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请允许我小小的骄傲,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2 / 2)

我回过神来,重新抖擞起精神:“哦,是菜,红烧排骨马上就要烧好了。”

“什么?”听到“红烧排骨”四个字后,吴乐乐的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她跑到灶台前像一只小猫一样弓着腰,捅捅左凡柯,问:“快好了吗?”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他肯定地掀开锅盖,说:“好了!”

他转过身,我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随即而来的是满屋子的排骨的清香。

该开饭了!

自从父母离婚后,我就缺失了“开饭”的概念。每天吃什么都无所谓,是咸是淡也无所谓,有的吃就行,吃得饱就行,饿不死就行。

当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时,我几乎感动到要落泪了。这种感觉只在我儿时才有,如今得以幸运的重新体会,最要感谢的人是左凡柯。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说谢谢,我觉得有些太轻了。你不仅帮我找回了父亲,还把自己的卧室腾给他住,每晚都照顾他,这些本来都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做的事情。”我默默低下头。

左凡柯摸摸我的后脑勺:“这有什么,你照顾伯父,也不方便不是吗?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多抽空陪陪他,和他说说话。现在他的思维很单纯,你多和他接触,你对他好,他就会记得你,而且会记得很牢的!”

父亲坐在我的身边,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粗糙的,有点儿像老树皮。

我哽咽着,落下泪来。

吴乐乐和左凡柯齐声安慰我。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鸡腿,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在了我的碗里。

看到这一幕,我顿时声泪俱下:“爸爸,他……他记得我。小时候我很爱哭,每次哭的时候,他只要给我一个鸡腿,我就不哭了。”

父亲似乎被我痛哭的样子吓到了,不停说着:“好吃,好吃。”

左凡柯把鸡腿放到我手里,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啃鸡腿,一边看着父亲,一边欣慰地笑。

在我和父亲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把我当一个透明人。表达友好,这是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能让我更加有信心,有勇气走下去。

我想,父亲不是忘记了我,他知道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他只是为曾经的突然离开感到抱歉吧!他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来和我相处吧!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一起努力。

餐后,吴乐乐带着父亲去楼下的花园散步,本来我也想去的,但左凡柯对我说:“伍月,今天晚上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吧!”

“什么电影啊?”我问。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看什么都好。”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我们漫步在夕阳的余晖中,朝着电影院进发。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但始终离我很近。柏油马路上映着我们的影子,一高一低。风吹动我们的衣衫,让我们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并肩牵手的两位蹒跚老人。

为了化解这浓浓的尴尬,我只能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来聊:“上一次,你和静静说好了要约我去看电影,怎么等我下楼的时候,你们都不见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电影院:“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对呀,“我是个不识趣的电灯泡。”

他笑笑,小声说:“傻瓜。”

对呀,“我就是个傻瓜。”

那天,究竟看了哪部电影,电影的情节是怎样进展的,结局是悲还是喜,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唯一记得的,是从电影院走出来后的满天星光。那璀璨的夜幕,很少在这个城市出现。我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他也和我一样,抬头看着星星。他说的话,遥远得如同银河系中的某一簇星光。

“你知道吗,在澳洲,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夜空。你想要看看吗?”

我忍住想要哭的心情对他说:“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假如将来有一天你恢复了味觉,我就陪你去世界上最远的地方看最美的星空,好吗?”

“……这算是对我的奖励吗?怎么听起来像是惩罚呢?”

我朝他头上轻轻打了一下,伸出小拇指:“拉鈎!”

他晃晃身子,不愿意配合我:“这对我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输定了!”

“左凡柯,你有点儿志气好不好!我输了无所谓啊,不过是一次旅行罢了,将来我挣了大钱也一样可以去。可你赢了呢?你赢了,输掉的却是自己的一辈子。”我站在路边的花坛上,柔声细语地说出这些话时,没人看得到我内心的鲜血淋漓和歇斯底里。

我不想他离开,哪怕是一秒钟的十分之一。可他必须离开,这是一个不争而且残酷的事实。

<p/><h3>初吻</h3>

左凡柯没有和我约定,他似乎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又或许他已经猜到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左凡柯,你回澳洲吧!静静说,澳洲有更好的医疗水平,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味觉,那样你就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和人生了。料理对你来说很重要,不是吗?”

我可以理解左凡柯锺爱料理的心情,因为它和我对待写作的态度是一样的。

“你就不怕她是骗你的?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左凡柯的担心更加让我确信他对我的诚意,他把我当作真心相待的朋友,所以才会如此表现。

我爽快地摇摇头:“没说什么,她想让我劝你回澳洲。说实话,我曾经怀疑过她的初衷,但不管她是否会骗我,我敢保证的是,她永远都不会骗你。她是爱你的。”

我想了十万次的表白,可最终从我口中说出的却是代替另外一个人传达的爱意。

“那你呢?”他目光如炬,看着我,“你希望我离开吗?可不是我吓唬你哦,我如果真的走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永远都见不到我了,想感谢我也没有机会了。你是真的想要我走吗?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

不想再见你?怎么会不想呢?现在你还没有离开,我就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思念你了,可这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希望下次可以在报纸或杂志的美食专栏看到你。我想看到一个完完全全和现在不一样的左凡柯,一个成功地走出内心阴影的左凡柯!”

