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看海,冬夜取暖,是你在(2 / 2)

“我现在严重怀疑一个问题。”听完KK的讲述,我慢悠悠地说。

“什么?”KK眉头一凛。

“怀疑在抢救你的时候,医生给你开错药了。”我叹了一口气。

“什么?”KK眼一瞪。

“他给你开的是……春|药吧!”我狠狠地对他翻了个白眼,“否则你怎么像条发|情的公狗不分青红皂白逮着谁就爱上谁啊?”

“呸!”KK把白眼翻回给我,“你年纪大了,你不懂!”

“就是啊……”王熊猫也在一旁补刀,“还是你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被巫婆下了毒,诅咒你会爱上晕厥之后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女人?”

“去去去!”KK继续拿白眼丢他,“越说越离谱了啊!”

“否则解释不通啊!以我们‘南城双帅’的水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爱上那样的货色吧?”林以宁简直痛心疾首,“就刚刚那姑娘,虎背熊腰虎虎生威虎头虎脑的模样,简直是用她的外形生动诠释出了‘母老虎’这个词儿啊。”

“喂,你别这么说她!”KK的脸色沉了沉,一本正经地说道,“别以为我不会生气啊。”

这小子竟然如此认真,于是我们只好噤声。

“我是相信一见锺情的,但又好像并不属于外貌协会。这听起来很矛盾是吧?”沉吟片刻,KK轻笑一下,“但我相信,总有些什么,是能突破外壳的阻隔,从一个人的内心,直达另一个人心裏的。又狠又准,正中红心。”

“扑哧”一声,林以宁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装得好像纯情小处男一样好吗?说好的花|花|公|子呢?说好的一年换俩呢?说好的‘三分之二季节理论’呢?”

吐嘈完毕,林以宁拍拍屁股,起身离场。

“别管这小子了。”王熊猫轻拍KK的肩膀,“我们听你说。来,告诉哥哥们,你究竟喜欢唐唐什么?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爱上……还是爱……上?重音不一样,意思也完全不一样哦!”我轻拍王熊猫的肩膀。

“你丫真是个大流氓!”王熊猫和KK异口同声,齐齐瞪我。

爱上一个人的理由,有时候轻若羽毛,有时候却又复杂如麻。

你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在哪个时刻,突然爱上某个人呢?

在那个时候,光线温柔,气温绵软,你看到那个少年,穿白衬衫帆布鞋,他刘海儿遮眼,笑颜灿烂。他笑着说一声:“嗨,原来你也在这裏。”然后你听见乐音在心底响起。

总有日常吹来的微风,将那心笙摇曳的瞬间,绵延成挥之不散的挂念。

没有顾虑太多,KK便在唐唐生活的城市里滞留下来。

那是一座中原偏北的工业重镇,入秋以后气温骤降,阴冷潮湿,浮泛在空气中的颗粒和尘埃,将日光层叠阻隔,营造出一层令人抑郁的气场。厚实无比,无从突围。

当然没有工作,常年在南方艳阳下爽朗生长的KK,为了对付这浸入骨髓的湿寒,除了去超级市场购回层层叠叠的棉花被褥,便终日流连人声熙攘的菜市场,在各类食材面前挑挑拣拣。

他买来龙骨、玉米、番茄、山药、木耳……洗净焯水,埋没在砂锅里,开文火细细煨炖。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一直炖到暖意四溢,香气扑鼻。然后,撒上一层细密的白胡椒,完美出锅。

他拎着新买来的保温桶,粉红色的,兴冲冲地去唐唐的单位找她。

一开始她不接他电话,他就对门衞说:“我是外卖公司的,麻烦帮我打个内线,叫唐唐下来取餐。”

唐唐下楼看到这傻小子可怜巴巴地守在大厅等自己,心一下子就裂开了,表面上却仍旧不露痕迹。

她接过保温桶:“颜色,娘死了。”

他傻傻地看着她:“趁热喝。喝了就不会冷了。”

话音刚落,他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这裏太湿太冷,你肯定不习惯。”

他也乐得笑起来,禁不住搓起双手,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单纯男孩儿:“我没事儿,你喝喝看味道怎么样?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炖啊。”

唐唐却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置可否:“我还有稿子要赶,先上去了。”

然后,她拎着保温桶转身就走,转瞬消失在拐角处的电梯间。

那个时候,这座城市正值秋末深夜,寒凉刺骨,恍若入冬。

KK一个人走在回出租屋的街道上,身体禁不住瑟瑟发抖,心裏却是温热的。

是啊,每天都让你喝到新鲜美味的热汤,这能不能成为——

让你爱上我的,一个微小的理由呢?

