是很可能好几年都不涨一个子儿,因为,她在私企。私企的薪资福利制度里没有每年给员工调薪5%~10%以抵消通货膨胀这一条;私企只愿意为10%~20%的骨干人才付加薪成本——这部分人要不就是核心干部、关键岗位人才,要不就是业务精英、技术骨干。而像杜敏这样过了29岁还没当上主管的人自然是排不上号的,像方诚实那样过了三十而立还蹲在普通工程师位置上的人自然也是希望渺茫的。

其次,是辉子在她心目中美好形象的破灭。本来,辉子的出现,使杜敏有了今后继续忍受方诚实五湖四海的亲戚、老乡、朋友的信心和勇气——方诚实那头的人不完全是不懂事理的,比如辉子就证明了这一点。她不能以偏概全,也许今后再来的,会有更多像辉子一样的呢……可是,最终的事实却是——回到家,她才发现厕所堵上了,洗衣机也堵上了——原来,辉子等人提前撤走的真实原因在于此!一想到对方竟然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和方诚实周末能好好休息,她就觉得无比可笑!

当然,最重要的不安全感还来自方诚实。她觉得自己为他改变了很多,牺牲了很多,婚前婚后的生活质量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资女”为了省钱买房,为了更长远的家庭生计,为了与丈夫消费观一致,已经在日复一日的节衣缩食和柴米油盐中逐渐沦为了“黄脸婆”,甚至,不得不在菜市场上抹下脸,像老阿姨们一样为了节省几毛钱去跟菜贩子们讨价还价。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呢?结婚不过大半年,他已经可以不接她的电话,连吼带关机。那三五年之后呢?那时候的她应该已经被拮据辛苦的生活彻底改造成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连赏心悦目的外表都没有了,那他是不是更不会把她当回事儿?杜敏还清楚地记得,婚前,她曾被方诚实的一个习惯感动过:他的手机是24小时保持开机的,因为担心家里人找。那时候她还在想,一个对家里人如此在乎的男人,对自己的老婆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和对比之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方诚实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首先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兄弟姐妹;其次是他的老乡、亲戚、同事;她于他而言,得排到第三档次,充其量就是个搭伙过日子、合伙生孩子的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