“傻瓜。”

我真的是一个傻瓜,站在无疾而终的爱情面前,我再一次选择后退。但我的后退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我的后退对左凡柯来说是一种前进的动力。

但我好像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因为他很严肃地和我说了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嗯,本来我也是打算走的,很早之前就决定了,只是没和你说过,一直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这一点儿也不像分别前该说的话啊!是我的神经搭错了,还是左凡柯的神经搭错了?

我以为自己要费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能赶走左凡柯,但我失算了。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他没有和我争论,没有和我翻脸,没有拽住我的手依依不舍,相反,他竟然还问:“我临走前你不打算送我一个礼物吗?”

天啊,他已经把我折磨得快活不下去了,还想要礼物吗?这真是荒唐,我还能送他什么礼物呢?我已经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了,再多一分恐怕就会危及生命。

站在公寓楼下,我刚要还嘴,嘴唇就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上了。

他竟然吻了我,而且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这可是我的初吻啊!他想怎么赔?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需要回送我一个吧!”

初吻一点也不美好,因为我心中充满了左凡柯将走的悲伤,所以丝毫也开心不起来。他吻了我,我却更加想哭了,为了不让他看见我掉眼泪,我只能赶紧跑上楼梯,没能来得及回送他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切地说是从那晚分别后,我的内心始终处在一种极端焦虑和慌张的状态。但有的时候,情绪却表现得出奇的平静。我的生活,仿佛一边是冰冷的海水,一边是燃烧的火焰。

经常性的,我会反覆回忆起他的吻,刷牙的时候会想起,吃饭的时候会想起,睡觉的时候也会想起。总之,睁着眼闭着眼,我的世界里全部都是他的模样。

我已经忘记了这种痒痒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好像很快,又似乎很漫长。

我不知道左凡柯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离开,我想去问他,但我没有勇气。我一直对自己说:“明天再来吧!明天再来吧……”

结果,明天成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到来的时刻。

我的犹豫和徘徊不仅没能让时间停止,反而加速了事态的发展。

月末,距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半个月有余了。我下楼买泡面时,路经他的家,发现大门敞开,屋裏面人头攒动。

我好奇地探头观望,只能看到移动的人和移动的家具,还有雪白的墙壁。

“哎,让一让,让一让!”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冲我大喊,因为沙发的阻碍,他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吓了一跳,倒退几步,被一个花盆绊倒在地。

他把我扶起来,仔细看了我好一会儿,问:“你认识这家房主?”

我点点头。

他指了指窗台边的笔记本:“那个应该是你的东西吧?裏面还有你的画像,你还是蛮上相的。”

我揉揉屁股,走过去,打开画本。一张、两张、三张……很多张。每一张中的我都是不一样的,有时在笑,有时在沉思。他笔下的我一点儿也不像真实的我,他的画中有阳光,每一幅都有,打在我的侧脸上,闪着金黄色的光芒。最后一页是父亲的画像,翻到这裏,我忍不住哭了。我只给他看过一次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他竟然记得,而且画得惟妙惟肖。

那一刻我才明白失去一个人的滋味。悲伤,原来,来得这样突然。面对他已经离开的现实,我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我安慰着自己说:“他终归是要走的,走了好啊!走了好啊!”

可是在内心深处,我很后悔,也很害怕。后悔没有同他告别,后悔没有给他一个拥抱,后悔—劝他离开。更加害怕从此之后再也无法相见,害怕他的样子会成为我记忆中越来越褪色的一张老照片。

在所有的恐惧和疑虑中,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左凡柯时的情景。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杂乱无序的环境中,人声嘈杂,他从屋里走出来,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奇怪的野兽,我也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他。那时的我料想不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我不希望我的人生中会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但这辈子能够认识他,并且爱上他,是我做过的永远也不会后悔的一件事。

走廊处的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温煦的风打在我的脸上,犹如数九寒天冷冽的冬风。我打了个冷战,拍拍身上的灰尘,抱着画本,扶着楼梯的栏杆,回到了属于我的家,在那里,还有父亲和吴乐乐在等着我煮泡面呢!

<p/><h3>我爱你</h3>

左凡柯离开得静悄悄的,我甚至都不觉得他已经走了,因为楼下偶尔还会传来嬉闹声。每到这个时候,吴乐乐就会劝我:“伍月,你清醒一点吧!他走了,不会回来了。住在楼下的人不是他,他已经搬走了。”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可我偏偏固执地相信他还在我的身边,因为我的心中还有他的影子,挥之不去,也无法被时间冲淡。

他走后三个月,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冬日的氛围中。我心情极为低落,很少出门。

还好,父亲的病有了起色,虽然他还没有记起曾经的我,但他很是依赖现在的我。而人活着,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另外一个好消息是吴乐乐和左拉已经和好如初。

我问左拉:“你肯原谅她?”

结果他竟然反问我:“你不是也原谅她了吗?”