“南城双帅”?就地解散!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王熊猫打断身陷回忆的KK,“我们堂堂一个页游公司的CEO,人称‘南城双帅’之一的青年才俊KK同学,竟然就留在那个鸟不拉屎鬼不生蛋的破地方……当起了保姆?”

“当保姆怎么了?”KK不乐意了,“我说王熊猫你这家伙,怎么还会有如此可笑的阶级观念?”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就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就这样留在那边当起了用人老妈子?”别说王熊猫不能理解,我也同样顶着一张问号脸,“哎,我说,唐唐这姑娘不缺胳膊不少腿吧?怎么就非要人来照顾她了?”

“她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好好吃饭。”KK解释道。

“那她怎么还出落得如此腰圆腿粗?”王熊猫插嘴,“这不科学呀。”

KK瞪他一眼,又兀自陷入了回忆:“其实,我和她能在一起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接受我。”

唐唐是个记者,供职于某国际出版机构旗下的知名旅行杂志。

工作内容是:按半年度进行划分,策划一系列具有一定深度的人文类选题。夜以继日地开项目会、商讨、论证、推断。为通过的选题立项,申请经费。专题记者各自申领若干项目,然后就地解散,奔赴世界各地采访、拍摄、撰稿,定期用邮件形式将稿件传回,發表于当月杂志。半年后项目完结,诸位亦如候鸟般回归大本营,稍事修整,随即开启下一个轮回。

作为杂志的首席记者,唐唐历年来撰写發表的作品诸如《和北极熊一起仰望星空》《在非洲国家公园学习猫科动物的正确打开方式》,还有《倒斗时偶遇粽子的一百种解决方案》……而她那一身粗粝饱满的皮肤肌肉,亦是多年来上山下海的遭遇所打磨练就的。

这也就意味着,一年到头,唐唐会老老实实待在这座城市的时间,只有冬夏两季。在其他日子里,她要么沉坠于广袤海洋深处自由漫步,要么隐匿在茫茫戈壁之中失去联络,要么栖身于云雾缭绕的湘西茶山里喂马劈柴,遗忘世界。

别说相见,得其一短信,都属难事。

“所以……所以你那个嚣张得要死的‘三分之二季节理论’,全是胡说八道?所以你每年一到冬天和夏天就玩失踪,不是带着马子去吃香喝辣游山玩水,而是老老实实去当老妈子,伺候别人去了?”既定人设悉数崩塌,王熊猫连声音都在发颤。

“嗯,不好意思啊,一直都没跟你们讲实话……”KK又挠了挠脑袋,一脸无辜的模样。

“哎,我说你这个家伙,怎么跟我们还这么死要面子呢……”王熊猫狠狠拍了KK的脊背一巴掌,“伺候自己喜欢的女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尤其是……这个女人说不准以后还会成为你的媳妇儿呢!”

“是吗……”KK更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跟王熊猫傻乐。

“你们考虑过以宁的感受吗?传说中‘万花丛中不留痕’的‘南城双帅’就此解体。”我慢悠悠地说,“幸亏这小子走得早……”

“骂谁呢骂谁呢!你才走得早呢!”门一推开,林以宁又闪身进来,满怀香气四溢的烤串,“我这不是怕你们干聊太没劲,弄点儿有滋味的东西来给哥几个解解馋嘛!怎么一眨眼就被你这家伙给‘走得早’了?”

