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肖国成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弟弟的安排。肖伊茹这才转身出去给收拾住处。肖国民又对梁宇琛说:“你爸今儿是高兴,多喝了点儿,回去别跟依伊说。”
梁宇琛忙说:“我知道。”
肖国民起身说:“那你陪你爸待会儿,一会儿屋子收拾好了,扶你爸歇着去,我出去看看。”
梁宇琛送了肖国民出去后,端了茶几上的热水壶走到肖国成面前说:“爸,您喝杯茶解解酒,这是您的茶杯吗?我给您兑点儿热的。”
肖国成点了下头,梁宇琛给茶杯蓄上热水,捧到肖国成面前。肖国成接了水杯,却没忙喝,端在手里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平复情绪,半晌方才开口,依旧是同肖国民适才同样的话:“爸多喝了两杯,别告诉依伊。”
梁宇琛说:“您放心,我知道。”
肖国成又叮嘱道:“依伊这孩子吧,心软又仁义,又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就是她那俩个混蛋舅舅这么对她,她也未必能对他们狠得下心。我今儿这话撂在这儿,他们在我这儿捞不到好处,肯定得打依伊的主意,知道她结婚了,家里给了点儿,嫁得又不错,保不齐得算计她去。仁义是好的,心软也不是什么毛病,但是得分人,往后如果她舅舅找你们去,依伊心软,你千万不能抹不开面子,必须不能开这口子,依伊要是不明白,你就说是我说的。”
梁宇琛应说:“知道,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依伊,不让她被人欺负了。”
肖国成点头,拍了拍梁宇琛的胳膊:“爸就想听你说这句话……”
他这话说得又带出些心酸来,撂了手上的茶杯,对梁宇琛道:“宇琛,我之所以放心把依伊嫁给你,不单是因为咱两家关系好,跟你爸投脾气,也不单是只看家庭,家里有钱的多了,我怎么不挑别人呢,就是看你这孩子稳重,靠谱儿 ,依伊嫁给你,爸能放心……依伊这孩子……咳……”肖国成顿了顿,眼圈儿又有些泛红,“十来岁就没了妈,你阿姨到底是后妈,说得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我那会儿又天天在外头挣钱,十天八天说不上一句话……惯得多,陪得少,满足得多,关心得少……所以她有点儿任性,又没什么安全感,有什么话也不说,就自己一个人不言不语地藏着,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你知道我最对不起依伊的是什么吗。”肖国成有些哽咽,“就是她妈当年没的时候,没能让她们娘儿俩见上一面……她妈那年是车祸,挺突然的,我到的时候人已经进去抢救了……我都蒙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想着找人,找大夫,求着人家大夫抢救,就算倾家荡产,只要把命保住就行……哪怕拿我命换呢……咳……”
随着一声叹息,肖国成赤红的双目中终于涌出泪来,粗粝的手掌护撸了一把脸:“你妈从手术台上下来,大夫就说不行了……那时候要不是你大妈提醒我,我都把依伊给忘了,那会儿了,才赶紧让你大妈去接依伊……最后就我和你三婶儿,还有依伊她大舅进去看了一眼……咳……我当时要是脑子清醒那么一点儿,紧着让人把依伊接过来……咳……你大妈把依伊接来的路上跟她说你妈出了车祸,旁的什么也没说,不过她大概也猜出来了……等我见着她的时候,小脸儿煞白,整个人都是傻的……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我,都不敢开口问一句‘我妈呢’……咳……”
肖国成说到这儿已经是老泪纵横,每说一句话,就要跟一声长长的叹息,含着那些语言都诉不出的心疼和悔恨。
那晚,梁宇琛陪着醉酒的肖国成待了许久,听他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应他一定会照顾好依伊,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直到把他扶回房间躺下才离开。
还有些客人没散,大多是准备留宿过夜的亲戚,肖国栋让他不用管了,如果不准备住下,就早点儿回去休息。
梁宇琛回到自家院子,径直去了后院,肖依伊正坐在廊子里,低着头有些出神,甚至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因岳父刚刚那些话,他没忍心立时出去打扰她,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靠在廊柱上,整个人笼在月光的清辉下,许久没有一丝动作,像是融进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她也是这样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坐在这院子的长廊里发呆。
她以为在英国的机场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事实上在那之前他们就见过,只不过她不记得了而已。
那年暑假回国,他爸带着他参加一个饭局,就在肖家的园子里。饭后,长辈们闲聊,他在旁边听了会儿便到园子里闲逛,因找衞生间进了这院子。进院没走几步,就看到长廊里坐了一个女孩儿。大概是听到声音,她抬头向他望过来,对上目光又迅速转回头去,垂了眸子。
不是少女的羞怯,是不想与人接触的回避。
我没看见你,请你也假装没看见我。
但他还是因为觉得这女孩儿挺漂亮而多看了她两眼。
他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她已经不在那儿坐着了,大概是躲进屋里去了。
两三年后,他爸说肖叔的女儿来英国读书,让他照顾一下,名字叫肖依伊。那时候他也并没有想起那年夏天的邂逅,甚至在机场见面时,他也只是觉得她似乎有些眼熟,凭直觉上去问了她的名字。
他是在开车载她去住处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的,他从后视镜里看过去,正撞上坐在后排的她也向他看过来,她当即便错开目光,转望向窗外。
真的是她,好巧。
夜色中的庭院,他悄声向后退了退,弄出了些动静才往里走。
这一次她听到声音,忙站了起来,见来人是他,紧绷的笑容方才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