“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友情和爱情都是感情,你都能做到,我同样也可以。有了爱,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问题是不可以解决的。而且你知道吗?现在我可是她最大的债主,后半生她都得用来还债了!”

我呵呵笑了,猛然间想起了左凡柯曾和我说的话。之前他和我讲过,左拉的心智其实远比他要成熟、靠谱。一直以来,我都不相信,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他走后,我才明白,他说的是对的,可我似乎明白得太晚了。

不过,刘暄说,到什么时候都不晚。

“你想见他,可以去澳洲找他,把你想说的话告诉他。”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人家现在正和静静你侬我侬,情深意长。我去了,只能徒增尴尬。

这个话题到这裏就结束了,从那以后,我和刘暄再也没有谈起过左凡柯。但不可否认,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他是我心口的一颗夜明珠,心情不好时,我就拿出来看一看,其余的时间,它都躲在属于它的小屋子里,幽幽地发着蓝色的光芒。

至于刘暄,和我一样,还是独身一人。我猜他一定换了不少女朋友,可我一个都没有碰到过。

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见过他。听顾西西说,他外出徒步旅行去了。看样子应该是的,因为他回来那天不仅背着大包小包,而且脸色黝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我给他倒水喝,他说不渴,开玩笑说在外面喝雨水喝得太多了。

“我看你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瞎贫的臭毛病!”

一次旅行,他似乎改变了好多,不单纯是外貌,更多的是心智。

他突然拉我坐下,对我说了一番匪夷所思的话:“伍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外出旅游吗?不是为了找乐子,说实话,一个人在外,生活还是很艰苦的。”

“那是为什么?”

“为了……一个人,为了……忘记她,可我发现我忘不掉,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山顶时,我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包括她。可从山上下来的过程中,我才发现,我可以抛下全世界,唯独除了她。”

我点点头,很是认同他的想法,他口中的那个“她”应该就是指静静了吧!

“没关系,刘暄。失恋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你要想开些,多向我学习。那个……珠穆朗玛峰太高了,下次咱们不去了啊!不去了!”

我抱着刘暄痛哭,我把他当成了同病相怜之人。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自认为的结束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趴在他的肩头哭哭啼啼,他却摸着我的头发微微扬起了嘴角的弧度。

左凡柯的离开对我来说虽然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这并没能终结掉我的人生。因为这份失落与伤感,我的写作进度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我重新开始写作是在2013年的春天。自他走后,李警官便经常光顾我的梦境,在梦里我重温了左凡柯曾耐心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然后,我把它写了下来。那时我已经搬去了新的小区,住上了新的家,铺上了刘暄赔给我的新地毯。我还从朋友处抱回了久别的小公猫,它吃胖了不少,但还认得我。

父亲还是老样子,像个老小孩儿,生活中总是为我们制造不少玩笑和幽默。吴乐乐在和左拉结婚前一直住在我的新家,她出嫁那天,顾西西因为刚刚和女朋友分手哭得几乎断气,我则因为太过激动而几度晕厥。在婚礼现场,我和顾西西一起被抬上急救车。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我仍然念念不忘吴乐乐的捧花。

“捧花”象征着幸福,能够抢到捧花的人意味着距离幸福不远了。看来我的幸福走得太慢了,不,也许是我太着急了。

我闻到了救护车里塞满的消毒水的味道,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让我渐渐清醒起来,我想起半年前搬家时的一桩小事:

搬家那天,空气干燥,灰尘一再地被扬起,然后落下。我打了无数个喷嚏,最后连搬家小哥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拿起一个梅花形状的小凳子跑来问我:“小姐,这个凳子太旧了,你还要吗?恐怕受不了路途的颠簸,半路上它就一命呜呼了。”

我心想,这人可真有意思,便随手接过小凳子:“你们搬其他的东西吧,这个我来处理。”

我拿着它来到楼下,正在为安置这个小家伙感到头疼时,忽然发现它的靠背上有几团墨迹。

我有些好奇地凑近了看,只见上面写着:“伍月,我爱你。”

那一瞬间,风停止了吹拂,水停止了流动,鸟儿也停止了歌唱。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所以反覆确认了无数次。没错,是“我爱你”,没错!

正午,我站在炙热的街头,行人很少。我抱着一把破旧的凳子,努力回忆曾经生活中所错失的细节。

想了好久,我还是无法从往常与左凡柯的交往中察觉到有关于“我爱你”的任何蛛丝马迹,除了最后见面时的那次亲吻。

但一个亲吻代表不了什么啊!

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中午,不知谁家正在做饭,一股清香钻入我的鼻腔,我顺着这股香味朝对面看去。那是一间有着落地窗的小屋子,屋中有两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其中一个女人推着老人出门了,另一个女人在灶台边洗洗涮涮。而那个男人正苦苦趴在地上钻研着什么。

很快,女人忙完了手里的活儿,问男人:“你在干吗?”

男人惊恐地站起来,我看到一支笔在他的身后被快速隐藏了起来。

“走吧!去看电影吧!”男人说。

后来,男人和女人也离开了。屋子静了下来,夕阳铺在地板上,映出了梅花木凳上的点点光斑……