大家一窝蜂拥上去,瞬间将林以宁攻陷,可怜巴巴的KK迅速过气。

“没有人要听我继续说了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嫌弃我?”KK撇撇嘴巴,“都跟唐唐一样。”

是的。由始至终,唐唐都没有接受过他。

“你不用工作的吗?早点儿回去吧。”她把保温桶递给他,“我还在开选题会,先上去了。”

“你不用陪你爸妈你的狗你的兄弟你的邻居吗?早点儿回去吧。”她把保温桶递给他,“主编找我,先上去了。”

“我真没工夫跟你这个富二代浪费时间,早点儿回去吧。”她把保温桶递给他,“我还有一堆选题要讨论,先上去了。”

……

“这些天谢谢你,但明天……你就别来了。”她把保温桶递给他,“我明天一早要去北京,晚上要飞伊斯坦布尔。”

“没关系,我等你回来。”KK默默接过保温桶,努力对她笑笑,“多多保重,出入平安。”

这一次,是他先转身离开。留下欲言又止的她,目送他努力克制才能保持平静的背影。

有眼泪在脸颊划过:“好凉啊。冬天,真的来了啊……”

<p/><h3>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h3>

“咝咝……”

KK一转头,发现他的三位好兄弟,连美味的烧烤都忘记享用,此刻全都泪眼婆娑,抽抽搭搭。

王熊猫最夸张,伴随着他的哀号,一坨硕大的鼻涕泡挂在脸上缩小又膨胀,“啪”的一声吓了大家一跳。

“我的KK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林以宁一把抱住他,哭天抢地,“你说,我们‘南城双帅’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这个女人,真是不解风情不知死活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

“所以KK,你千万别告诉我,花了快三年时间打假期工,你却连一个姑娘的芳心都没赢到手啊!那就真的太逊了。”我实在忍不住,终于点了一根烟。

青烟幽浮,往事缭绕。

KK这小子,竟然对我“嘻嘻”一笑,卖起了关子:“你猜。”

哪里还用我猜。

KK最终一定拿下了唐唐,否则怎么会有后续,否则怎么会有现在。

北风吹落一地萧瑟,那年冬天尤其苦寒。

结束海外差旅,唐唐回到独居的寝室,简单收拾,倒头就睡,再次醒来已是一天以后。

她只觉周身燥热,内里冰寒,咽喉红肿喑哑,胳臂犹如注铅,身体动弹不得。她内心暗想不妙:许是在归来的长途客机上不幸中招,感染了风寒。

再多睡一会儿,或许便会自愈吧。她一个翻身,继续沉坠昏眠。后来的事,半梦半醒中的她早已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辗转反覆,汗湿床笫,酸涩痛感却递增升级,并未消解半分。

直到自己,隐约预感就快失水焚身而亡;直到自己,被震耳欲聋的擂门声彻底惊醒。

是惊慌失措的KK站在门外,手里还攥着一个粉红色的保温桶,那个很娘很骚气的保温桶。

“不是让你落地就跟我联系吗?为什么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这几天为什么不去上班?我每天都在公司楼下等着你,你知道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脸色这么苍白?唐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唐唐只觉得,他的声音就像是从云天外传来的阵阵雷鸣,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她只来得及惨惨地向他笑了一下,勉强算作是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

然后,她就这样轻飘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向他怀里倒了下去。

刚刚过去的夏天,我背起严重脱水、濒临昏迷的你,朝向光亮那方狂奔而去。

那么在这个冬天呢,谢谢你也能承接住我所有的软弱和疲惫,承接住——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谢意和欢喜。

是的,KK,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

<p/><h3>《高富帅落难记》之最终章</h3>

“所以差不多两年半之前,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而且一直好到现在?”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嘛,王熊猫又在那儿大呼小叫。

“那你为什么保密这么久?为什么完全不告诉我们?”这个问题,明明之前也质问过当事人,林以宁你为什么还是那么义愤填膺。

“是唐唐她,一直不同意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是因为……因为她太忙?因为她比我大那么几岁?因为她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没什么信心?因为不想认识我的家人朋友,不想融入我的生活圈子?因为她……不够爱我?”KK的声音越说越小,眼见着又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儿,“唉,刚才都说要跟我分手了,一定就是因为这些……”

“好了好了。”我吓坏了,连忙伸手轻抚他的脊背,试图安慰他,“如果是那个女汉子……”

“如果是那个女汉子觉得你太好太优秀,于是一直不敢相信这个王子般完美的家伙会爱上平凡无奇的自己……这样的理由,你们觉得能成立吗?”

Jessica''s Beer的厚重幕门再次被人推开。跟随夜风一同灌进来的,还有黑夜里那……健硕伟岸的身影。

正是刚刚夺门而出的那位女战士,唐唐。

“唐唐,你回来了。”KK连忙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欣喜若狂地迎上去,“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你不要生我气,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

“分手你个头,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所以我又回来了。”唐唐朝我们笑了笑,“你们就是KK那几个最好的朋友吧。听他念叨了好几年,现在终于见面了。”

我们仨则完全忘记跟对方打招呼,只因为我们已经被眼前的清奇画风彻底惊呆。

KK俨然一副娇羞小娘子模样,甜蜜幸福地依偎在五大三粗的唐唐身边,琴瑟和谐,完美团圆。

“不行了,快给我拿瓶啤酒,我要压压惊。”林以宁故作呕吐状。

“你丫的,尊重一下弟妹好不好?”王熊猫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KK了,否则小心被这位女壮士活活弄死。”

“咳咳……”我清清嗓子,摆出家长风范,用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开始胡说八道,“啊,唐唐,你好你好。我们家这个KK啊,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我们就把他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嗯。刚刚我失态了,希望你们别介意。不过KK这家伙啊,确实是年纪不小了却不懂事!”唐唐果然调理清晰,逻辑缜密,“这几天我正在福建执行采访任务,可是KK这个小浑蛋,打电话给我说他出了车祸。吓得我魂飞魄散,立马抛下采访对象,连夜搭飞机赶了过来。结果发现,这家伙竟然是在骗我……”

“人家还不是想让你见见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几个好兄弟嘛!”KK已经完全进入“女娇娥”角色,撒得一手好娇。

“可我这几天跟踪采访的,是南宋官窑在当代的唯一传人啊……”唐唐无奈得直摇头。

“我不管啦!谁知道官窑是什么鬼?”KK开始撒泼耍赖,“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王熊猫老老实实地摇头,“我只认得郭书瑶。”

“不清楚。”林以宁想了想回答道,“我只会玩微信摇一摇。”

“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唐唐满脸写着“被你们这几个活宝给打败了”。

说真的,眼前的姑娘,她长得一点儿都不漂亮。

国字脸、黄皮肤、浓眉毛、小眼睛,鼻头浑圆,嘴型却略微偏小。

她的一头长发松垮垮地绾在脑后,毛糙枯黄,好似已经许久不曾打理。而身上穿着的冲锋衣登山靴,亦只重功能性,毫无装饰性。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便是架在脸上的那一副黑框眼镜,但似乎也是已经过时很久的古早款式。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素面朝天,坦然说笑,眼神率真的她,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气场爆表的无敌魅力。

“对了,三位哥哥,这人是你们哭着喊着要看的,我也冒着被分手的风险,把她给你们带来了。那么……”有一丝狡黠光线闪过KK的眼角,“唐唐赶过来的时候,买的这张全价机票,您三位看看……是不是能给报销一下?”

这个死KK,面对唐唐的时候,就是一副千依百顺的贤妻模样。而一旦转向我们,便一秒进入商界精英的奸诈模式。

“滚!”

史无前例的,我们仨竟然如此同心协力,齐声撵他出去。

“说真的,我一直以为,像KK这样的公子哥儿,家里有钱,自己有本事,样子也长得好。他一定会和那些网红啊名媛啊小明星啊什么的搞在一起……”K唐夫妇离开酒吧已经好一会儿了,林以宁都还没有缓过神来,“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这个家伙,他竟然是这么地……有内涵!”

是啊。

是谁规定,这世上就一定要郎才女貌?女才郎貌其实也很有看头;

是谁规定,这世上就一定要王子配公主?王子也有可能爱上女战士;

是谁规定,相爱就一定要心有灵犀,或者无敌投契?

即便——她看起来不美,他看起来花心。

即便——她有她的世界,他也有他的乐园。

然而只要遇到对的人,就一定可以从此携手,相爱下去。

这便是——

千变万化,无所不能的爱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